第10節(jié)
段子卿狐疑地向田艷羽走近,卻不小心踢到了石子,驚了在花叢中發(fā)呆的田艷羽。 “呦!這可真是稀客啊,心里一向只有定陽郡王的段娘子怎么想起我這個舊友來了?可是又要我?guī)湍愠鲋\劃策?” 一聽這話,段子卿就知道自己沒認錯,這人確實是田艷羽。 “只是去看望過太夫人,順路來花婺院賞花,這長安城里,可沒有哪一處的花比這里品種更多了。只是這院子的主人似乎變了模樣,叫我有些不敢相認?!?/br> 田艷羽垂頭笑笑,道:“既然你已經(jīng)見過祖母和母親,那沒從她們那里聽說什么嗎?” 段子卿走到田艷羽身邊站定,道:“你們家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她們都讓我來問你。” 田艷羽笑笑,而后嘆息道:“十四歲時溜出家門,在東市認識了江南富商次子,一見傾心,因為父母極力反對,所以私奔隨他去了江南。十五歲時嫁為人婦,本該幸福美滿,熟料第二年夫君病重,臥病三年之久,去年初到底是沒熬住。舅姑覺得是我克夫,將所有怨氣都撒在我身上,夫君下葬之后便將我掃地出門,所幸我沒給他們家生出個一兒半女,也不必為兒女的歸宿而爭執(zhí)不休?!?/br> 說完這番話,田艷羽依舊是笑著的,可段子卿寧愿看她哭出來。 “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br> 田艷羽哂笑道:“那會兒你自己的事情都沒處理好,知道了我的事情又有何用?何況當年我急著私奔,哪有空去與你說?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都覺得當年的自己勇氣可嘉、豪氣沖天。罷了,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說說你今天的來意吧,你要嫁給廣陵郡王的事情已經(jīng)傳得滿城風雨了,是來要我?guī)湍阆朕k法悔婚嗎?” 段子卿搖了搖頭,道:“不是,今日只是來看你?!?/br> 田艷羽一愣,斜睨著段子卿問道:“怎么?你是終于打算放棄那個禍害了?” 段子卿笑道:“不放棄又能如何?前些年我將楚國公府的臉面全都耗費在蕭永身上了,如今他已娶妻生子,我再跟他糾纏不清的話,損的可就是楚國公府的尊嚴了。” 田艷羽嗤笑一聲,道:“早就勸過你別對那種沒有良心的男人癡心一片,你偏不聽。” 段子卿偏頭看著田艷羽,回嘴道:“伯父與伯母倒也勸阻過你,有用嗎?” 田艷羽眼中對段子卿的嘲諷登時就散了個干凈。 “女人啊……你我二人還真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光?!?/br> 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黑錦就走到了段子卿的身后。 “娘子,郎君派人來問娘子何時離開?” 段子卿眉心一蹙,猶豫著轉(zhuǎn)頭看向田艷羽。 子鳴若是差人來問,那大概是子鳴與廣陵郡王能跟武邑侯說的話都說完了,可她實在是不放心艷羽。 田艷羽笑道:“不必擔心我,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一年,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若要尋死或其他什么事情,我也不會回來武邑侯府了,從江南到長安的路上,尋死的機會多得是。” “別瞎說!”段子卿狠瞪田艷羽一眼。 田艷羽不以為意道:“我答應(yīng)過夫君會好好活著,就不會作賤自己,你放心吧。時近黃昏,再不走你今夜可就走不了了。子鳴還小,你放心留他一個人在楚國公府?萬一出個什么急事,他可應(yīng)對不來?;厝グ?,如今你我皆在長安,閑聊的機會有的是,說不定我明日勤快了,就會去楚國公府找你?!?/br> 段子卿嘆一口氣,道:“那我便在府中恭候大駕,你想什么時候來都可以,我會吩咐門人準你直接入府,不必通報?!?/br> 田艷羽笑著點了點頭。 段子卿這才帶著黑錦往花婺院外走。 田艷羽一直站在原地目送段子卿離開,見段子卿已找回些當初在西北時的颯爽模樣,心中很是欣慰,眼見著段子卿已經(jīng)踏出花婺院,田艷羽卻又突然喊住段子卿。 “等等!” 段子卿倏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田艷羽:“怎么了?” “就這樣放你離開,我還是覺得不甘心。”田艷羽抬腳走向段子卿,“就算江南與長安相去甚遠,這些年來你一直對我不聞不問也是有些過分了,你得補償我。” 段子卿一怔,轉(zhuǎn)而笑道:“你想我怎么補償你?” “今夜請我喝酒,去你府里?!?/br> 她不想父母擔心,因此不敢在武邑侯府內(nèi)放縱悲傷,可這悲傷一直都只能發(fā)泄一半,余下的另一半藏在心里也漸漸有些壓抑不住。 “好?!倍巫忧浜敛华q豫地應(yīng)下了。 ☆、14. 第 14 章 段子卿答應(yīng)要請?zhí)锲G羽喝酒時沒覺得怎樣,可當真回到楚國公府跟田艷羽喝上了的時候,段子卿卻是悔到腸子都青了。 她們兩個都是在西北長大的孩子,縱然是女兒身,也是被各自不拘小節(jié)的父親喂著酒長大的,想要醉解千愁談何容易?兩人坐在爾夏院的院子里從黃昏喝到月上中天,空酒壇已經(jīng)被長孫若言他們送出去了近十個,身邊卻還繞著七八個。 “段子卿,你們府里的藏酒都兌了水吧?怎么干喝不醉?這都幾壇了?” 即便沒有神志不清,田艷羽也已經(jīng)是眸光如水,有了醉意。 倒是段子卿的眼神依舊清明,懶洋洋地倚靠著一個空酒壇,聽到田艷羽的抱怨便撇了撇嘴,無奈道:“府里平時只有我跟子鳴,存酒怎么可能是烈酒?” 這些不僅不是烈酒,還清淡得很,多半都是供女兒家小酌的,想來是父親和燕叔特地為她準備的。 “我不管!你讓他們?nèi)ベI!”田艷羽探身扯住段子卿的裙角拼命拽。 “別鬧了!”段子卿拽回裙角,“這都什么時辰了?哪里還有酒賣給你?” 田艷羽不依不饒地爬到段子卿面前,按住段子卿的肩膀就卯足勁兒地搖晃:“我不管我不管!我沒醉!我還要喝!” 段子卿頭疼地甩開田艷羽的手:“今夜你就老實地去睡吧,等天亮了,我?guī)闳ゾ扑?,隨你喝個夠?!?/br> “我不等!”田艷羽不滿地瞪著段子卿,“你們家剛好就在十王坊里,旁邊就是郡王府,你叫人去給我偷兩壇來!” 段子卿給氣笑了,伸手戳了一下田艷羽的額頭,道:“瞧把你能耐的,還想著去郡王府偷酒,你怎么不去皇宮?” “皇宮也行!”田艷羽立刻接話道,“我不管?。】ね醺埠?,皇宮也罷,我要酒!” 段子卿揉揉額角,沒好氣地說道:“沒有!” “壞丫頭!”田艷羽扁嘴,“你不給我偷,我自己去!” 話音未落,田艷羽突然縱身而起,一躍跳上了爾夏院的屋頂,再一縱身就不知道跳到哪兒去了。 “田艷羽你給我站?。 倍巫忧鋰樀眠B那被酒氣熏出的一點慵懶都沒了,“若言、黑錦,追!” “是!” 已經(jīng)拆了發(fā)髻且換上了寬松衣裳的段子卿匆忙回屋取了兩件斗篷,而后便奔出了爾夏院。 隨便逮住一個正在府里巡邏的府兵士卒,段子卿急道:“去找燕主簿,讓他點十名……不,五名,讓他帶五名府兵到街上去找我!” 話音落,段子卿也不管那士卒聽懂沒有,拔腿就往外跑。 那士卒見段子卿急成這樣,便也不敢耽擱,立刻就去敲醒了已經(jīng)入睡的燕風子,趕忙將段子卿的話一字不差地復(fù)述給燕風子聽。 燕風子也是沒聽懂段子卿是什么意思,可一聽那士卒說段子卿已經(jīng)出府了,立刻什么也顧不上了,依照段子卿的吩咐點了人便出了府,一出府門就瞧見了街上孤零零又慌慌張張的段子卿。 “娘子!”燕風子立刻帶人追了上去,“娘子,怎么回事?” “還不都是田艷羽這個瘋女人!”段子卿仰頭尋找著夜空中起起落落的三道身影,偶爾傳入耳中的歡快笑聲叫段子卿更加惱怒了。 “段子卿,你在地上跑什么?上來追我?。」?,你們追不到我!”田艷羽越笑越歡暢,仗著長孫若言和黑錦只能圍堵不敢出手,便在十王坊的各府屋頂竄來竄去。 聽見笑聲后仰頭一看,燕風子登時就給嚇傻了:“娘子,再讓田娘子這么鬧下去,該驚動幾位郡王了!” 段子卿扶額:“必是要驚動了?!?/br> 別人興許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察覺到,可蕭誠的耳朵那么靈,這會兒大概就已經(jīng)被驚動了。 “風子你就帶人守在街上,若是有武侯鋪的人來,便解釋一下,就說……就說屋頂上瞎跳的那個女人是我的朋友,旁的話不要多說。若有郡王府的人出門相問,也這樣跟他們說,如有人追問,就跟他們說我明日會親自登門致歉?!倍巫忧淙嗳囝~角,將兩件斗篷都塞進了燕風子懷里。 燕風子疑惑問道:“那娘子您要去哪里?” 段子卿咋舌,而后突然縱身躍起:“田艷羽你給我站?。∥疫€治不住你了!” 看著段子卿輕巧地落在屋頂并追著田艷羽而去,燕風子驚得目瞪口呆。 如段子卿所料,田艷羽才剛在廣陵郡王府的瓦片上踩了一腳,蕭誠和駱毅就同時被驚醒,田艷羽的笑聲一出,整個廣陵郡王府都醒了。 坐在床上聽著田艷羽的瘋言瘋語,蕭誠哭笑不得。 武邑侯府的二娘子受邀去楚國公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這兩個女人也是他親自送回楚國公府的,可這都快子時了,這兩個女人怎么還醒著?而且竟還鬧到外面來了。 再仔細聽一會兒,蕭誠就意識到田艷羽是醉了,會從楚國公府跑出來也是找酒來了。 這女人一旦撒起酒瘋了,與男人相比也不遑多讓,尤其還是兩個在西北長大的將門之女。 蕭誠笑笑,披上件外衫就出門了。 “郡王?!瘪闳示秃蛟谑捳\的房門口,見蕭誠出門,便拱手一拜,“是楚國公府的段娘子和武邑侯府的二娘子,看這架勢似乎是酒后鬧事。” “段娘子呢?” 胥仁抬手指了指上面,道:“段娘子也在屋頂上呢?!?/br> “她也上去了?”蕭誠頗有些詫異,想了想,還是縱身上了屋頂。 落在自家的屋頂上,蕭誠一眼就看見僵持在安平郡王府屋頂上的四個人,段子卿正在想辦法擒住田艷羽,長孫若言和黑錦兩人小心地護在一旁,似乎是不敢對田艷羽動手的樣子。 蕭誠揚了揚嘴角,便在屋頂坐下。 雖然不如廣陵郡王府的人反應(yīng)快,可其他幾座郡王府里也都相繼燃起了火光,各府都出了人到街上去一探究竟,武侯鋪巡街的衛(wèi)兵也很快趕來,可一聽說房頂上的是楚國公府的人,所有人就都沒了主意。 深夜滋事,按理說是該抓起來送官審問的,可偏偏滋事的是楚國公府的人,而且還是剛被許給廣陵郡王的段娘子,誰敢隨便抓? 而聽說段子卿正在屋頂上鬧騰,蕭永、蕭澤和蕭羽先后都跳上了自家屋頂,遠看看不清的,就又跳到安平郡王府的房頂上了,上去時正好就瞧見段子卿正跟田艷羽交手。 見屋頂上的人真的是段子卿,蕭永嚇得心肝亂顫,一把就抓住了蕭澤的肩膀:“這是怎么回事?子卿當心!” 聞言,蕭澤瞥了蕭永一眼。 他還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嘖!”聽到蕭永這一聲喊,段子卿更不耐煩了,“你這瘋女人,別再鬧了,我要生氣了!” 田艷羽也嘟著嘴道:“我也生氣了!說好了請我喝酒一醉方休的,可是我都沒醉!” 一聽這話,段子卿登時哭笑不得:“你酒量好還怨我了?” “我不管我不管!”田艷羽一把推開段子卿就要往安平郡王府里跳。 “你給我回來!”段子卿抓住田艷羽的后領(lǐng)就把人扯了回來。 聽著瓦片被踩的咔咔直響,蕭澤也是心驚rou跳的,忙勸道:“段娘子,有什么話好好說,屋頂上危險,要不咱們先下去?” 這要是真摔下去了,是算她們的還是算他的? 段子卿偏頭沖蕭澤粲然一笑,道:“抱歉叨擾安平郡王,我們馬上就下去!” 說著,段子卿吩咐黑錦道:“黑錦,去將風子手上的斗篷拿給我一件?!?/br> “是!”黑錦立刻跳下屋頂,一轉(zhuǎn)眼就又回來了,將那斗篷拋給段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