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陸昔華感覺兩天來的傷心和絕望終于愈合了幾分?!€是有人愛她的。即使這個人看上去與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白馬王子還相差許多,但倒也是一表人才。陸昔華知道,只有留在夏澤,她才有機會讓楚瑞接受自己,這已經(jīng)是陸昔華唯一的企盼,而嫁給杜臨風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能讓她在舉目無親的國家里獲得一個依靠。更重要的是,陸昔華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和條件,杜臨風她還駕馭的了。這個男人不需要她去追逐,哀求,費盡心思,相反,只要她招招手,杜臨風就會巴巴地跑過來聽憑差遣。 至少陸昔華自己是這樣覺得的。 女人美麗的臉龐上淌下淚滴。她點頭,然后顫聲說:“我愿意,臨風,我愿意……” 她卻忘記了把還跪在地上的杜臨風扶起來。 年輕男人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將戒指套上陸昔華無名指,眼睛里卻閃過一絲不耐煩的兇戾。 他的目的也終于達成了。有姑父的親女兒做妻子,日后的仕途自然一路順順當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但杜臨風也沒能把這得意的心情維持過兩天。 ——楚瑞被撤職查辦的消息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據(jù)說是瀆職之罪,甚至涉及了大宗的情報機密泄露,曾經(jīng)由他一手提拔的情報新秀陸霜年,在“死去”之后,重新在汶鼎出現(xiàn),而且,是公開的,以汶鼎第三軍司令夫人的身份。只這一點便足夠楚瑞喝上一壺,更何況他他那些虎視眈眈的政敵們立刻抓住機會,將夏澤與汶鼎談判失利的事情全部歸結(jié)于楚瑞有通敵嫌疑上。 杜臨風不僅僅失去了他在陸軍的閑職,也一并被列入了調(diào)查之列,而他和陸昔華草率卻又無法更改的婚約換來的是姑姑的深惡痛絕。 一切都變成了一個笑話,變成了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抽在杜臨風的臉上。他需要找個發(fā)泄的途徑,像天下所有無能、暴戾,心胸狹窄的男人一樣,他只能將所有的緣由歸結(jié)到給他帶來霉運的掃把星——陸昔華身上。 “對,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這個蠢婦人!”不知第幾次喝得酩酊大醉的杜臨風跌跌撞撞地推開門,猛地將陸昔華推倒在地上。 陸昔華終于放棄了所有的“形象”,披頭散發(fā)地坐在冰涼地面上大聲嚎哭起來。 與此同時。 顧宸北坐在醫(yī)院床邊上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險些將自己閃到。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陸霜年正躺在床%上一臉嘲笑地看著他?!八牙玻俊?/br> 顧宸北清清嗓子坐直身體,“沒良心的女人。” 他看上去的確有些憔悴,一路從夏澤趕回汶鼎,再到用雷霆手段肅清了軍部那些打著小算盤各懷心思的家伙們,從該死的牢房里把他的未婚妻放出來,又在醫(yī)院狹窄的病人家屬床上蜷了三四天,連刮胡子的功夫都沒有。 陸霜年笑了起來。她說道:“比起我所想象的,你要溫柔許多了。” 顧宸北“哼”了一聲,“那你該好好珍惜。” 他們都該好好珍惜。 停頓兩秒,顧宸北淡淡道:“忘記告訴你,軍部目前可能不會考慮你復職的問題?!?/br> 陸霜年一臉無謂地聳聳肩膀:“猜到了?!?/br> 縱使她立下了汗馬功勞,終究曾有叛國的罪名,和顧宸北的這一層關(guān)系眼下人盡皆知,如果立刻官復原職回到情報處,對于顧宸北和她自己來說,都不過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暗處還有太多的人不愿意看到她洗清罪名。顧宸北四處斡旋,想必費了不少心思才讓軍部內(nèi)部發(fā)表了聲明,撤銷了對她的指控。 “辛苦了。” 顧宸北揚眉,“談何辛苦。你不過是為了國家,我不過是為了你?!?/br> ☆、第81章 終章 第八十一章 “明天晚上軍部又歡迎使節(jié)團的舞會?!鳖欏繁钡溃骸爸皇窍肽慊蛟S愿意知道,何勛也會在那里。” 陸霜年倚著背后的軟枕,聞言挑眉:“你似乎還缺個舞伴?” 顧宸北低笑一聲:“那我就當做你是同意了。” 陸霜年合起眼睛,假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顧宸北起身離開。過了許久,陸霜年才窩在病床上,緩緩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黃昏將近,顧宸北的車準時停在了陸軍醫(yī)院樓下,他親自開的車。 “你的禮服在車上,我想你大約不介意我倉促之下替你挑了衣服。”顧宸北道。 陸霜年坐進車子后座,她從紙袋中取出條深紅色的禮服長裙,打量了兩眼。涼滑的絲綢從手上滑落?!捌肺恫诲e,而且實用。”她向來偏好深一些的顏色,深色的布料總能多少掩蓋身上的血跡。即使知道今晚并不需要見血,多少也是個心理上的慰藉。 車子啟動,陸霜年毫不在意地在顧宸北從后視鏡頭來的目光里脫掉了她藍白條紋的醫(yī)院病號服。顧宸北看著女人光裸的*被包裹進暗紅色的絲綢里,眼神掠過她胸前剛剛愈合的單孔,粉紅色的嫩rou已經(jīng)長出來了,看上去完全想象不到半個多月前,那個小小的傷口涌出多少鮮血,如同一個偽裝良好卻無法終止的噩夢。男人停頓兩秒,將目光重新移回前方的路面上。 “瘦了?!彼f?!耙嚅L點rou才好?!?/br> 陸霜年沖后視鏡里的男人擠擠眼睛,這個動作讓她看上去有點不符合年齡的俏皮?!敖裢碇?,你大概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飼養(yǎng)計劃到時候再商定也不遲?!?/br> 顧宸北笑了起來,他慢慢道:“來日方長,只要你一直都在?!?/br> ——這世界上,就沒什么能令我畏懼擔憂。 陸霜年知道顧宸北未說出口的話,就像她明白顧宸北過去一年到現(xiàn)今的心情,就像她了解顧宸北,如同了解她自己一樣。 車子在遼繹最大的酒店門口停下。 陸霜年有些詫異地挑挑眉,顧宸北為她拉開車門,一邊道:“只是使節(jié)團一點小小的要求?!鐣k在陸軍總部的宴會廳,氣氛未免太過嚴肅了一些?!?/br> ——在非軍方的地界舉行的宴會自然要活潑輕松一些——軍方的武裝人員和守衛(wèi),當然也要少很多。 陸霜年套上備在車里的銀灰色高跟鞋,從車里邁出。她的手輕輕地搭在顧宸北臂上,笑容優(yōu)雅?!拔液芨吲d我們再次達成了一致?!?/br>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顧宸北顯然聽懂了,他笑笑,道:“我也很尊重他?!?/br> 宴會已經(jīng)開始了,但使節(jié)團的主要任務和中心的到場仍吸引了大隊的注意。有許多人是認識陸霜年。他們知道這個一襲紅裙的女人在一年前頂著叛國的罪名神秘地消失,又在一年后重新出現(xiàn)在汶鼎軍政界的視野之中,而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如同疾風驟雨的大清洗。這其間諸多猜測眾說紛紜,更遑論她還有另一重在上層圈子里備受八卦的身份。 眾目睽睽之下,顧宸北在陸霜年的額角落下一個輕吻。 陸霜年在他掌心輕輕捏了一把,帶點警告地看了顧宸北一眼,然而男人只是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假裝沒看到。 孔麟在宴會上仍是一身軍裝,他臉上帶著禮節(jié)性的微笑向兩人點頭致意,然后轉(zhuǎn)向陸霜年?!瓣懶〗阒挥昧巳鞎r間就恢復了自由身,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陸霜年淡淡一笑,“孔司令晚上好?!彼裆届o:“刮目相看未免過獎,我想您一向知道我的為人?!?/br> 孔麟對于女人的直白也并不意外?!拔蚁胛覀€人和整個汶鼎都應該感謝你的犧牲?!彼掍h一轉(zhuǎn),“但你一直都是個危險人物,陸小姐。” 陸霜年只是頷首道:“我的榮幸?!?/br> 從上輩子其,孔麟和她就不算友好。與其說是軍方和情報部門間的嫌隙,倒不如說是孔麟對她的警惕。這位剛毅政治的司令并不喜歡陸霜年的做派。顯然這輩子他同樣也看出了陸霜年那不怎么招人喜歡的野心。 孔麟似乎還要說什么,但顧宸北打斷了他。“足夠了。”他的語氣不算禮貌,甚至很強硬??作氚櫫讼旅迹肋@是顧宸北少見的,保護性的姿態(tài)。 孔麟淡淡一笑:“看看她?!彼幌蛐蕾p顧宸北,兩個人亦師亦友,私交甚篤。他了解顧宸北,所以清楚,對眼前這個女人顧宸北是認真的,這種“認真”已經(jīng)可怕到了執(zhí)念的地步。同樣,他對陸霜年的手段和野心也早有察覺,但這個女人至今仍未為了自己的權(quán)勢做出任何有損于國家利益的事情,孔麟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么奧妙,但他明白,顧宸北對陸霜年的影響,不比女人對他的影響小。 顧宸北揚起下巴:“當然。” 兩人看著孔麟離開。陸霜年端了杯香檳,道:“他一向很警惕。” 顧宸北彎起唇角,“對你,任何聰明的人都會有所警惕?!彼粗懰昴樕系纳裆?,從她手中拿過高腳杯喝了一口:“你的身體喝這個還不行。順便一說,我偏好危險刺激的女人?!彼犚婈懰晔种腹枪?jié)發(fā)出“咔吧”一聲威脅似的輕響,不由得笑得更加開懷起來。 陸霜年只是哼笑一聲,沒再搭理顧宸北。他們之間似乎少有這樣輕松得近乎調(diào)笑的氣氛,她并不很適應,但也不討厭。 他們亦敵亦友,也是愛人。 陸霜年瞇起眼睛。她看到了何勛。何勛今天沒穿軍服,黑色的西裝熨帖挺拔。陸霜年將手從顧宸北臂彎里抽出,朝大廳一側(cè)的男人走去。 顧宸北看著女人婀娜的背影,緩緩呼出口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何大哥?!?/br> 何勛怔了一下,似乎沒有預料到這個聲音的出現(xiàn)。他轉(zhuǎn)過身,“陸小姐?!蹦腥丝瓷先ビ幸稽c無奈,也有一點釋然。 陸霜年淡淡一笑:“你看起來并不驚訝,對于我還活著這件事。” 何勛看著她,“我以為這一切都在陸小姐的掌控之中?!?/br> 陸霜年并沒有反駁,她只是笑道:“何大哥和我何時這樣生疏了。”她拿起旁邊擺放的果汁喝了一口,右手中指上帶了只戒指,祖母綠的寶石戒面,做工精細,銀質(zhì)戒托雕刻成花萼的形狀,看上去栩栩如生。 “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何勛道。 陸霜年也不追問,向男人伸出手,“可以陪我跳支舞么?” 何勛停頓了兩秒,然后慢慢地點了點頭。 音樂悠揚,周圍男男女女紛紛滑入舞池,何勛牽起陸霜年的手。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黑漆漆的囚牢里,他曾牽起一個女孩的手。那時候他還不曾預料,這個女孩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艺\,堅忍,冷酷,狡猾。以及一種被漫不經(jīng)心所隱藏的,細微的溫柔。 兩個人隨著音樂慢慢挪動舞步,陸霜年一只手搭在何勛肩上,稍稍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拔覜]想到還能見到你。我想你會離開?!彪x開汶鼎,也離開夏澤。他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再度返回汶鼎必然是死路一條,而他對陸霜年假死的隱瞞包庇,恐怕也讓他在夏澤的日子不會好過。 她希望何勛能離開。 抽身離開這一切,不為了幾條情報或者一場刺殺而輕擲生死。 但她也太清楚何勛的為人,以至于脫身這樣看似最完美的出路,也只不過是個假設。 何勛帶著陸霜年旋轉(zhuǎn),舞步間女人的裙擺揚起,像一朵深色的,將開未開的花。 “我也是個軍人,阿年。”他說。 陸霜年苦笑道:“所以我知道那不過只是我的希望而已?!彼龅貒@了口氣,道:”既然你選擇回來,就該明白我會做什么?!?/br> 何勛只是微笑。 兩個人認真地和著節(jié)奏跳起舞來。陸霜年輕聲道:”你知道,不論其他,我一直感激你對我的照顧,何大哥?!?/br> 一支舞很快就跳完了。音樂和燈光里的塵埃一樣緩緩沉落下去,消散了。何勛擁抱了陸霜年。女人的一只手還和他的手牽在一起,她握得很用力,何勛甚至能感覺到陸霜年手上的細繭。她戒指上的花邊輕輕地刺痛了何勛掌心的皮膚。 “我也希望你知道……今晚你很漂亮,漂亮極了?!昂蝿渍f。 直覺上,陸霜年知道他想教她知道的,并不是這件事。然而她仍然表現(xiàn)出開心的模樣,傾身過去在何勛的下巴上輕啄一下。 她輕聲說:“我知道?!?/br> 我知道。 何勛松開了陸霜年的手。他向她說了晚安,然后看著身材修長的女人走向大廳的另一側(cè),紅色的長裙莫名地帶上了一種干涸的血色,但她仍在明亮燦爛的燈光著中,昂首挺胸,毫無畏懼。他低下頭,掌心一個細微的傷口,暗紅色的,并沒有流血。 顧宸北端著酒杯,“好了?” 陸霜年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好了?!彼龔念欏繁笔种心眠^酒杯,大口大口將一杯紅酒喝盡。而這一次顧宸北并沒有阻攔。 男人看著陸霜年放下杯子,輕聲道:“剛剛收到消息,他準備遞出去的情報已經(jīng)被全部攔截下來了?!彼nD一下,“汶鼎全境的夏澤特工十六個被擊斃,三十三個被策反,剩下的全數(shù)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何勛是最后一個?!?/br> 陸霜年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不再是了?!?/br> 她慢慢地脫下中指上的戒指,“很漂亮的戒指,可惜。” 顧宸北看著她將寶石戒指丟進裝飾用的花瓶里?!白甙?。”她說。 似乎沒人注意提前離場的汶鼎戰(zhàn)神和他的未婚妻,或者說,即使是注意到了也沒人敢去多事。兩個人從宴會廳的觥籌交錯中成功脫身。 夜色漸深,兩個人沒開車,慢吞吞地走在燈光昏黃的馬路上,陸霜年身上披著顧宸北的軍禮服外套。他們往陸霜年那套鴿子籠一樣的小公寓走。陸霜年笑道:“我許久沒回去過了?!?/br> 顧宸北揚了下眉,“一年兩個月零九天。”他伸手握住了陸霜年的手,女人的手指纖細,但很有力,反握回來,慢慢變成十指交纏的模樣?!澳愕南扇苏七€活著?!?/br> 陸霜年笑了起來:“謝謝?!?/br> 顧宸北道:“我記得一年前們也曾走過這條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