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他似乎低估了她的膽量。 孫??紤]了一會兒,抬起頭來,他仔細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道:“老張,安排最好的人手,只要她一有異動,馬上抹殺?!?/br> 被稱作老張的人微微躬身道:“是,處長?!彼哪昙o接近四十,算得上整個軍情處孫裕最信任的心腹,做事也十分的里。 老張道:“我這就去安排人手?!?/br> 孫裕點了點頭,他擺手示意老張可以離開了。 門被輕輕掩上,瘦削的男人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陷入了沉默。外頭早晨的太陽才剛剛從窗口投進明亮的光線來,孫裕的表情隱藏在半明半暗的陰影里。他剛剛對那個自己一手帶起來的部下下了必殺的命令。 養(yǎng)這么一頭狼,也是費了心血的。他看見陸霜年,就像看見自己畢生的杰作,如果這個女人的野心不那么大,可能她會成為孫裕最得意的門生,成為未來軍情處的接班人。 可終究,孫裕不是慈愛心軟的父親,陸霜年也不會永遠扮演忠誠的女兒。他們之間,必定以流血為結(jié)局。 第一師師部。 顧宸北的笑容有一種詭異的愉快。 “哦,沒想到這么快就再見了呢?!?/br> 陸霜年坐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像被抽了骨頭一樣將自己陷入柔軟的坐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這才開口,學著顧宸北的語氣道:“哦我們只是分別了一晚而已?!?/br> 顧宸北瞧著女人有幾分耍無賴的模樣,完了彎唇角。 他清楚既然能說出那種話來,這女人顯然是沒打算再和自己見面的??伤欏繁逼鸵獙⑺僬业礁皝?,便是拿軍銜壓著,陸霜年也不得不聽命。 見或者不見,不是她陸霜年一個人說了算的。 “有些話總歸是當面說的好?!蹦腥艘馕渡铋L地道。 陸霜年嗤笑了一聲,她道:“醉話而已,顧師長可不要往心里去?!?/br> 顧宸北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你也會喝醉?!?/br> 陸霜年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她道:“是人的心中就總有些郁結(jié)的,喝一兩杯未嘗不是好事?!彼f這話的時候表情嬉笑,一點兒也不想有“郁結(jié)”的樣子。 顧宸北只是笑笑。他淡淡道:“如果能讓你睡個好覺的話?!?/br> 陸霜年眉梢一挑,她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道:“找我來有別的事么?”然后擺出一張“有事快說沒事我就走了”的臉。 顧宸北道:“有件事情還要你幫忙?!彼蛄恐懰辏松砩系囊路ρ凼?,顯然是昨天晚上的那套,灰色的風衣下擺還有一點不知從那里蹭到的污跡。她的臉色不怎么好看,帶著宿醉過后的蒼白,眼睛底下的青影并沒有減淡。 “明天在顧公館的晚宴,我需要攜未婚妻出席?!?/br> 陸霜年愣了一下,她眨巴眨巴眼睛,一時沒說話。 顧宸北繼續(xù)道:“我想在你不打算再和我見面之前,總歸要作為未婚妻露個面。”男人表情挺嚴肅,“畢竟有許多人已經(jīng)好奇很久多年了?!?/br> 陸霜年笑了起來。 到昨天晚上,她還以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吻和幾乎虧本的承諾就是他們最后打過的交道了。她甚至還矯情地讓兩個夏季士兵給他們的師長傳了什么“永不相忘”的屁話,眼下看來不免好笑。 看來啊,他們之間要徹底斷的一干二凈,還早。 女人終于在顧宸北審視的目光里收起了笑容,她道:“你看什么?” 顧宸北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和語氣,道:“今天晚上我去接你。別穿軍裝?!彼a充了一句:“另外,我不認為你的臉色適合參加上流晚宴。” 陸霜年被他噎得幾秒鐘沒說出話來。 她假笑了一下,然后道:“我有答應么?” 顧宸北也笑,他掃了陸霜年那假惺惺的笑容一眼,道:“你有拒絕的資格嗎,陸參謀?” 女人收起了笑容,她冷冷地盯了顧宸北幾秒,然后懶洋洋地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師長大人?!彼Z氣微微一變,道:“就當是一盡我這個未婚妻的職責好了?!?/br> 顧宸北頷首,然后很干脆地道:“你可以走了?!?/br> 陸霜年終于很不優(yōu)雅地翻了個白眼,她站起身來便往外走。 只聽到后面男人的聲音又想起來。 “總還有見面的時候,你我來日方長。” 陸霜年頓了頓腳步,轉(zhuǎn)身離開。 師部門口堆積了不少落葉,兩個士兵揮著掃把“刷刷”地清理,陸霜年從小樓里走出來。大門口一個人影閃現(xiàn)一下,女人微微瞇了下眼睛。 “老張。” 陸霜年冰冷的如同無機質(zhì)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來,將那個背對著她的中年男人嚇了一跳。 他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一個笑容:“誒,陸中校出來啦?!?/br> 陸霜年勾了下唇角,她淡淡道:“有什么新消息給我?” 被她稱作老張的男人,赫然正是剛剛在軍情處,站在孫裕身邊的人。他眨了下眼睛,壓低了聲音道:“孫處長已經(jīng)派人準備對陸中校你的……”他沒將那個詞說出口,只將手在脖子處一劃,做了個殺死的動作。 陸霜年挑了挑眉,她道:“他察覺了多少?” 老張道:“他已經(jīng)知道你還在查顧宸北遇刺的兩個案子了,但他絕不會想到——” ——他絕不會想到,陸霜年已經(jīng)萬事俱備,只差最后,亮出那雪亮的刀鋒。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被陸霜年抬手制止了。女人冷冷地看了老張一眼:“話不要隨意往外說?!?/br> 老張會意,余光瞥了瞥旁邊掃地的士兵,自覺地噤聲了。 陸霜年停頓一下道:“行事一定要謹慎,孫裕那里,不要露出破綻來?!?/br> 兩個人向著街道另一頭走去,老張對陸霜年的話連連點頭稱是。他道:“一定的,一定的,陸中——”他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么,連忙換了稱呼:“一定聽陸處長的吩咐?!?/br> 陸霜年偏過頭瞧了老張一眼,她慢慢地露出一個笑容來。 很快了。只要一個晚上,最后一個晚上。 遠處。 第一師師部,穿軍服的男人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上那個瘦削的身影漸漸消失。他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哇咔咔阿年就要開始推boss了xd 祝祖國生日快樂~大家假期愉快喲(^o^)/~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陸霜年在秋山路的公寓很小,鴿子籠一樣,在巷子中的老樓上,唯一的好處就是朝陽。 陽光總是教人喜歡的東西。她甚至還在窗口養(yǎng)了兩盆花,可惜一盆蘭草因為她三天兩頭格外不規(guī)律的澆灌死掉了,只剩下一個陶土盆子。另一盆是個刺扎扎的仙人球,活得很好,只是不見長大。 和老張見過面之后她便回了住處,門外的路上,監(jiān)控已經(jīng)被撤走了。女人慢吞吞地上樓,掏出鑰匙開門。隔壁的房間似乎沒有一絲動靜。她知道那屋的“新住客”大約就是孫裕派來的殺手。 孫裕要對她動手,恐怕也就在這兩天了。 陸霜年合上門,脫掉身上的軍裝外套,然后把自己扔到了房間中央那張狹窄的單人彈簧床上,發(fā)出“嘎吱”一聲響。她的槍還放在槍套里,槍套擱在靠墻邊的小木桌上。她便這樣穿著襯衣長褲倒頭便睡。 陸霜年睡得很沉。 或者說,她的睡眠質(zhì)量一向是好得令人驚訝的,相對于她的職業(yè)而言。殺人見血她早就已經(jīng)習慣,勾心斗角更是家常便飯,沒什么能成為陸霜年的夢靨。 太陽漸漸西沉。女人在床上翻了個身,發(fā)出一聲無意識的囈語。金紅色的光線從窗口灑進來,在她的眼睫下撒下幾粒金色的斑點。 天很快地黑了下去。屋子里的光線逐漸變得昏暗,女人依舊熟睡,她很不健康地整個人趴在床上,將兩只手cha在枕頭底下。房間里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房門被輕輕推開。 推門的人腳上穿著特制的軟底鞋,踩在地面上幾乎沒有聲響。他小心地走近,然后在那張單人床旁邊站定。 槍是已經(jīng)上了膛的,只需要扣動扳機。刺殺者將槍口對準了床上女人的頭部,手指慢慢地在扳機上施加壓力。他正巧站在窗前,身體遮擋的陰影投在女人的臉上。 后一秒刺殺者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 ——一只手猛地抬起,擰住了持槍人的手腕,向一側(cè)反扭,幾乎能聽見腕關(guān)節(jié)被錯開的“喀拉”聲響。 陸霜年的眼睛猛地睜開。 已上了膛的手槍“砰”地砸在床頭,刺殺者幾乎來不及反應,腕骨處傳來的劇痛便讓他慘叫出聲。陸霜年的腿在下一刻直踢過來,將人高馬大的男人蹬得往后退了幾步,正撞在墻上。 女人從場上整個人光憑著腰力一躍而起,另一只手從枕下抽了出來。脫了鞘的刀鋒在夕陽最后的光線里閃過一絲冷芒。 “你擋住我的太陽了。” 刀光閃過,血液噴濺而出。被割喉并不是什么優(yōu)美的死法,不過很快捷。匕首從刺殺者的頸間抹過去,將他的脖子豁開一個大口,鮮血帶著濃重的腥味在一瞬間井噴,墻面上和窗臺上都濺上了殷紅。 幾秒鐘后一個大活人便成了尸體,靠著墻角慢慢地滑坐在地。 外面的太陽徹底地沉下去了。 陸霜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邊只剩下火燒一樣的云霞,明天該是個好天氣。 她睡得很香,在夢境里似乎能感覺到陽光從自己的臉上一點一點地劃過去,溫暖的癢。陸霜年是被遮在臉上的陰影“吵”醒的。她的房間里沒有任何會擋住陽光照在床鋪上的東西。 ——如果是在上輩子,大約那位愚蠢的殺手就會知道,永遠別去試探情報之王在睡眠中的敏捷性,以及,別想著用一把手槍干過陸霜年的近身格斗,千萬別。 血腥的氣味彌漫了整個房間。陸霜年隨手從桌子上扯過兩張紙擦了擦刀刃上的血漬。血液還在汩汩地從尸體脖頸處淌出來,洇濕了一大片墻壁。 女人對那具新鮮的尸體多一眼也沒看,徑直趿拉著拖鞋走到窗臺邊上。血濺在擺在一旁的仙人掌上頭,小片小片的暗紅色,好像某種詭異的花。 外面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天空邊的晚霞終于變作了一抹鐵灰色,半隱半現(xiàn)地漂浮著。陸霜年抬手看了看表。 晚上六點二十分。 女人繞過了地面上的一小片血泊,打開床邊的柜子。 老式的木頭衣柜,柜門已經(jīng)有點脫落了,危險地晃悠著。里面掛著的衣服不多,倒也整齊。兩套軍綠色的制服,一套軍禮服,還有兩三件風衣和夾克,挺括的襯衣疊放在下層。陸霜年皺著眉頭琢磨了兩秒,然后蹲□,從柜子底層用力扯出個盒子來。 里邊放了條裙子。 顧宸北的車開到秋山路的時候是六點半。男人將車停在了巷子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夜色里的老樓看上去格外的破舊冷落,幾乎沒幾家亮著燈。 ——那女人的薪水,恐怕該住得起比這好上百倍千倍的房子吧。 顧宸北沒下車,他按了按喇叭。 沒一會兒,聽見汽車鳴笛的陸霜年便從樓上下來了。 顧宸北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