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媱欲再開口，忽然被來人打斷：“貴主，江公子來為您診脈了?！?/br>
    “讓他進(jìn)來吧?！?/br>
    鄭媱欲告退，長公主不依：“你留下，一會兒可替本宮免些責(zé)罵，有你在，他就不敢對本宮大發(fā)雷霆了?！?/br>
    不多時，婢女就領(lǐng)著江思藐進(jìn)來了，他的視線掃過她時頓了一下：“你也在這兒?！?/br>
    鄭媱頷首。

    婢女為他設(shè)座，他一邊為把脈一邊蹙眉，時不時憤憤地瞪長公主一眼，幾度欲言又止，長公主卻看著鄭媱笑而不語。

    把完脈，他終于忍無可忍地沖長公主發(fā)作：“又飲酒了，看來你是不想再多活兩年了?！?/br>
    長公主眉心一動：“是啊，本宮早就已經(jīng)活膩了，孑然一身，早死晚死有什么兩樣呢？”

    他暗暗攥緊拳頭，呲著牙齒，瞪著長公主：“我是你的大夫，你卻不遵我的叮囑，我以后不想再給你把脈了！開藥你也不吃，說什么都是白說，你還讓我給你把脈干什么？”

    “喔......”長公主眨眨眼睛，莞爾道：“有你這么兇巴巴的大夫么？本宮只是稀罕你的容貌，想每天看看你罷了，你當(dāng)本宮真的稀罕你為本宮把脈？要不是你生得好，本宮早把你這個兇巴巴的大夫攆出去了?！?/br>
    66、香包

    他氣不打一處來，轉(zhuǎn)首看向鄭媱道：“玉鸞，你來評評理?！?/br>
    鄭媱暗暗覺得好笑，這兩人遲遲不相認(rèn)，也是怪了。鄭媱看向長公主：“貴主，的確是您理虧.......”

    “呸——”長公主拉下臉：“你不幫本宮說話，還想不想知道貴妃的近況了？”

    鄭媱當(dāng)即緘口。

    “‘龍?zhí)ァ?，不是本宮要她留的，她自己要留的，若論玩花樣的本事，玉鸞，你可要好好跟貴妃學(xué)學(xué)......”長公主揮揮手，說罷便不耐煩地下逐客令：“你們都出去，別在這里打擾本宮休息，來人啊，把這兩人都攆出去?！?/br>
    下人聞訊來果真來攆他二人。他最后憤憤地瞪了長公主一眼，一甩衣袖大步往外走，出了門更是步如流星。

    “等一等！”鄭媱急急追上去，他走得非?？欤妨撕苓h(yuǎn)一段距離，一直追到回廊的柳蔭下，他才聽到停下腳步轉(zhuǎn)首顧她?！澳阌性捪敫艺f？”

    她淡淡笑著點(diǎn)頭，一雙墨瞳明亮：“謝謝你上回的荷葉雞和......膏藥——”膏藥二字脫口時，覺得有些赧顏，她忙斂了睫低首去袖中摸索，摸出一個菱角狀的湖綠色香包，香包下邊結(jié)著一條長長的瓔珞穗子，她理了理，放在指間捏|弄著那鼓鼓的香包：“這些日子我跟著翠茵學(xué)習(xí)調(diào)香制藥，翠茵說這里面的都是安神的香草，治療夢魘失眠之癥很有用。最近我總能在夜半聽見笛音，心想你一定是失眠了。這個就給你吧，算是答謝你的贈禮了。”

    她可真愛斤斤計(jì)較，一點(diǎn)都不想虧欠他、一點(diǎn)都不想占他的便宜么？他的視線掃過香包，停留在那蔥白般水嫩的指腹，伸手從她指尖撥過來，放到掌中顛著打量，又咧開嘴沖她笑：“真有意思，你竟送我香包，在我們薜蕪山，有個很古老的傳統(tǒng)，待字閨中的女兒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兒郎，就會親手縫制一個香包，然后悄悄送給他，意思是：讓他做她的情郎。那個兒郎若收下了，就是答應(yīng)了。”

    “??？”鄭媱頭一大，伸手去奪，“那你快還給我！”

    他迅速將攥緊東西的手舉得高高的：“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很值得托付終身，想對我以心相許了？”

    “才不是！”急得她在下面上躥下跳，伸手去奪，夠不著?！斑€給我！快還給我！”

    他只厚著臉皮看著她又蹦又跳，樂呵地笑。

    這回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她一彈彈得老高，一下子握住他的手，鋒利的指甲直直剜進(jìn)了他的rou里，疼得他悶聲吃痛，而她不察，依舊緊緊握著他的手使了勁兒去掰，他把東西緊緊攥著，悶悶笑著由她掰，眼睛卻一直盯著她打量她那副憋得滿臉通紅的樣子。

    耳廓一動，有落葉沙沙被踩碎的聲響，她移目去了她身后，有個男人佇立觀望，冷漠黯淡的神情咄咄逼人。與他四目相對，那男人才緩緩提步朝他二人走來。

    他朗然一笑，故意拔高了聲音：“可是你給我的，又想收回去，哪有這樣耍賴的！”

    “我.......我后悔了！”她急得催促他，“你快把東西還給我！若不還，信不信我咬你！”

    曲伯堯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后腦勺，已經(jīng)快走到了她身后，而她依然氣勢洶洶地喊：“信不信我咬你！”

    一張臉凍成冰塊了。

    他笑得更加愉悅，低下頭湊在她耳邊輕語：“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么跟你身后的醋壇子解釋——”

    話未說完，不待她反應(yīng)，她人已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攘到后面去了，定睛一看，看清來人，不想開口說話了。

    起了風(fēng)，柳蔭在地上、在對視的二人面上左搖右擺。

    他真是冷，讓他覺得置身冰窖，遂先開口鑿冰：“右相大人好像很不喜歡我?！?/br>
    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本相的確不喜歡男人.......”

    話鋒也冷得像尖翹的冰凌鉤子，直直戳在rou長的心上，他摸摸鼻子，咳了咳：“我的意思，是右相大人似乎很討厭我?！?/br>
    “何止是討厭呢！”他哼哼鼻子，竟有對他露出一絲難得一見的笑容，快速思忖，終究覺得說出來太過刻薄，只在心里道：簡直是恨入骨髓了，如果揮一揮衣袖能把你送去九霄云外就好了。

    “這么恨我，怕我搶了你的東西不成？”

    他道：“不，不是怕被搶走，只是討厭東西被人覬覦罷了?！?/br>
    “人貴有自知之明。既然右相大人這么討厭我，那我還是趕快走，讓右相大人眼不見為凈好了?！彼室獠亮讼滤募纾@到他身后的鄭媱身邊，與她揮手道別：“保重啊玉鸞，我希望你明天還能好好的?！?/br>
    “唉，還我香——包—”意識到身邊還站著個夜叉，“包”字幾乎淹沒在口中，她轉(zhuǎn)首沖他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來了？”

    “我不能來么？”他目中的火星像風(fēng)中的柳蔭一樣搖擺不定。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這個時辰來.......”她抬頭看看頭頂?shù)娜疹^，趕緊低首，臉頰一熱。為了避免被人撞見他們私會，他一直都是夜幕降臨的時候來見她。

    他漸漸朝她走近，伸手來抱她，屬于他的氣息都噴在她耳邊：“我為什么沒有香包！”

    回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鄭媱忙推開他，在二人之間拉開一段距離。不一會兒，翠茵領(lǐng)著一列端著果脯的婢女裊裊婷婷地出現(xiàn)在回廊，朝他二人的方向漸行漸近。

    看見柳蔭下的人影時，翠茵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不住咳嗽來提醒。

    “崔婉侍！”他把手別在身后，昂首挺胸，一副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厲聲喝道：“你走路不長眼睛的么？敢沖撞本相！”

    喝得她一抖，她把頭伏得低低地，音聲惶恐還帶著幾分哭腔：“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翠茵抿了抿唇，加快了腳步，催促身后的婢女：“走快些，佛堂里還等著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