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將目光投至長公主面上，希望她此刻能為趙王求情，出面勸誡公孫戾?？砷L公主遲遲不開口，長公主心里頭比誰都明白：當眾數(shù)落天子，就是在拂他的逆鱗，叫他下不來臺......求情一事，即便有心，也只會放在私底下說。

    不一會兒，翠茵來到長公主身邊耳語，長公主亦低首對她耳語了一句，翠茵退下。接著，有人來殿前對貴妃耳語，貴妃聞言大驚失色，突然身體不適，公孫戾命人將她扶下去歇息。

    在眾人一片期待的目光中，長公主終于開了口，卻不是替趙王求情，而是向陛下進獻歌舞。

    鄭媱立在幕后，任翠茵替她解去斗篷，補妝，打理頭發(fā)和裙裾。御前，右相大人姍姍來遲，跪見公孫戾請遲來之罪。

    一轉(zhuǎn)首，對上一雙如星的眼眸，翠茵莞爾一笑，摸著她一頭滑膩的頭發(fā)，低低地講：“玉鸞，貴主說了，一會兒，你在御前獻舞的時候，務(wù)必要去右相大人跟前撩一撩他的心，好讓他明白什么叫‘可望不可即’，叫他好生嘗一嘗求而不得的滋味.......”見她面無表情，翠茵又摸了摸她的臉：“這樣的神情，貴主見了會不高興的，男人，也不會喜歡......”

    剛剛坐定，他只覺得眼皮跳動得史無前例得厲害，待望見長公主府的那群伶人甩著水袖上來時，一顆心要跳出了嗓子眼。

    慍怒漸漸從公孫戾的面上消去，他意興盎然地挑了眉峰觀看。

    伶人皆著素衣，弓著身子擺成一株蓮花，聘聘婷婷地擺動著脈脈柳腰，驀然甩開水袖，兩只紅|袖直直飛天。公孫戾眼前霍然一亮，但見素衣中一片霞光艷影，那女人蒙著面，眼角一雙鳳尾猶如挑向天際的刀鋒。

    “那便是長公主府的玉鸞......”有人開始交頭接耳。

    阮繡蕓去看他，發(fā)現(xiàn)他正雙目猩紅地剜著對座的長公主。阮繡蕓一哂：原來鄭媱沒死。原來無情的人并不是無情，只是對一切不上眼、不上心的人無情......

    望著他那副痛恨的心如刀割的神情，阮繡蕓竟覺得十分快意，又將目光投向場中腰肢如柳、翻躍如風的鄭媱，不由輕笑：她真是變了呢，那樣媚嬈的眼神，跟她jiejie簡直一模一樣......

    46、惑心

    沖冠一怒為紅顏

    “瞧瞧，”長公主側(cè)首對身邊的翠茵道：“瞧瞧他的眼神，恨不得立刻殺了本宮。”

    翠茵往對廂看去，抿唇而笑......

    纖細的腰肢被束得不盈一握，人心也隨著它扭動時一寸寸地酥軟下去。兩條茜紅的水袖蔓延成最婀娜的姿態(tài)，百褶裙被風勢一激，層層蕩了開來，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

    金蓮趨動，輕盈如凌云踏波；幢幢燈影里，惟有她暴露在外的一雙深湛的眸子睇眄流光，偏偏對上了他的眼睛，倒是無情卻有情，望上一眼就魂蕩神馳。

    腳步疊錯著連續(xù)幾個回旋，鬟后垂墜的金步搖倏爾從發(fā)梢滑落，急急地飛了出去，眾人的視線皆追尋著那道飛逝的金光，最后竟不約而同地直直投向了右相大人。

    珰——

    恰好一截掛在了右相大人的酒樽上，一截沒入了酒水中。

    曲伯堯斂下目光去看那酒樽里熠熠的金光，神情淡漠地仿佛與他無關(guān)，疾驟的鼓槌擂擊在心上，惟他自己知道。

    眾人的視線又回到那玉鸞身上，但見她雪白的足尖仍在不停地旋轉(zhuǎn)著，舞得繚亂，一頭鋪開的墨發(fā)如水下的流荇曳動，她絲毫不慌亂，漸漸慢下腳步，一步一縵回，輕巧地旋著，慢慢旋近了右相大人。

    背身面對著他，她扭動的腰肢纖軟得如春風中的柳，脈脈向湖中一彎，一個倒垂簾，覆在面上的薄紗輕飄飄地躍起，撲在他的面上。

    這赤|裸裸的勾引叫他注視著她的眸色陡然漲起一片陰郁，伸手將面紗攥在手中，死死攥著，似要攥出幾個洞來。

    香輔盈盈，鳳眼里嬌波一流。也不看他，她動唇去銜那掛在樽外的步搖，聽見他壓抑的呼吸；一點櫻唇咬住步搖，伸足借力躍起的瞬間，對上他如火的目光......

    又是一翻輕巧地回旋，迅速離開了他，旋至了中央，朝那權(quán)力最高的帝王一笑嫣然......

    公孫戾微揚了唇角，目光定定地鎖在她的身上，卻讓人看不出一絲表情，仿佛深不可測......

    他攥緊了手指，狂亂的心跳再也不能平復(fù)，舉起酒樽，將那半杯酒水一口灌進喉中，熾熱的火漿排山倒海地上涌至丹田，被他竭盡全力地往身體最深處壓制.......

    竟把自己弄成這樣，還敢跑來御前獻舞.......真是叫他又愛又恨.......

    不敢再看那舞得起興的女人，緊緊呲牙閉目，眼前全是剛剛她倒垂下來、動唇來銜步搖的一幕：霞影紗滑落至肩下，一只冶艷的青鸞欲展翅奪肩而飛................下頷的弧線玲瓏，叫他恨不得捏碎在掌心。

    方才，那具身體散發(fā)著一種奇特的異香，荼了迷毒般能勾人的欲望，猩紅的一點櫻唇像是火種，愈往下回想，身子竟被焚得愈發(fā)不能安分了。

    絲竹聲斷，他一睜眼，發(fā)現(xiàn)歌舞停了。欲起身，被衛(wèi)韻竭力攥住，衛(wèi)韻眉頭緊皺，眼神憂急，直沖他搖頭。

    公孫戾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講話。在場的人，阮繡蕓、李叢鶴都是聽過她的聲音的，于是沉默著，裝作羞怯地低首不敢回答。

    “朕問你話。”

    “陛下，她叫玉鸞?！遍L公主替她回答了。

    “玉鸞？”公孫戾的視線自她飽滿的胸前掃過，停留在她肩上若隱若現(xiàn)的青鸞紋上，嗤嗤笑道：“果然是只如圭如璋的鸞鳥.......”

    “陛下——”

    聲音入耳，她的心猛然往上一頓。

    身后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來到她身邊，與她并肩而跪，直視高高在上的帝王：“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

    阮繡蕓怔了下，嘴角勾住一線嘲意。精心策劃了這么久，他倒是甘愿為了一個鄭媱全部付諸東流。

    公孫戾忽而一笑，凝視了他一瞬，卻截住他的話道：“曲卿有事不如明日早朝再奏，瞧這陰沉沉的天色，朕也乏了，今日的宴飲就到此為止吧?！闭f罷瞥了鄭媱一眼，身邊的曹禺會意，拂塵一揚，高聲喊道：“起駕——”

    “陛下——”

    公孫戾已經(jīng)離席而去。

    眾臣都在竊竊私語，這宴飲才剛剛開始，怎么就要結(jié)束了？

    “怕是右相大人瞧上這玉鸞了，恰好玉鸞也入陛下的眼了，因而陛下提前結(jié)束了宴飲，既堵住了右相的請求，又能早些回去讓玉鸞......侍寢......”

    “我猜也是陛下瞧上這玉鸞了?！?/br>
    “那就看看今晚會不會讓玉鸞侍寢......”

    ......

    他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