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插花?” 他回:“從前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得過且過,現在屋子里多了個女人,沒有詩情畫意哪成呢?”咔咔——手中的銀剪剪掉多余的枝葉花骨,朝她指了指:“不如你來插吧,我去生灶?!闭f罷抱來花枝放在案前,又拿來一個高頸白玉瓷,叮囑她道:“不要插得太好看了,以后你走了,花蔫了,我插不來那樣好看的花束怎么辦?” 鄭媱哪里會插花,學著他剛剛剪掉多余花葉的樣子剪了一地的花苞,一根根塞進了玉瓷中,低頭輕嗅那混合的馥郁,鄭媱十分滿意。 不一會兒,他端著飯菜進來了,驚訝地盯著玉瓷中的花團錦簇看,漸漸溫和地笑。 “是不是很好看?” 他繼續(xù)笑,點頭:“好看,比我插得好。” 鄭媱盈盈沖他笑起來,露出靨邊淺淺的香輔。 他低下視線,將飯菜推到她跟前:“趁熱吃,吃完你歇午覺,我去收狐貍?!?/br> 鄭媱埋頭吃了起來。 一朵杜鵑花忽然凋零,旋轉著落在他碗中白花花的米粒上。他拈起來,趁她埋頭吃飯不備,悄悄別在了她鬢邊,又端起碗一邊扒飯一邊盯著她打量。 鄭媱渾然未覺。 他想:她真是純得像一汪涓凈的溪水。 收完狐貍歸來時,他走進屏扇,她正憑在榻上熟睡。他悄悄走近欲去蓋被,卻瞥見她恬靜的睡顏,攥著被子的手一時無法動彈了。 午后的暖光從窗隙里照進來,曬得她靨邊微微泛起紅潤。他想起了在慈恩寺的初見,天真純粹的年紀,她的腮邊也是這樣的桃紅,她伸手捧來一朵桃花至他眼下時,無憂無慮的笑容也像桃花一樣爛漫灼人眼。 望著那似朱砂染就的櫻唇,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慢慢靠近。 鄭媱驀然睜眼,伸手去推拒他,驚呼道:“你做什么?” 狠狠扼住她的手腕,任她奮力掙扎,他還是貼了上去,死死堵住了她溫熱的唇,死死地堵住不動,封了半晌才移開。 鄭媱惱怒地盯著他,不停用手去擦。 他卻若無其事地笑笑:“原來親吻是這樣美好啊?!?/br> 鄭媱眼中的怒意更甚,舉起枕頭朝他砸了過來,被他接?。骸跋葎e殺我,殺了我這世上可就沒人有那個本事幫你換顏了?!庇洲D身道:“九只九尾白狐都齊了,明日就給你換顏,你很快就能走了?!?/br> 第二日,白玉瓷瓶內的花蔫了。 鄭媱一起來就看見他坐在案前修剪新折的花枝。他埋頭全神貫注地修剪花枝,卻一心二用地對鄭媱道:“快把臉洗干凈了,等我插完了花,我就來為你換顏。” 鄭媱乖乖去洗臉,洗完時卻見那瓶中的花插得美韻十足,極為雅致,全然沒有昨日自己插的那般臃塞。 “原來你會插花?!编崑勩卣f,“你真是虛偽,我明明插得不好,你卻要說好?!?/br> 他笑說:“我沒有說謊,在我眼里的確是好看,在別人眼里可就不一定了?!?/br> 鄭媱覺得他很奇怪,越來越喜歡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了,聽起來總像是在挑逗自己。她在一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執(zhí)著銀剪修形,聽他又道:“插花不是要把開的好的都塞進去,會顯得臃腫。插花需要耐心,要先選枝?!彼闷鹨桓霹N花枝打量:“先將花枝執(zhí)在手中觀勢,或橫或斜或側,最好取一個疏瘦古怪的姿態(tài),而后剪掉雜枝和冗余的骨朵,置花梗入瓶器時,或折或曲,忌直插入瓶,那樣易使葉背花側。最后可佐一兩支蘭草竹枝,配上幾顆鮮紅的枸杞子?!痹捖?,已經插花完畢抬起了頭。 “鄭媱——”他忽然站起身,喊她的名字。 鄭媱一愣,卻見他撥弄了下白玉瓷瓶:“你瞧這瓶中的花,都是經過了精心的修葺,修葺后的美好沖擊著人眼,可要返璞歸真,幾乎是不可能的?!彼龑⒁暰€投放至她面上,拈起案上的冗葉余花捏碎在指下:“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想再換回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35、朱顏 浴火鸞凰涅槃時 “換顏可不是那么容易?!彼f,“鳳凰涅槃,要先在熊熊烈火中自焚,焚成灰燼后才能獲得新生。其中痛苦,你可承受得???” 鄭媱篤定點頭...... “那好......” 他按住她的肩糾正她的坐姿,讓她放松地坐下。自己慢慢蹲下身來,陡然屈膝跪在了地上。 鄭媱一驚,急道:“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他笑得眉眼彎彎,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我為你換顏,豈不是使你不孝?我覺得對不住你,所以要給你跪下?!?/br> 鄭媱知道他是在風趣地玩笑,想了想,許是因為他個頭太大,站著費力氣,又因要移動,坐著不便又太遠,但跪著在地上移來移去的姿態(tài)著實太奇怪了。 他一只手托在她鬢側和耳后,另一只手拿了一只類似畫筆的東西,一筆一筆地在她眼角附近勾勒,鄭媱閉著眼睫,睫毛不停翻卷顫動。 “眼睫倒挺長?!彼柰炅俗筮叺难劢?,又去畫右邊的眼角。清晰地看見她右眼旁有顆不易察覺的黑點時,一邊描畫一邊問她:“咦?傳言說眼旁有顆淚痣的人愛哭,可是當你特別害怕的時候,我也沒見過你哭呢?!?/br> 鄭媱愣了愣,果決道:“我不愛哭,也不會哭了。” 他開始沉默,描完了眼又去畫眉,畫完了眉又去勾唇弧描鼻,完了拿來銅鏡遞給鄭媱:“你瞧瞧,修形后口鼻眼眉大概就成這樣了。 鄭媱接過銅鏡,看后大驚,他所用的似乎為一種熒色的染料,經他寥寥數筆一勾勒,五官變化雖不大,但她幾乎就以為是從鏡中看見了另外一個女人,驚訝地張了口。 “怎么?”他轉動著手中的畫筆,仔細打量著她,道:“這就被自己驚艷到了?我還未開始幫你換呢?!?/br> 鄭媱恍惚道:“真的要變成這樣么?” “當然,”他說,“這樣那些只相皮囊的男人才會喜歡?!庇滞溃骸耙膊恢蘸笥蚁啻笕艘娏耸切膭佣嘁恍┠剡€是憤怒多一些,唉——我可是冒著被人日后拿刀架在脖子里、丟掉生命的危險幫你,你真的忍心.......” 鄭媱垂下眸子。 他端來煎好的藥汁:“喝了?!?nbsp;鄭媱接過飲下后,他又拿來調好的藥泥在她臉上涂抹一層,在畫筆描繪的地方涂上另一種香氣刺鼻的藥泥,裹上一層薄如蟬翼的紗;再換另一種藥均勻地涂抹下一層,又裹上一層薄紗,如此反復......涂抹包裹一直到深夜,鄭媱只剩下一雙眨巴的眼睛....... 半旬內,每時每刻鄭媱都覺得臉部如同火焰灼燒,起初像是小火炙烤,最后竟似火上澆了油,熊熊的火勢起來后直接環(huán)繞著臉部灼燒,疼痛越來越劇烈,疼到汗流浹背、夜不能寐。 他讓出了自己的床榻給她睡,自己睡地上,鄭媱卻疼得從床榻上翻滾著跌落在地上,搶著硬邦邦的地面掙扎,磕破了腦袋流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