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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筑鸞回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窗外有人喊她,側(cè)頭一瞥,只見張牙舞爪的影子,她如夢初醒地跌回到現(xiàn)實中去。不知不覺天光漸起,曦光將窗紙上清峻的輪廓映得通明。

    鄭媱慢慢撐坐起身,隔著窗紙與之對視,那輪廓倏爾移走......庭中踩著積雪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嘎吱一聲輕響,春溪和日光一起入室。春溪將食盒放在案上,走來撩起帷幔,又盯著她皺緊了眉道:“娘子看起來還是如昨日一般憔悴,是不是昨夜傷口疼得睡不著覺?”

    “嗯......”她輕輕點了下頭。

    看樣子,春溪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想,她依然在世的消息若是公之于世,窩藏她的人必然不得好果。而那衛(wèi)夫人看她的眼神,說的話,似乎又是知道她的身份的,真是得主人信任呢……

    悉心幫她洗漱完畢,春溪端來一碗香濃四溢的水晶羹:“衛(wèi)夫人今早特意吩咐奴婢,說娘子今日仍需進流食,還說娘子愛吃水晶羹,讓奴婢用蓮子燉些給娘子送來?!贝合艘簧祝旁诖竭叴盗舜?,送到她唇邊,她咽下,意外地定住了視線。

    “是不是燙?”春溪焦問。

    她輕輕搖頭,移開目光,一眼瞥見雙目紅腫的衛(wèi)韻,心下不禁疑惑。

    衛(wèi)韻接過玉碗,屏退春溪,坐來榻邊,親自喂食,可當(dāng)把湯匙送到她唇邊時,她卻別過了臉去。

    衛(wèi)韻鼻端輕嗤,手中的湯匙在玉碗中攪了攪:“鄭娘子怎么沒胃口,這水晶羹難道不是鄭娘子所懷念的相國府的味道?”

    鄭媱沉默了一瞬,卻問衛(wèi)韻:“其他的,我不想與衛(wèi)夫人討教。懇請衛(wèi)夫人告知,我妹媛媛現(xiàn)身在何處。”

    “令妹如今身在一安全之處,鄭娘子不必掛心?!毙l(wèi)韻并沒告訴她媛媛身在何處,卻擱下玉碗,起身踱步問她:“鄭娘子昏迷了兩日,醒來也兩日了,也得知了自己被故人所救,卻只字不問自己是如何被故人救的。難道鄭娘子是真的對自己死里逃生的經(jīng)過以及救她的故人毫無興趣嗎?”

    鄭媱聞言旋即沉默。

    “鄭府被抄之前,鄭娘子明明可以隨母親一起殉節(jié),卻沒有殉節(jié)是為什么?難道不是為了復(fù)仇和再見心上人?可是,當(dāng)鄭娘子發(fā)現(xiàn)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是陛下派來抄家的劊子手時,不禁心灰意冷。更可恨的是,那人是來接她入宮的,于是眾目睽睽之下,鄭娘子義憤填膺,失聲大罵。在場的人都知道那人曾于相國府供職六年,與鄭娘子也是舊識,以為他會顧念舊情苦口婆心地勸服鄭娘子,出人意料,那人竟因鄭娘子幾句污言穢語就一箭射死了鄭娘子。”

    見她眼中熒光閃爍,衛(wèi)韻繼續(xù)道:“有些人在想,于情理上,那人忘恩負(fù)義,過河拆橋,狠心絕情。有些人在想,殺得好!鄭家娘子身負(fù)血海深仇,若懷不臣之心得寵于陛下,日后必然興風(fēng)作浪,后患無窮。

    褒貶者都不會想到,他此舉實是在救鄭娘子。他射的是鄭娘子肩呷,而肩呷處不該致命,不知鄭娘子還記不記得,自己倒地后又被他抱起,那時,他快速用銀針封住了鄭娘子背后幾個xue位,造成了鄭娘子假死之象.....而在場的人所見的,是他握住箭矢再次深刺,幾乎刺穿了鄭娘子的肩呷骨,因而李叢鶴過來探鼻息的時候,鄭娘子才沒有了呼吸。人盡皆知,李叢鶴是陛下的狗,李叢鶴都認(rèn)為鄭娘子死了,誰還會覺得鄭娘子沒死。

    接著,有人將鄭娘子的‘尸身’抬了下去,經(jīng)仵作驗尸后再掉包焚燒了......

    說起來不過幾句話的易事??山佑|鄭娘子‘尸體’的人不是十個指頭就數(shù)的清,要做到萬無一失,中間層層部署,費心費力......

    如今這又多出一樁窩藏之罪,你說他做了這么多,究竟是為了什么?”

    想到此時他已身在宮中,衛(wèi)韻踱步聲愈發(fā)急促,快速近前握住她的手簌簌落淚道:“不料,陛下還是對你的死起了疑心,今日召他入宮。他昨晚與我說,若今日午時,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他還不能歸來,就讓我遣散府中人然后帶你走......”

    鄭媱心頭微微痙攣。

    “賤人!”義憤的罵語在外揚起,夢華氣勢洶洶入內(nèi),箭步?jīng)_向鄭媱。

    “夢華!”衛(wèi)韻連忙制止,卻被夢華一把推搡在地,夢華沖上前去,拽住鄭媱的頭發(fā)后,揚手就狠狠去掌摑她的臉:“賤人!你可是過了文定的魏王妃,你的夫君如今身在寧洲郡,他還沒死呢,你竟這樣賴在別人府里不走!還要害死救了你的人!”

    “夢華!”衛(wèi)韻咬牙去掰夢華的手:“你給我住口!”

    夢華死活不松手,口中穢語不休:“賤人!克死親人的掃帚星!把你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克死了,你怎么還有臉活著?還要來克死相爺和整個右相府的人!”

    “瘋子!”鄭媱狠狠瞪著揪住自己頭發(fā)的夢華,捉住她的手腕與她抗著。

    衛(wèi)韻揚手掌摑過去,夢華才松了手,捂住臉,嚶嚶啜泣著,看向瞪著自己的鄭媱,朝衛(wèi)韻哭訴道:“jiejie你看,她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整個右相府里的人都快要因為她而喪命了,她還若無其事地置身事外?!?/br>
    “你住口!”衛(wèi)韻斥道。

    夢華啜泣聲越來越響。

    鄭媱?chuàng)荛_被扯下來的蓋住臉的亂發(fā),白了眼夢華,鎮(zhèn)定道:“你去高臺瞭望,若看見炊煙四起,而他還不回來,你們就把我的頭顱斬了,送進皇宮。陛下當(dāng)初讓他來接我入宮,不過是想試探他的忠心罷了。陛下今日若惱,也是惱他不忠。殺了我,則可以向陛下表明他的忠心,若在陛下跟前一番陳情,興許能救府中人的性命。倘若,待我的頭顱呈至陛下跟前之時,你們相爺不幸已經(jīng)死了,那我也無能為力!本來我也不想茍活了,如此,大家都好?!?/br>
    “相爺今日要是回不來!我一定把你的心剜出來!”夢華咬牙切齒的說,匆匆推門登樓。

    “鄭娘子莫跟夢華一般見識,她就是這種性子?!毙l(wèi)韻擦了擦眼,聽見屋角漏聲清響,不由壓住胸脯:“相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發(fā)生什么事了?娘子的頭發(fā)......娘子眼圈泛紅,是不是哭了......”進來的春溪圍著她問東問西,又上前小心地?fù)崴樕系募t痕:“奴婢剛剛見呂夫人怒氣沖沖地從娘子房里出來,是不是她?”

    鄭媱捉住她的手,笑道:“沒事,幫我梳個頭好么?”

    “娘子的頭發(fā)真好,黑韌滑膩。”

    鄭媱端坐著,仔細(xì)端詳著銅鏡里的自己,春溪的聲音又從頭頂上傳來:“小時候,我曾見過我娘給我jiejie梳頭,卻總是聽見她不住嘆息?!?/br>
    “嘆息什么?”

    “我娘的家鄉(xiāng)有個說法,若是在未出嫁的女兒發(fā)上放上一柄木梳,不管它,它能自動滑落,還不斷發(fā),那女兒日后一定有一段好姻緣,能夠與她的郎君白頭偕老......我jiejie的頭發(fā)不好,梳齒總是卡在發(fā)上一動不動。后來家敗,我與jiejie都沒為官奴,先后換了好多人家,我與jiejie失散了,現(xiàn)在也不知jiejie過得怎么樣?!贝合f著,將木梳放在鄭媱發(fā)上,木梳竟卡住了。春溪愣了下,重新拿起木梳換了個地方篦住,木梳這下自動滑落,咯噔落在地上,春溪高興地?fù)炱饋恚骸澳镒佑泻靡鼍壞亍!?/br>
    呈現(xiàn)在眼簾的鏡像越來越模糊。

    “娘子想梳什么髻?”

    “你決定吧?!?/br>
    “梳好了,娘子覺得好看么?如果不歡喜,奴婢再為娘子重梳。”

    “好看?!惫烂鴷r辰快到了,鄭媱回頭對春溪說:“扶我去庭中走走好么?”

    春溪看了眼窗外飄起的鵝毛大雪,蹙眉道:“還是別出去了吧,外邊又下起了大雪,今早還有日光的,這天兒變得可真快,娘子肩傷未愈,還是呆在屋里的好。”

    鄭媱執(zhí)意要出門,春溪只好匆匆找來一把絹傘,小心翼翼地扶她下了玉階入庭。

    團團降落的雪花連綿不斷地蔽人視線,第一縷炊煙升起,北風(fēng)中蜿蜒著撲向暗壓壓的天際。

    庭中小立了片刻,鄭媱便遇上門外徘徊許久歸來的衛(wèi)韻。如同丟了魂兒般,衛(wèi)韻垂頭喪氣地朝她走來,語氣泠然地吩咐春溪:“你退下!”春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了鄭媱一眼,躊躇著退去。

    “快午時了,相爺怕是,回不來了......”衛(wèi)韻低泣道:“你快去收拾東西,待我遣散了府中下人,就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