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張侍郎一干人臉色如土,劉燦不退,豈不是帶的他們也不能退?但這聲音傳到外面,卻令郭家軍這邊心下凜然,這劉家的士氣,怎么突然就大了起來?郭威眼睛一瞇:“營造那邊如何了?” “已經(jīng)鋪過了兩個坑。” 這兩個坑是王憲早先用人命趟過的,這時候再引后面的人過就簡單很多,不過營造雖只是鋪板,也要有一定的牢固度,否則云梯之類的器械掉下去就成笑話了。 “云梯跟上,三連射!” 就算過了兩個坑,要想射過開封城頭也是有些距離的,但下面人沒有絲毫遲疑,立刻領命去了。上百輛云車開動了,它們開的很慢,卻更給人一種壓迫感。城頭這邊的人更是心中打顫,雖然知道還遠,可也免不了懼怕,更有的想就此轉(zhuǎn)身,可見劉燦動也不動,這要下去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劉燦并沒有完全掌握開封,但她近日的作為也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所有人都知道別看此人長的清秀,可動起手來完全不軟。她剛才既然放了那話,這時候誰要先去開口,必然是要做那出頭的椽子的! “劉知章,郭賊那邊好像要進攻了?”一人試探著開口,為了表明自己絕對沒有別的意思,立刻把郭威封到了賊上。 劉燦點了下頭,沒說什么,那人想再問一句,但見她的臉色到底沒有問出來,心中卻是一百個后悔今天為什么沒有裝病不來了! “射!” 云車到位,立刻有將領高呼,漫天箭雨飛起,直射城門而來,不過畢竟是太遠了,大多數(shù)箭支到了半路就落了,只有少數(shù)的能到開封城頭,可也沒有力氣了,別說士兵們還有盾牌,就算沒有,也造成不了什么傷害。 “射!” 依然沒有多少箭支飛上城頭,但密密麻麻的箭雨還是令城頭不少人變色,現(xiàn)在這些箭是射不到他們,可再過兩個坑呢? “射!” 開封城頭的人看向劉燦,卻見她依然面無表情。三連射之后,郭家軍發(fā)出歡呼,雖然沒有什么殺傷力,但也算是展示了他們的軍容,和他們的這些箭雨相比,劉家那些弓箭手看起來就像過家家,雖然他們造成的傷害更大,箭法更頸椎,可在這里,氣勢完全被壓了下來。王憲的軍隊更賣力的開起了路,再往下走要比剛才艱難,但他們在這一刻都鼓足了勁,還有的想,讓你們剛才射俺們?現(xiàn)在終于輪到俺們上了!讓你們和俺們將軍比! 雖然郭威稱帝了,畢竟時日不長,不說別人,就是他的手下,大多在心中還是稱呼他將軍。 眼看下面營造就要把第三個坑鋪上了,開封城頭的一些大臣站不住了,在云車推上來的時候,下面的弓箭手就撤了。那些坑啊繩子啊尖刀啊,雖然會給郭家軍造成一定的麻煩,可完全不是問題,讓他們這么推過來,很快就能射到城墻上了! “知章……” 再次有人忍不住開口了,不過他們話沒說完,就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再之后就見一個個士兵推著一種奇怪的東西上了城頭,那東西是一個長行的竹筒樣子的,不過看那架構(gòu)應該是石制的。 “發(fā)機?” 有人驚呼出聲,不過又帶了些猶豫,劉燦看了一眼,見是工部的一個大臣,暗暗記到了心里。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火藥是在兩宋時期才用于戰(zhàn)爭的,而且貌似沒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但其實,在唐朝的時候已經(jīng)有火藥的運用了。 第294章 綠茶 (九) 郭家軍那邊有臨車,配有專門的觀察人員,能夠比較清楚的看到城墻上的動靜,此時一見這邊出了新情況,立刻就匯報了過去。郭家軍這邊也有博聞強記的,立刻就有人道:“聽起來像是發(fā)機?!?/br> “發(fā)機火龍?” “陛下英明,正是當年鄭王燒了龍沙門的發(fā)機火龍?!?/br> 郭威笑了,那東西他知道,聽起來怪厲害,其實也就是燒了把火,不過那火旺了點,再加上當時豫章方面沒有準備,就被鄭王得了手,但此后就不一樣了。凡是有準備的,這發(fā)機就成不了事,畢竟這東西打不遠,點起來的火也不夠大。若是用來攻城,也許還有點用,但若用來防守,還不如弓箭呢。 “難道是少年得志,這劉大郎,卻是有些不靠譜了。”他在心中這么想著,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覺得自己多想了,無論劉燦有什么計謀什么安排,仗總是要打出來的,而他不相信自己會打不過劉燦! 旁邊的郭榮皺起了眉,他想起早年和劉燦的一段對話,那時候他已經(jīng)快要離開劉家了,不過還在盡力的拖延著,明明沒什么事,還是會不時的去找劉燦,而劉燦總是忙碌的,要去演武場,要看賬單,閑暇的時間不多,所以很多時候都是一邊做事,一邊同他說話。劉家的賬單他是不會去看的,但會陪著劉燦去演武場,那個時候他并沒有太把演武場放在心上,他和郭威想的一樣,就是另一個模式的義子,當時也想過這種學生收多了必定不凡,可又覺得怎么可能!家將為什么少?就是因為消耗太大了,演武場的學生也一樣,雖然他們不必像家將似的要拿薪酬,要找姑娘??赡切┮路?、吃食也是不小的開支了,就是當時的規(guī)模,劉家維持的也很艱難了。 那一天他們不知道為什么說起了佛道,他對這兩個都沒什么好印象,言辭之下自然就不客氣,劉燦卻有不一樣的看法:“佛教勸人向善這一面還是好的,而道教……其實他們很有探索精神?!?/br> “這是何意?” “把不同的東西組合到一起,變成一種新的東西,這也是一種探索開發(fā)啊,火藥不就是這么弄出來的嗎?只可惜他們沒有確鑿的記錄?!?/br> “火藥?那有什么用!” 他還記得當時劉燦一怔,仿佛有些懊惱,但隨即笑道:“也許以后就有大用了呢!” 這話他聽來將信將疑,他是從本心上不太相信火藥能有什么大用的,事實上道士的那些丹方他都看不上,認為那只是糊弄人的把戲。但劉燦說話一向是有根據(jù)的,所以他有不免的疑惑起來。不過在那之后劉燦就不再提起了,他也就放在了一邊。而現(xiàn)在,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發(fā)機…… 和火藥有關系的發(fā)機! “父皇?!彼锨暗?,“這些發(fā)機……可能會有些古怪?!?/br> 郭威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郭榮看到他的態(tài)度,沒有再說什么。而此時,城墻上眾人的臉色也古怪了起來,有的人也許認不出發(fā)機,但這些大多是博學強記之人——此時在朝中混日子,你可以沒有能力,可總要知道一些奇人異事,所以還真有不少人立刻就想到了這是什么東西。頓時眾人的那個心情啊——和后世股民達到了同步,你以為情況已經(jīng)夠糟了,人家總能再跌一步! “劉知章!”事關自己的小命,雖然劉燦不好打交道,還是有人硬著頭皮開口,“這發(fā)機火龍雖然精巧,卻不堪大用,知章還要慎重??!” 劉燦看了他一眼:“誰告訴你說這是發(fā)機的?” 那人一怔,早先那個工部的人開口:“此物上有長管,下有引閥,和書中所載發(fā)機極為相似,知章說不是……那不知這是什么?” “這個啊,我稱它為油炮?!?/br> “油炮?”眾人一怔,看向那個工部的,后者搖搖頭,顯然也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他顯然比其他人更好學,當下就道,“那不知這油炮又有何用?” “眾位莫慌,很快就能看到了。”說到最后,她的聲音里帶了點嘆息。 沒有劉家軍的sao擾,郭家軍這邊的進程很是迅速,很快就過了第三個坑,云梯上射來的箭已經(jīng)有一些殺傷力了,還有一個士兵因為大意,沒有及時豎起盾牌,而被射傷了。 “知章,這、這,難道就讓這下面的……嗯,進來嗎?”因為郭家軍推進迅速,這郭賊是叫不出口了。劉燦看了一眼石守信,后者點了點頭,她嘆了口氣:“那就由你來掌握吧?!?/br> 石守信上前一步:“舉!” 一個個油炮被豎到了城頭上,那邊的臨車觀察到,云車上的人立刻豎起了盾牌,雖然在他們的意識里發(fā)機是射不到這么遠的,但因為心中的那份古怪,郭威還是采取了一些措施。而那邊營造更加迅速的鋪起了路。 “準備——” 油炮被架了起來,上面的云梯又往前了一些。 “點火!” 火把被點了起來,無論是城頭的還是下面的都有些疑惑,城頭的想這看起來和發(fā)機一樣,劉燦怎么說不是?下面的則在想,這個距離,發(fā)機怎么可能射的到?莫不是劉燦怕了? “射!” 石守信一聲令下,一個個火把點起了下面的引子,隨后這些人都往后退了一些,并且豎起了盾牌,就在其他人驚詫的時候,就聽到一陣陣響聲,這聲音有些像炮竹,但又有些不同,再之后就見一個個黑色的圓球從管子中射出,直沖郭家軍的云車而去,很多圓球沒到地方就落了下來,大多數(shù)圓球砸到了豎起的盾牌上,然后裂開,趟出黑色的液體。 …… “這是什么?” 早先的那個工部大臣開口,卻沒有人回答他,石守信開始了又一次指揮,郭家軍那邊在經(jīng)過了片刻的剎那后繼續(xù)前行,郭威心中的不安越發(fā)強烈了,他讓人拿了一些黑色的液體給他,味道有些刺鼻,但他認不出這是什么東西。劉燦不可能射一些沒有殺傷力的東西過來的,可這些,又是什么呢?因為心中的不安,他開始催促下面人抓緊——不管是什么,只要讓他攻到城門前,就什么都不是問題了! “射——“ “射——” “射——” 上面的油炮經(jīng)過三輪發(fā)射,有幾個已經(jīng)散了架,還有一個炸了膛,虧得旁邊人一直小心防護,否則這場戰(zhàn)斗的第一次重大傷亡就要從他們內(nèi)部開始了。而在這時,郭家軍已經(jīng)邁過了第四道坑,射出來的箭已經(jīng)很有殺傷力了,城頭上不是大臣都焦急了起來,有的說話已經(jīng)帶了幾分嚴厲。 “劉知章說那不是發(fā)機是火炮,卻不知有什么用?!?/br> “是戰(zhàn)是降,劉知章也要說一聲啊,只是這么站著算什么? “對面既然能射過來,咱們也能射過去,劉家的神箭手,不在此時發(fā)威,更待何時?” …… 紛紛擾擾,劉燦一概不理,而在這個時候,石守信又說了一聲射,這次再射出的就不是油炮了,而是火箭……而再之后的事情,所有人都驚呆了。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記得那漫天的,仿佛能燒毀一切的大火,郭家的云梯在瞬間就被點燃。有人痛苦的哀嚎,有人嘶吼著從上面跳下,下面的人本來相救,但他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只要沾上一點,自己立刻就變成了火人。 風聲、哀嚎聲、熱浪…… 開封城頭的人看呆了,郭家軍那邊的人有反應快的,立刻就高呼救火。可這火哪里是那么容易救的,水澆上去不過是令火更旺,沙土要有些作用,卻也不大。上千弓箭手,兩千營造,兩千王家軍幾乎都被這火包圍了,他們想逃,逃不出去,有聰明的就地打滾,卻沒有什么成效,有悍勇的向開封這邊撲來,可根本就走不到跟前。 “這些坑,不是阻擋郭家軍的,而是阻擋這火的?!?/br> 看到這一幕,眾人不由得有一種了然,而心中,卻不由得都有一種懼怕。 今天沒有風,這火就這么燒著,向兩邊緩緩的蔓延著,郭家軍那邊慌忙后退,而開封這邊,因有坑道阻隔,卻是沒有大礙。當大火熄滅,眾人只看到燒焦的縮小了的尸體,和一些鐵質(zhì)的器械殘渣。 …… “我軍威武,天降神火!”石守信這邊一人高呼著,其他人立刻振臂高喊,“天降神火!天降神火!” “……天降神火!天降神火!”受這個氣氛感染,其他演武場的也跟著喊了起來,再之后就是所有的劉家軍,然后是全部的軍隊,在這一片高呼中,劉燦的臉色則有些莫名,她看著前面那些燒焦的尸體,鼻尖仿佛能聞到那種發(fā)臭的氣息——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而此時,郭家軍上下則士氣低落,郭威的大營中,一干人等臉色都異常難看。 “那是什么,怎么燒的如此厲害?” 在攻城中,大火是很常見的,特別是對于守城一方,一盆油澆下去火一點就能燒一片,但那是攻城一方到了近前才能用的,而且,也不可能覆蓋太大面積,燒那么熾烈!劉家,莫不是得了什么妖法? 第295章 綠茶 (十) 郭威面色如水,劉家那最后黑色的液體固然令他驚訝,但最令他驚訝的缺是劉家自始至終對戰(zhàn)局的把握。 弓箭手、坑道、黑水……現(xiàn)在想起沒什么,可就是這些東西令這一仗完全進入了劉家節(jié)奏,這一仗,他們損失了上萬人,而劉家的損失,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更重要的是他們向所有人展示了,他們是能守住開封的,這一點意味著什么他心中非常清楚。 必須想辦法破局,必須盡快拿下開封! “石脂!”他正想著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抬起頭就看到一個面白長須的中年男子,是他這邊的一個謀主,很少說話,學識卻是淵博的。 “石脂?”王峻開口,“博藝兄是說那種黑色的液體嗎?” “是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這種了。” “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龜茲那一代有這種東西,我聽人說過那邊有一個黑泉,卻是發(fā)臭的。” “對對對,據(jù)說能照明?!?/br> 有了名稱,也勾起了人們的回憶。石脂這東西在中國早有出處,卻比較偏門,特別是對于生活在中原地帶的人們來說,很少見到天然暴露的石脂,也就不會往這方面想了。不過這些人能被郭威收留,又能出現(xiàn)在這個帳篷中,自然是各有門道,大多都是博聞強記之人,雖不是每個都能想起這是什么,也總有幾個能回憶點相關的東西,不過對這個最了解的還是一開始開口的馬博藝:“在周武帝時期,突厥圍酒泉,當時就是靠著石脂突圍的,但具體是怎么做的,卻沒有詳細記載。” 這話一出,王峻精神一震:“那書上可有說如何破解嗎?” 馬博藝搖搖頭,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不過卻沒有說,王峻何等眼力,立刻道:“博藝兄有話盡管說?!?/br> “周朝的事記載不清,但近年卻有一件事,我也拿不準到底是不是?!?/br> “博藝兄快說!” 王峻催促道,郭威也看了過去,馬博藝道:“前朝大梁和大唐交戰(zhàn)時,曾出現(xiàn)過能發(fā)火的兵器,看起來和這個有幾分類似。” “博藝兄說的不就是那種發(fā)機嗎?”一人道,“可那發(fā)機連兩仗的距離都打不到,和劉家用的又怎么能是一回事?” 馬博藝覺得前朝的那種武器和發(fā)機是不一樣的,但他又沒有證據(jù),也不好駁斥,搖搖頭就不再說什么了。郭威心下有些失望,不過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看了一圈四周:“眼下的局面,諸位可有什么辦法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有些無語。攻城一般總是難的,若是不能找到內(nèi)應,就是一個強攻,本來他們也不怕強攻,問題是現(xiàn)在攻都不知道怎么攻!他們是打老的仗的,一眼就能看出那種石脂的破綻所在——那是要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才能發(fā)揮奇效,若是分散開來,也是得不償失。問題是現(xiàn)在攻城,就要并肩子一起上,一個兩個的有什么用?更何況現(xiàn)在想分散也不成,那些坑,那些弓箭手都是障礙。要想突破他們,就是鋪一條路,然后大家一擁而上,可如果那樣,又必然會遭遇劉家的石脂! 想到這里,氣氛更加低沉。其實這種攻城遭挫的事他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史書上更是有許多記載,自然也給出了解決辦法,那就是一邊sao擾,一邊圍城。圍的里面的人絕望、害怕乃至沒有東西吃,自然也就破了??墒情_封作為帝都,儲備一向是充分的,而且劉家早就知道他們要來,必然也有所準備,和那種被逼到最后倉促躲在老窩里的完全不同,保守一點估摸,半年也是能撐的下來的。當然,城內(nèi)各種勢力交錯復雜,若真有個半年時間,一定會出問題,可在那之前,他們這里也必然是要出問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