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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浪淘沙在線閱讀 - 第123節(jié)

第123節(jié)

    王森悶頭吃著羊腿,仿佛他還是那個見了rou就饞的走不動的小胖子。而在他對面的趙匡胤則不斷的喝著酒,喝一口嘆一口氣,喝一口嘆一口氣,終于,在干完了一壺酒后,他把酒壺一甩:“你說那個阿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森繼續(xù)吃羊rou。

    “你說他也是副科長了吧,享受的還是正科長的待遇,這讓別人見了會怎么想?”

    王森恨不得把頭埋在羊rou里。

    “是,早先的石頭是從大郎君身邊出來的,可那是什么時候?現(xiàn)在又是什么時候?石頭走了這都又換過一個人了,他又來,不說別的,周東旺都不好做?。⊥跎??王森?我說你能不能別啃了?你這個羊腿只剩骨頭了!”

    王森終于抬起了頭,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俊?/br>
    趙匡胤瞪了他一眼,他有些訕訕的:“二郎啊,你也別光喝酒,老話說的好,喝酒傷身??!你說你還喝這么烈的,一會兒罪了可要怎么收拾?你看,廚房今天烤的rou特別好,真的,特別特別香!你也嘗嘗,哦,這rou有些涼了,我給你再烤烤??!”

    他說著就要把盤子里的羊腿架到旁邊的小爐子上,卻被趙匡胤一筷子按住了:“王森,我找你不是來吃烤rou的!”

    見實在躲不過了,王森只有嘆口氣:“二郎,事情已經(jīng)是這樣了,咱們就靜觀其變吧,我想著……大郎君也不會讓他呆在身邊太久的,你也說了,他好歹還是個副科長呢!”

    趙匡胤咬了咬牙,最后道:“你說,我現(xiàn)在也到大郎君身邊吐口白沫,會不會也能被留下來?”

    ……

    也知道自己說的不靠譜,趙二郎在很認(rèn)真的看了王森一陣后,嘆了口氣:“你說,我怎么沒早想起來這招呢?”

    王森把目光盯在了前面的變蛋上。在劉燦身邊做隨侍,他也想,但在石守信離開后而接任者不是他們這一屆的就不可能了,到了如今,他們這一期的,哪怕是女生都有了官職。雖然他們都更愿做隨侍,但劉燦是絕不會這么安排的??善统隽艘粋€阿草!

    一開始劉燦說要見阿草,他并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不過正巧阿草就在開封,他就通過正堂的手段通知了,阿草來了,然后沒過多久劉燦就開始讓喊郎中,他趕到的時候就見阿草手腳哆嗦,口吐白沫,就是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郎中來了后下了幾針,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阿草的臉色卻越來越差。趙匡胤當(dāng)時不在,說的輕巧,他卻是知道當(dāng)時非常危險。連那郎中也有些束手無策的樣子,一個勁兒的說不對。眼看阿草就要不行了,還是劉燦上去一巴掌打了上去,一邊打一邊叫他的名字,就這么十幾下后,阿草竟真的醒了,然后就是嚎啕大哭,真哭。

    在整個演武場里,他佩服過的人不多。石守信是一個,趙匡胤算半個,其他的雖各有長處,但要讓他佩服……還談不上,但他佩服阿草,真心誠意的佩服。這個門房少年的起點比他們都低,最后卻達(dá)到了和他們同樣的高度。除了射箭,他沒有拉下過任何課程,哪怕他身體不便,也用各種辦法克服,雖不見得都能做到出色,可也達(dá)到了平均水平。而無論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他都一臉平靜,就仿佛他沒有任何感覺似的。

    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哭,而那一天,他哭的都崩潰了,那時候大郎君要是不留下他,他恐怕連床都下不來了。

    “真是便宜那個小子了啊!”趙匡胤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痛恨和羨慕,王森以為他不知情,其實他是知道一些的——他雖不是正堂的,也自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所以他模模糊糊的也知道一些東西。而因為知道,所以也就更不痛快,為什么不知不覺間又多出一個對手呢?只是一個石守信已經(jīng)夠煩人了,現(xiàn)在還有一個阿草,還天天跟在劉燦身邊!這簡直就是更煩人好不好!想到這里,他又大大的灌了一口酒,然后找到了撒氣的目標(biāo)——都是這些和大郎作對的人不好,要不是有他們,也不會有阿草什么事,沒有阿草出手,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局面了。

    “等著吧,早晚我要一個個把你們收拾了!”他這么想著,大口的喝著酒,然后他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擁有了無上權(quán)勢,能夠處理所有人了。

    趙匡胤這邊還作著夢,而那邊,名義上擁有無限權(quán)勢的劉承佑正在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快樂。楊王二人一發(fā)覺形勢不對,立刻就找到了郭威,郭威雖然不好袒護(hù)他們,但從內(nèi)心來說,比起史弘肇,他還是更偏向楊王的。當(dāng)史弘肇發(fā)現(xiàn)不對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再拉攏他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只有聽從謀主的建議向劉承佑低頭。而另一方面,因為理虧,楊王二人對劉承佑也非常順從,所以一時間劉承佑竟真的像一個帝王似的能指揮群臣了!

    “朕說過會給你一切的,現(xiàn)在朕就能做到了!”他摟著耿夫人,意氣風(fēng)發(fā),“待你這個孩子生下,無論男女,朕都會封你為后!”

    耿夫人柔順的點了點頭,想到前不久聽到的話,想了想道:“陛下,我覺得此事不宜拖得太久……我不是說封我為后這樣的事,而是史將軍的事恐怕不能拖得太長了?!?/br>
    “史將軍?”

    耿夫人點點頭:“我不太知道朝里的事,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只是史將軍的性情……若陛下不早做決定,恐怕會有后患?!?/br>
    說到這里她停了一下,小心的看了一眼劉承佑,見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才再次道:“而且楊王二人一向驕橫,這次只是暫時理虧才低頭的,待他們緩過氣來……”

    劉承佑這段時間被兩方人馬奉承的有些飄飄然,但耿夫人這么一說他就反應(yīng)了過來。不錯,這兩方現(xiàn)在是像個臣子了,可他們會永遠(yuǎn)這樣嗎?不,一定不會!所以要趁這個機(jī)會爭取更多的利益,削弱他們的勢力!

    “三娘,你真是我的賢內(nèi)助!你說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朝中的事情我一個女子又知道多少呢?陛下不如找知道的人說說。這種事總是多問問多聽聽比較好的?!?/br>
    最后一句她說的別有意味,但劉承佑完全沒有往她指的方向想,他點點頭:“朕明日就招思之進(jìn)宮!”

    耿夫人嘴唇翕動,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嘴邊發(fā)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關(guān)于劉承佑要如何,劉燦早就想好了,一待他問,就一件件拋了出來。劉承佑聽了先是驚愕,再是激動,拉著劉燦的手:“思之,此事若成,你我一定名垂千古!”

    “還是陛下洪福齊天,這才有眼下的局面。而若要達(dá)到臣所說的局面,還要陛下小心應(yīng)對……”

    “思之放心,若我連這樣的事都做不好,那也沒必要再做這個陛下了!”劉承佑說的斬釘截鐵,兩眼放光。

    看著他,劉燦面帶微笑,目光卻越發(fā)深沉了。真的可以嗎?一直以來她都在順應(yīng)歷史,雖然密州的發(fā)展是歷史上絕對沒有的,但朝中的發(fā)展她真的沒有試圖改變過——因為這是她最大的依仗,哪怕是來到開封,最初她也沒有想過改變,那時候她所想的是延遲,盡可能的拖延那一天。在她的計劃里,若能拖過三年,密州也就能把曹州等地完全消化了。當(dāng)然,三年是一個理想數(shù)字,能拖延上兩年甚至一年半就相當(dāng)不錯了,那時候他們雖不能說完全解除了后顧之憂,可力量起碼也要增加三倍——而到了那個時候,按照歷史的發(fā)展,郭威也差不多到了天命!

    但是,現(xiàn)在的機(jī)會實在是太好了,好得她忍不住想要動手了。改變歷史又如何?不能預(yù)測歷史又如何?此事若成,三年機(jī)會必定到手,那時候哪怕與郭威一戰(zhàn),她也無所畏懼!

    “臣在這里,就祝陛下一馬平川,橫掃一切!”

    劉承佑朗聲大笑。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開封人民如同看大戲似的。先是史弘肇得了圣眷,逼得楊王二人不透氣,京兆尹連換了三個,最后竟換到了張振頭上——雖然他已經(jīng)入了大內(nèi),但在這之前真沒有幾個人把他放在眼里。就在眾人覺得史弘肇這次能一家獨(dú)大的時候,卻犯了戴劍入宮的大錯,還偏偏被楊玢看到,年邁的楊玢老當(dāng)益壯,嚴(yán)厲呵斥,史弘肇惱羞成怒,竟要揮劍殺人,幸虧遇上郭崇,兩相合力這才將他制服,正要移交出去,這廝竟大發(fā)蠻力,最后郭崇只有將他刺傷,因為事發(fā)突然,這一劍他刺的有些重,于是沒等醫(yī)正趕到他就死了。

    史弘肇雖然像個莽夫,身上卻擔(dān)著不少名頭,他這一死,朝里一時也找不到人,于是大半落到了郭崇身上,還有兩個節(jié)度的名號就歸了李業(yè),劉燦則領(lǐng)了禁軍,至此,再沒有人提宋子辰。而朝里風(fēng)氣也為之一肅,眾人紛紛意識到,劉承佑再不是那個他們可以忽略的傀儡帝王了,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上表要求封耿夫人為后,劉承佑這才意識到,真正的帝王不僅是不受管束,而且,還有人幫他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相比于早先的快樂,這種滋味更令人沉醉,如同烈酒。

    第257章 三刀 (一)

    公元953年4月,劉承佑在做了近三年的帝王后,第一次令群臣低頭。他像一個帝王似的能夠表達(dá)自己的意見,像一個帝王似的能夠批閱奏章,像一個帝王似的有人為他違反規(guī)矩,而他,也像一個帝王似的開始勤政。他撤了歌舞,開始給自己規(guī)定每日的伙食標(biāo)準(zhǔn),還讓耿夫人帶頭消減開支,這些都令群臣交口稱贊,紛紛稱他是有道明君,這自然令劉承佑更是得意,因此就算李太后再三讓他召見馮道,他也不為所動:“母后既然是不管事的,就不要管了,朕自有主意。”

    李太后無奈,只有招自己的弟弟前來,告訴他小心,但此時李業(yè)也正沉浸在巨大的興奮里,對于這個一向尊敬的jiejie也不是太在意:“阿姐,你謹(jǐn)慎了一輩子,自然是好??捎械臅r候也不能光謹(jǐn)慎!該冒險的時候也是要冒的!”

    說完這話,他轉(zhuǎn)臉就去找了劉燦,對她批講了一通:“阿姐這個人就是太怕事了,史弘肇已經(jīng)死了,楊玢王章還能做什么?不說他們現(xiàn)在低頭了,就算沒有……”

    他冷笑了兩聲。

    劉燦沒有說話,只是給他倒了一杯酒,她知道李太后擔(dān)心什么,而且認(rèn)為她的擔(dān)心是對的。是的,史弘肇死了,楊王二人現(xiàn)在看起來也像是服軟了,她不是很清楚楊王二人的性格,但她知道,劉承佑現(xiàn)在在做的事非常危險——他在抓權(quán)!這自然沒什么不好,但他抓的太急了,而他的根基還是太薄弱了。郭崇自然能接收史弘肇的職位,可也需要消化,李業(yè)的這個節(jié)度使現(xiàn)在更只是個虛名,她領(lǐng)了禁軍是不假,可還有限制,其實就算是沒有,她這個地位也是很尷尬的。

    這段時間她這里算是門庭若市,以前打過交道的沒打過交道的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總之想不到的人都跑了過來,門房只靠紅包都可以在開封置辦產(chǎn)業(yè)了,她知道這些人的心思,覺得她現(xiàn)在出頭了厲害了,不僅一個人對她說過,朝廷能有現(xiàn)在的局面,她要占大半功勞,這一點她雖然表面上做著各種謙辭,心中卻是不否認(rèn)的,雖然有各種原因,可只靠劉承佑和李業(yè)顯然是爭取不到現(xiàn)在的局面,哪怕是郭崇——若沒有她,郭崇說不定還在日日喝著自己的驢rou湯。

    她立了大功,卻沒有應(yīng)得的獎賞……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刨除掉禁軍的職務(wù),她還得了不少珠寶,同時喜鵲也領(lǐng)了亭主的名號。自漢以來,是要宗室女才能有這個稱號的,喜鵲一個孤女也能有亭主的稱號,算的上隆恩了,可這些,都是虛頭,別說是亭主,就算是鄉(xiāng)主、縣主也不過是那么一說,真的對劉家有幫助的,還是她那個禁軍的職位,只是她雖然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可兩個副統(tǒng)領(lǐng)一個是郭崇的人,一個是郭威的人,她初來乍到,卻是要被架空的。

    立了功,卻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獎賞,若不是主上不會做事,就是她已經(jīng)失了圣眷,再不,就是被懷疑,而她很顯然是最后一個。劉承佑用她,卻也在堤防她,雖然表面有諸多理由,實際上還是對她有顧慮。當(dāng)然,對此她也不是太在意,雖然若劉承佑定下劉成的官職,對他們劉家更有利,但她早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只是劉承佑現(xiàn)在的作為卻是令她不得不嘆息了。

    他真是……太急了。

    一個勤政愛民的君主,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沒什么不好??伤F(xiàn)在這個樣子卻會讓楊王二人多想。這二人現(xiàn)在是暫時低頭了,卻不代表他們徹底失勢了,整個文官系統(tǒng)大半還是圍繞在他們兩個身上。當(dāng)然,在這個年代文官是比不了武官,可他們還有郭威。而且在武官里,他們也不見得沒有力量,這一點,只看張振的上位就知道了。

    對于張振,她來開封后只進(jìn)行過一次禮節(jié)性的訪問,之后就沒有再出過面,最多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讓管家送些禮,張振那邊對她也是差不多的態(tài)度,當(dāng)然,禮要厚重些,問的要殷勤些,但也就是那樣了。這兩年張振過的并不怎么如意,雖然他用心鉆營,卻沒有太大收獲。這也很簡單,早先的軍權(quán)大多掌握在郭威史弘肇手中,郭威連劉成都不太看得上,更何況他了。史弘肇倒沒有多少道德要求,可他也看軍功,張振升了官后就進(jìn)了開封,跟了幾個皇帝,卻是寸功未力,雖然熬上了資格,在史弘肇眼中卻是個沒本事的了!

    而偏偏張振又是個愛攀高枝的,郭崇這樣的他又不是太愛鉆營,就造成了后來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說不好吧,他在開封也置辦了幾個產(chǎn)業(yè),也結(jié)交了不少人,特別是早先借著劉家走開封路線的時候,更是穩(wěn)固了關(guān)系,但偏偏這些年都沒再怎么進(jìn)步。

    就這么一個人,突然成了京兆尹?誰的功勞?在外人看來也許認(rèn)為是她在出力,她卻非常清楚不是自己。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劉家借著張振結(jié)實開封這邊的人物,那段時間張劉兩家的確是來往緊密,但隨著劉家遷到密州,這聯(lián)系就薄弱了,這其中固然有距離的原因,但也是因為張振的老毛病又犯了,當(dāng)然倒也不至于像早先那樣拿了金子后轉(zhuǎn)臉不認(rèn)人,可態(tài)度還是明顯有了變化。所以雖沒有翻臉,她卻從沒有想過和張振加深聯(lián)系,這京兆尹的位置更不會為他努力了。

    而同樣,也不會是郭威。郭威若想拿這個職位可以堂堂正正的安排自己的人上去,既不會找個兩面三刀的人做自己人,也不會為了這個來討好她。郭崇則是更沒有理由了。只有楊王,這是一個表面的妥協(xié),也是一個展示,表明他們對武官集團(tuán)的控制,同時,也算是對她的一個示好吧。

    找一個和劉家有牽連的人上位,算是服軟,而同時,這個人又不是那么可靠。

    李業(yè)又喝了兩口酒,見她還是沒說話,終于覺得不對了:“思之,你有不同看法?”

    “看法倒說不上,只是覺得馮相是朝中老人,太后讓陛下見他,也是有原因的?!?/br>
    “還不是聽那些老生常談?思之,我把你當(dāng)自己人才這么說,我知道這次對你有些不公,但你放心,陛下不是那心胸狹窄的,你立下的功勞,陛下和我都會記在心中,絕不會虧待了你的!”

    “節(jié)度說的是哪里話?我這一身榮辱都系在陛下身上,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業(yè)當(dāng)了大半輩子李太后的弟弟,終于第一次成了節(jié)度,聽到這個稱呼立刻高興了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思之是個識大體的!所以下面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要想明白,你要相信陛下,相信我們!”

    “節(jié)度指的是……?”

    “本還不是想這么快告訴你的,但現(xiàn)在讓你知道了也無所謂。陛下決定讓郭將軍上鄴城!”

    劉燦一怔,表情不由得一僵,李業(yè)笑著指了指她:“看看你那是什么眼神?陛下得了可靠消息,契丹那幫狗人雖然沒有大動,的確是有些不太穩(wěn)當(dāng),郭將軍過去也能震懾一下?!?/br>
    “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這一點也解決了?!?/br>
    “還望節(jié)度明確告知?!?/br>
    李業(yè)哈哈一笑:“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成思的年齡也不小了,是該出去歷練歷練了?!?/br>
    “原來是這樣,那真是恭喜節(jié)度恭喜成思兄了。”劉燦拱著手,笑容滿面,李業(yè)笑的更加得意了。宋子辰該死,可他這個主意卻實在不賴,當(dāng)然他一開始也許別有用心,可現(xiàn)在,那是什么用心都不算數(shù)了!

    “有時候敵人的主意也是不錯的?!彼@么想著,卻不知那邊劉燦的目光已經(jīng)變得幽深莫名了——郭威還是走出了這一步,那么下面是不是還是要按照歷史走呢?如果是,她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而在這之前,她有沒有什么辦法阻攔呢?

    郭威一直想出去,楊王二人早先就愿意他走,現(xiàn)在更不會阻攔——他們不會想到郭威的離開代表著他們的死亡,恐怕還想著可以便宜行事。劉承佑早先是被她說動了,但現(xiàn)在顯然是要自行其是了。

    她能說動郭威嗎?很難。因為留下來對郭威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是出去,他進(jìn)可攻退可守;她能說動楊王嗎?很難。因為他們始終小看劉承佑,也許現(xiàn)在會有些變化,可很可能會令他們更急于反抗;她能說動劉承佑嗎?這是她早先最有把握的一件事,因為對他更了解,對他的心理更了解,所以她每每總能令劉承佑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可是這一次卻難了,因為這件事已經(jīng)定下了,而在此之前劉承佑從沒露出過任何口風(fēng),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想過采納她的意見,她若還要去說服,以什么理由?李成思少不更事,斗不過郭威?劉承佑不會接受的,更會得罪李業(yè)。

    而現(xiàn)在劉承佑正在志得意滿的時候,她這時候諫言,不過是打擾他的興致,更會引來他的惡感——事實上若不是宋子臣這件事,劉承佑對她,已經(jīng)是比較冷淡了。

    楊王!楊王那邊還有機(jī)會!

    但是這些話卻不能由她來說。

    雖然知道劉承佑知道后會不高興,劉燦還是在李業(yè)離開后拜訪了馮道。

    第258章 三刀 (二)

    和劉承佑說話,劉燦要掰開了揉碎了詳細(xì)解說,而和馮道,則完全不用。劉燦提個開頭,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事實上,劉燦懷疑他早就想到了這一步。不過明白是明白,他對劉燦卻有疑慮:“思之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有一件事,老朽不是太明白?!?/br>
    “馮相請說?!?/br>
    “思之,是為了什么?”馮道看著他,聲音輕柔,但目光銳利,“思之說這些話,對思之有什么好處呢?”

    劉燦抿了下嘴,沒有馬上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就在剛才我想了很多答案,但我覺得還是要對馮相說實話。馮相知道我小時候家境不好,在我十歲以前,最大的記憶就是餓,很餓,常年的餓,我們家所有人都餓。阿耶已經(jīng)盡力了,可我們還是很難吃飽,所以一直到那個時候,我想的都是怎么能吃飽肚子。我想了一切辦法,水里的樹上的,只要能吃的我都吃過。那個時候,我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吃飽。而后來,我的阿娘死了,死在一次逃難里,我們沒能找到她的尸體,因為據(jù)說,她是被吃了。我很難受,最初我發(fā)誓報復(fù),我想著我總能找到那些人,然后把他們碎尸萬段。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其實我的鄰里、我的手下,包括我的家人……都有吃過人的?!?/br>
    說到這里,她停了一下。前兩年王氏有一次差點過去,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她斷斷續(xù)續(xù)說過一些話,她這才知道在早年的逃難里,王氏也吃過人。

    “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我一開始很難接受,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無論我是否接受這都是現(xiàn)實。如果我覺得這是不好的,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變。而慢慢的,我也就有了一個愿望。”說到這里,她看著馮道,沒有絲毫躲閃,“我希望這天下,人人都能吃飽飯!”

    雖然她這個故事有些虛擬,但愿望是真實的,因此說起來也就格外真誠,馮道不由得有些動容,他點了點頭:“但大郎還是沒說為何要這么做?”

    “馮相又何必再逗我呢,若真發(fā)生了那種事,天下必定又要動亂,到時候連最基本的安定都保持不了,又何談吃飯呢?”

    “既如此,劉家又何必屯兵于曹州呢?”

    “馮相相信這天下有無私之人嗎?”

    馮道一怔,隨即呵呵笑了起來:“在行不在心,若是連心判,天下無圣人,是老夫多想了。思之所說之事,老夫可以勉勵為之,成于不成卻不敢擔(dān)保了?!?/br>
    劉燦連忙行禮:“馮相愿意出手,在下已感激不盡,再不敢多想?!?/br>
    馮道看著她,目光越發(fā)深沉。劉燦說的話很動聽,可他并不怎么相信,活了這么久,他見過太多謊言太多欺詐,劉燦雖然看起來不似作偽,但這也只能說明她年紀(jì)輕輕就深諳此道。不過劉燦所說的,的確很有可能發(fā)生,而那,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不過他也不會為了這件事把自己陷進(jìn)去,所以,他也就是試一試。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馮道阻攔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沒錢!

    都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現(xiàn)在國庫拿不出銀子,自然也就沒有什么糧草了。而對于這一點,文武百官都說不出什么話,雖然這兩年朝廷沒有大折騰,可小折騰一直不斷。劉承佑不怎么當(dāng)家,楊王二人也不怎么善于理財,何況還有幾個地方需要防御,整個后漢的經(jīng)濟(jì)就是寅吃卯糧的狀態(tài),這個時候郭威再要去鄴城,要花費(fèi)的就不是這里擠擠那里湊湊能弄出來的了。

    “沒錢了?”劉承佑一臉詫異,雖然他讓耿夫人節(jié)儉做表率,但那更多的是因為古代的明君都這么做,至于朝里是不是真的缺錢,他并不知道也沒有關(guān)心過,就算偶爾想到這個問題,也不會認(rèn)為是個問題——皇帝富有四海,怎么可能沒錢?

    “沒錢了?!必?fù)責(zé)財務(wù)的大臣一臉沉重。

    劉承佑的目光轉(zhuǎn)向楊王,二人互看了一眼,王章走了出來:“陛下,這兩年天災(zāi)頻出,各地稅收皆有欠缺,陛下仁義,免了不少州縣的賦稅,百姓都在交口稱贊呢!”

    “免稅?”

    “免稅,陛下忘了嗎?就在年前陛下還免了曹州的稅??!”

    這一點劉成倒是記得,那時候他對劉燦正寵信著,因為也拿不出什么官職,在聽到楊王二人商量免稅的時候,就隨口提了曹州。曹州被劉家打了下來,雖然名義上還屬于劉漢,其實已經(jīng)是自治區(qū)了。楊王二人想著這稅也收不上來,也沒必要于劉承佑作對,嘮叨了幾句也就罷了,劉承佑當(dāng)時還挺高興,怎么也沒想到王章會在這個時候堵他的嘴,怔了下道:“只是曹州一地又能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