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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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老漢帶著小娘子已經(jīng)到了院門口,小娘子跟在后面走路,看來沒什么大礙,郭紹便松了一口氣。不然這姑娘這么小就被沸水煮,實在有點看不過去。 老漢拉著小娘跪在郭紹的面前:“草民和小女叩謝軍爺?shù)拇蠖鞔蟮?!”說罷按著小姑娘的后腦勺磕頭。 郭紹上去扶起他們。聽得老漢說“小女”,郭紹有些納悶……這姑娘看起來可能最多十二三歲,這老漢是她爹?細看這下,他發(fā)現(xiàn)老漢的年齡好像并不大,可能就四十左右,不過似乎是因為生活太苦,看起來很顯老。 這時“老漢”拿袖子專門擦了一把旁邊小姑娘的臉,這個動作頓時吸引了郭紹的注意,因為他突然有種很怪異的感覺,老漢好像正在擦一件物件似的。郭紹看了一眼那小姑娘,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因為很瘦臉型成瓜子型,皮膚泛著菜色,嘴唇很干起皮了,睫毛被眼淚打濕了還沒干,眼圈也紅的,一雙大眼睛顯得很無辜……主要是郭紹覺得這小姑娘很眼熟,立刻就想起了玉蓮,特別是眼睛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像。 這時羅猛子押著兩個垂著頭的賊人過來,楊彪一見大怒,提起刀就大步走上去,楊彪的長相本來就兇神惡煞,一發(fā)怒更加嚇人,倆人嚇得直抖:“不要……不要……” 郭紹忙上前一步,伸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片刻后就響起兩聲慘叫,楊彪臉上濺上了血,更加可怕,回頭又盯了剩下那個賊人一眼,那賊人頓時一軟,雙膝跪倒在地。 小姑娘伸手去拉郭紹的大手,郭紹按住她的肩膀,說道:“你太小,不適合看?!彼犃T抓著郭紹的手力氣減弱,但握著他的手沒動。 “??!”又是一聲慘叫,楊彪一刀就砍了。 旁邊的老漢也是嚇得臉色發(fā)白。 這時郭紹才放開手,轉(zhuǎn)身去牽馬,被騎走的那匹馬也自個回來了。羅猛子道:“嘿,你們家有水么,給俺們把水袋灌滿便走。” 老漢忙雞啄米地點頭,趕緊雙手接了水袋往屋里跑。 三人等待的光景,郭紹又忍不住多看了那小姑娘兩眼,小姑娘也抬頭看他,二人一高一矮默默對視了一眼。郭紹開口問道:“你家姓什么?” “姓董?!毙」媚镄÷暣鹆艘痪?。 郭紹“哦”了一聲,從馬背上取下干糧袋向她丟了過去。小娘沒接住,從地上撿了起來,打開一看是烙餅,立刻就拿了一個出來,背過身去,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著,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一只兔子吃東西一樣的聲響。 老漢提著水袋走了出來,瞪大眼看了小娘一眼,竟然不顧在人前使勁咽了一口唾沫。 郭紹見狀又把另一匹馬上的糧食袋送給老頭,里面有些大米,用布袋裝著。 羅猛子道:“大哥,俺們這便可以走了!” 董老漢忽然說道:“軍爺,您要是看著俺們家三妹好,要不買去罷!” 郭紹一摸身上:“我們兄弟都沒帶錢?!?/br> 董老漢轉(zhuǎn)頭看著膘肥體壯的戰(zhàn)馬:“用馬換也行!” 郭紹道:“這是軍馬,你不怕馬被收走,還被官府栽贓個盜竊軍馬的罪名?” “這……” 郭紹沉吟片刻:“你們家還有別的人口么?你們這地方如此貧瘠,兵荒馬亂饑荒不斷,遲早得餓死。要不你們父女都跟我走,以后你替我喂馬,我保你們天天吃飽飯,而且有白面吃?!?/br> 董老漢頓時動心:“天天吃白面?軍爺說話算數(shù)?” 郭紹想到自己一回京,最低最低也會升個指揮使,手下至少五百口軍漢,還養(yǎng)不起兩個人?他笑了笑:“你覺得我讓你們吃不起白面?” 董老漢尋思了半天,咬牙道:“成!俺這一戶就剩兩口人了,山那邊還有兩個兄弟,不過分家了的……軍爺?shù)鹊劝?,俺先去和兄弟家言語一聲……這幾具尸首,能不能煩勞軍爺帶走,送到官府去?” 郭紹道:“那你趕緊去?!闭f罷又回頭道:“三弟,進屋找找jue頭鏟子什么的,咱們往后山挖個坑,幫他們埋了?!?/br> 小娘還站在那里吃,董老漢拉了她一把,帶著一塊兒走了。人還沒走遠,楊彪就當著人說道:“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廝看著可憐,狡猾得很,怕大哥只帶小娘走了?!?/br> 郭紹不語。楊彪又哼了一聲道:“咱們要是那種人,直接搶了就走,能把咱們怎地?小人就是小人!” 羅猛子嘿嘿笑道:“大哥莫不是想討那小娘做媳婦?” 楊彪唾了一口罵道:“呆貨!大哥回去起碼升個指揮使,不說門當戶對,如果要挑個百姓家的小娘子,東京那些娘們不得眼巴巴愿意讓大哥挑揀?干嘛挑這山里的丫頭!你不瞧瞧,瘦成什么樣了,又小,一把骨頭裹張皮,有意思嗎?” 三人一面罵一面閑扯,趁著一塊兒進去找工具的當口,郭紹意外有興趣地觀察了一番房屋。草頂土墻,修得很毛糙,采光出奇得差,里面有兩間屋連一扇窗戶都沒有。更叫人驚訝的是,有一堵墻居然是竹篾糊上泥巴做的。 三個身強力壯的漢子把死人抬到后山,便開始挖坑,弄了一身的汗。他們就是想討口水喝,結(jié)果弄出這么多事來,不過沒人抱怨。老漢回來了,還帶著幾個同樣襤褸的村民,也幫著挖坑,忙活半天才埋好。 這世道兵荒馬亂的,死幾個流民賊人,似乎也沒人太在意。 那老漢說要收拾收拾東西,楊彪頓時大怒:“磨嘰啥,老子一把火給你燒了!”嚇得那老漢渾身都是一顫,楊彪這廝的樣子真是鬼都害怕的主! 郭紹面帶笑意,說道:“留給后山的兄弟罷?!?/br> 一行五人,遂在幾個村民的目送下離開了山村,破成那樣,老漢還一連回頭看了好幾眼。郭紹也不避諱,徑直握住小娘的細腰,把她給抱到馬背上,她趕緊抱住了馬脖子,讓那戰(zhàn)馬很不爽地從鼻子里“噗”地噴一聲,甩了甩馬頭。郭紹柔聲道:“別怕,放松一點,我拉著韁繩呢?!?/br> 楊彪好奇地瞧了郭紹一眼,羅猛子笑道:“讓我朝禁軍指揮使牽馬,得皇帝才敢吧?” 郭紹笑道:“上峰大將也敢,可我去給上峰牽馬的話,將士們不得說我是馬屁精?” “哈哈……” 小娘子低著頭,偶爾郭紹轉(zhuǎn)頭時,會發(fā)現(xiàn)她在悄悄看自己。郭紹怕嚇著她,便盡量隨和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三妹?!?/br> 郭紹又問:“上面還有jiejie和兄長?他們?nèi)四???/br> 董老漢搶著答道:“她大姐……嫁了,嫁遠方去了。她二哥前年跟人一塊出去逃荒,至今沒回來,不知道死活?!?/br> 郭紹回頭問道:“真是嫁了?不是被你賣了?” 董老漢瞪眼道:“說哪里的話,要不是饑荒一顆糧都沒了,俺也不會賣兒賣女哩!起先三妹的事……俺覺著軍爺人好,以為跟著軍爺還能吃口飽飯,總比留著餓死強!” 郭紹便不再糾纏這個問題,又說道:“以后你可以稱呼我主公,你有名字的吧?” “主……公,俺叫董瓦匠。” 郭紹隨口道:“瓦匠的頭頂無片瓦,卻是茅草?!?/br> 第二十五章 都虞候 郭紹等隨大軍繼續(xù)班師回朝。 一路上他很真切地感覺到了:出人頭地、有錢就是爽!哪怕暫時官還沒升,錢還沒賞,目前拿到手的好處就那么一點點,但就只是這一點點上升,也讓他心情無比舒暢。 出征的時候,長的短的、大包小包很多東西,就一頭騾子還要幫忙運小隊的帳篷等物,聊勝于無,自己要背負很重很多必須的物品,時時扎營起營,繁瑣沉重苦不堪言。 但回去的路上,因為郭紹他們有軍馬二十幾匹,就算不騎這么多馬馱東西慢行也完全夠了,何況將士們知道他要猛升,都表現(xiàn)得十分尊敬甚至巴結(jié)……在長途旅行中,牽馬就走的瀟灑輕巧,難以言狀。郭紹想起了上大學那會兒,曾羨慕幻想過別的同學家里有車接送的瀟灑,而今似乎也隱隱有種滿足心愿的滋味了。 ……各鎮(zhèn)節(jié)度使的將士陸續(xù)得到封賞,然后分流回駐地,禁軍仍舊回東京。 一路上雖然有少數(shù)人因作戰(zhàn)不力被算了賬,但更多的將士受到了嘉獎。人們升官又得錢,這是千里步行、提著腦袋玩命苦戰(zhàn)應(yīng)得的豐厚回報!而且馬上就能回家了,帶著官職拿著獎賞回家,真是歡樂無比啊!世上難得有如此美妙的旅行,如果有,便只能是歸途。 郭紹一想到回家,首先想到的便是玉蓮。這個只是雇傭名義的女子,卻不知怎地,讓郭紹有種家人一樣的牽掛,那么親切,那么溫暖。 如果五代十國沒有玉蓮這個默默無名的婦人,此時此刻,郭紹看到大伙兒興高采烈的樣子,該會感到有一絲寂寞有一絲凄涼吧? 《百年孤獨》里說,當人們遷徙到一個地方,那里埋葬過親人,就成為故鄉(xiāng)……五代十國的東京,還沒埋葬過郭紹的親人,但這里已經(jīng)有了他內(nèi)心牽掛的人,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融入這個時代這個地方,慢慢會成為其中一員。 七月初,大軍至陳橋驛,離東京只有四十里地,給郭紹的封賞就兌現(xiàn)了。 據(jù)說前方遇到了衛(wèi)國夫人的儀仗,她思念國君,出城四十里迎接官家;隨行的還有東京留守馮道,在戰(zhàn)前說官家不如唐朝唐太宗有能力的前宰相。東京來的人帶來了大量的財物、酒rou犒軍,頓時陳橋驛一片喜慶,比過年還熱鬧。 官家似乎非常高興,當即就恢復了馮道的相位,完全不計前嫌;控鶴都指揮使趙晁在戰(zhàn)前勸官家說錯了話,被解除兵權(quán)關(guān)押在懷州,大軍班師路過懷州時就被放了,此時也被官復原職,毫發(fā)無損。 接著官家在陳橋驛就迫不及待地在軍中論功欣賞,又一大批有功的將士得到了滿意的封賞。郭紹得到消息,他的封賞讓他自己都極其意外:擢升內(nèi)殿直都虞候!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有資格出入皇帝中軍大營的一干高級武將。小底軍的武將還沒來得及過來通知郭紹去面圣,向訓先來了。 這回向訓不像之前幾次見面一樣,派人來請郭紹去,而是親自到小底軍營地找人。 “內(nèi)殿直都虞候!”連向訓都表現(xiàn)得非常激動,一張骨骼突出的臉上的情緒難掩,“王溥王丞相一推薦,殿前司張都指揮使很贊同,史彥超那廝也說了句人話,竟然連皇后……對了,官家當眾親口說要封衛(wèi)國夫人為皇后?;屎笠矌湍阏f話!當時皇后在官家旁邊坐著,輕輕說了一句,沒聽清,不過肯定是好話……” 完全超出了預期!內(nèi)殿直的編制級別是一個軍,人數(shù)不多,但那是真正的皇帝親軍,隨便立點功都在皇帝眼皮底下。總之是個非常好的差事。 什么?指揮使,那差得太遠了!通常的軍下面還有左右?guī)?,廂的指揮官都是都指揮使的級別了;廂下面才是指揮……而都虞候,相當于副長官的一個稱號。 內(nèi)殿直都虞候,在郭紹看來,就好比中央軍直轄某王牌軍的副軍長。他今年秋才能滿十九歲,這樣一個年齡做副軍長在現(xiàn)代是不可想象的。 那些出身軍閥世家的人,父輩封王的人如符彥卿,就干過內(nèi)殿直都虞候等職務(wù)。郭紹這種出身,當真是天大的不易。 郭紹已經(jīng)有點失態(tài)了,拍著大腿道:“哎!哎!我欠了大家天大的人情,一輩子都還不清吶!” 向訓大笑道:“也不能完全這般說。有的人,就算有人推薦,本身爛泥扶不上墻,誰有辦法?這也是和郭虞候勇冠三軍、立下不世奇功的事分不開的?!?/br> 郭紹抱拳道:“向兄,向兄若不嫌棄,今后我便以兄弟相稱?!?/br> 向訓又大笑:“好好,郭兄弟!” 二人開懷暢談,旁邊還站著楊彪等兄弟和將士,莫不敢隨便出聲。就連一開始桀驁不馴的楊彪,此時在郭紹面前也一副膜拜的神色。權(quán)勢之威,非凡人可以反抗。 稍過一會兒,郭紹才稍稍冷靜下來,用隨意的口氣問道:“皇后還能對軍政之事說話呢?” 向訓不以為然道:“兄弟不知道,將士們都很敬重符家這位皇后!官家高興的時候還好,一發(fā)起火來,隨便逮著個看不順眼的人拖出去打個半死,那是輕巧的?;屎筮€是衛(wèi)國夫人的時候,就經(jīng)常勸官家善待將士;官家也很聽她的,這樣嫻淑有氣量的皇后,誰不敬重?” 向訓沉吟片刻才輕輕說道:“衛(wèi)王生了好女。” 郭紹頓時懂了,其實在忻州打遼軍時,恐怕向訓也對衛(wèi)王耿耿于懷吧,只是嘴上不說。 郭紹沉吟片刻又忍不住問道:“有一個叫趙匡胤的將軍,在高平時專程前來嘉獎過我,卻不知受到封賞沒有?” 向訓瞪眼道:“高平之戰(zhàn)時,趙匡胤就在官家身邊,那是救駕之功!當時那些人,別說武將了,內(nèi)殿直的馬仁瑀就是一個士卒,大喊了一聲什么‘主辱臣死’猛射一通,不顧命猛沖,高平之戰(zhàn)一結(jié)束立刻升弓箭控鶴直指揮使……趙匡胤在戰(zhàn)前我都不知道是誰,禁軍那么多將校,怎知道誰是誰?不過現(xiàn)在肯定大伙兒都認識了,一再提拔,已是‘宜授殿前都虞候’。” 都虞候也有很多種,就是副主將的意思,有殿前都虞候、軍都虞候、廂都虞候等;趙匡胤那個都虞候是殿前司的,殿前司相當于一個軍委,下轄很多軍。殿前都虞候顯然比內(nèi)殿直都虞候大,不過趙匡胤現(xiàn)在還沒被正式任命,只是個預備。 按向訓的說法,趙匡胤在高平之戰(zhàn)前只是個不認識的將校,可能職位并不高;才幾個月,一下子就進入了帝國最高級武將的預備隊伍,不可謂不是平步青云……想來也是他善于把握機會,高平之戰(zhàn)起初那種敗局,差點整個國家都要壞在一場戰(zhàn)役上,趙匡胤在皇帝身邊立功實在算得上救駕之功,像救駕、擁立、從龍這等上上的功勞,想不富貴都難。還是趙匡胤更厲害,不愧為開國皇帝之才。 郭紹當然也很想救駕,只是沒機會……如果當時有機會在皇帝跟前,又如果那北漢張元徽直接沖皇帝的臉來,一箭弄死那才厲害!現(xiàn)在雖然也勉強算救駕之功,但皇帝沒有直接感受到張元徽的壓力,射死張元徽也是聽別人說的(幸好還有人說、反復說),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就在這時,帳外又有人喊郭虞候,郭紹等出去一看,來了個武將報消息的。那武將本來一臉笑意,但見到向訓笑容立刻就淡了,看來是有人捷足先登報了喜。 武將上前來寒暄了幾句,報上自己的姓名云云。向訓道:“為兄先告辭了,后會有期?!?/br> 郭紹忙執(zhí)禮拜別。 他當下便和報信的武將一起,去禁軍中軍大營面圣。 郭紹離中軍比較遠,等他們到的時候,可能好多受賞的將領(lǐng)已經(jīng)到了。因為豎著周朝大旗的大帳外,刀架上擱著整整兩排武器,郭紹解下佩刀后幾乎都沒地方放。 一進大帳,果然見文武分列兩邊,來了很多的人。前面有人喊道:“內(nèi)殿直都虞候郭紹見駕!” 郭紹忙躬身前行,一眼看去,周圍沒一個人他認識的,也許張永德在列,但郭紹沒見過;上次想見,沒見著。然后郭紹才理清其中關(guān)系:張永德和自己以前不可能有任何干系,現(xiàn)在也沒什么關(guān)系,猜測張永德的關(guān)照完全因為賣符皇后一個人情。并不是就說,他關(guān)照過你,就把你當自己人了;還得分清楚! 反倒是地位遠不如張永德的向訓,倒是可以好好結(jié)交的;張永德是比向訓厲害得多,但人都不愿意見,顯然不如向訓的交情來得實誠。 大帳中,也暫時沒發(fā)現(xiàn)趙匡胤在那里,那個武將版的黑臉包青天,郭紹見到還是認識。主要是因郭紹此時不敢左顧右盼,所以沒敢仔細瞧。 第二十六章 母儀天下 剛進大帳那會兒,郭紹可以遠觀上位者,他知道一旦走近了與皇帝直視是十分無禮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