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辈恢獮楹危旁肪贡贿@個女人氣的說不出話來，是因為她的氣定神閑？還是因為她的禍水外貌？還是因為，駙馬不想與自己成親，很可能這個女人有關(guān)系？

    或許都有。

    這時，一個瘦高的男人從人群中走了過來，他看起來很冷傲，可當(dāng)他看著蘇媯和她女兒時，眼神中又充滿了疼惜與包容。

    “公主?！苯R略一點頭，就當(dāng)跟九苑打過招呼了，他笑著看眼前的母女，柔聲道：“我也怕你迷路，所以一直跟著你，咱們 回家吃飯吧。”

    “嗯。”蘇媯答應(yīng)了一聲，便同姜之齊往家去，她神情依舊淡然，只不過走之前對遠(yuǎn)處的季燃笑了下。

    就是這個笑，讓九苑徹底方寸大亂，她不禁沖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姜之齊喝道：“你知不知道，駙馬要取消明天的婚禮。”

    姜之齊忽然停下腳步，他淡漠地 回頭，勾唇一笑：“公主多慮了，駙馬在和您開玩笑呢?！?/br>
    第182章 糾結(jié)

    因為走的時間太長了，院子中鋪的石磚都被磨的水滑泛青；還有廚房外的那棵大槐樹，是五年前剛搬來時栽上的，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冒過房頂，為這一家人在盛夏遮擋住炎炎烈日。

    已經(jīng)過了丑時，上房的燭光還亮著，偶爾有一兩聲私語，給靜謐的夜平添幾分凄涼。

    小女兒睡的好熟，她頭發(fā)今年倒黑了不少，也比以前更濃密了些。

    “你為什么這樣。”

    蘇媯頭枕在門框上，她看著姜之齊慢慢地給女兒梳頭發(fā)，神情專注，動作細(xì)心。

    “我寧愿你打我，跟我吵，也不想看你這么平靜。”

    “一個是我深愛的女人，一個是我虧欠的兄弟，都是我的家人啊?！苯R笑的凄然：“我縱使成了人人稱道的三爺，可又能怎樣?！?/br>
    男人的大手溫柔地?fù)崦∨⒌哪X袋，他拿起孩子的手，親了又親，那不舍的神情，卻是裝不出來的。

    夠了，夠了。

    蘇媯一咬牙，轉(zhuǎn)身出門。

    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這么多年，她一直覺得自己活的很明白，事到如今，她糊涂了，也糾結(jié)了。

    前些日子，韓度要去夕月國找不語，羅子嬰便也跟著一同去了。還記得她送行時，也曾勸過羅公子，讓他莫要癡于兒女情長，等年紀(jì)大了有了家，就什么都能想通。

    家人？愛人？到了她身上，真的無法取舍。她已經(jīng)不是十幾年前的小女孩了，可再次重逢，依舊會怦然心動。

    蘇媯向中屋走去，每一步都艱難。屋子里很黑，連半點聲音都聽不到，不過這次，他倒是沒有拔劍。

    “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求你別趕我走。”

    聽見床那邊沒有動靜，蘇媯慢慢地朝屋里走，她的家，她最熟悉了。摸黑走到屋正中的椅子那邊，坐下后，女人柔聲道：“我心里明白我不該來找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其實我都覺得可笑，我這種女人，居然有一天會優(yōu)柔寡斷?！?/br>
    女人趴在桌子上，頭枕住自己的胳膊，她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看，因為到處都是黑黢黢的。

    “從前，大概十幾年前吧，有一個小女孩，她的家被仇人毀了，她孤苦無依，滿腔仇恨想要報復(fù)。小女孩在仇人父子間周旋，她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人盡可夫的賤人?！?/br>
    床那邊稍微有了點動靜，蘇媯凄然一笑：“小女孩發(fā)誓絕情絕愛，為了報仇不擇手段，她拒絕一直守護(hù)著她的小男孩，一次次地傷他?！?/br>
    一個冷冽的男聲忽然響起：“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碧K媯幽幽道：“后來小女孩的事情敗露，她一夜間被打 回原形，她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時，卻發(fā)現(xiàn)那個小男孩依舊守護(hù)在她身邊?！?/br>
    不知不覺間，淚早已打濕了袖子。

    “最疼愛小女孩的jiejie被人毒死了，女孩忽然明白因為自己的固執(zhí)，害得所有人都不得善終。她醒了，她決定放棄報仇，她要和小男孩一起遠(yuǎn)走高飛，不再踏足過去?！?/br>
    床上的男人忽然坐起來，他的聲音有些激動：“那小男孩為什么會被人打到重傷垂死，八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br>
    “八年前，你”

    蘇媯忽然沒來由地害怕了，心里想要說的話，到嘴邊卻無法說出。她看見床上的男人好像坐起來了，他在穿鞋，在朝自己走來。

    不，你別過來。

    蘇媯慌了，她忙往出跑，誰知才剛從中屋出來，就和兒子撞了個滿懷。

    “哎呦?！?/br>
    被撞倒在地的金子使勁兒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哼哼唧唧地?fù)沃赝鹫?，只見這小子撅著屁股扶著肚子，不滿道：“娘你見鬼啦，都快把我的尿給撞出來了?！?/br>
    從前年開始，金子就獨自住了。他懶的在自己屋里擱尿盆，通常摸黑去茅廁，有時候再懶一些，就直接在院子里的槐樹下解決，為此蘇媯不知說過他多少 回了。

    “我沒事?！碧K媯連忙背過身子，她怕兒子看到自己在哭。

    金子哦了聲，他才剛走了幾步，忽然停下，扭頭看著蘇媯疑惑道：“您怎么從季將軍房里出來?！?/br>
    蘇媯滿臉窘迫，正當(dāng)她不知該如何 回答兒子時，上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天太黑，是你看錯了?！苯R端著燭臺走出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金子，下巴朝茅廁的方向努了努，道：“放完屎尿趕緊去睡，若是明兒讀書時發(fā)困偷懶，瞧我不打你?！?/br>
    金子聞言，脖子一縮又頑皮地吐了下舌頭，忽然，這小子踏著小碎步湊到他父母身邊，他看到父親摟在母親肩頭，而母親并未推開，這小子笑的賊兮兮：“你們終于和好啦？”

    姜之齊老臉一紅： “小孩子瞎說什么?！?/br>
    “好好，我瞎說的?！苯鹱訚M臉的笑意，他趿拉著鞋溜到槐樹那邊，解開褲子開始嘩嘩撒尿，還時不時地扭頭看他爹娘。

    “我說過多少遍，不許在廚房門口尿！”蘇媯看著兒子的背影，忍不住地嘮叨：“你就不能多走幾步去茅廁么，懶成什么樣了，現(xiàn)在倒沒什么，夏天招來一堆蒼蠅惡不惡心?！?/br>
    “娘太啰嗦啦，我受不了啦?！苯鹱訉儆谀欠N瘦長身形兒的，他像根竹竿似得急忙飄忽 回自己屋，關(guān)門前還沖他爹吹了個口哨： “爹你管管娘唄，讓她少說我?guī)拙洹！?/br>
    “臭小子?！?/br>
    姜之齊揚起手做出要打的樣子，他搖頭無奈笑笑，低頭對蘇媯?cè)崧暤溃骸?nbsp;回去睡吧，夜深了?！?/br>
    “你知道么，我剛才給他把過去的事說了?！?/br>
    男人身子一頓，看了眼仍洞開的中屋，嘆了口氣：“他都知道了？”

    “他問我八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br>
    男人的聲音凄楚無比：“可你并沒有說，是嗎？”

    烏云遮月，原本滿院的光華頓時被黑暗所代替。風(fēng)吹過來，地上的槐樹影子紛紛搖曳，一瞬萬年，疼惜了所有人。

    “七娘?！苯R彎下腰，用自己的額頭抵住蘇媯的額頭，他抓住女人的手，柔聲道： “每對夫妻都會因為各種瑣事爭吵甚至大打出手，我們都年輕過，都犯過錯，都傷害過彼此。我沒法阻止你對無情仍有愛意，可我知道在你心里，更深愛咱們的辛苦經(jīng)營起來的家。放手吧，如果你選擇了他，你如何面對金子？況且你就能確定，銀子肯定會認(rèn)他？”

    “我……”

    姜之齊嘆了口氣：“過去是我對不起你們，我嫉妒，我無恥，我拆散了你們，可是你真的就能無視我們一起走過的八年？或許我不是你最愛的，可一定是最合適的?！?/br>
    “你別說了。”蘇媯一把推開姜之齊，她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試圖用痛楚來麻痹自己，她不想選擇，她不想清醒。

    “七娘。”

    “你別過來，就站那兒別動！”蘇媯一手抓著頭發(fā)，一手指著姜之齊的腳，她使勁兒地?fù)u頭，一步步地往大門退：“你別跟著，讓我一個人待著，好嗎？”

    回塔縣的夜依舊安靜，偶爾有一兩點聲音，也是巡街的士兵。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快要變暖，現(xiàn)在竟然有蟲子鳴叫了。這個地方，與八年前真的不一樣了，正一點點被改變。

    無饑餒，無生離死別，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蘇媯的手輕輕撫上街邊的矮墻，生澀的觸感弄得她指頭癢癢的。長安，是她的出生的地方，同樣是她一生噩夢的起源。 回塔，這里苦寒至極，可卻讓她活出了價值。

    該怎么做，該如何選，女人永遠(yuǎn)是貪心的，哪樣都不想拋。

    正在此時，蘇媯忽然聽見身后有響動，果然有個黑影極速閃過。

    這些年的戍邊生活，讓她的反應(yīng)比從前更靈敏。

    “誰，滾出來！”

    蘇媯貼著墻，慢慢往前移動。姜之齊的腳步聲她最熟悉，不會是他；如果是紀(jì)大哥，他一定會現(xiàn)身，斷然不會這般鬼鬼祟祟。

    這個時間出現(xiàn)，只能是九苑公主。

    不好，這個女人瞧我獨自出來，怕是要對我下手啊。

    蘇媯立馬朝家跑去，就在此時，腰部一痛，她下意識朝后摸去，果然發(fā)現(xiàn)腰上扎了三枚鋼針。

    意識慢慢模糊，蘇媯想開口呼救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在暈倒的瞬間，她想起了兩年前從敵營 回城的那天，九苑正是用這種暗器襲擊了她……

    ******

    從腳底傳來的鉆心寒意慢慢地沖到頭頂，腦子仍是混沌一片，蘇媯使勁兒咬了下舌尖，想要自己徹底清醒過來，可她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舌頭是麻的。

    “你醒了。”

    一個清冷的女人聲音徒然響起，緊接著，蘇媯就感到臉上被人潑了杯guntang的熱水。

    “啊?！碧K媯?cè)滩蛔∠胍俺雎?，可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連話都沒法說。是了，這是九苑的毒。藥，中毒者全身麻痹，頭腦清晰，可就是動彈不得。

    不過也多虧這杯熱水，讓蘇媯徹底醒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被人安置在一個開著的落地柜里，手反綁在背后，鞋也被脫了，正赤足踏在厚厚的冰塊上面。

    “蘇大媽，你可算醒了。”九苑穿著一襲貴重的紅嫁衣，她的臉上涂了許多粉，可怎么也遮不住那排菱形刺青，這白生生的臉加上紅艷的唇，放佛讓這個十幾歲的女孩瞬間老了幾十歲，如同一個活女鬼。

    只見九苑學(xué)著漢人那般，將金釵插到發(fā)髻里，手扶著垂垂玉墜的步搖朝蘇媯走來。

    “我簡直就想不通，大媽你一把年紀(jì)了，為什么還和小姑娘一樣年輕美麗。”

    九苑就站在蘇媯面前，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著這個天生媚骨的女人。只見這九苑忽然瘋了般，左右開弓抽打蘇媯的臉蛋，她是練武之人，力氣自然大的很，沒幾下就把蘇媯的臉打腫了。

    “哈哈?！鼻埔娒廊吮凰虻钠鄳K無比，頭發(fā)又散了一臉，九苑樂不可支?！疤K大媽，shuangma？”

    說罷這話，九苑從寬大的袖中掏出根麻繩，她手腳利索的緊，很快就將麻繩的一頭捆成個圈套在蘇媯的脖子上，而另一頭則穿過房梁，綁到柱子上。

    “蘇大媽，你瞧我多好，怎么舍得你這么漂亮的女人死的那么疼快呢？你放心，你腳下的冰每融化一寸，你人就立馬向下沉一寸，那么這上吊繩就緊一寸?！?/br>
    “你，你”蘇媯完全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實在想不到，這個和語兒一般大的小姑娘，竟然這般毒辣。

    只見九苑忽然展開雙臂，皺著眉頭，面色虔誠無比。

    “偉大的天神啟示我們，永遠(yuǎn)不要寬恕侵犯我們的敵人。”

    說罷這話，九苑那如毒劍一般銳利的眼睛瞪向蘇媯，可這女孩忽然莞爾笑了，她走到梳妝臺前，將繡有龍鳳呈祥的蓋頭撿起來，歪著頭對蘇媯笑：“我現(xiàn)在要去和駙馬成親了，你就慢慢地享受死亡吧。你放心，你們國家的皇帝和皇子們絕對不會因為我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美人就生氣，大家還是很熱愛和平的。而你，禍水一般的女人，就去地獄贖你的罪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蘇媯的糾結(jié)，我寫了篇文章，在我的微博：jj狂歌酌雪 里有寫，名為《夏夜偶記》，有興趣的妹紙可以看下～

    第183章 過往

    外面從酉時就開始吵了，搬桌子的，擺香案的，倒酒的絡(luò)繹不絕。說是讓三爺主持婚禮，其實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季燃抱著他的劍，冷漠地看著正在院子中忙活的三爺，他絲毫沒意識到，今日是他的婚禮。

    這位三爺精瘦且高，無右手，城府深不見底，周圍高手如云，若要殺他，只有不到半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