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我,我,我,”元輒連住說了三個我字,他先前之所以猶猶豫豫不敢?guī)≌Z離開,除了怕元邵,更是怕母親遭遇不測。多年來他為了母親,甘心做元邵的殺人武器,而母親為了他,委身受辱。他愛不語,愛這朵鮮紅熱烈的花,他甚至為了她,第一次不顧后果的沖動了,可…… 手被壓迫的毫無力氣,刀滑落,深深地扎進雪中。 男人將所有的不甘與隱忍咽進肚中,他低頭看那個絕望的女孩,女孩她在笑,鄙夷地笑。 “小語,我” “不用說了,我必須要救我爹!我不會跟你走,你也不用勸我?!辈徽Z忽然開口,她裝作整理凌亂的發(fā)絲,用袖子抹去眼淚,笑靨如花地看著王賓,懶懶道:“王大人,還不過來扶本公主起來。” 其實她根本不愿意被人扶,可她站不起,她發(fā)現(xiàn)在強權(quán)面前,愛情被壓的實在渺小。她不想 回頭看那個太過聰明又太過懦弱的男人。是誰打敗了他們的愛情,是元邵?是姜鑠?是孝順?亦或是元輒的城府?太多太多了,他們太年輕,誰都沒有能力承受。 “公主能想通就好,這樣楚王度和大家都會安好?!?/br> 王賓彎著腰,恭敬地扶著女孩。 “哼。”不語冷笑數(shù)聲:“我在家時聽齊叔說起過王大人,他說您為人機敏,做事周全,可瞧瞧您送侄女的這幾根斷指,不僅新鮮異常,指縫里還有骯臟的泥,您拿我當傻子哄?” 王賓不由得重新打量這女孩,,膚白勝雪,瞳似點漆,好個清水出芙蓉,怨不得那元邵指名道姓地要她和親。 “公主既然看出來,那為何還在元輒面前說你要救你爹?” “因為我知道,你能這么準確地圍住我們,肯定是齊叔幫了你,我還知道,姨娘救不了我了。” 王賓扶不語上馬車,他現(xiàn)在可不敢再將這女孩當傻子了。 只見不語疲憊地靠在軟墊上,她用下巴看王賓,傲然道:“還有一點最重要,因為,我是韓度的女兒?!?/br> 沒錯,她跟爹爹有很多地方不一樣,她會熱烈地擁抱情人,而爹爹卻錯過了;可有一點,她和爹爹一模一樣,那就是驕傲。 她知道斷指是王賓用來騙她的,她還知道元輒又一次軟弱了,她更知道當?shù)堵涞氐臅r候,就是這個男人說出讓人惡心、抱歉、懺悔還有拒絕帶她走的話。 你有野心,你要顧全大局,你考慮了一切,想必你見到王賓出現(xiàn),還松了口氣吧。娘親說的沒錯啊,你們這些站在頂峰想要權(quán)利的男人,只會讓女人難受。 所以我要在你拒絕我之前先拒絕你,因為我是不語,是韓度的女兒,我不允許自己的驕傲被一個這樣的男人踐踏,決不允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審核了好久捏 第177章 遠嫁 一個晚上可以改變很多人,看清很多人,也可以讓無憂無慮的生活徹底煙消云散。 雪還在下,淹沒了整個 回塔縣,如果這圣潔的白是一塊遮羞布,那么下吧下吧,把人間所有的丑陋與無恥,全部吞噬。 才剛 回家,她就被長安來的侍女們馬不停蹄地壓進了澡盆,然后沐浴、按摩、聽嬤嬤講男女該如何行房事、換衣,盤發(fā),裝扮……所有的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大紅的喜衣上繡著精美的花紋,首飾光耀絕倫,一應(yīng)禮器應(yīng)有盡有,朝廷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就差個上轎子的新娘。 銅鏡中的女子正當妙齡,蛾眉櫻唇,杏眼流波,她的額角用胭脂點了一排小紅圓點,一直延伸到眉尾,看上去嬌美至極。 一切事宜就這么倉促地準備妥當,這就該走了吧。 就在此時,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邊撞開。 進來的是一個高大冷漠的男孩,他好像也是一夜未睡,疲態(tài)全在那緊蹙的眉頭中。男孩走過去直接抓起不語的手,堅決道:“你跟我走,我就算豁出去不要這條命,也要救你?!?/br> 天還沒大亮,借著昏暗的燭光,不語定睛一看,來者居然是弟弟! 元輒迫于元邵的壓力,不敢也沒臉再見她;羅公子現(xiàn)在都沒出現(xiàn),鐵定是被軟禁了;可他們竟然會把弟弟放出來?! 女孩只要稍微一動,她身上頭上的珠玉就會發(fā)出好聽的叮咚聲,這是富貴的象征,也是枷鎖。 是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他們是算準了,憑這樣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男孩,是決計翻不起多大風(fēng)浪的。 女孩頹然一笑,她親昵地拍了拍弟弟的手,道:“算了,你就安安靜靜地陪姐坐一會兒吧,以后,以后就,” 就再也見不到了。 “不行,我不能讓你遠嫁。咱們小時侯又不是沒去過夕月國,那里民風(fēng)彪悍,人人嗜血成性,萬不能去的?!?/br> 千寒心急之下,把他jiejie半拖半拉地就往外弄,誰知卻被不語狠狠甩開。 “小寒,別犯傻。你能殺的過成千上萬的人?你能殺齊叔?你能殺舅舅?別傻了,我的弟弟!” “我就是不想你走!” 千寒幾乎是將這話吼出來的,他的眼睛都紅了,從小到大十幾年,他幾乎與jiejie沒分開過,他實在舍不得啊。 “小寒?!辈徽Z笑著哭,她仰頭看著弟弟,他已經(jīng)高過她好多,長大了好多,再也不是那個跟在她后頭哭的小男孩了?!澳氵€記得嗎?咱們小的時候,我被人欺負,你就去跟那人打架,頭都被打破了?!?/br> “我記得,記得?!鼻Шプiejie的手,哽咽不已:“咱們?nèi)デ簖R叔,然后去長安找爹爹,好不好?咱們不要分開,好不好?” “小寒,小寒?!?/br> 不語緊緊抱住弟弟,低聲啜泣。走?她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且不說爹爹沒有半點消息,萬一他真的被皇帝扣留了,那可如何是好。加之姨娘被齊叔設(shè)計,迷路在了雪原,如今再也沒有誰能救她了。 這是事實,她得承認。 外邊好似又來了一批人,他們每走一步,仿佛都在告訴屋子里的女孩:要么和親,做元邵的側(cè)妃,百年后死在異域;要么現(xiàn)在就死,我們會把你的尸首交給夕月王。 好笑啊,有多少人真正考慮她的死活悲歡。 “寒?!辈徽Z深深吸了口氣,含淚笑道:“你送jiejie出嫁吧,就送到邊關(guān)。” “不!” 少年郎頹然地蹲到地上,頭埋進膝里,肩抖動的厲害。他抓住jiejie的裙子,就是不愿放開來。 “齊叔和人玉舅舅總算養(yǎng)育了咱們幾年,咱們得知恩圖報,不能讓他們遭難,好不好?” 不語輕輕地撫摸弟弟的頭,她努力地控制自己,她多希望自己的手不要顫抖。 “姐!”少年抱著他jiejie的腿,用盡全力嘶吼出這個字。 “別難過。”不語仰起頭,讓眼淚全部倒 回去,笑顏如花:“你去幫姐把箱子抱出來,那是爹爹的東西,我要帶走?!?/br> *** 每走一步,那憤慨痛苦的感覺就每多加一分。在踏出門檻的瞬間,不語瞧見院子里有好多人。 有臉色不怎么好看的齊叔,有從利州風(fēng)塵仆仆趕來的人玉舅舅,還有利昭叔叔、牛叔叔,以及嘴角掛著可惡的笑的王賓…… 不語知道,她今天真的很好看,否則這些人不會這般驚艷地看著她。 雪如柳絮般飄來,她就像那來自花叢深處的仙子,踏著蓮步,向人群走去。 “齊叔。”女孩盈盈下跪,她感覺頭重的抬不起,淚滴到姜之齊穿了兩年多的舊布鞋上,慢慢化開。 “孩子,快起來?!苯R連忙扶起女孩,看著不語單薄無依的身子,他眼圈紅了,臉上的羞愧之色也愈發(fā)濃重。 只見姜之齊從懷中掏出個用紅布扎成的花,手顫抖著輕輕地插在女孩發(fā)邊。他無奈地將頭扭到一邊,嘴張了好幾次,終于開口道:“送你這朵石榴花,愿你,你,哎!” 石榴多子,這寓意原本是好的,只不過現(xiàn)在聽來,實在讓人傷心。 “齊叔,這是恥辱?!?/br> 恥辱,這兩個字有如烙鐵,重重地燙上每個人的心。在場的除了王賓,恐怕每個人都上過戰(zhàn)場,他們不怕死,怕的是沒有戰(zhàn)死,誰知到頭來還要送錢送地、還要個小姑娘來承擔國家的榮辱。 可就在此時,只聽一聲嗤笑忽然響起。 早已換上官服的王賓嘴角含著玩味的笑,眼眸半垂著,不陰不陽道:“三爺不愧是慣在花叢里使勁兒的,嘖嘖,瞧把咱們楚國公主弄得多傷心。” 王賓是前太子的連襟,加之蘇媯的緣故,他與姜之齊早都是死對頭了。姜鑠之所以此次派他來 回塔縣,正是看中了這點,王賓不會怕這愈發(fā)了不得的三爺,更不會徇私放了不語以至于誤了大事。 這話一出,眾人大怒,這姓王的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吧。行伍中人哪能忍,個個目眥欲裂,只等三爺一聲號令,就要動手修理王賓。 誰知姜之齊仿佛沒聽見般,只是輕輕拍了拍不語的肩,柔聲道:“你放心,我們不會永遠受辱,總有一天,我們會強大,會保護好自己的兒女們?!?/br> 這話既是安慰,又是承諾,更是誓言。 王賓見沒人搭理他這茬,徑直走到千寒跟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千寒許久,詢問道:“箱子里裝的是什么?” 千寒厭惡王賓,并不搭理。 王賓兀自打開箱子,他皺著眉,用指頭拈出幾頁已經(jīng)泛黃的紙,眼睛忽然一亮,這箱紙不是別的,正是韓度親自執(zhí)筆所撰的《西州圖經(jīng)》!看凡例總為五十門,舉凡夕月,歸塢等國的山川形勢,天文地理,文物古跡,無所不包。 這可是個天大的寶貝,若將此物呈給皇上,定是一大奇功。 王賓臉上的驚喜是怎么也掩飾不住的,可這男人卻將臉一拉,冷聲道:“公主的嫁妝由朝廷全全準備好了,為避免機密外泄,其他東西一律不得帶出國。” “這不是機密。”不語淡淡說道:“這是我爹的東西?!?/br> 王賓仗著自己是朝廷來的人,完全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姜之齊,他直接讓人去搶奪千寒手中的木箱,并不說話。 “放肆!”不語大怒,杏眼生寒:“王大人難道想用我爹的書來向皇上邀功嗎?竟然這般厚顏無恥地開搶!” 被一個小姑娘當眾說出心中所想,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王賓卻不同,他身在宦海多年,從來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哪里還管臉皮。 “皇上有旨,和親期間的任何事宜,皆由下官調(diào)度。”王賓故意朝姜之齊瞧去,冷笑數(shù)聲:“都聽見了么?!?/br> 說話間,王賓走過去一把將木箱搶過,他看著里面厚厚的紙張,甚至都能想象到來日受封賞的畫面。可就在此時,他身上忽然被人潑了好多烈酒。 待瞧清是不語干的好事后,王賓大怒:“你竟” 那個敢字還未說出口,他慌忙將木箱子拋到空中,原來不語給他潑了酒后,居然折 回廚房,從灶坑里抽出根正燃的柴,朝他扔了過來。 好險,好險。 王賓慌忙往姜之齊等人身后退,為了邀功而被燒死,那可太不劃算了,還是躲遠一點。 “真是可惜了?!崩褔@了口氣,偷偷地推了把姜之齊,悄聲道:“這《西州圖經(jīng)》是研究敵國的好東西,更是韓度的心血,就這么被她燒沒了,實在可惜。” 姜之齊亦嘆了口氣,他看了不語許久,道:“她心里不痛快,由她去吧的?!?/br> 烈火熊熊,溫?zé)岬木茪馑奶帍浡?,那燒的粉碎的紙變成一只只黑色蝴蝶,慢慢地隨著白雪一起飄舞,飛向遠方。 在她踏出大門上花車的那刻,一眾將士不約而同地跪地叩拜。是謝她對國家的犧牲?是不舍她遠赴他國?是羞愧? 肅靜的天地間只有鎧甲之聲,誰都無言以對,無言以對…… *******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越往夕月國腹地走去,天就越冷。 不語抽了抽鼻子,吩咐侍女再給她蓋一床被子。花車倒是蠻大,她再連上兩個侍女,竟然一點都不擠,反而還覺得蠻寬敞的。 還有兩天就到月亮城了,她多希望能走慢些,興許還會有奇跡發(fā)生,娘親和爹爹就忽然出現(xiàn)了呢。 半月前,人玉舅舅和小寒送她到邊關(guān),把她交給前來迎親的夕月國人。誰知那使者卻冷冷地撂下話:我們王上說了,只要大楚國公主,那個什么小楚國公主不要的,就煩請你們再帶 回去。 不語想到這兒,不由得開始自憐自哎。真是個幸運的女孩,不像我,要做人家的五王妃。 還記得走的那天,她聽到了一陣悠悠咽咽的洞簫之聲,似有好多話想要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