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一旁站著的劉能見狀,忙將信撿起,不滿道:“你這是做什么,竟然撕毀貴妃娘娘的書信!” “這根本不是貴妃娘娘的親筆信!”元輒抱著雙臂,臂上的青筋登時顯現(xiàn)出來,他冷漠地看著蘇媯,字字誅心:“娘娘乃夕月國人氏,自然是用夕月文字來給國主寫,可這信上卻是漢字。分明是你們偽造了娘娘的書信,企圖愚弄國主。” 說罷這話,元輒忽然將匕首指向蘇媯的面門,殘忍笑道:“蘇將軍,你好大膽,竟敢偽造娘娘書信,難不成是別有用心,想要挑撥我夕月與呂國的關(guān)系么。” 第165章 第二封信 瞧著元輒握刀的手骨節(jié)高高凸起,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斬下來,可怕的是這個男人的眸子沉靜的有如一潭枯水,外界的變化絲毫都無法將他打動。 “啟稟我王?!痹m手腕微微轉(zhuǎn)動了下,雖說是對元邵說話,可他卻一直盯著蘇媯:“此人蓄意欺瞞愚弄您,當(dāng)斬!” 話音剛落,他就輕喝一聲,揮刀朝蘇媯的頭砍來。 只聽當(dāng)?shù)囊宦暰揄?,原來是劉能見蘇媯有難,便什么也不顧,忙將案桌掀起砸向行兇的元輒。 劉能本就臂力過人,而那元輒竟然只用片小小彎刀,就將厚實沉重的桌子瞬時給劈成兩半,可見這夕月國第一勇士的稱號絕不是白來的。 躲過這致命一擊,蘇媯緊退了幾步到劉能身后,她鳳目生寒,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已經(jīng)按上腰間佩劍,看著高高在上的元邵冷笑道:“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國主的這番做派,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來使?”元邵嘴角滿是不屑,他大步走來,垂眸看著對面的女人,冷笑道:“本尊要見的是蘇人玉將軍,而你?”元邵故意不說破,他從元輒手中拿過彎刀,準(zhǔn)確地扔到蘇媯的腳下,淡漠道:“本尊看你膽色過人,很是敬佩,不愿見你在我軍中受辱,你自盡吧?!?/br> “慢著!” 正在此時,在角落的不語忽然彎著腰疾走出來,她輕咳了幾聲,將聲音壓低道:“國主為何要賜死蘇將軍,難不成說不過人家,惱了?” “又是你這奇怪的小老頭?!痹矍埔姴徽Z,臉上的陰霾忽然一掃而光,玩味笑道:“這姓蘇的家伙偽造德貴妃的信,有意欺辱本尊,難道不該殺了她么?” 元輒聽見國主這般說,不由分說地抓向不語的肩,他絲毫不知眼前的老頭其實是個女子,還真當(dāng)這黑瘦丑陋的老家伙在冒犯國主,喝道:“敢頂撞我王,好大的膽子!” “哎呦?!焙鋈槐蝗俗チ诉@么一下,不語下意識喊了出來,只不過這聲音嬌滴滴的,再配上她現(xiàn)在這幅蒼老模樣,說實話,著實讓人感到詭異。 “你,你,”元輒瞪大了眼,他只感覺頭皮麻溜溜的,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你是人妖嗎?” 不語自小便與父親走南闖北,而住到 回塔縣的這幾年,軍營里的叔叔哥哥們,哪個不是讓著她寵著她,忽然被男人如此無禮冒犯,她氣得一把揮開元輒的手,沉聲喝道:“你給我滾一邊去?!?/br> 元輒被個奇怪的人妖老頭這般辱罵,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還嘴,只得指著不語,磕磕巴巴道:“你,你” “你什么你?!辈徽Z白了眼元輒,冷笑道:“我就不明白了,國主仍在,你一個區(qū)區(qū)王族子弟,有什么好狂的。” 只聽得一陣拊掌之聲響起,原來是元邵瞧見此情此景,不由得樂的拍手哈哈大笑:“這小老頭真是越發(fā)有趣了,王弟你說不過她,退下?!?/br> 說來也是奇怪,元邵他自問一向蠻橫,今日這事若放在別人身上,豈能容她還活著侃侃而談,可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這小老頭很有意思。 不語冷笑著整理衣襟,她仰頭看高大的元邵,道:“國主方才說蘇將軍有意欺瞞您,可是因為德貴妃寫的信?” “不錯?!痹鄣皖^看不語,只是稍微往前探了點,就能看見她藏在狐皮毛領(lǐng)里雪白的脖子了?!暗沦F妃本是夕月國宗女,她若給本尊寫信函文書,該用我國文字?!?/br> 不語了然地笑了笑,她從袖中掏出方折好的潔白絲帕,雙手捧起呈給元邵,歪著頭傲然笑道:“德貴妃娘娘的親筆信,原是一式兩份,一封是漢字書寫,落款蓋有鳳印;另一封則用夕月國文字所寫,落款蓋有指印,請國主過目?!?/br> 這話一說完,眾人臉上表情莫測,紛紛盯著不語手中的那方白帕子。 最吃驚的莫過于元輒,方才姓蘇的言辭犀利,步步緊逼國主,好在他素來有富急智,想出用文字這招來壓制,瞧姓蘇的一籌莫展之樣,絕不該有什么第二封信,到底怎么 回事。 “我看看?!?/br> 元輒忙往前走了幾步,正要去拿過不語手中的白帕子時,卻被元邵大手揮開。 元邵臉色有些難看,顯然是不滿元輒的越俎代庖,在外臣面前,他不好叫人知道他們兄弟間不睦,便強(qiáng)忍住怒氣,從不語手中拿過白帕,面無表情地抖落開。 只見元邵一臉不可置信之色,他一邊看帕子,一邊看面前的不語,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以為這信就是遠(yuǎn)在長安的元蘭親手所寫。 因為這帕子上的字,就是用夕月國文字寫的! “怎么會這樣?!?/br> 元邵喃喃自語,他將白帕子湊近了仔細(xì)看,好像是拿眉筆之類的東西所寫,字跡娟秀,收尾一筆有些匆忙,而落款的紅指印還有些潮濕,仿佛是用血蓋上的指印。元邵不禁再次向不語看去,只見這假冒小老頭的家伙正不住地將右手往袖筒里縮。 “原來是這樣。”元邵忽然恍然大悟,這第二封信是這‘小老頭’方才趁亂寫的!好快!好厲害!元邵眉頭深鎖,他上下打量著‘小老頭’,正色問道:“你多大了?” 瞧見國主如此神色,元輒忙上前道:“請王兄將此信給愚弟一看?!?/br> “不必了,這是真的?!痹蹞u搖手,他都能看出信是小老頭偽造的,聰明的王弟自然也能看出,王弟一向手黑不留情,萬一傷了這有趣的家伙,豈不是大煞風(fēng)景? 一旁的蘇媯看著元邵莫測的神情,心簡直都快跳出來了,方才語兒被那元輒一抓,露出了本聲,做母親的怎會認(rèn)不出這是自己的孩子!她死在敵營倒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她都經(jīng)歷過,可是語兒才十三,她的路還沒開始啊。 “啟稟國主?!碧K媯忽然跪倒在地,她用余光看了眼女兒,咬牙道:“臣既為使者,自當(dāng)將死生拋之度外,只不過隨臣來的羅公子與其仆實乃無用之人,若死在這兒,實在有損國主英明,求國主將此二人逐走?!?/br> 誰知不語聽了母親這話,卻渾然不理,只是對元邵道:“瞧國主這般言行,此番和談想必?zé)o論如何都進(jìn)行不下去了?” “不錯?!痹墼鞠胫驼?,因為他實在是不敢讓圣地月亮城受半點損傷。可就在召見蘇媯前,忽然來了封快馬加鞭的密信,敵軍死傷慘重,已經(jīng)停止進(jìn)攻月亮城。后方之危暫消,也就沒有和談的必要了,不是么? “那既如此,能否放我等 回去?” “不行。”元邵看了眼對面的兩個女子,她們拼死保護(hù)對方,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當(dāng)年就是因為蘇媯這妖孽,讓他在離宮顏面大失,此番既有如此機(jī)會,他能讓這女人活著離開?可是……元邵彎腰將蘇媯面前的彎刀拾起,他盯著不語,問道:“你不想她死?” “不想?!辈徽Z忽然紅了眼,她強(qiáng)忍住眼淚,咬牙道:“但您若想殺了她,我情愿和她一起死?!?/br> 元邵身子一震,想了片刻,忽然溫柔地扶起蘇媯,笑道:“蘇將軍的容顏傾國傾城,想必誰都舍不得你死吧?!?/br> 蘇媯毫不畏懼地迎上元邵如狼一般的雙眼,冷笑道:“你想利用我?” “哼!全都帶下去看好了,不許為難他們。”元邵推開蘇媯,他轉(zhuǎn)身走上高臺,冷漠喝道:“叫人帶信兒給姜之齊,再換個人來談判。” ******* 黃昏時,天邊飄過來一朵黑云將夕陽給完全遮住。一時間飛沙走石,戰(zhàn)場上鬼哭陣陣。 “姨娘,對不起么?!辈徽Z已經(jīng)跪在蘇媯腿邊好久了,她使勁兒地?fù)u母親的腿,眨著眼睛可憐兮兮的,可這般小女兒神態(tài)放在一張老頭子臉上,別提有多……詭異了。不語見母親氣的將臉別在一邊,還是不理她,她忽然抓住母親的手,使勁兒往自己臉上招呼,邊打還邊說:“叫你不聽話,叫你任性,看惹姨娘生氣了吧,打死你都活該。姨娘,你別不理語兒啊,你使勁兒打我好不好?!?/br> “我怎么敢打你?”蘇媯此番真是動了大氣,她將手從不語手中抽出,幽幽冷笑:“從今以后,你愛去哪兒去哪兒,不用問我,我可管不了你?!?/br> 羅公子見蘇媯這般說,忙走過來將不語的胳膊拉住,腆著臉對蘇媯笑道:“夫人,其實是在下將語姑娘帶來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說起這個,氣更大。 蘇媯歪著頭看羅公子,冷笑數(shù)聲:“我就不明白了,語兒年紀(jì)小,不明白這里邊的事有多危險,你這么大個人難道也不懂?”蘇媯將女兒從羅公子手中搶過,她把女兒摟在自己膝邊,一通火全發(fā)在羅公子身上:“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你自己來送死誰都攔不著,可你為什么要帶語兒來!” “娘?!辈徽Z怯生生地抬頭,有外人在的時候,她從不敢叫蘇媯娘親,可這次情況不一樣了,說不準(zhǔn)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澳銊e怪羅公子,是我用自殘逼他的?!?/br> “你!”蘇媯氣的心口子疼,她狠勁兒呼吸了幾口,這才抬頭看向羅公子,嘆道:“子嬰,喜歡不等同縱容,否則你會害了她?!?/br> 這個道理,直到嬋姐死后她才恍然大悟,只不過一切全都被時間打敗,唯一 回不去的,就是從前。 “子嬰知道了?!绷_公子見蘇媯的氣好似消了點,他忙笑著湊近了,不忘討好:“不過此番也真多虧了語姑娘急智,臨場仿造了封假信,那國主這才無話可說的?!?/br> 蘇媯也想起那會兒的事,不語確實拿出封用夕月國文字寫的絹帕,不想則罷,一想又生氣。 “你這丫頭也忒大膽了,連元邵都敢糊弄。”蘇媯越發(fā)覺得頭疼了,元邵是誰?就連姜鑠這樣的人,見了這頭草原之狼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兒,這丫頭實在是太……蘇媯恨得使勁兒打了不語幾下,見女兒銀牙咬著小拳頭忍著疼不吭聲,她又心疼的不得了,使勁兒給孩子揉了揉,問道:“信真是你寫?你會寫夕月國的字?” “那當(dāng)然?!辈徽Z將頭枕在母親的腿上,嘴角勾起的那抹傲然笑意,真真與韓度如出一轍:“在我九歲時,父親帶我和弟弟在月亮城住了三個多月。那會兒他忙著整理從地底下挖出的簡帛,我閑著沒事,就學(xué)他們國家的字?!?/br> 蘇媯驚訝地半張著口,道:“只學(xué)了三個月,就會了?” “恩。”不語點點頭,她毫不在意地笑道:“比起漢字的博大精深,夕月國的字簡直太容易了?!闭f完這話,不語不滿地將手舉起來讓母親瞧,那會兒沒有朱砂,她就咬破了手指頭,可疼了。只見女孩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收起頑態(tài),坐正身子道:“此番瞧元邵元輒兄弟態(tài)度強(qiáng)硬,連連為難,想來是出了我們不知道的狀況。他將咱們扣在這兒,是不是要威脅齊叔?” 蘇媯點點頭,語兒的分析完全在理,只不過? “莫慌。”蘇媯淡淡一笑,輕聲道:“本來我就沒打算與他和談,事情再變化,也在意料中?!?/br> 這下輪到不語怔住了,她忙問:“那您是來做什么?” “做生意?!?/br> 蘇媯的話音剛落,只見帳篷外走進(jìn)個士兵,他面無表情地沖蘇媯行了一禮,朗聲道:“蘇將軍,我們九王子要見你們的家老先生?!?/br> 九王子要見家老先生?不好,那個狠辣的元輒想要見不語! 第166章 驚鴻一瞥 送數(shù)聲驚雁,乍離煙水,嘹唳度寒云。 冷冽的風(fēng)將賬外的旗子吹的獵獵作響,如此寒涼之夜,若能在火爐邊擁著嬌妻,看著孩子們津津有味地吃烤熟的白薯,那該多好??上КF(xiàn)在,只能挨著戰(zhàn)友互相取暖,乞求老天爺讓自己全須全尾的 回故鄉(xiāng)。 一杯酒下肚,整個人都暖了。 元輒隨手拿起方柔軟細(xì)膩的絲帕,仔細(xì)地擦拭他的刀,那溫柔的模樣,仿佛手中所持并非武器,而是他最心愛的女人。 刀是由珍稀寒鐵鍛造,觸感涼滑。 身為夕月國第一勇士,刀可以在沖鋒陷陣時帶給他榮耀;身為九王子,刀可以無數(shù)次提醒他,你周圍是危險的狼。 不錯,王上是他的兄長,可這位兄長卻一直忌憚著他。草原上的弱rou強(qiáng)食告訴他,如果你不想被同類殘忍吞食,你必須要讓自己變強(qiáng)。 桌上的油燈晃了一下,元輒朝賬外看去,果然瞧見個瘦弱的老頭。他將刀插入鞘,咧唇笑了笑。 “草民參見九王子。”不語不慌不忙地給元輒躬身行禮,她不想來,可由不得她。 元輒仍端坐在椅子上,他討厭這個老頭子,所以就沒必要對他客氣。 “用你們的話,你該叫我將軍?!痹m輕蔑一笑,就這老頭的小身板,隨便就能捏死他。 “草民參見將軍?!辈徽Z又恭恭敬敬地給元輒行了一禮?!皩④娬也菝?,有什么事?!?/br> 元輒聽了這話倒一愣,別人來見他,哪個不是恭恭敬敬地小心說話,這不起眼的老頭倒橫,這么一副不耐煩的語氣。 “難道漢人都像你這樣目無尊長么?!痹壅酒饋恚欠莶慌酝臍鈩莩徽Z一點點壓下來:“你該三跪九叩的給本將軍行禮,不可以僅僅彎個腰就了事?!?/br> 看出來了,這小子明顯是找茬,肯定還記恨下午那會罵他吧。不語抬頭直視元邵,她不怕他,爹爹曾教過她,人不能沒有氣節(jié)。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侵略我國家的敵人!給你彎腰行禮,算客氣的了!”不語將頭撇到一邊,全然不理元輒。已然得罪了他,那就不必曲意迎合,別叫他看不起。 如果說國主元邵給人的感覺像狼,那么這個元輒則是屠夫。 他的眼睛不大,卻很深邃;鼻梁立挺,有若刀削;唇有些發(fā)暗,唇峰很明顯;健康而細(xì)膩的皮膚,說明他還很年輕,起碼看起來比他的長兄元邵要小十幾歲。 元輒慢慢走向不語,他目光發(fā)狠,忽然一腳踢向不語,直將女孩給踢倒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兒。 男人的聲音冷漠異常:“這樣也是跪!” “咳咳咳。”地毯里的塵土多,將不語給嗆到,比起鼻子的難受,她的腿簡直疼的像斷了一樣,這個屠夫一樣的男人,簡直可惡,下手這般狠。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落到塵埃里,顆顆晶瑩。 元輒像提溜小雞似得從后面將不語提起,他扭頭看這個瘦弱丑陋的老頭,眼睛危險地瞇住,冷漠問道:“你給國主的那方絲帕到底怎么 回事,上面寫了什么,說!” 不語咬著牙,冷笑,腿上的劇痛讓她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你,你去問國主啊?!毕肫鹣挛缒菚@個元輒想要看那封所謂的第二封信,卻被元邵冷漠拒絕。如果沒猜錯,這對兄弟之間早都有嫌隙。不語白了眼元輒,嗤笑了一聲,故作恍然之色:“哦,你不敢。” 這話正戳在元輒痛處,王兄忌憚他,多年來處處打壓他,近些日子甚至已然開始尋上他的錯處,其用心不言自明。 元輒的話一向不多,他覺得能動手,就別說。所以聽見這可惡的老頭如此說話,他一膝頂向老頭的肚子,絲毫不留情面。瞧見這老頭痛的腰都彎成了蝦米,元輒就像丟垃圾般,將手中人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