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皇宮

    “強制征召？”蘇洛聽到第三遍猶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難得的動用了質(zhì)問的口氣：“皇室怎么可能粗暴到這種地步？就算是十萬火急的迫切，說個請字也不算什么。居然動用行政權(quán)力，這……”

    林簡郁悶地點了點頭，再次證實這個荒謬絕倫的消息。上午聽到江飚泄露的秘密后，他們的震驚比蘇洛現(xiàn)在還要厲害得多，一是沒想到江飚為了討好賣乖居然這么輕易就，二也是沒想到皇室的反應(yīng)會這么簡單粗魯。說好的幾百年沉淀的禮儀呢？喂狗了嗎？

    那一刻林簡簡直有了帝王將相另有種乎的憤慨。

    但不管皇室的禮儀有沒有喂狗，或者帝王將相到底有沒有種，冷靜下來后他們還是得接受這個現(xiàn)實。江飚在狼狽逃竄前給兩人科普了一下法律小常識，告訴他們當(dāng)初皇室被迫交出權(quán)力時曾和政府談判，因為憂慮失去權(quán)力后的人身安全，特意在條約里給自己開了個小后門。一旦皇室遭遇到重大的危難，那么可以無條件的命令國內(nèi)公民提供幫助，即所謂“征召”。

    而且，還特么是無償?shù)摹?/br>
    “……所以，”林簡勉強按捺下胸中洶涌澎湃的無語，盡力不吐出槽來：“盡管征召什么的看起來很沒有情商，但還是必須得去。”

    蕭振衣癱在病床邊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既然敲定了要去，警方總得做個預(yù)備吧？”蘇洛試圖岔開話題：“那邊是什么個說法？”

    林簡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譏笑，甩手便扔了本厚厚的冊子出來，砸得病床一聲悶響。他向后一栽，伸出下巴指了指那本半個手掌厚的屎黃色冊子，語氣不陰不陽：“發(fā)了本皇室禮儀培訓(xùn)?！?/br>
    “然后呢？”

    “然后？”蕭振衣百無聊賴的剔著指甲：“沒有然后?！?/br>
    蘇洛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新手不熟悉業(yè)務(wù)，怎么負責(zé)安保工作？他們就不怕把事情搞砸了？”

    “從神秘學(xué)的角度而言，”蕭振衣繼續(xù)剔著他的指甲：“警方才是門外漢和新手。他們也提過幾個方案，只不過個頂個的不靠譜……最開始還打算給我們配備多功能防彈服呢，可那種東西里面全是金屬細絲，純粹就是設(shè)計出來擾亂陰陽的。有多不頂用可見一斑?！?/br>
    他吹了吹剔過的手指，終于抬起頭來

    “術(shù)業(yè)有專攻，我們被請去也不是打打殺殺搞爆炸的，最多就檢查檢查皇室的布局結(jié)構(gòu)，到時候穩(wěn)坐后方待命，隨機應(yīng)變就可以了嘛?！?/br>
    蕭振衣掃視過蘇洛與林簡，漸漸露出了一個真心的微笑。

    “畢竟玄法異術(shù)又不是槍戰(zhàn)片，大部分時間都用不上暴力吶?！?/br>
    林簡翻了個白眼。

    ————

    事涉皇室，警方的效率快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在江飚“委婉”地告知他們消息后僅僅兩個小時，為他們準(zhǔn)備的兩套不知道標(biāo)價但一看就貴出了一股凡人跪舔氣質(zhì)的正服就送到了，據(jù)來送衣服的江飚供人，這應(yīng)該是皇室為了補償而特意發(fā)的福利。

    “畢竟消極怠工也是很麻煩的?！苯\懇道。

    正裝發(fā)下來后僅一個鐘頭，兩點二十四分，警方演習(xí)的通知就到他們手上——皇室發(fā)福利果然不是無的放矢，既然有了正裝就該物盡其用。通知責(zé)令他們盡快趕赴皇宮舉行演習(xí)，為即將舉行的大宴做安全上的檢查。

    下午兩點五十分，最后準(zhǔn)備完畢，林簡設(shè)法從已經(jīng)瘦了十斤的白林身上拿到了幾根頭發(fā)。

    下午三點，他們與出院的高大冠一行踏上了進宮的路。

    四點五十分，漫長的駕駛后懸浮車下終于出現(xiàn)了巍峨雄壯的建筑群。他們在綠樹掩映的青石大道上停下，仰頭欣賞高聳輝煌的飛檐走壁。幾分鐘后警方的人匆匆趕到，臉色頗有些不鎮(zhèn)定。

    “怎么了？”江飚皺眉問道。

    那個高瘦的接頭人緊張地看了一眼高大冠，才低聲道：“皇宮里面的安保級別提高了，據(jù)說是要把整個防御系統(tǒng)全部測試一遍?！?/br>
    江飚有些驚異：“防御系統(tǒng)全開的花費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準(zhǔn)備也繁瑣得很。好好的怎么會測試這個？”

    “說是不放心?！苯宇^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但要把安全系統(tǒng)開到全額狀態(tài)……”

    他又瞄了高大冠一眼，不再說下去了。

    林簡身邊，陪同而來的蘇洛低聲解釋：“皇宮的安全系統(tǒng)非常精密高端，據(jù)說開啟到滿額狀態(tài)甚至可以直接抵御太空武器，但cao作也非常復(fù)雜繁瑣，突然之間要動用這個，估計警方是準(zhǔn)備不及?！?/br>
    林簡眨了眨眼睛，同樣壓低聲音：“那突然打開這種大招是為了什么？”

    “不知道?！碧K洛沉郁的聲音里多了一點憂慮，他抬頭眺望皇宮起伏的飛檐，神色凝重：“不過總覺得風(fēng)雨欲來。四十年來，完全狀態(tài)的安保系統(tǒng)只動用過兩次，每一次都引出了無窮無盡的麻煩，這一次……”

    他嘆了口氣，掃視過竊竊私語的人群，將目光落到了高大冠的臉上。從上車以來這張胖臉就恢復(fù)了標(biāo)準(zhǔn)的高官姿態(tài)，一路上絲毫不動聲色。但現(xiàn)在警方帶來的消息已經(jīng)明顯超出了他的心理預(yù)期了，在這么陰冷的下午，他的額頭上居然都有一串的汗珠。

    蘇洛移開了眼睛，有了一種濃重的不祥感。

    但無論感覺如何，工作還是得照做。江飚和高大冠議論了幾句，當(dāng)場就開始分派任務(wù)。因為要緊急啟動安全系統(tǒng)的緣故，一大票人被臨時安排去皇宮的機房設(shè)備幫忙，剩下的人手一下子捉襟見肘了起來。江飚在人群面前掰著手指計算了半晌，最后只好一臉遺憾的告訴林簡與蕭振衣，他們得單獨行動了。

    “你們的任務(wù)是去探查皇宮內(nèi)玄學(xué)方面的安全隱患，本來應(yīng)該是有人帶路的……”江飚有些尷尬：“但現(xiàn)在警方和皇室的人手都嚴(yán)重不足，只能麻煩你們自己去了。不過請放心，皇宮里面到處都有地圖指示，絕對不會迷路的。”

    當(dāng)說到“請放心”時，他的臉剎那間扭曲了一下。

    等到進了皇宮輝煌的大門，在寬闊高聳足以裝下下一棟小樓的門廳里分手后，林簡才意識到江飚那張扭曲的臉是什么意思——當(dāng)時偌大的長廊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按警方的說法，工作人員已經(jīng)全部被緊急動員了），他獨自在一扇扇鍍金的窗戶下徘徊，一邊走一邊欣賞墻上的紋飾。他當(dāng)然不懂什么歷史內(nèi)涵，卻還是能瞧出來好東西的。這些圖案筆畫細膩，線條生動，用色也很新奇大膽，就算看起來只是一堆純抽象的雜亂曲線，卻也有一種別樣的流暢美感。

    不過，在有心人眼里，這些圖案雖然被大量的涂抹掩飾過，但似乎仍隱隱有道家符箓的影子，只不過線條結(jié)構(gòu)變形得太過厲害，一時之間實在難以判斷符箓的真實用途。林簡仰頭研判圖案，不知不覺之間竟然望得神游天外，等他回過味來左右一望，周圍已經(jīng)全是高聳古典的書架木柜，儼然已經(jīng)到了某個莫名其妙的圖書館。

    他掃了四周一眼，如愿找到了江飚許諾過的地圖，然后一眼看到了幾十個扭曲成麻花形狀的古文字，一個也不認識。

    林簡：excuse me

    在地圖上你玩?zhèn)€屁的文雅復(fù)古??？

    他瞪了那張泛黃的油紙幾秒鐘，終于還是無奈放棄，伸手摸出了自己準(zhǔn)備的玻璃指南針——原本是讓江飚找個羅盤，但科技日新月異下跑遍了古董市場也翻不出這樣封建迷信的玩意兒，最后退而求其次從科學(xué)展覽廳買了這么東西，聊勝于無。這東西晃來晃去不好用到了極點，但指個路還是足以勝任。他平托住玻璃的底座，在手掌上旋轉(zhuǎn)了三圈，開始嘟嘟囔囔的念指路咒。

    這本來是茅山術(shù)中的小法術(shù)，野外迷路時偶爾用之的竅門而已。只要念了后就會有陰風(fēng)吹動指針，將人引到他想去的地方。但這次念完后，指針依然一動不動，竟然毫無影響。林簡愕然抬頭四望，想看看是否陰陽不對，身后卻傳來一聲悠悠的嘆息。

    “你好啊，林先生?！币粋€優(yōu)雅的男聲如是說。

    林簡迅速轉(zhuǎn)過身去四處掃視，卻只看到了一片的陰影。他眨了眨眼睛瞇緊視線，才看到陰影中倚靠在書架上的黑衣男子。男子面目清俊，臉色卻蒼白得可怕，看上去簡直像是一片薄得透明的白紙，吹一口氣就要飛上天去。他的身形看起來甚至比他的臉色還要可怕——已經(jīng)完全單薄成一個影子了，幾乎就要融入在一片的暗淡中。

    但林簡認得這張蒼白的臉，畢竟他曾經(jīng)在新聞媒體各色視頻上見過它氣血紅潤的樣子，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太子殿下？”

    黑衣的男人發(fā)出了一聲輕笑，略微朝他點了點白皙的下巴。

    “林先生好眼力。”他慢條斯理的說。

    林簡腦子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漿糊，看到太子的那一剎那，幾天前醫(yī)院走廊里那可怕的一幕就在他腦海里晃蕩，耳邊幾乎已經(jīng)隱隱聽到了應(yīng)聲蟲的嗡鳴與白林古怪的呻吟，一瞬間簡直有股熱血在往臉上猛沖。他趕緊岔開話題：“殿下在這里干什么？”

    太子殿下再次笑出了聲，聲音里是說不出的愉悅。“我嘛，”他緩聲道，“我在等一個時機，也在等幾個人。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等到了，只有……”

    話音未落，ai響亮而機械的聲音打破了黃昏的靜謐，在墻壁與天花板中嗡嗡回蕩，聽起來簡直震耳欲聾：“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準(zhǔn)備防御系統(tǒng)緊急狀態(tài)。各單位注意……”

    “看來時機也到了?！碧友鲱^喃喃：“運氣不錯?！?/br>
    他垂下頭來，朝著林簡微微點頭，而后袖口中綠光一閃，一道藤蔓破空射出，將猶自恍惚的林簡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第102章 合謀

    太子剛露出那個滲人的笑容，林簡就下意識地察覺了不對。但剛欲出手時，藤蔓已經(jīng)破空而來，嗖嗖捆住了他的手腳，剎那間一股冰涼的寒意從藤蔓處滋生壯大，頃刻蔓延遍了他的全身。林簡只覺得胸口一冷，全身的力氣立刻消失了個干凈。僅僅幾秒鐘的時間，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抵抗力。

    “看來苯猜給你迷魂法效果不錯?！碧油嶂^打量被捆得密不透風(fēng)的林簡，隨手抖了抖藤蔓，聲音輕柔：“還有感覺嗎？”

    林簡瞪大了眼睛望著那張輕松自在的臉，嘴唇在不受控制的抽搐，漸漸有混雜著鮮血的唾沫從嘴角溢出，最后滴到他已經(jīng)僵死如朽木的胸膛上。剛發(fā)覺寒氣的那一瞬間，林簡已經(jīng)及時反應(yīng)了過來咬住了自己舌尖，幻想著人體至陽的鮮血能稍微阻礙寒氣蔓延的進程。但這種法術(shù)的性質(zhì)似乎格外的詭異，就在太子問話這短短幾秒內(nèi)，他就連舌尖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伊到底想干甚么？”所幸他還能說話，只是腫大的舌頭已經(jīng)運轉(zhuǎn)不靈了。

    太子漫不經(jīng)心地撣了撣衣袖，仰頭望著暮光中暗淡而高聳的穹頂，渾若無事的自言自語：“這里是皇室的古老相傳的圖書室，所謂的‘天子七略’之一，存著帝國各地的來往文書，朝政私密。若是在帝制改革前，無旨而擅入此處，都是要以大不敬之罪腰斬的，算得上皇宮里一等一的機要之地。不過這么多年來日新月異，這種老舊的資料庫，也就被人忘在腦后了。”

    他略微側(cè)過蒼白而清秀的臉，朝林簡微微一笑。

    “不過也幸好被人忘在了腦后，否則我地事情還要麻煩很多。自古皇室的事情就沒那么簡單，七略當(dāng)然也不僅僅是七略。這里空間又大，隱秘性又強，還有無數(shù)的雜書小道隨時可供參閱，如果僅僅是做個圖書館，豈不是太可惜了？”

    他漫不經(jīng)心的將目光從林簡身上移開，滴溜溜地開始打量四周沉默而古舊的石墻，唇邊的笑意漸漸擴大，最后簡直終于忍耐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來。他的語氣愉悅到了極點：“天子七略四庫，能讀的書又有多少？與其白白堆著積灰，不如發(fā)揮更大的效用——大概先代的皇帝就是這么個想法。所以也不知是哪位祖宗遠見卓識，干脆就把這樣機密的地方做了另外的用途，比如……”

    太子伸手打了個響指，一本古舊而破爛的線裝書呼啦啦從書架中飛出，旋轉(zhuǎn)著撲到了林簡的面前。他瞇緊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勉力看清了書皮上幾個筆力遒勁的墨寫大字：《上清玉方》。

    玉方者，言求道養(yǎng)生之事。

    林簡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變成了石頭，正沉甸甸的在胸腔里猛烈晃蕩，每一次震蕩都把僵硬麻木的肋骨與肌rou磨得發(fā)痛。

    “你想……”他的喉嚨干得冒煙。

    “這些東西是幾十年前搜集的，現(xiàn)在都算作怪力亂神了，沒被丟掉的原因大概是保護遺跡?！碧訐]手將那本破爛的道書送歸位，語氣悠然：“既然是怪力亂神，也就不會有人再來搭理這些閑書。更不用說這些閑書也實在荒誕不經(jīng)，引人發(fā)笑。譬如林先生看的那本什么上林玉方，竟記載說七略的方位不是工部官員擬定的，而是皇帝聽了一個野狐禪道士的鼓吹。那道士的說法也甚是可笑，要在整個皇宮露天處擺滿玉盤，一晝夜后再逐個檢視，承接露水最多的地方，就是書庫的選址……林先生，這是不是很荒謬可笑？”

    林簡呆呆的看著他，大腦中有無數(shù)念頭紛至沓來熙熙攘攘，卻又如煙花般逐一破滅，最后他空白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旋轉(zhuǎn)不休，如同燈塔一樣灼灼發(fā)光。

    “但求白玉盤，滴得仙人露……”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要成仙?！?/br>
    太子瞇緊了狹長的眼睛，從背光的陰影中睥睨了他一眼，眼神高深莫測。

    “很敏銳?！彼坏溃安贿^敏銳得太遲了……好了，主菜該上桌了?！?/br>
    他伸手擊掌，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圖書館里回蕩。幾秒鐘后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漸次響起，有無數(shù)影影綽綽的人形出現(xiàn)在書架與書架的回廊間，緩緩朝林簡與太子聚攏。太子第二次擊掌，隨著掌聲天花板上無數(shù)吊燈接連亮起，將昏暗的空間照得如同白晝。無數(shù)沉默的人圍繞在他們身側(cè)，低垂著一張張僵直麻木而面無表情的臉。林簡竭力轉(zhuǎn)動著眼珠，試圖調(diào)轉(zhuǎn)角度看清這些傀儡一樣的活死人的面容。突然之間，他的目光掃過一個個子稍高的傀儡，然后瞬間恐怖如火焰一樣直竄而上，眼珠幾乎生生瞪了出來。

    那是江飚的臉！

    如果不是被法術(shù)麻木，大概他現(xiàn)在會在憤怒與驚恐下顫抖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但饒是如此，林簡的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了：“……你干了什么？！”

    蒼白而瘦弱的罪魁禍?zhǔn)椎恍?，絲毫沒把他的憤怒放在心上：“這是苯猜的法術(shù)。”他漫不經(jīng)心的說，“據(jù)說可以媲美高級的神經(jīng)毒劑，只要沾染到一點就能失去自主意識任人擺布。不過放心，我留著他們還有大用，自然不會蠢到下什么黑手……而且這種法術(shù)的時效也不長。不過——”

    太子微微蹙眉：“人好像還沒到齊？”

    他仰頭四望，想在一個個低垂著頭顱的傀儡中找到那個漏網(wǎng)之魚，但還沒有看出什么端倪，一聲尖叫已經(jīng)劃破了室內(nèi)的寂靜。而后長廊處沙沙聲響，幾十根碧綠藤蔓當(dāng)空舞滑過地板，將一個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包裹擲到了兩人腳前，砸得地板轟隆悶響。那個糾纏復(fù)雜的藤球在地板上翻滾了片刻，掙扎著開始蠕動起伏，片刻后嗤啦一聲汁液四濺，蕭振衣漲得通紅的臉鉆出了藤蔓的間隙，掙動著大口喘氣。他在空中掙動脖子，仰頭一眼瞥到了林簡麻木的臉，立刻驚叫出聲：“是你！”叫完后就地一滾，又望到了一張蒼白悠閑的臉，這次尖叫聲更加恐怖了：“是你！”

    太子被這聲尖叫刺得皺了皺眉，但很快舒展了表情，柔聲道：“既然蕭先生也來了，那人就算到齊了。”

    蕭振衣掙扎著仰頭看他，聲音里全是不可置信：“是你……是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他好像是真的被眼前的情況給驚得目瞪口呆，問道第二聲時竟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在藤蔓里咳得面紅耳赤。太子居高臨下，瞧著他喘息連連一片狼狽，不由得面上微露得意之色，正欲開口回答，卻聽到人群中傳來幾聲咳嗽，而后一個頗有中氣的聲音響起：“蕭先生，一國太子，卻擅自封閉皇宮、抓捕政府官員，還能是為了什么？可太子殿下，陛下至今對東宮……信任有加，你又為什么——為什么要做這樣自取滅亡的事？”

    蕭振衣在地上滾了半圈，扭著脖子循聲望去，卻見人群中一個胖子扶壁喘息，一雙眼睛卻死死瞪著太子，虛胖的臉上全是冷汗。正是陪同他們一起入宮的高大冠。

    高大冠抹了一把額頭，又低低喘息道：“太子有備而來，居然能暫時控制住皇室的安全系統(tǒng)，恐怕陛下現(xiàn)在也被你掌握了……但掌握皇宮又有什么意義呢？京城的軍權(quán)也好，政權(quán)也好，全部都是在民選的中央政府手中，就是在皇宮里經(jīng)營再多，也不過是給首都駐軍稍微添些麻煩罷了，只要安全系統(tǒng)被強制解除，就是束手就擒的下場。以螳臂而當(dāng)車……我……我實在是不明白，您為什么要糊涂道這個地步！”說到最后一句時，他聲色俱厲，白胖的臉漲得通紅發(fā)紫，情緒亢奮到了極點。但很快太子衣袖輕拂，一縷微風(fēng)脩然掃過房間，高大冠喉嚨里咯的一聲輕響，終于頹然低下頭去。

    “以己度人?！碧哟瓜率直?，語氣恬然：“高秘書天天想著政斗朝爭，難免就會以為天下無不如此。殊不知世俗的權(quán)力也是被匆匆束縛，不過是蝸牛角上爭奪一點虛利而已，哪里值得這么舍生忘死的追求？皇宮的安全系統(tǒng)嚴(yán)密之極，保守估計也能支撐四五個小時，無論如何也是綽綽有余了?！?/br>
    他這番話既像是解釋表白，又像是分析勸告，說完后角落里響起低低的咳嗽聲，一個嘶啞的嗓子低聲說道：“您不必這么擔(dān)心。上了船的人也下不來的，不用費這些口舌……人我已經(jīng)帶來了，ba元素也已經(jīng)備好了，什么時候開始？”

    這個嗓音又嘶又啞，簡直像是在喉嚨里搭了把沙子，聽得林簡從耳朵到喉嚨里都發(fā)起癢來，只恨雙手被綁捂不住頭，但聽了片刻后卻覺得這音色越來越熟悉，就好像曾經(jīng)在哪里有過接觸。他盡力挪動眼珠朝聲音的來源望去，只見那里黑影晃動，緩緩走出來一個佝僂著腰的黑衣人。這蝦米樣的黑衣人捂嘴咳嗽數(shù)聲，才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皺紋縱橫蒼白暗淡的臉，上面層層堆積著松弛的皮膚，還散布著星星點點深褐色的色斑團塊。簡直像是一只蒼老的沙皮狗。

    相比起一個月前，這張臉已經(jīng)衰老得不能再見人了。

    方舟喘著氣走了兩步，然后伸手往陰影處輕輕一招。只聽風(fēng)聲沙沙，一個圓滾滾的鋪蓋卷從角落中悠悠飄了出來，裹在里面的白林雙眼緊閉臉色紅潤，看上去仿佛還在酣睡。林簡在一旁看得心頭狂跳，不妙之感油然而生，脫口道：“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方舟躬身錘了錘腰，才伸手扶住鋪蓋卷，顫巍巍朝林簡望去。他上下打量了兩眼，啞聲道：“你打算讓他們完成最后一步？”

    “這也是無可奈何?！碧拥卮穑骸氨讲滤赖锰纾坝謱ξ沂冀K有戒心，無論如何也不肯將成仙的訣竅吐露出來。本來打算讓白林探探路，但沒想到他體質(zhì)太差，還是有了排異現(xiàn)象。干脆物盡其用，就拿他來當(dāng)最后一步的墊腳石吧。再說，我也快等不下去了……”

    這個蒼白的年輕人終于露出了憂郁的神情，他輕輕嘆氣，伸手拉開了嚴(yán)絲合縫的衣襟。

    現(xiàn)在燈光灼灼，圖書館里亮如白晝，林簡輕易就看清了太子蒼白的脖頸——以及脖頸上想毒蛇一樣纏繞的條條青筋，隨著呼吸還在輕微起伏。皮膚蒼白且青筋暴突而無法收縮，明顯是體內(nèi)精氣耗竭陰陽沖突的征兆，一旦出現(xiàn)幾乎必然意味著衰亡。但這個瘦弱的年輕人卻仍舊自如的站在原地，似乎渾然沒有察覺到青筋下任何的惡意。甚至他還伸手打起響指，輕易召喚出另一條藤蔓，捆住了嚴(yán)嚴(yán)實實的鋪蓋卷。

    明明rou體已經(jīng)極度虛弱，卻能隨意施展強橫的神通。這一幕與白林的情形何其相像？林簡的眼睛微微閃動，卻見太子又抬手合攏衣襟，然后轉(zhuǎn)身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