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爹爹!母親!女兒來求你們做主!” 大夫人著實(shí)被嚇了一跳,坐直了身形,抬手拍著心口,嫌棄地蹙了蹙眉。不知為何,這孩子的魯莽、愚蠢根深蒂固,任她如何潛移默化都不能有稍許改變。都到這地步了,還要做垂死掙扎?真是…… 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 她斂起心緒,急匆匆起身,加了件斗篷便迎出去,“素馨啊,你身子不妥當(dāng),怎么不好好兒在房里歇息?”一看到江素馨的樣子,立刻閉了閉眼,胃里一陣翻騰。許是有喜讓她更為敏感,當(dāng)下真是惡心得想吐。 江素馨頭上方分明禿了幾塊,面容紅腫不堪,臉頰、下巴上有幾處已經(jīng)潰爛,沁出發(fā)黃的膿汁。 大夫人心想,自作自受,誰會蠢到在這時候給你做主?之后才發(fā)現(xiàn)江素馨斗篷上浮著落雪。又下雪了。 江素馨見大夫人竟是匆忙起身的樣子,壓抑在心頭的不滿頃刻漲了數(shù)倍,冷笑道:“母親可真是心寬啊,我和大哥被人害成這個樣子,您居然這么早就歇下了?!以前真是不知道,原來您根本不在意我們的安危!這一整日了,您連看都不去看我們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安然落座,“你們病了不是一日兩日,整整三年了。今日之事因何而起,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么?” “我……”江素馨被嗆了一下,猶豫片刻才道,“是,以前是怎么回事,您和爹爹知道原由,祖母亦是明白的?,F(xiàn)在和以前一樣么?昨日我才去筱園見過那個煞星,今日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是她下毒手還能是誰?!就算以前是冤枉她,現(xiàn)在算是怎么回事?您難道要坐視不理任我被人欺凌么?。咳羰遣唤o我個說法,我這就去找祖母!” 大夫人暗自發(fā)笑,心說你祖母恐怕也是泥菩薩過河,回來之后就在房里放聲大哭,當(dāng)我不知道么?你只管去找她好了。 這時候,更衣已畢的大老爺走過來,目光沉冷地審視著江素馨,語氣卻還是溫和的:“你倒是愈發(fā)的出息了,竟質(zhì)問你的母親。你說的煞星又是誰?你四姐么?” “不是我們的江四小姐又是誰?”江素馨氣惱地道,“爹爹難道沒看到我被她害成什么樣子了么?這讓我日后可怎么見人!?你們不給我做主的話,我只能去求祖母了!”裝病的時候,只是吃了兩顆桃子,不知為何,從小她就不能碰桃子,吃了會周身發(fā)癢、紅腫,好幾日才會好轉(zhuǎn);手上的潰爛,當(dāng)初是狠心蹭破了幾處;至于掉頭發(fā),是讓貼身丫鬟剪了頭發(fā)給她夾在發(fā)間而已。誰承想,以前做戲的病情,眼下成了事實(shí),并且比做戲時還嚴(yán)重好幾倍。 江炤寧分明是要?dú)У羲娜菝玻〔还苷l對誰錯,父母都不該無動于衷。 大老爺聽得女兒提及太夫人,額角青筋跳了跳。 大夫人見他這樣,緘默不語。 江素馨還以為自己搬出太夫人讓父母打怵了,愈發(fā)理直氣壯,“爹爹,不論怎么說,我都是您的親生骨rou,那個煞星不過是出自二房的禍害……” “閉嘴?!贝罄蠣斦Z氣平平地吩咐,“回房去養(yǎng)病吧,別的事別的人輪不到你品頭論足?!?/br> 江素馨挑眉,“那女兒可就去松鶴堂了!” 大老爺面色變得陰沉,命丫鬟喚來四個粗使的婆子,“把五小姐帶回房里,病愈之前若出門半步,你們提頭來見?!?/br> 四個婆子嚇得不輕,顫聲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江素馨叉了出去。 “生來的不知輕重?!贝罄蠣攲Υ蠓蛉丝嘈?,“你我就是大羅神仙,恐怕都不能讓她變得聰慧識時務(wù)?!?/br> “老爺別生氣,孩子們吃一塹才能長一智,總會好起來的?!贝蠓蛉搜圆挥芍缘巧裆\懇地規(guī)勸著,耳畔傳來江素馨的反抗甚至對她的謾罵之詞,讓她做了個決定。 江素馨如此蠢笨,就讓其心腹出來做替罪羊好了。對于炤寧,是喜聞樂見;對于大老爺,不算是意外。他這個女兒可不就是蠢到了瘋狂的地步?對于她,則是一勞永逸,再不需以慈母面目應(yīng)付那個蠢貨,多好。 實(shí)在是皆大歡喜。 ** 筱園。 師庭逸還沒離開。 他和炤寧細(xì)說了江府、陸府諸人諸事,她給他安排了幾件可輕可重的事。一面說話,一面飲酒。 炤寧喝酒的速度不比他慢,酒量似乎也不輸他。不知是天生還是練出來的好酒量。 窗外飄起了雪。鵝毛般的雪花隨風(fēng)盤旋落地,錯落在梅林間的大紅燈籠煥發(fā)著朦朧的光彩,映照著瑩白的雪,嫣紅的梅。 著實(shí)是冬日無雙的美景。 “瑞雪兆豐年,實(shí)在值得同飲此杯。”炤寧言笑輾轉(zhuǎn),與他碰一碰杯。 他自是一飲而盡。 同賞梅花雪,對酌梨花酒。這該是任何人都想與意中人共享的無雙情境。他正置身其中,心頭滋味卻是悲喜難辨。 炤寧放下酒杯,凝視著他。他的眸子分外明亮,似是瀲滟著水光一般,因而笑問:“近年來,你可曾為何人、何事落過淚?”明知便是曾經(jīng)發(fā)生他也不愿承認(rèn),還是想問。沒想到,他竟是點(diǎn)頭答道: “有過一次?!?/br> 炤寧不由好奇,猜測道:“是為著麾下愛將埋骨沙場,還是佳節(jié)不能還鄉(xiāng)思念親人之故?” “都不是。”他黯然一笑,“再猜。不是為著與你離散,但與你息息相關(guān)?!?/br> 第010章 姿態(tài) 第010章:姿態(tài) 炤寧即刻明白過來,“是感念先父的緣故?!闭f完便轉(zhuǎn)頭望向往外,岔開話題,“這雪不知何時才停?!?/br> 這絕對是個讓她難過甚至落淚的話題,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態(tài)。 師庭逸又何嘗愿意平白惹她傷心,便漫應(yīng)一聲,再進(jìn)一杯酒,只是不能阻止回憶浮上心頭。 江式序在軍中的威望高,受愛戴。他成為主帥之時,幾名得力的大將都是數(shù)度隨江式序南征北戰(zhàn)的人物。 因?yàn)樗c炤寧走到了那個地步,讓他們?nèi)绾我膊荒芙o予他友善的態(tài)度。雖然如此,還是無條件地接受他的部署、調(diào)遣,遇到險情的時候,更會積極地出謀劃策。 很長時間沒意識到這些,全軍齊心協(xié)力殺敵最重要,別的只需盡職盡責(zé)。那時他心里一直冷颼颼的,先是擔(dān)心不知所蹤的炤寧的安危,之后又是無盡的悔恨、惱火,何時都不能生出由衷的喜悅。 得知炤寧在江南現(xiàn)身之后,他才開朗了幾分,更為關(guān)心將領(lǐng)士兵的飽暖,一同上陣殺敵時會更照顧帶傷上陣之人。 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一方面認(rèn)可他的作戰(zhàn)方式,一方面執(zhí)著地質(zhì)疑他的品行。 這樣無形的懲罰是在情理之中,甚至于讓他心里好過一些。假如他們對他好,他反而會更替江式序和炤寧不值,更難受。 將近三年征戰(zhàn),在班師回朝前夕,才有人對他說了幾句心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