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第三十二片龍鱗(七)
第三十二片龍鱗(七) 段燼現(xiàn)在不敢隨意說話, 因為他覺得自己好像不管說什么,她聽到了都很容易生氣不高興。就像是現(xiàn)在他并不明白玲瓏到底是想要他解釋什么,半晌,試探著、小心翼翼地道:“那是許久前的事情了……” 玲瓏默默地看他。 被她這樣看著,段燼著實是不清楚自己要如何說才能讓她滿意,猶豫了許久許久,道:“我……去派人把那木雕要回來?” 玲瓏絕倒。 她站好,雙手叉腰:“你這是什么意思, 想借著去要木雕的機(jī)會再跟你的心上人私會嗎?我跟你說你趁早死了這個心,不可能的!有我在你想都別想!” 段燼覺得自己還是別說話了吧!他伸手把那塊香木拿過來,起身要走, 這就是他以往一貫的作風(fēng),但走到門邊突然想起什么,回頭一看,妻子還瞪著大眼叉著腰盯他。這造型可以說是相當(dāng)不雅了, 但段燼卻詭異地覺得有幾分可愛, 他解釋道:“我去書房做木雕?!?/br> 可她還是站著盯他。段燼緊張地舔了舔唇瓣,試探道:“那要不……你來監(jiān)工?” “我才不要,可是你既然誠心誠意地求我的話, 那我就勉為其難去一下好了?!?/br> 段燼頓時搞不懂她是真的要去還是假的要去, 如果是真的要去又為何拒絕?如果是拒絕又為何要去?他滿心疑問不敢問,只好老老實實地走在前面帶路, 結(jié)果沒走兩步就被玲瓏拽住衣袖, 扭頭看見她白瓷般的小臉上全是不滿:“你比我高那么多, 腿也比我長,一步頂?shù)纳衔液脦撞?,你走那么快,我要怎么追你呀?還是說你根本就是不想帶我去,剛才的邀請是虛假的套話?” “是真心的?!?/br> 他這個急忙補(bǔ)救的態(tài)度玲瓏還是滿意的,她干脆繼續(xù)耍賴了,直接伸出雙手。段燼看不懂她的意思,就微微揚眉表示疑惑,玲瓏跺腳不耐煩道:“要你背我過去呀!” 這委實太親密了些,段燼萬萬無法接受。他面上就顯現(xiàn)出拒絕的神色來,因著性情內(nèi)斂,他從不會在人前做出有損身份之事,如今這青天白日的,又有許多下人在,他壓根做不來。 就在他以為妻子會生氣的時候,她卻落淚了。 與平日里那種歇斯底里的哭泣不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蓄滿淚花,看著又可憐又委屈,偏那淚花又不肯掉下來,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怕是神仙見了都不免憐惜。段燼著實怕她落淚,心中又酸又澀,道:“你不要哭,好不好?” 玲瓏吸了吸鼻子,“你背我就不哭?!?/br> 段燼輕嘆:“夫人……” “你背不背?” 眼看著那晶瑩剔透的淚花有要掉下來的意思了,段燼頭腦一熱:“背?!?/br> 緊接著他就見識了何謂妻子的變臉絕技,她幾乎是瞬間就眨掉了淚花,興沖沖地對他招手:“你蹲下來蹲下來?!?/br> 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的,覆水難收,段燼沉默蹲下,玲瓏便歡快地?fù)涞搅怂成?,兩只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出發(fā)出發(fā)!” 笑得倒是天真可愛,段燼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聽得到她滿是歡喜的笑聲,橫豎臉面已經(jīng)丟的差不多了,這院子里又都是伺候的下人,要他們把嘴把管嚴(yán)實點便好。為今之計就是快些到書房去,免得叫她再生事端。 將香木遞給她,“拿好?!?/br> 這會兒玲瓏就很乖巧聽話了,一手摟著段燼脖子,一手抱著香木,她的身子又軟又輕,段燼將她背起來時暗自吃驚——她怎么這樣輕?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一般。夫妻一年有余,卻還是頭一回這般親密,段燼被鼻息間縈繞的動人幽香干擾地說不出話,只一步一步朝書房走,卻是掩不住的心猿意馬。 玲瓏說:“你以后要常常背我抱我,我才會開心。” 段燼嗯了一聲:“聽你的?!?/br> 玲瓏再次感覺段燼就像是拉磨的驢,你給一鞭子就往前走一步,你不打他他就原地不動。她干脆在他臉頰親了一下:“真的都挺我的?” 結(jié)果就被親了這么一下,段大人差點兒把妻子從背上甩下來!他的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變紅,最終低斥一聲:“不許胡鬧?!?/br> 玲瓏噘嘴:“我怎么胡鬧了?我親你一口都是胡鬧,那跟我生了個兒子的你是什么呀?” 段燼已經(jīng)死了跟玲瓏爭辯的心,反正無論說什么都是說不過她的。他忍著發(fā)燙的臉頰把她帶到了書房,至于沿途下人們見了鬼的眼神,段燼權(quán)當(dāng)自己瞎了。 他把玲瓏放在書房的軟榻上,右手手指輕點她的鼻子,這本是幼時對待玩鬧的弟妹的習(xí)慣動作,他們長大了些就沒再做過了,沒想到今天在玲瓏身上重演?!跋麓未笸V眾之下不可如此孟浪輕浮?!?/br> 親一口就叫孟浪輕???玲瓏眨眨眼,段燼不知她有沒有聽進(jìn)去,剛準(zhǔn)備再重復(fù)一遍,她突然對他嫣然一笑——那當(dāng)真是冰雪消融姹紫嫣紅瞬間開遍,他看得都要癡了,被她捧住臉,這回的吻沒有落在臉頰上,而是唇瓣上。 “這里不是大庭廣眾,除了你我之外沒有旁人,可以如此孟浪輕浮么?” 她說著,還舔了舔紅唇,帶著幾分意猶未盡。 段燼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反應(yīng),他面色僵硬中透著紅,半晌,就在玲瓏以為他會發(fā)脾氣跟她講一大堆之乎者也的時候,他站直了,淡定道:“下不為例?!?/br> 要是轉(zhuǎn)身走去拿工具的時候沒有同手同腳,架勢還挺唬人的。 自打為皇帝效力以來,段燼已有數(shù)年不曾碰過木雕了,刻刀拿在手上,竟有些生疏。他凝視著手上的香木,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臉頰傳來一陣疼痛,竟是玲瓏掐住他的臉,哼哼著威脅:“在我面前,你在想誰?” 段燼真沒想誰,就是回想了下過去沉迷木雕的時候,他被她掐著臉,這是個弱女子,又是他的妻子,他自然是不會惱的,但因此說話有些口齒不清:“晃開?!?/br> 玲瓏問:“你在想誰?” 段燼搖頭表示誰也沒想,他握住她的兩只小手輕輕拿下,道:“只是在想過去,父親還在的時候手把手教我的模樣?!?/br> 玲瓏聽了,歪了歪腦袋,段燼被她這個無意識的動作萌了一下,隨即她就擠進(jìn)他懷里,伸出兩只白嫩嫩的小手:“來嘛,你手把手教我嘛?!?/br> 這不是什么不外傳的手藝,段燼還真以為玲瓏是有興趣想學(xué),便很認(rèn)真地教導(dǎo),結(jié)果他剛說了一句話,要她集中心神,她便在他下巴處親了一口。段燼心馳神蕩,他輕咳,道:“仔細(xì)看我。” 他的意思是要她看他手中的刀,可玲瓏卻真的睜著水汪汪的眸子盯著他,這跟先前發(fā)脾氣不一樣,柔情似水,情意綿綿。饒是段燼也被這樣毫不掩飾的火辣辣的視線看得不知手腳往哪兒擺,正想再說她兩句,她又親上來了。 迷迷糊糊中,段燼似乎明白何謂耳鬢廝磨,又何謂紅袖添香,也明白為何古往今來英雄好漢文人墨都難過美人關(guān)。 她像水一樣蜿蜒在他懷中,軟軟的甜甜的,段燼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妻子怎地變得如此可人?他知道自己的性格難以親近,每每見了她的淚水便不知所措,只得離她遠(yuǎn)些,可離她遠(yuǎn)些,她仍委屈,仍是哭,卻從不說為何委屈為何落淚。段燼又沒有那么多時間來哄她——他根本不是那般會柔情蜜意哄妻子的人。 但如今妻子卻直白地明說,她想要什么,喜歡什么討厭什么,期待他做怎樣的事——她肯說,段燼就會為她去做,只要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nèi)。 就像是這木雕,他根本就沒往她吃醋的方向去想,他是朦朦朧朧地喜歡過人,可對方心有所屬,他也不會做出奪人所愛的事。得知已定下婚約,段燼便再沒想過那人了。 事到如今,他恍然間有種想法,也許這些他不光自己心里清楚,也該跟妻子說清楚。 “……你說的那個送人的木雕,是她離京時我贈與她的禮物,并不值錢,只是一份心意。”段燼斟酌著字句,生怕哪一句沒說好又犯了妻子的忌諱,“若是你不開心,我以后都只給你雕?!?/br> 玲瓏詫異地看他,本來以為他是忽然開竅,可一看段燼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開竅,他是真的這樣想,也不是存心要討好她,就是覺得她不喜歡他給別人做木雕,但已經(jīng)送出去的拿不回來,她不喜歡,他以后就只給她一人做便是了。 不為難也不委屈,他心甘情愿的答應(yīng)她。 小巧的鼻子抽了抽,玲瓏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開始變香了?!?/br> 段燼道:“是你身上的香氣吧?!?/br> 玲瓏只笑不說話,段燼就著這個姿勢將她圈在懷里,香木屑一點一點落在桌面,他的聲音也越來越溫和低沉,像是在講一個陳年的故事,只要你愿意聽,他就不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