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季琇瑩今日本就抱著看笑話的心態(tài)來這長公主府的,以往她心里雖然不忿夏芙蕖明明父兄都不得力卻生生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tài),但到底攝于長公主之威、皇家之勢不敢輕易挑釁。 可如今情況卻是大不相同了,要知道,她進東宮之事,已是八九不離十定下了,這夏芙蕖往日里便是被別人說做與太子再親近,到底連進個東宮的機會都沒有,她又何必再忌憚她。 芙蕖被季琇瑩說中痛處,但面上只越發(fā)冷凝,冷笑開口:“季家家教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他日我進宮也定要與外祖母好好說說,讓外祖母也聽聽。而今日,季小姐既還未學會做客之道,那便不要出來丟人現(xiàn)眼?!?/br> 說罷此言,芙蕖朝著身側(cè)丫鬟們使了個眼神。 丫鬟會意,自是上前去請客,季琇瑩根本沒料到芙蕖竟然會這般趕人,雖攝于芙蕖的威脅,卻還是忍不住虛張聲勢大聲叫嚷:“夏芙蕖,你今日敢動我一下,我季家不會放過你的!” 而季琇瑩的母親,也根本沒料到芙蕖竟然敢撕破臉皮對季琇瑩這般下手,她到底比季琇瑩思慮的深些,知曉季琇瑩今日若是被“請”出長公主府,便是旁人會說夏芙蕖蠻橫,季琇瑩一樣落不著好。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尋芙蕖求情。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邊大門處的喧嘩聲由遠及近過來,倒是阻了這邊的爭端,芙蕖轉(zhuǎn)頭瞧去,一眼便看見自己的父親夏國公正朝這邊走來,他的身后,跟著兩名貌美少女。那兩名少女芙蕖見過,雖然只匆匆見過數(shù)面,但還是能夠一眼便認出,卻是她的兩個庶妹。 芙蕖神思有些恍惚,面上更是一陣冷一陣熱,她甚至不用看周邊人的目光,都知曉她們此時看她的目光究竟是怎么樣一副神情。 嘴里早已泛起了鐵銹味,夏芙蕖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她竟是想什么都不管,只想找一處沒人之地好好哭上一場,也比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丟人要來得好。 “芙蕖,青菱和青萍說要來給你慶賀,你好好照顧你meimei……”夏國公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虛,聲音頗有些斷續(xù)。 芙蕖臉上神色僵硬的緊,卻忍不住冷笑開口說了一句:“父親可知,兄長出事了?!?/br> “你哥哥……” 夏國公愣了一記,眼里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但半晌之后,卻是不耐煩開口道:“這混小子,三天兩頭惹是生非,哪天不出事,那才奇怪。是該好好受受教訓,你莫管,好好照顧你meimei便是?!?/br> “父親對我再多不滿,可兄長他到底……到底是國公府世子,您竟連兄長的死活都不管不顧了嗎?” 芙蕖拳頭緊握,眼淚也終究忍不住滴落在臉頰上。 “芙蕖……” 夏國公根本沒料到芙蕖竟會突然掉淚,他嘴唇子顫抖了一下,呆呆站了一會兒,忍不住朝著芙蕖的方向走了一步,手也控制不住微微抬起。但在這個時候,他的目光卻越過芙蕖稚嫩的身影看到了一人,最終停住了動作,生硬轉(zhuǎn)過了身,背對芙蕖。 趙晉元看到這邊情形時,尤其是看著芙蕖低頭失魂落魄落淚的樣子,心里憐惜極了,他自己舍不得傷害半分的寶貝,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形下,被人欺負了。 饒是他一貫溫和,這會兒面上都忍不住起了憤怒之色。 趙晉延稍稍落后趙晉元與晉陽長公主一步,看到前邊的情形,也是愣了一下,他下意識看向趙晉元,果然瞧見趙晉元滿臉怒色的走到了芙蕖身邊,又轉(zhuǎn)而變?yōu)闈M臉憐惜,動作輕柔的掏出帕子替芙蕖擦淚。 趙晉延心中嘆了一口氣,看著長公主府里這副亂糟糟的情形,只覺得方才與晉陽長公主請安時心中積累的郁氣越發(fā)壓得他心頭發(fā)悶。 可是,趙晉延面色依然冷淡,半分未曾流露,只是走到了趙晉元身后,聽著趙晉元替芙蕖出聲做主:“季家小姐既還未學好禮數(shù),便不要出來丟人現(xiàn)眼,季將軍為國效力確為可嘉,但也不該疏忽了兒女教育,若是季家無人管教,孤倒是不介意回宮奏請父皇母后派人去季家好好教導一番?!?/br> “殿下……” 季琇瑩滿心懊悔,臉上血色盡失,這會兒,也輪到了她變得失魂落魄。 趙晉元在教訓完季琇瑩后,卻沒有再分半點目光于季琇瑩,而是看向了夏國公與他身后的兩名庶女。 “姑父若是酒還未醒,便回家好好醒醒酒,免得再做出這般糊涂事情?!闭f罷此言,趙晉元對趙晉延開口又道,“麻煩三弟,親自護送夏國公回府去醒醒酒?!?/br> 趙晉延本想置身事外,卻未想突然被點了名,不得不攙和進這亂七八糟的家務事中,心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依然低著頭的芙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滋味。但兄長吩咐,他只能遵從,也只好走到了夏國公面前,冷聲開口道:“夏國公爺,請吧!” 夏國公面色變了又變,看了一眼趙晉元,又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面色冷淡的趙晉延,垂下腦袋,正欲離去。 誰知道,在這個時候,從出現(xiàn)至今一句話未言的晉陽長公主,卻突然開口語氣冷冷的說了一句:“等等?!?/br> 眾人的目光看向了晉陽長公主,只見她那雙描繪精致的杏眼目光仿若淬了寒冰一般,看了一眼季琇瑩,又看了一眼夏國公及他身后兩名庶女,殷紅的嘴唇輕啟出聲道:“什么時候,本宮這晉陽長公主府變成了街市鋪子,什么人都能夠進來逛一逛、撩一撩,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本宮的女兒,也成了任人欺辱的小丫鬟,誰都可以上來說是論非,踩上一踩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求撒花,求收藏,求么么噠 ☆、七、點心 晉陽長公主的聲音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可是在場之人,皆是心中一凜、鴉雀無聲。 是啊,怎么忘了這位主,晉陽長公主的性子,從來便是只有欺負到別人家門口去,哪有讓人欺負上門的。更何況,今日被欺負的,還是她最寶貝的女兒。 而一想到晉陽長公主的手段,眾人心中更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太子殿下雖惱怒芙蕖受了欺負,也難得想要嚴厲處置,但他溫和慣了,頂多便是當眾呵斥、讓這些人沒了臉面,替芙蕖找回場子,再多的,卻是沒有了。 可晉陽長公主不同,她刻薄起人來,那決計讓人恨不得一頭撞死好一了百了。 “長公主,都是臣婦管教不當,小女失禮,得罪了郡主,臣婦定當好好管教,請長公主殿下繞過小女這一回……” 季夫人只覺得自己是昏了頭,竟然任由自己女兒去挑釁夏芙蕖,這位長公主翻臉起來,那可是連皇上都無可奈何的。若她真要對自己女兒做些什么,誰都阻止不了。更何況,太子殿下這會兒半分眼神都沒施舍于季琇瑩,更別提替季琇瑩求情了。 季夫人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卻還是硬著頭皮走到長公主面前替季琇瑩求情。 只瞧晉陽長公主嗤笑掃了一眼季夫人,冷笑道:“你是個什么東西,有資格在本宮面前求情嗎?便是季東海到了本宮面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是是是,臣婦不自量力,請長公主看到臣婦夫君面上,饒過小女?!?/br> 被晉陽長公主這般奚落,季夫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一味求饒。 晉陽長公主卻根本沒有理會她,只看向了夏國公及他身后兩名庶女,冷聲道:“本宮身為你們二人的嫡母,倒是不知你們這般沒規(guī)矩,是本宮疏忽了,既今日你們二人撞在了本宮面前,本宮豈能辜負這番緣分?!?/br> 說罷此言,她沖著身側(cè)的嬤嬤出聲吩咐道:“規(guī)矩沒學好,那便留在公主府里好好學完了再走,帶她們二人下去,先將女四書抄上百遍,沒抄完前,只準給清水?!?/br> 女四書由《女戒》、《內(nèi)訓》、《女論文》、《女范捷錄》四本書匯集而成,莫說是抄寫百遍,便是抄寫十遍,恐怕也得好幾日才行,人若是幾日不進食,又哪有命在,更何況,夏國公這兩名庶女,在國公府里嬌生慣養(yǎng)慣了,只怕一日都挨不過去。 晉陽長公主這吩咐下去,分明便是要將二人折磨至死。 偏偏長公主身邊的嬤嬤,卻是二話不說,便打算將二人直接拖進公主府內(nèi)院。 “爹,救我!” “爹,我不去!” 兩名庶女呼天搶地,只抓著夏國公的手不放,而夏國公也是雙目眥睚欲裂,額上青筋暴起:“你這毒婦,仗勢欺人,你今日休想動我女兒一下!” “呵,你又能如何,夏玨,你疼你的女兒,本宮也疼自己的女兒,反正你庶女多,也不差這兩個,可千萬別給臉不要臉,將自己的臉皮扯了往地上踩。”晉陽長公主聽到夏玨罵她毒婦,也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頭,面上神色未見半分動容。她不冷不熱的慢悠悠的說著,所言所語,卻不像是在說著威脅之語,反倒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夏國公聞言,冷笑了一下,突然仿佛發(fā)了狂似得,瞪著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怒聲道:“我的臉面,自我娶了你之后,我還有什么臉面。趙茵,今日你不若將我也一道兒打殺了,否則日后我定要魚死網(wǎng)破讓你也嘗嘗我心中之痛?!?/br> “你以為本宮不敢嗎?” 晉陽長公主冷笑一聲,宮裝闊袖一甩,顯然絲毫不為所動。 “娘……” 芙蕖卻有些忍不住,她走到了晉陽長公主身側(cè),低著頭輕聲哀求,“娘,算了,哥哥的事情重要,這些事情,就算了?!?/br> “傻孩子,有些人,是不長記性的,不讓他們痛,又如何能夠記住教訓。”晉陽長公主安撫的拍了拍芙蕖的手背,輕聲細語,嘴里卻說著狠心的話。 芙蕖只垂下眼瞼,輕聲開口說了一句:“娘,今日是我的生辰?!?/br> 晉陽長公主聞言,倒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摸了摸芙蕖的腦袋,輕聲開口道:“既如此,那便每日只給清水饅頭,抄完了、老實了,再放出來?!?/br> 女人家的容顏最受不得磋磨,饒是這二人如今好顏色,若讓長公主這番折磨,恐怕等到出來,好好的一個人,也會被折磨的不成樣子。 可比起生生讓餓死,留了性命,已經(jīng)是極好的結(jié)果。 趙晉延對于晉陽長公主這般嚴酷做法,心中其實是極為不贊同的,可晉陽長公主不懼自個兒名聲敗壞,且她做嫡母的管教庶女,外人更是插不得嘴。 何況,趙晉延也不喜蠢人,夏國公和這兩個庶女,明知自己是雞蛋碰石頭,還硬生生非得自尋死路,說到底,還是自己作死。 趙晉延只愿盡快將自己從這堆亂七八糟的家務事里脫身出來,倒是二話不說,便拉起了還有幾分怔忪看著長公主母女的夏國公,將人直接一把拉出了長公主府邸。 “家務事”處置完了,長公主的目光也落到了季琇瑩身上。季琇瑩一個閨閣女子,便是聽說過這位晉陽長公主的手段,可哪里真正見識過這般場景,只嚇得腿腳發(fā)軟,上下牙齒瑟瑟發(fā)抖。 “這孩子,怕什么,你又不是本宮家里的孩子,本宮也沒權(quán)對你這般管教不是?!?/br> 晉陽長公主冷笑著走到了季琇瑩跟前,不緊不慢,且語氣不咸不淡的說著,“聽聞你們季家想將你送入東宮里做良娣,按理說本宮這個出嫁了的公主也不應攙和到宮內(nèi)之事中??商赢吘故俏抑蹲?,本宮可不忍讓太子收了你這么個沒規(guī)矩的女子。既這般想入東宮,那本宮現(xiàn)在先送你去母后宮里,學好了規(guī)矩,過了母后那關(guān),再讓你入東宮?!?/br> “晉陽姑姑,孤從未想要納這位季家小姐入東宮?!?/br> 這邊季家還未有任何表示,太子卻是有些急了,連連開口解釋,一邊目光焦急的看向芙蕖,唯恐芙蕖對他有所誤會。 “是這樣嗎?我這消息可是從宮里聽來的,太子殿下可莫為了避嫌便不承認了?!?/br> 晉陽長公主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奚落,但顯然這會兒,她也不想繼續(xù)為這些瑣事糾纏,于是不顧季夫人求饒,直接拍板下了決定:“不管是與不是,便先送去母后宮里,讓母后好好瞧瞧?!?/br> 仿佛是為了讓這一吩咐免受干擾,晉陽長公主直接吩咐了身邊的王嬤嬤親自去抓人。 季夫人原本還想上去攀扯,但一瞧見王嬤嬤,腳步卻是顯得有些躊躇了。王嬤嬤這些年來雖一直伺候著晉陽長公主,可又有誰不知道,這王嬤嬤實則還在太后身邊掛著女官的品級。之所以如今伴在晉陽長公主身邊,不過是太后心疼愛女,才讓自己身邊這個最得力的女官在公主府里照顧著。 季琇瑩整個人完全傻了,腿腳發(fā)軟,只任由著王嬤嬤帶人將她連拖帶拽的帶出了公主府,拉上了去宮里的馬車。 晉陽長公主發(fā)了這好一通威風,自是將整個場面都給震懾住了。尤其是在場之人,皆數(shù)都為女賓,心里忍不住起了退堂鼓,唯恐一不小心惹了晉陽長公主這個煞神不悅,回頭被攆出去丟人事小,像那季琇瑩一般,還被拉到宮里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但是這宴未開,貿(mào)然告辭,更是不妥。 眾人左右躊躇之間,晉陽長公主仿佛看出了眾人的心思,她嘴角微微翹起,只皮笑rou不笑說了一句:“諸位既是來參加芙蕖生辰,如何擺出這副臉面,可是嫌本宮招待不周?” 眾人聞言,直覺心驚rou跳,連忙收起心中小心思,嘴上只稱不會不會,倒也立刻恢復了先時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氣氛。仿佛方才那場爭端、長公主府上發(fā)生的事情,根本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唯有芙蕖,心中記掛著夏越朗,待眾人散去,便迫不及待拉著晉陽長公主的衣角輕聲道:“娘,哥哥他……” 晉陽長公主聞言,微微挑起眉頭,只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嘴角卻彎起一抹笑意,看著芙蕖不緊不慢道:“你哥他在今日這般重要的日子還惹是生非,偏那般無用還將自己折騰進了大理寺中,也該吃點教訓?!?/br> 雖然晉陽長公主這話說的仿佛與方才夏國公差不多,但芙蕖心中明白,晉陽長公主說出這番話,其真正的意思,自是與夏國公截然相反,她只無奈的看著的母親,眼里滿是哀求。 晉陽長公主難得沒應芙蕖的請求,只姿態(tài)優(yōu)雅的飲了半杯手中瓊酒,而后才道:“安心,大理寺卿不至于這般沒眼色。當然,你若真擔心你兄長,找你太子哥哥去,太子的顏面,自是比你娘這個長公主管用多了!” 晉陽長公主說出這話時,倒是帶了幾分玩笑之意,眼里也透露出幾分趣味,仿佛是想看自家女兒的好戲。 芙蕖心中只覺越發(fā)無奈,她看了一眼長公主,又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一側(cè)的趙晉元,嘴唇動了動,卻并未說出什么來。 趙晉元哪里舍得芙蕖這般為難,自是不等芙蕖開口,便立刻沖著長公主輕聲道:“姑母折煞晉元了,不過姑母放心,晉元立刻便去大理寺一趟,接表弟回來?!?/br> 趙晉元仿佛是怕芙蕖尷尬,這話也只是沖著晉陽長公主說,話中更是半分未提芙蕖一句。 晉陽長公主聞言,飲盡手中半杯酒,并未說話。 而在趙晉元轉(zhuǎn)身離開時,她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酒杯后,將杯子放在了桌面上,點了點放在桌面上幾碟精致的點心,看著低著頭的芙蕖說了一句:“晉元這孩子,待你也算盡心了。他到咱們府上大半日,還是水米未進半分。大理寺一來一回,只怕這席也該散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沒留言不開森,親愛的我都化身碼字小天使了,你們?yōu)槊€不愛我呢!?。?/br> ☆、八、南頤 趙晉延將夏國公送回國公府,又趕回晉陽長公主府邸時,已是未時。 夏國公府與晉陽長公主府雖同在京城,但路程決計不近,加之路上夏國公多番折騰,趙晉延生生被折騰的不輕,原本表情就不怎么柔和的一張臉,只越發(fā)僵硬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