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012、我活著,只是為了報仇 朱砂轉(zhuǎn)身后率先看到的是一雙滿含震驚與凌厲的女人眼睛。 這雙眼睛里,還有隱忍著怨怒。 這雙眼睛她見過。 這雙眼睛她記得。 是那蘇姑娘的眼睛。 朱砂看著蘇緋城時,蘇緋城只是看著君傾而已。 似乎她的眼里只有君傾,再無他人。 朱砂心下輕嘆一口氣,欲稍稍退開君傾身邊,誰知君卻是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只能呆在他身側(cè)。 走不開,朱砂亦不想看著蘇緋城,是以她的目光落在了方才說話的那名男子身上。 只見這人一身海藍(lán)色長袍,神態(tài)甚是瀟灑,看起來三十左右年紀(jì),雙目斜飛,面目俊雅,卻又英氣逼人,身上服飾打扮,儼然一位富貴王孫。 蘇緋城便站在這名男子身側(cè),顯然他們是一道前來的。 “君某不過是心疼內(nèi)子而已,不知何來興致之說?”君傾不急更不臊,語氣更是淡漠,“太子殿下遠(yuǎn)道而來,還是先進(jìn)殿為妥,以免該道我大燕待客不周了?!?/br> 朱砂心下有詫異,太子殿下?帝君姬灝川年方二十又四,膝下目前只有兩位皇子,年長的不過才四歲而已,這位太子殿下,不知是何國前來給帝君道賀的太子殿下? 蘇姑娘與這位太子一道前來,似是相識,那這位太子與丞相大人,又可是舊識? 若非舊識,又怎會與丞相大人這般說話? “哦?這位姑娘是君相的妻子?”只見男子又是微微一笑,這才看向朱砂,“我只聽說了君相膝下有一子,卻還未聽說君相還有妻子的,這位姑娘莫不是君相隨意找來逢場作戲的吧?” 朱砂驀地回握君傾的手,不只是因為男子一眼看穿她與他關(guān)系的話,還因為他那雙斜飛雙目中的深深鄙夷與嫌惡。 “怎么,太子殿下是在嘲笑君某的兒子沒有娘么?”君傾又是稍稍握了握朱砂的手,語氣依舊淡漠道,“即便君某的兒子沒有娘,也僅是君某的家事,還不敢勞太子殿下費(fèi)心,雨夜寒涼,太子殿下殿里請吧?!?/br> 君傾說完,對男子做了一個往殿內(nèi)請的動作,隨即又道:“安柔帝姬,請?!?/br> 朱砂又是詫異。 安柔帝姬? 朱砂再次看向蘇緋城。 只見蘇緋城依舊在盯著君傾看。 安柔帝姬……蘇姑娘? 男子見著蘇緋城不動,便溫和地喚了她一聲,“meimei?” 蘇緋城這才回過神,與男子一同朝殿內(nèi)走去。 走過朱砂身旁時,她腳步微頓,看朱砂一眼,才與她擦肩而過。 君傾無動于衷。 待得蘇緋城與那男子進(jìn)了大殿,君傾才松開朱砂的手,竟又抬手撫上她的臉頰,他那冰涼的掌心讓朱砂拂開也不是,不拂開也不是,只能將音量壓至最低,語氣僵硬又尷尬地問:“丞相大人,這戲作得是不是太過了?” “不過怎么像?”君傾非但不覺有他,反還更為關(guān)切道,“方才摸著娘子的臉頰很是發(fā)燙,娘子可是覺得身子有不適之處?” “……”朱砂立刻抬手朱砂君傾的手腕,定住他那撫著她臉頰的手,“沒有,朱砂沒有任何不適之處。” 只要他不這么撫她的臉,她的臉就不會發(fā)燙! 他這可是明知故問? “這便好?!本齼A這才收回手,面上不見絲毫明知故問之色,“那娘子便隨為夫進(jìn)殿吧,帝君與帝后很快便會過來了,今夜宮宴不分男女席,娘子與為夫一同坐便可?!?/br> “是,丞……相公?!敝焐罢f完,君傾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如常道,“來,為夫帶娘子進(jìn)去,以免娘子見著這般多人心生不安?!?/br> “……”朱砂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周圍的人,瞧著他們那異樣的目光只當(dāng)自己什么都未看到,心里也想著她不過是與丞相大人牽著手而已,就當(dāng)做是她帶著他走,她也不是第一回這般與他牽著手了。 可這一次卻不同于前幾次,朱砂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從方才站到他面前開始就一直狂跳不已,根本就平靜不下來,更不能像前幾次一般冷靜。 從那日她不由自主地偷吻了君傾之后,每一次見到他,她總覺緊張尷尬,更莫說這般與他毫無距離的貼近。 朱砂覺著自己最近幾日尤為喜歡胡思亂想。 不敢抬頭看君傾,以免自己失態(tài),是以朱砂只能微垂著眼瞼,直到與君傾一同坐下后她依舊未看他,可沉默著又覺尷尬,便找了話題壓低音量匆匆道:“相,相公,小黑呢?” 現(xiàn)下身處這大殿之中,朱砂雖是盡可能地壓低了音量,但也以防有誰人內(nèi)力深厚可聽得到她說的話,不便喚他一聲“丞相大人”,便只能語氣僵硬地喚他一聲相公。 朱砂道得別扭,君傾聽著卻覺再合適不過,淡淡道:“見著了你,他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相公方才是……在等朱砂?”朱砂看著君傾放在膝上的手,想著那掌心的寒涼,不由又問。 “是。”君傾回答得直接。 他竟真的是在等她。 那一瞬間,朱砂竟有種心生歡喜的感覺,可同時那如針扎般的感覺又襲上心頭,湮沒那些微的歡喜之感,讓她不由將放在膝上的雙手握緊。 讓她歡喜的同時又心疼著。 “那……相公怎知我走到了殿前來?”小黑沒在他身邊,他卻能在她將要走到殿前廊下時朝她走來,若非知道她過來了,他又怎會朝她走來。 “我聽得出?!彼m看不見她,但他聽得出她的腳步聲,他聽得出是她,知道是她正朝她靠近。 朱砂震驚,終是抬頭來看君傾。 卻在對上他的眼眸時那如針扎心口的疼痛感更為強(qiáng)烈。 這幾日,每當(dāng)她稍多想些關(guān)于丞相大人的事情,總會感覺心如針扎一般,更甚則是如刀錐,痛不堪言,良久不息。 她不知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尋思著她或許當(dāng)去瞧一瞧大夫比較妥當(dāng)。 “娘子可還好?聽著娘子的鼻息有些急促。”朱砂的沉默讓君傾朝她側(cè)轉(zhuǎn)過頭,同時將手覆在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背上,她握著拳,他便輕輕攏住她的手,又問道,“手在抖,怎么了?” “沒什么。”朱砂說這話時感覺到對面正有一道凌厲的視線在盯著她看,她才抬眸,便見著蘇緋城正看著她,使得她下意識地想要將手從君傾手中移開,奈何君傾總能在她收回手之前將她的手握緊,讓她根本無法收回手,也不便在這眾人面前硬是將手掙出,只能低聲對君傾道,“相公,蘇姑娘正在看著?!?/br> “看又何妨,眼睛長在別人身上,你我也管不了別人的眼睛?!本齼A語氣冷淡。 “……朱砂并非此意?!彼粫幻魉捓镆馑?,又為何偏要曲解。 “當(dāng)說的,我都與她說過,她的執(zhí)意并不表示我要接受,她的誤會與否,于我來說,無關(guān)緊要?!本齼A的語氣很淡漠,“若是娘子覺得我欠她的命當(dāng)是要還這個恩,也無需介懷,我君傾從不欠人恩德,當(dāng)還的,必會還?!?/br> 朱砂無話可說。 倒也是,他想必早已與蘇姑娘言明他有妻子,即便妻子不再,他也沒有要續(xù)弦的意思,他這般聰慧的人,絕不可能不知曉蘇姑娘的情意,他若愿意,怕是蘇姑娘早就成為阿離的娘親了,若是如此,小家伙就不可能再跑出來找娘親。 就如同他與她這般做戲前與她言明的話一樣,僅是一句“君某有妻子”,她便知,他的心里,有且僅有他妻子一人,他對她,不過是報了她救了小阿離的恩德而已。 這般想著,朱砂不再想要收回手,更不再回避蘇緋城的視線。 只是,心口那如針扎般的感覺還在,如何都拂不去,抹不掉。 只聽君傾頓了頓后又淡漠道:“我也從不喜自作多情之人?!?/br>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在他眼里,蘇緋城是他的救命恩人,卻也是個自作多情之人。 朱砂看著面色微微發(fā)白的蘇緋城,忽然有些同情起她來。 將這樣一個心里只有發(fā)妻的男人放在心里,只會傷了自己,這又是何必? 只是她未經(jīng)歷過,又豈會知,感情這種事情,根本不由人控制,更是無法自控。 這天下間,總會有那么一個人會在不經(jīng)意間撞入你的視線,撞進(jìn)你的心里,待你自知時,想要將其取出,怕是再也取不出。 然,同時朱砂也明白君傾這一句話的另一層意思。 他也是在與她說,他與她之間,僅是做戲而已,并無其他。 朱砂自是有自知自明,她從不做自作多情之人。 君傾一手輕攏著朱砂的手,一手朝前伸出,欲拿起面前桌案上的酒壺,朱砂見狀,亦即刻伸出手,搶在君傾之前拿起了那酒壺,問他道:“……相公可是要飲一杯?” “嗯?!本齼A微點頭。 “朱砂為相公滿一杯。”朱砂裝作不經(jīng)意地輕輕碰了一碰君傾的手,君傾收回手,朱砂即刻為他將酒盞滿上,并為他捧起酒盞,將酒盞放到了他的手里,收回手后還是覺得不妥,便湊近了君傾的耳畔,低聲飛快道,“大人想做什么與民女說即可,莫讓人覺到了大人眼睛瞧不見?!?/br> 朱砂這在外人看來極為親昵的舉動讓蘇緋城微微咬住了下唇,也讓君傾握著酒盞的手微微一晃,而后淡淡道:“這等小事還不會讓人察覺。” “……?” “我練了四年。”君傾將酒盞移到唇邊,輕啜了一口。 這四年里,從如何上下馬車,到如何走進(jìn)這王城,到如何走上這王城里的每一處階梯,再到如何拿握在眼前的或是旁人遞來的東西,每一樣每一件,他不知練了多少回,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做得如同明眼人一般。 每錯一次,小白都會在他的手背上或是腿腳上用力甩下一鞭,至今他還記得他的雙腿被小白用鞭子打得皮開rou綻的那種痛楚。 可就算再疼,他也要站起來,就算他的雙腿斷了,縱是爬,他也要爬回這燕京來。 他有他必須要做的事情,在他死之前,他一定要回來,一定要完成這件事情。 很多時候,他痛苦疲憊得連抱阿離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那跟著他吃苦的小東西趴在他身上,張開短短小小的手臂,抱著他這個父親。 他跪著爬著練完這四年,就是為了而今再回來的這半年。 這一回,他絕不再輸。 朱砂因君傾的話先是看了他的眼睛一眼,再將目光落到他的手上。 這是她第一次認(rèn)真地看他的手,看他的手背。 只見他的手背上滿是脫痂后的疤痕,有細(xì)有粗,有長有短,便是指背上,也全是斑駁的疤痕,只是這些疤痕并不明顯,若不細(xì)看便不會瞧見,顯然是用過藥的緣故。 看著君傾的手,朱砂的心忽然覺得有些疼,使得她竟不由自主地將手從君傾手下拿出來,將自己的手覆在了君傾的手背上。 君傾無動于衷,只是慢慢品著酒,好似沒有感覺到朱砂的舉動一樣。 “練了四年,只為了能在這王城里每一步每一個舉動都自然如常人?!敝焐暗吐曕?。 她不是在問君傾,她只是在自言自語,可君傾依舊回答了她的話,“嗯?!?/br> “為何?”為何非要以這般的方式來對自己? 君傾將杯盞中的酒飲到了底,聲音在驟然之間變得如寒冰利刃般冷厲,是朱砂從未聽過的語氣。 “因為仇?!?/br> 因為仇,他才會活到而今的二十又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