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柏林隨后也抱著車心往里去。 這處宅子是歸青燕的一個中轉(zhuǎn)地,占地大,周圍一圈全植上郁郁蔥蔥的樹木擺上五行八卦陣法,尋常人輕易闖不進來,里面恰有些青燕去邊疆探查的人回來,歇下還未起身回京,竟是迎來了堂主和副堂主,一眾人看一眼就知道遇上事兒了。 水千見了他們倒是松口氣,兀自去吩咐待辦的事情。 云涯直直將夏暖抱到了自己落腳的院子,他的院落素來只有白姑看顧,白姑是青燕的老人也算是這宅子的管家,見著云涯還來不及說話,就看著他急急進屋去。 云涯道:“白姑,讓人打盆水來,水千也來了,還帶了客人你看著安排罷?!?/br> 云涯將夏暖抱到了主屋,放下夏暖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知何時暈了過去,云涯幫她脫了鞋,伸手撫了撫夏暖濡濕的額發(fā),指尖下滑,夏暖的嘴唇被自己咬的紅腫,手指落到被咬破的嘴唇,僵了好久終是漸漸握成一個拳頭,手臂青筋賁起。 水來的快,云涯擰了個帕子,給夏暖慢慢擦干額上的汗,又小心翼翼擦了擦嘴角,洵青進來恰好撞見這一幕,洵青道:“云大人,讓我來罷?!?/br> 云涯回頭看洵青一眼,一言不發(fā),那桃花眸子竟是潛藏著冰棱寒霜,洵青正有些被看得受不住了,云涯將帕子遞給她,緩緩道:“你來罷,有什么需要的叫人就是,這是主屋,先住這兒罷,我去邊上的廂房。” 說完頓了頓,又加了句:“你看看小暖身上有沒有什么傷,侍女一會就送藥來。” 洵青接過帕子,云涯倒是真走了。 一走出主屋,水千恰在外面,手上拿了些瓶瓶罐罐道:“我從我們堂里人身上找到的,你看有沒有用得上的?” 云涯單手扶額,疲憊搖了搖頭,舔了舔干涸的唇道:“用不上,這毒有些邪性,等水西來了再說,派個人去安陽王府還有柏家報一聲平安,長公主府就別去了,一起報給柏家吧,唔,人手不夠就先去安陽王府?!?/br> 水千點頭。 云涯道:“找白姑來給我處理一下傷口,其余的你看著辦就好。” 水千:“好,堂主,你先休息罷。” 云涯慢慢走去了西廂房,白姑用酒先替他清洗了一遍傷口,背上的傷尚可,破了點皮,左手臂上的可就有些猙獰,白姑料想水西還要配藥,也不纏上紗布,只讓云涯脫了上衣敞著傷口。走前在云涯胸口那枚平安扣上留了個神,并不多問。 云涯待白姑走后取下玉,塞到枕頭下。 手往里推了推,云涯復(fù)又端坐在房間開始運內(nèi)力調(diào)息。 主屋。 夏暖的衣服上沾染了點點血漬,雖少,洵青還是將夏暖的外衣褪下扔了,打了水脫了夏暖的衣衫,雪白的膚上盡是冷汗,洵青用熱水給夏暖擦身,擦過腰際發(fā)現(xiàn)有一圈淡淡的淤痕,想來是云涯抱著夏暖的力氣過大的緣故,手腕也有一圈淤痕,洵青給上了藥。不算重的傷,可夏暖從小金尊玉貴,皮膚嫩得很,那淤青在白膚就顯得有些嚇人。 一場打斗洵青也累了,料理了夏暖,趴在她床頭休息起來。 夏暖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jīng)擦暗,她抬頭看了看床幔,素潔得一絲不茍,可又沒有任何刺繡,夏暖腦海中順了順?biāo)悸?,方知道這定是蓉地的宅子了,她坐起來愣愣清醒了會,才慢慢開口喚著:“洵青?!鄙ひ粲行﹩?。 一人撩開幔帳,是霜河,她跟著后一批的人不久前剛到。 霜河忙給夏暖倒了杯水,夏暖喝下全身暖了些,霜河伺候著夏暖起身,還好帶了換洗的衣物,此刻也不講究,挑了套淡水紅對襟褙子給夏暖換上,夏暖起身找了一圈都沒有梳妝鏡,有些不習(xí)慣。 洵青不多時也回來了,拉著夏暖的手給她手腕再上一次藥。 霜河則給夏暖梳發(fā),夏暖嘴唇哆嗦了一陣,低聲問:“我現(xiàn)在樣子是不是挺糟糕的?” 洵青抬眼看夏暖,默了。 夏暖慘笑著:“真是添麻煩的身子?!?/br> 洵青心里不好過,霜河倒是勸著:“郡主別這樣說,京城哪家的小姐不是嬌弱,哪能真有大家閨秀提槍舞劍的。” 夏暖還欲說什么,洵青忙道:“只是唇色比尋常淡了,郡主若是在意人前的模樣,這次出門霜河帶了脂粉的,出去遮掩一下即可。” 其實夏暖臉色也蒼白得很,洵青不說,霜河自是不會往夏暖痛處上踩,連忙拿了點淡色的唇脂給夏暖點了點唇和頰面,看著還真緩和幾分。 夏暖看著洵青,洵青不慌不忙道:“這樣和平日差不多了,郡主,車心郡主方才醒了,去看看嗎?” 夏暖點了頭,念著車心,也沒再多在意自己臉色了。 出門時洵青還是念著夏暖體弱,怕她發(fā)熱給她加了件薄披風(fēng)。車心和柏林被安排在了邊上的院子里,是水千住的地方,還是在主屋,夏暖一踏進去就看見柏林和車心絮絮叨叨說話。 柏林道:“jiejie,當(dāng)時真是嚇?biāo)牢伊恕!?/br> 車心正要說什么,卻看到夏暖來了,微笑道一句:“夏暖meimei你來了,我沒什么的?!?/br> 夏暖的目光落在車心脖頸之間紫色的淤青:“車心jiejie你可要好好休養(yǎng)?!?/br> 車心歪頭笑了笑:“我沒事,倒是你,身體弱別亂跑了,夜里涼。” 夏暖被這幾句話說的心熱,車心是井然jiejie的尷尬在她心中漸漸淡去,她點頭,洵青搬了矮腳凳,她坐在了車心的床頭,柏林看了夏暖一眼。 柏林道:“夏暖,你臉色不好,要不我送你回去歇著罷。” 夏暖搖頭道:“睡了一下午了,走動一下也是好的?!鳖D了頓,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們叫我小暖罷,我周圍人都這樣叫著?!?/br> 柏林點頭,車心好笑瞥了柏林一眼道:“我叫你小暖還說的過去,柏林這小子可是和你同年的,你也不怕被占了口頭便宜?!?/br> 夏暖愣愣沒反應(yīng)過來,呆呆看著柏林,柏林咧著一口白牙道:“唔,jiejie,這聲小暖我可是當(dāng)之無愧,我可是那年初一生的,我就不信小暖能比我大了。” 車心拿手點了柏林的腦門:“就你聰明?!?/br> 柏林不依不饒粘著車心道:“可不是嘛,何況小暖看著也比我小,這聲小暖她不虧。” 夏暖哭笑不得,沒說話。 柏林又和車心掰嘴一會,車心才看著夏暖關(guān)切問:“今天沒嚇著罷?” 夏暖想說沒有,可是那喉頭鮮血飛濺的畫面一時抹不去,話卡在喉嚨里,只得笑了笑,車心也沒逼她,只說:“過段時間就好了,別怕?!?/br> 夏暖點了點頭。 車心說了會話就乏了,柏林和夏暖告辭,柏林順便送夏暖回另一邊的主屋。 柏林道:“你們兩真是膽大,換做平常的姑娘,早就哭起來了。” 夏暖支吾一聲,道:“這沒什么。” 柏林好奇看著夏暖,夏暖只得又說:“我遇到過更糟的事情,哭又沒什么用?!?/br> 比如,那如跗骨之蛆的病。 柏林沒再問,意味深長道一句:“挺好的,果真是安陽王的郡主?!?/br>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他們還沒步入云涯的院落,一群人匆忙往里去,夏暖當(dāng)即就認(rèn)出了領(lǐng)頭的水西和水東,水東也看見了他們,水西急速走進去了,水東倒是過來問候一聲。 水東是知道云涯待夏暖有多不同的,一見夏暖的模樣自然知道今日這遭夏暖從未遇過,水東半開玩笑道:“小暖沒被嚇著罷,水南還讓我?guī)Я撕眯└恻c來給你,她目前過不來?!?/br> 夏暖謝過,眼神往院落里瞅了瞅,水東會意道:“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阿云?!?/br> 柏林和他們不熟,也不摻和,說幾句就走了,夏暖和水東進得院落,看著水千站在外面,他們也自然站在外面,水東知道夏暖身體不好,讓人搬了張塌硬是讓夏暖坐著。夏暖看著屋里燈火明亮,想著下午時云涯背上手上的傷就心顫,心急想去看看,可是知道這樣太失禮,也就乖順又倔強等在外間。 不多時水西出來了,幾人都看著他。 水西先看水千一眼,才道:“有些麻煩,不過還好阿云聰明沒讓蠱蟲近身,否則我可是救不了,配點藥過幾天就好了。不過,阿云說師父要回來了。” 水千和水東互看一眼臉上都有些高興,水西下臺階利落捏住了夏暖的手腕,那一圈青紫讓他呆了呆,還是把了脈,他蹙了蹙眉頭。 洵青怕他看出端倪,只道:“郡主長期用藥養(yǎng)著身子,近來才換了藥的?!?/br> 水西眼含深意看洵青一眼,放了夏暖的手腕,道:“身體弱,回去休息罷,阿云死不了的。” 夏暖抬頭看水西一眼,搖了搖頭道:“我想當(dāng)面向云大哥道謝,能等的?!?/br> 水西也是知道踏云樓里的傳聞,也不阻止夏暖,對洵青道:“那你拿件厚實的披風(fēng)吧,這得有一陣?!?/br> 下人們忙進忙出,夏暖枯坐無趣,水東倒是搬了個凳子坐在夏暖身邊,體貼道:“咦,今日究竟是個怎么回事,小暖你給我說說呢?” 夏暖點頭慢慢說了,水東不時問幾句,到了最后,水東好奇著:“你沒被嚇著罷?” 夏暖語噎,水東倒是點頭看穿:“過段時間就好了,你要是被阿云嚇著了,他該是要悔斷腸子。” 夏暖還沒深想這句話,水東就帶跑了話題,夏暖忙回答著。 西廂房里。 水西將配好的傷藥推給云涯,看了看他這一身的傷,忽然道:“話說小郡主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要不要趁現(xiàn)在讓她進來順便幫你上藥?” 云涯暗自高興,面上卻啐一口:“少啰嗦,先給我弄好。” 水西言笑晏晏:“哦,你還真不想裝可憐討個好?” 云涯不屑看著他道:“這么多年了,你和水千還沒好上呢,能信你?” 水西臉色一僵,起身拍了拍衣擺,淡淡道:“這可是你逼我的?!?/br> 話剛落,幾步竄出去,云涯瞪大眼低低嚎著:“大半夜你發(fā)什么?。 ?/br> 水西走出門前,也笑著道:“這不是前幾天剛和水千吵架了?!?/br> 云涯:…… 水西出得門,夏暖和水東都看著他,水西道:“郡主你進去罷,看過就快回屋,要不再等明日該發(fā)熱了。”這也確實是水西的考量之一。 夏暖點了點頭,慢慢往上走,腳步有些虛浮,洵青想了想,還是沒跟上去,水東這種有眼力見的自然收拾收拾和水西撤走了。 云涯身上有傷,夏暖進了門就將門合上,免得進了風(fēng)不好。 還沒走幾步,內(nèi)室一個聲音傳來,有些顫:“小暖?” 夏暖:“恩。” 云涯聲音又傳來:“你現(xiàn)在外間坐一下,我還沒上好藥,你等等?!?/br> “好?!?/br> 夏暖依言坐在外間,有些出神等了小半刻,忽然想到云涯有道傷在背后,水西卻在云涯沒上好藥就放了她進來,夏暖不笨,瞬間就想透徹了水西的心思。她站起身,有些猶豫,心口隆冬沉悶,夏暖想著,大概明早小爹或者爹就會來捉她回家……想過這些,忽然生起些些勇氣,慢慢往里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校正的時候想,悔斷腸子,該是個啥悔法……哈哈哈哈…… ☆、心意·一回 夏暖腳步虛浮又輕,云涯正齜牙咧嘴慢慢上著手臂上的藥粉,絲毫沒注意到外界,心里不時將水西這孫子提溜起來罵過祖宗十八代,夏暖走的又緩,云涯更是注意不到。 夏暖在外間慢慢走到內(nèi)室交接處,從簾子邊上跨了半步,正好能看見云涯。 本來夏暖覺得沒什么可怖的,但真正見到的那一刻,卻是也呆在了當(dāng)場。論云涯身上的傷勢并不是多么可怖,背上的看不到,手上的雖糟糕好歹沒傷到筋骨,夏暖小時候經(jīng)??聪默|負(fù)傷也是見慣了的,可是云涯身上的滿身傷疤讓夏暖覺得分外刺眼。 大小的傷疤數(shù)不清楚,最深的那一道從左肩開始直到小腹才收住勢頭,夏暖又抬頭看了看云涯的臉,依舊是風(fēng)月無邊的桃花色,可,這滿身的傷和這臉,是多么怪異的融合…… 夏暖心抽疼,頓時明白了云涯說臉麻煩的意思,所有的替陛下受著的傷都藏在了衣衫下,外人是輕易看不見他的付出,只會說妖媚惑主。這種心疼更讓夏暖絕望的明白了一件事,她喜歡云涯,比寧植還更甚。 這種喜歡已經(jīng)在心底扎根,一遇合適的條件就會破土而出。 夏暖眼眶有些泛紅,慢慢走出去,這幾步有些急,云涯抬頭,兩人的目光對接,云涯拿著藥的手慢慢放下,兩人不說話,也不知該說什么,云涯從夏暖的眼里看到了從來未見過的情愫糾葛,他不知道此時是該生氣還是該高興。 半晌,云涯輕斥,可話語柔和的像是低吟道:“不是讓你別進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