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看見是她,煥然愣一下,其實自從那天差點與石洋打起來后,他們倆也有好久沒見面了。剛才從理發(fā)店門口過,煥然還偷偷往里瞄了一眼,可惜,田果并不在。如今她又出現(xiàn),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怎么上這邊買羊rou來了?家那邊的副食店關(guān)門了?”田果問。一回頭看后邊還有人排隊,就拉拉他的袖子,說:“大過節(jié)的別吵架,上這邊來?!?/br> 這一次煥然倒是沒耍小性子,乖乖地跟著田果走到了一邊。見沒假可打,看熱鬧的人群也漸漸散去。 “多大點事啊,別跟人家吵。”田果像個老媽子似的勸道,“覺得這里的rou不好,可以不買,沒必要跟他對著干,他手里可有刀,萬一......” 剛說到一半,煥然忽然打斷她,“田果,我明天相親去......”后面的話噎在了喉嚨里。 田果沉默了一瞬,然后平靜地笑笑,說:“我知道了,跟周燕吧?!?/br> 煥然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田果本想把周燕今天來找她的事告訴煥然,可一想如果那樣做明天就不能給煥然驚喜了,所以裝作無辜地樣子說:“大家都知道啊,蝌蚪,長江,丫蛋,我們......挺好?!?/br> 其實她想說“你們倆挺般配,郎才女貌的一堆,好好相處。”但話到嘴邊就跟有刀子從喉嚨里走過似的,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 煥然看著她,眼睛里似笑非笑:“什么叫‘我們挺好’?別把我跟你們扯在一起?!?/br> 呦喝,還沒相親就開始跟我們這些發(fā)小劃清界限了?田果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無名火,看著他說:“煥然哥,燕子是好姑娘,碰見她是你的福氣,你放心,你倆若是真成了,我們這幫人絕對不給你們搗亂?!?/br> 鈕煥然,你不就怕我跟你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影響明天的相親嗎。從今往后咱倆不聯(lián)系了還不成? 煥然暗自咬咬牙,想田果忽然對自己這么冷淡一定是背后有人給她撐腰了,對!就是那個石洋!一臉特務(wù)相,一看就不像好人。 “行,你們行!”煥然的手握緊車把,使勁攥了攥,不知再跟自己說話還是對田果,“你說的沒錯,我這老大不小也是該有個家了。放心,若是年底真結(jié)了婚,我請你當(dāng)伴娘。”說完,腳一踩自行車,風(fēng)一般的離開了。揚(yáng)起的沙子瞇了田果的眼睛,等睜開時,眼前景物水汪汪一片。 所以這事十有□□能成吧? 回到家,田果連衣服都沒換直接成大字躺在床上,整整一下午她的人也是精神渙散,還差點被人偷了衣服,幸虧別的商戶及時提醒,不然就損失大了。 姥姥也沒睡呢,看著田果無精打采跟丟了魂似的,不禁問:“小果兒,你病了?” 隔了好久才聽見她回復(fù)一句:“沒......” 其實姥姥不問還好,讓她自個自生自滅去,可姥姥一問,她忽然覺得委屈,眼眶發(fā)酸。 她想,明天這個時候煥然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也許馬上就要結(jié)婚,或許再快一些,明年就成了某個小孩的爸爸......而這些,所有的歡樂與痛苦跟她米田果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他徹底離開了她的生活,如果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也好,可是就在隔壁......洞房花燭夜時,如果動靜大點她都能聽見。 雖然一切還只是設(shè)想,但這么想已經(jīng)讓田果感到一陣鉆心的疼。這太奇怪了,她不想承認(rèn)這就是喜歡。 “小果兒,聽說了么,明天周家的姑娘相親去。”姥姥忽然說。 “您怎么知道的?” “長江媽告訴我的。”屋里沒開燈,姥姥借著窗外的月光打量田果神色,“你知道她跟誰相親去?” 又來了,田果根本不想聽,“姥兒,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卑驯蛔油X袋一蒙,大有一種讓我就此睡去永不再醒來的頹廢。 深夜里,傳來姥姥一聲重重的嘆息。 **** 這一晚田果睡得不好,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起了床,洗臉時手腳麻木,感覺靈魂跟本人都快分家了。走出院子倒水時,卻發(fā)現(xiàn)周燕也早早起了床,從院子里能聽到她與mama的對話。 “媽,這衣服好看不?” “好看?!?/br> “小果兒幫我挑的。” “是么,小果兒這孩子就是有心?!?/br> “媽,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么,誰不是從這時過來的,時間還早你先睡會兒,媽一會兒出門給你買早點去。” 獨自回屋后,田果只覺有媽的孩子真幸福。 至于后來周燕何時起床開始梳妝打扮的田果就不知道了,匆匆吃過早飯,又給姥姥提前做好午飯就出門去了秀水。下了汽車正好一路是映著太陽走,大概是燦爛的金光給了她勇氣和力量,她忽然覺得昨夜失眠的自己就像一個大傻叉,煥然是好人,周燕也是好人,而這兩位又恰恰都幫助過她,所以她不該難過也不該嫉妒。退一萬步說,就算煥然不跟周燕好,也不可能喜歡上她,從小他對自己不就那個樣么,時遠(yuǎn)時近,這不是喜歡的節(jié)奏,放到三十年后,頂多算約/炮,而她是備胎。 這么想著,她又忽然討厭起鈕煥然了。這個該死的老處/男!幸虧早出生了幾十年了,不然得禍害多少小姑娘? 上午,秀水的生意還算不錯,不少旅行團(tuán)參觀完就被導(dǎo)游帶來了秀水購物。田果一上午賣出去十幾件t恤和五條牛仔褲,中午正坐在小板凳上啃饅頭加咸菜,張莉提著兩大袋衣服站在遠(yuǎn)處喊。 “小果兒,快來!” “呦喝,這么多衣服!”田果趕緊跑出去接,衣服袋子挺沉的,只能在地上拖行。 這批貨質(zhì)量好,打開就看出衣服料子與往日不同,今天早上劉麻子租了一輛大巴車,帶著他們幾個倒?fàn)敻浳镆宦窂奶旖蜷_回了北京。 “咕咚咕咚”把一杯涼白開喝完,張莉才開始介紹他們在天津這趟的行程?!疤旖驔]咱北京熱鬧,但特別有味道,從建筑物一直到老百姓說話,怎么看怎么聽都覺得有趣?!睆埨颥F(xiàn)學(xué)現(xiàn)賣了幾句天津話,又說:“看,我還給你帶了兩根□□花,麻花上還有冰糖呢!”說著,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里面是用牛皮紙包著的□□花?!斑@一個能吃好幾天,拿回家給你姥姥嘗嘗?!?/br> “有點硬吧?!碧锕吕牙蜒辣懒?。 “不會不會?!睆埨驍[擺手,“你吃一口就知道了,這麻花特別酥,比那外國餅干還好吃呢!” 后來,張莉又給田果講了這次在天津進(jìn)貨時的見聞,“不去的時候不知道,去了之后才知道咱們眼界都太小,那個港口什么貨物都有,裝在一個一個的大箱子里,都是從南方來的,國外的也有?!焙鋈粔旱蜕ひ簦N在田果耳邊說:“其實有的就是走私,但因為有人,隱藏的又好,海關(guān)那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張莉說,在那片港口,她們賣衣服的都屬于拿不出手的小買賣,劉麻子和另外一個倒?fàn)敁v騰的是瓷器和家用電器?,F(xiàn)在是電視機(jī)火,屬于供不應(yīng)求的狀態(tài),松下和昆侖賣得最好,他們就往東北和平原一帶搗騰那個。“對了,小果兒,你也算是進(jìn)過友誼商店的人,知道床墊是啥東西不?” ☆、第076章 張莉說的床墊子就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全國風(fēng)靡一時的席夢思。 “小果兒,你可不知道,那床墊子里面有彈簧,進(jìn)貨人打開蓋子讓我們開了,一個彈簧頂兩個手指頭那么粗,這外國人設(shè)計的東西真有意思,怎么想到把彈簧按到那里面去?” 田果笑,席夢思對于她來說當(dāng)然不算稀罕物,其實那玩意兒睡時間長了對脊椎不好,還不如大木板子。 “怎么樣,睡著舒服嗎?”她問。 張莉鄭重點頭:“舒服,倍舒服,我定了一個,估計下個月能送到,到時候你去我家躺躺就知道了?!?/br> 這次天津之行讓張莉大開眼界,同時也把她的職業(yè)規(guī)劃從導(dǎo)游變回了倒?fàn)?。她告訴田果這買衣服的攤位到年底就不交租金了,如果田果愿意接手就趕緊去跟劉麻子說,省得到時候他把攤位扔給別人?,F(xiàn)在轉(zhuǎn)行做個體戶的人越來越多,秀水儼然成了香餑餑。但買衣服利潤太小,張莉決定從明年起搗騰大物件去?!拔易ゾo時間掙大錢,時間可不等人??!” 田果值了兩天班,張莉明白她辛苦,下午一看沒什么事就讓她先回家了。想著過節(jié)也沒給姥姥做一頓好吃的,田果就先去了菜市場買了二斤帶魚,正好市場里還有買槐花蜂蜜的,小販說這玩意滋陰養(yǎng)肺,尤其老人喝了好,田果又賣了一罐子蜂蜜。 其實她回家時已經(jīng)忘了周燕與鈕煥然相親的事,滿腦子都是香噴噴的帶魚,推開院門先聽到一陣哭聲,然后就看到丫蛋與劉長江站在海棠樹下竊竊私語。 “誰哭呢?” “周燕吧。” “她今天不是跟煥然哥相親去了么......” 田果沒把哭聲跟相親聯(lián)系到一起,腳步沉重的朝自家屋門走去,這時丫蛋叫住了她:“田果姐!” “......”田果茫然。 “別走啊?!毖镜白е齺淼胶L臉湎拢c劉長江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后八卦地問:“你耳朵聾啦,居然沒聽到哭聲?” 田果聽到了但是懶得想,腦袋嗡嗡的,仿佛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飛。蜂蜜有點沉,墜得她胳膊疼。目光渙散的看著丫蛋和劉長江,她有氣無力地說:“愛誰哭誰哭,我現(xiàn)在累著呢,你倆在這兒呆著吧,我回屋休息去了?!?/br> “別走啊。”長江又把她拽住了,一副“這么好看的戲你怎能錯過”的表情?!靶」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平日里你跟周燕那么好,跟親姐妹似的互相照顧,怎么她今天相親回來你都不去看看她?” “不好吧......”田果實在不好意思問,這不是給自己添堵么。但內(nèi)心里又有一個聲音再問:你真的不想知道? 周燕的哭聲從屋子里時斷時續(xù)地傳來,聽著讓人揪心。田果忽然明白了。 丫蛋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拽著田果袖子鼓舞:“田果姐,你過去看看周燕。” “其實不看也知道結(jié)果。”長江拋出一記含義頗深的眼神。丫蛋懂,捂嘴笑起來,幸災(zāi)樂禍的。 “別笑了!”田果呵斥一聲,把手里的東西扔給長江,瞪著他倆說:“都沒事干了是吧?哪涼快上哪兒呆著去,別在這兒看熱鬧。長江幫我把東西拿回家,丫蛋!別笑了!趕緊回家去!” 見田果發(fā)脾氣了,丫蛋嚇得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身跑回了家,屋門關(guān)上,掀開窗簾一角看外面的情況。 田果瞪一眼,嚇得她趕緊把窗簾放下。 長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就說:“別生氣啊,我?guī)湍惆褨|西送回去,那個......你好好勸勸周燕,好男人有的是,別在然哥一棵樹上吊死,然哥可是硬骨頭,一般女人真啃不動,這不是周燕的問題,是然哥自己的問題。然哥有病,一直喜歡著那個白雪柔,咱們都知道!” “知道個屁!”田果忍不住罵一句。 轟走了長江,田果醞釀了一陣才輕輕敲響了周燕的房門。屋子里,周燕還在哭,不像成人,像一個小孩子。田果聽到周燕媽帶著一絲憂慮低聲說:“燕子,別哭了,有人來了?!?/br> 周燕沒說話,哭聲依舊。 在周燕媽開門的一瞬間田果已經(jīng)后悔了,她這個時候來是不是有點看熱鬧的意思?但想走已經(jīng)開不及了。 “是小果兒啊,快進(jìn)來?!?/br> “不,不了?!闭媸悄X洞開大了非得這個時候來,不是找罵嗎?田果轉(zhuǎn)身想走,屋子里卻傳來周燕冷冷的聲音,“米田果你別走!” 田果敲門時,周燕正趴在自己床上哭,這時幾步從里屋走出來,頭發(fā)蓬亂,臉上淚痕點點,“這破衣服還給你!”田果還沒鬧明白怎么回事,那件鄧麗君同款帶著一股憤怒的力道仍在了自己腳下。周燕瞪著她說:“我拿你朋友,當(dāng)姐們兒,你拿我當(dāng)我什么?” “......”田果懵,不知道周燕怒氣從何而來。 周燕媽看不過去,數(shù)落女兒:“燕子,別不懂事,小果兒人家過來看你,你瞎說什么呢?!鞭D(zhuǎn)頭又對田果賠笑:“小果兒你別生氣,她不是沖你,她是......” “我就是沖她!”周燕大嚷一聲,整個人開始變得歇斯底里,眼淚又流出來,萬分委屈地對母親說:“就是她告訴我他喜歡鄧麗君的!讓我買裙子,做發(fā)型,弄得像一個傻子!結(jié)果今天去了,他都不拿正眼瞧我,我說一句,他噎我一句,最后還說最討厭的就是鄧麗君!米田果,算我眼瞎看錯了你,說吧,你是不是壓根就不希望我跟他成?” 他,自然是該死的鈕煥然。 “我......”田果百口莫辯,心里確實五味雜陳。 周燕冷笑,甩開母親伸過來阻攔的手,冷冷地自嘲:“我周燕真傻,你說什么就信什么,你還說你倆之間沒什么,那今天算怎么回事?” “燕子,你聽我說......”田果想解釋,周燕卻不給機(jī)會,從地上撿起鄧麗君同款塞進(jìn)田果懷里開始粗魯?shù)赝馔扑?,“走,趕緊走,以后少上我們家來,算我看走了眼,我不怪你,只怪我太相信你這個謊話精,從今以后咱們就當(dāng)不認(rèn)識!” “燕子你胡說什么呢!”周燕媽看不過去伸手過來想要攔住女兒,卻發(fā)現(xiàn)憤怒中的女兒力大無比,只得給田果說:“小果兒你別生氣她犯神經(jīng)?!?/br> 田果知道此時不能跟周燕對著干,順著她手勁一路退到了門外,“砰!”屋門擦著田果的鼻尖關(guān)上,揚(yáng)起風(fēng)吹亂她頭發(fā)和襯衫衣領(lǐng)。屋子里,周燕媽數(shù)落女兒,“你多大歲數(shù)了,遇事也不想想,這事跟人家小果兒有關(guān)系嗎?” “媽,你別傻了好不好,是她騙了我,她是個騙子,咱們都看錯她了!” 聽著周燕帶著哭腔的怒罵,田果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憤怒,不是沖周燕而是鈕煥然,即使沒看見,她也能想象今天相親時鈕煥然那幅白死不拉活的嘴臉。他望向周燕的眼神一定充滿嘲諷,他用那種傻逼一樣的高傲與自負(fù)毀了她與周燕的姐妹情。 他媽的!田果氣得咬牙。 冤有頭債有主,她拿著鄧麗君同款像一位報仇的女俠怒氣沖沖地向鈕家走去。 **** 相親回來鈕煥然就跟脫了一層皮似的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 今天,他給了周燕不少臉色瞧,當(dāng)時不覺什么,心在靜下心回想起來也是覺得自己真混蛋。周燕人好,他知道,但......跟愛情無關(guān)。 其實最開始煥然沒想難為周燕,畢竟她是姑父介紹又是住在同一條胡同的鄰居,而且煥然知道周燕平日里沒少幫助田果,從心里煥然還挺感激她,覺得她仗義有文化跟其他姑娘不一樣。本想心平氣和地完成這次相親,就當(dāng)請周燕吃頓飯,結(jié)果,兩人剛在公園見面沒走幾步,周燕就問:“聽田果說你喜歡鄧麗君?” 煥然沒說話,垂眸笑一下。 周燕只當(dāng)他承認(rèn)了,就笑著說:“這身衣服是鄧麗君同款,你認(rèn)得不?” 煥然當(dāng)然認(rèn)得,剛才第一眼看見周燕時他就微愣了片刻,她這身衣服與他貼在墻上鄧麗君唱片海報上的衣服幾乎一模一樣,還有她的發(fā)型,大老遠(yuǎn)一看還真有幾分鄧麗君清純可人的模樣。 但鄧麗君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煥然是喜歡,但沒想真娶一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