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看來不是日本人,是同胞啊。田果忽然有些興奮,無論如何自己跟這個女的也算有一面之緣,田果不求對方還記得自己,只求給個面子把她帶進商場就行。 可是那女人的屁股就像黏在了沙發(fā)上,而且目光只瞧著對面儒雅的男人,嘴里叨叨嘮嘮手還興奮地比劃著。田果在外面等了半天,蹲姿都換了好幾個,也不見那女人挪一下屁股。后來,似乎是說累了或者有什么事,女人終于站起身來,田果覺得機會來了,趕緊跑到商場門口,結(jié)果等了半天,女人沒等出來,那個儒雅的男人從商場里閑庭信步地走了出來。 剛才他坐著看不出身高,如今一看似乎與鈕煥然差不多。但身型比煥然消瘦一些,頭發(fā)梳的一絲不茍,鏡片在陽光下閃著微弱金光,嘴唇薄薄的,步伐雖緩慢,但邁出的每一步都堅實有力。而且腰板挺得筆直,從后面看像一名站在方陣中不茍言笑的軍人。 男人是出來抽煙的,煙叼在嘴里,手一摸褲兜才發(fā)現(xiàn)打火機沒帶出來,正要往回走,田果鼓足勇氣走了上去,“您好同志,是找火柴嗎?我這兒有?!闭f著雙手將一盒火柴奉上,就像捧著一顆珍珠。 昨天家里火柴沒了,去副食品商店買了一盒,回家后忘了拿出來沒想到今天正派上用場。 興許是她的表情太過諂媚,諂媚的不懷好意,男人目光一沉繞過她徑直往商場里走。 “牛x什么!”田果朝著他背影小聲嘀咕一句。大早上起來就喝咖啡提神,昨晚上干嘛去了? 聲音小小的,本以為對方聽不見,卻不想男人忽然停下腳步,半側(cè)過來身來鳳眼一瞇,看著田果,冷聲問:“你剛才說什么?” ☆、第063章 田果告訴自己不能慫,望著男人掩映在商場進門處的暗影,瞇了瞇眼睛:“你問剛才?噢,我說你長得英俊,像阿蘭德龍。︾|” 男人明顯愣了一下,顯然在民風(fēng)保守的八十年代田果這番話無異于......調(diào)戲。 怎么樣?嚇壞了吧?香港腳! 想到昨天那名氣質(zhì)高貴的女人滿口廣東話可能來自香港,田果猜測這個男人應(yīng)該也是。 其實田果說的那句話跟罵人也不差多,本以為男人會氣得轉(zhuǎn)頭就走,不想他大長腿一邁,又走回了田果身邊。 也許是心境不一樣,此時帶著一絲戒備再看這個男人,暮然發(fā)覺他比鈕煥然還高,氣場里有一種讓人敬畏的壓迫感,一瞬間,田果仿佛回到了重生前,在橫店第一次走進試鏡室,呼吸急促。 田果有點不自在,但又不想示弱,輕咳一聲,轉(zhuǎn)頭看向另一邊還沒有開張的賽特購物中心。據(jù)說那里面賣的東西也賊貴,根本就是不服務(wù)于老百姓,腐化的 很,只有港商和外國人才消費地起。但沒關(guān)系,田果告訴自己,用不了多久,她的名字就會成為鉆石級vip。 男人在田果身邊站了片刻,一直看著她被陽光打亮了側(cè)臉,“你剛才罵我來的?!彼鋈徽f。 田果鼻子哼一下,不看他,但承認了。“對,我罵你了,趕緊報警讓警/察來抓我吧?!边@個小肚雞腸的香港腳。 男人笑了,“沒看出來你年紀不大,還挺有膽兒,聽口氣這北京城里的局子都是你們家開的,一點都不怕?” 田果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說話是一口標準的京片子,毫無口音,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好奇地打量他,“你不是香港人?” 男人右眉一挑,“怎么,你跟香港人有仇?還是準備找他們干點什么?” 田果白了他一眼,聽出他話里有話,也懶得解釋,眼睛望著四周圍繼續(xù)尋找目標。奇怪了,商場開門這么久,一個外國人都沒看見。 觀察了片刻,男人似乎明白了田果站在這里的用意,抿嘴笑一下,問她:“你是不是要進這個商場?” 田果沒說話,但眼睛一眨一眨全寫著“嗯吶”。 男人從兜里掏出一個制作精巧的鐵質(zhì)銀色煙盒,田果看清楚了上面寫的是萬寶路,英文的。把手指夾的那根已經(jīng)有些變形的香煙重新放回?zé)熀?,男人轉(zhuǎn)頭對田果說了句:“跟著我。” ???田果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等反應(yīng)過來時,男人已經(jīng)開始抬腿上臺階了。 他是讓我跟上他吧?田果沒覺得自己聽錯,跑了兩步趕緊追上去。 雖然在胡同里田果屬于穿著時髦大膽的潮人,但在友誼商店的門衛(wèi)眼里,她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胡同串子,滿臉都是京腔京韻,一點港澳同胞和歸國外僑的*勁都沒有,氣質(zhì)非常樸實,人家不用問就知道她一定是來自周邊某條具有百年歷史的老胡同居民。 用兩字形容就是“土鱉”。 所以,見她大步流星走過來,門衛(wèi)直接伸手一攔,客套話都省了,“干什么的?” “買東西的!”田果揚起下巴,毫不示弱。 呦喝,還挺橫,窮橫窮橫的啊,瞧你穿的這身衣服,土了吧唧還敢跟我叫板?門衛(wèi)冷笑,剛要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田果幾句,一直往前走的那個男人忽然回過頭,對門衛(wèi)說:“小李,讓她進來吧?!?/br> “威廉先生,這個......”門衛(wèi)猶豫。 “怎么,我需要去找你們經(jīng)理報備?還是寫一份證明?” “不不不。”門衛(wèi)似乎嚇壞了,對著田果做了一個恭敬十足地“請”。 原來他叫“威廉”,很王子嘛。田果剛要追上去道謝,一個嬌滴滴地聲音從咖啡廳門口傳來:“威廉,你去哪兒了,找了半天也找不到,還以為你走了?!?/br> “我去外面透透風(fēng)。”威廉淡淡地答,然后輕摟女伴的芊芊細腰走進了咖啡廳,似乎忘了還有田果這么一號人。 真是一個大好人啊!田果有點臉紅剛才自己罵了人家。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不罵他興許今天還進不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總之,今天是幸運的一天。田果不再多想其他,轉(zhuǎn)身乘坐電動扶梯上了友誼商店的二樓。 就是在重生前田果也沒來過友誼商店,所以不知道二十幾年后這里會變成什么樣。但是現(xiàn)在看來,比起王府井的百貨大樓,東四的隆福寺大廈,以及西單商場,友誼商場里賣的衣服果真時髦許多。但是價格也貴的驚人,一條毛呢褲子就要30元,還是最低檔。 在二樓轉(zhuǎn)悠了一圈,田果沒看上什么要買的東西,主要是太貴,摸摸兜里的錢,乘電梯又回到了一樓。 一樓的東西貨品就豐富多了。糖果,巧克力,香煙,茶具,景泰藍...... 電梯旁就是賣自行車的柜臺,自行車一輛一輛整齊地擺在玻璃柜臺后,有二八大橫梁,也有秀氣的二四女式車。田果站在那里瞅了一會兒,營業(yè)員走過來熱情地問:“同志,看上那輛自行車了?” 友誼商店是這樣,只要你進來了,營業(yè)員的態(tài)度對誰都是一樣的熱情,不分外國人中國人。 柜臺里擺放的都是自行車高端貨,著名品牌都在,比如:飛鴿,永久,鳳凰。距離有點遠,田果看不清價簽,指著斜前方那輛白色永久牌二四女車問:“您好,那個都少錢?” “120元!” 唔......好貴。再加點錢都能賣一輛普通牌的二八大橫梁了。 “這輛飛鴿的降價了。”見田果還是個小年輕,估計兜里沒多少錢,營業(yè)員善解人意地指著一輛深藍色二四女車介紹道,“庫房里就剩下三輛,所以價格降了20元,現(xiàn)在賣110,還有自行車票,上周你要是來還不是這個價格呢。” 田果咽口唾沫,雖然現(xiàn)在轉(zhuǎn)正了,一個月掙30元,加上每天還在秀水?dāng)[攤兒掙外快,但110元她最少要用三個月才能攢夠。對著那輛漂亮的“藍飛鴿”長途短嘆了一陣,田果最終還是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自行車柜臺旁就是買電視的。一男一女兩位顧客站在那里商量著到底哪個牌子更好。 “我覺得松下好,日本貨,靠譜!” “靠譜個屁,價格沒看嗎?一臺380元,要是買了它,咱們倆下個月跟孩子喝西北風(fēng)去?” “那......就買三洋的,也是進口貨,我們車間的小張上個月結(jié)婚,就買的這個牌子,彩色的,畫面漂亮極了。” “三洋的也太貴了,還是買昆侖的吧。” “不行,昆侖是國產(chǎn),我要日本貨!明明兩款差不了多少錢!” “那么喜歡日本,你干脆找個日本人算了!” 眼看越吵越激烈,營業(yè)員趕緊過來打圓場,“不好意思,同志,這里是商場,咱們小點聲好嗎,買電視機是高興的事,咱們得笑呵呵的商量,來!我給您介紹一下各個牌子的特點......” 在商場一樓轉(zhuǎn)了一圈,田果給劉麻子買了一套西洋餐具,兩盒萬寶路香煙,一瓶法國干紅葡萄酒,還有兩罐從日本進口的金槍魚罐頭??偣不ㄙM83.5元。 然后,田果又去糖果柜臺了買了一斤散裝糖,什么口味的都有,草莓的,香蕉的,蘋果的,幾乎是一般商場買不到的。又賣了50克一條包裝的芝士餅干,還有半斤蝦片,最后剩下的一點錢則買了4兩好時巧克力。 進一趟友誼商店不容易,她沒想再把兜里的錢帶出去。 中午,提著大包小包的回到家,喝一口水開始往外掏東西,“姥,看我給您買了什么!” 天氣悶熱,姥姥的風(fēng)濕病最近又嚴重了,半倚在床上,看田果一件一件的往外掏東西,她剛睡醒一覺,整個人還有點懵,聲音弱弱的,帶著疑惑:“你們單位又發(fā)東西了?今天幾號?是快國慶節(jié)了么?” 田果撲哧一笑,“姥,這剛八月,國慶節(jié)還早著呢!”把好時巧克力拋開一塊,遞到姥姥嘴邊,“姥兒,這是巧克力,真正外國進口的,甜但是不膩,味道特純,您嘗嘗。” 姥姥輕輕咬一口,巧克力慢慢在口中融化,“嗯,好吃?!边B連點頭,“軟軟的,像一團棉花似的。” “這還有呢,您多吃點,天氣熱,巧克力化的快,我一會兒把它們放在陰涼處,您要是想吃就告訴我,我給您拿。但是這玩意不能多吃,糖分太高,吃多了對身體不好?!?/br> “噢?!崩牙训偷蛻?yīng)著,過了會兒,總覺得不踏實似的,問:“小果兒,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最近田果沒事就帶東西回來,且還是以前家里不常買的,再加上她總是早出晚歸,姥姥心里擔(dān)憂得很,生怕她跟電匣子里說的那些不諳世事的女孩跟著別人學(xué)壞,做一些違法的事。她不不求大富大貴,只求田果一生平平安安。 “是單位發(fā)的?!迸吕牙褤?dān)心,田果至今沒說她正在秀水練攤兒。 “單位發(fā)的?”姥姥更困惑了,“小果兒,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干啥呢?!理發(fā)店什么時候發(fā)過這些東西?” 理發(fā)店屬于小門臉兒,田果工作快兩年了,就發(fā)過一次帶魚。最近卻總是發(fā)糖,發(fā)巧克力,發(fā)蘋果,姥姥根本不信她說的。 田果也不急著辯解,坐在姥姥生怕,輕聲哄到,“姥兒,我說的就是實話,這幾個月我們理發(fā)店效益好了,而且我又轉(zhuǎn)正了,待遇跟定跟之前不一樣,前兩天有幾個外國人去我們店里剪頭發(fā),覺得我?guī)煾讣舻锰睾茫貒疤匾馊ビ颜x商店買的這些東西,其實也不值錢,就是外邊商場沒有賣,您放心,這些東西來路都正,不是我搶來的?!?/br> 姥姥腿不好,不常出門,就靠一個電匣子了解外面的世界,田果巧舌如簧,倒真把老人家唬住了。 “噢,那就好?!崩牙寻咽O碌囊恍K巧克力含進嘴里,甜甜的味道從口腔一直溢到心底,又從心底溢到眼眶,模糊眼前的世界。老天終于開眼,我們家小果兒要過上老日子了。抬手擦擦眼角,姥姥忽然想起了什么,問正背對著自己收拾東西的田果:“對了,小果兒,煥然好幾天沒上咱家來了,是不是又出差了?” ☆、第064章 “他沒出差?!碧锕聊艘凰?,才低聲答。手正好摸到那套高級餐具,銀光閃閃,晃得她閉了下眼睛。 其實這段時間田果在胡同里碰見過煥然好幾次。每次田果都笑臉盈盈,如同五星級飯店的門童。結(jié)果熱臉拍了冷屁股,鈕煥然根本不care,只拿她當(dāng)空氣,鼻孔朝天大步流星一直往前走。 看著他仰起脖子一臉牛逼哄哄的樣子,田果想這樣也好,天天煉鋼累脖子,仰起頭走路省的得頸椎病。 那天因誤會被抓進局子,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如果這是煥然使用的小計謀該多好,結(jié)果,是她多想了,這事從頭到尾跟他就沒關(guān)系,空歡喜一場,簡直自作多情。 有時田果也想自己這是怎么了?看上鈕煥然了? 不對,他一個二十五歲沒見過世面的小工人到底哪點吸引她? 我沒看上他,只是感激他的幫助,田果對自己說。 “沒出差啊......”對這樣的回答,姥姥顯然有點失望,不禁擔(dān)憂的道:“他家是不是出事了?要不怎么這么長時間都不來咱家?” 田果知道姥姥是想煥然了,前段日子他總來,就像這家里的一份子,忽然間不來,姥姥能不惦記?把手里的活放下,田果坐回床邊,拉起姥姥的手輕聲哄到:“姥兒,您別多想,煥然哥家里什么事都沒有。現(xiàn)在各行各業(yè)都在為祖國的四個現(xiàn)代化而努力,鋼鐵廠是重中之重,您想,哪里蓋房不需要鋼鐵?他們最近工作忙,等忙完了就會來咱家看您?!?/br> “真的?” 田果笑,“當(dāng)然是真的,我還能騙您?” 姥姥沒再說話,總覺得哪里不對,但看田果神色如常,就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靶」麅海挛缟习嗲鞍堰@些好吃的拿過去給鄰居們嘗嘗,平日里人家總幫著咱,咱可不能小氣。不然,讓人家笑話。” “知道了?!碧锕啻嗟貞?yīng)道。 其實就算姥姥不說,田果也沒打算吃獨食。正好長江跟丫蛋都在家,田果邁出家門時,他們倆正坐在海棠樹下玩“敲三家兒”。 “哎呀,我是大貓兒!長江哥這回你又慘了?!毖镜皼]心沒肺,抓著大王也不掩飾,捂嘴呵呵地笑。 長江已經(jīng)連輸了好幾把,但看不出生氣的樣子,反而配合著丫蛋,一起呵呵地傻笑?!把镜?,以前都不知道你打牌打這么好。” 聽到表揚,丫蛋洋洋得意,一邊抓牌一邊說:“小時候在農(nóng)村沒人陪我,白天爺爺奶奶下地干活,我就在家自己跟自己玩,慢慢就練出來了。” 他們聊的挺好,田果有點不好意思上前打擾,最近在胡同里,她總能看見丫蛋跟長江走在一起,有時又是在副食品商店和農(nóng)貿(mào)市場,也曾見蝌蚪和徐強把長江按在板車上,“逼問”他到底跟丫蛋什么關(guān)系。 每次,長江都呵呵地傻笑,“還能什么關(guān)系,一般同志關(guān)系唄?!?/br> “胡說!”蝌蚪大吼一聲,一雙手使勁按著長江腦袋,就像按住一個皮球,“我跟徐強都跟蹤你兩星期了!每次都能在副食品商店和農(nóng)貿(mào)市場堵到你跟丫蛋,說!你們倆到底什么時候好上的!” 長江還是呵呵傻笑,“蝌蚪,我們碰上完全屬于巧合,是天意,我還老碰到街道王大媽呢!這就是巧了!” 真是巧合?看著海棠樹下愉快玩牌的兩人,田果八卦地撇了撇嘴,然后走過去拿出了糖果。 “謝謝田果姐?!毖镜皠兞艘活w草莓味的軟糖放進嘴里,“真好吃,姐,這糖從哪兒買的?” “單位發(fā)的?!碧锕S口說。 長江看著田果,目光帶著疑惑,“田果,你們理發(fā)店是不是開始搞副業(yè)了?怎么三天兩頭就發(fā)東西?” 田果微微一笑:“因為我轉(zhuǎn)正了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