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他發(fā)愣時,望月把話題強行轉過去,“我們再談談明天我與楊公子的私會安排吧?!?/br> 江巖苦笑,“不行啊。師叔是長輩,我們不能讓師叔為我們奔走的?!?/br> 望月盯著他半天,思索一會兒,勉為其難點了頭,“好吧?!?/br> 她心中下定決心要和楊清獨處,就一定要搞定這幫師侄。第一想法就是下毒,呃,不行;下巴豆,呃,好像也不妥;那就灌酒吧。這幫少俠們都倒了,明天不就只剩下楊清了嗎? 好主意! 心中做了決定,望月轉向旁邊的江巖,臉上擠出笑,“來,我們喝幾杯?!?/br> 楊清不經(jīng)意般回頭,對上少女即將移開的目光。他的眼睛清涼幽靜,她的目光火焰明亮,兩相相觸時,似有移動的火光跳躍。望月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戀戀不舍地將眼睛移開。 她心里,卻在尖叫:他在看我!他在看著我笑!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太太太好看了! 完全抵抗不了! 楊清,等等我!待我把你的師侄們?nèi)脊嘧?,明天,你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br> 望月的酒量不能算好,可她巧言令色的本領卻很高。當她一心騙人哄人時,這世上幾乎沒有她拿不下的人。一晚上時間,有意無意的,她一個人,就把這幫天真單純的少俠們灌倒了。而他們的師叔楊清,被喝醉了的村長拉著敘家常,根本沒過來。 院子里的男人們東倒西歪的差不多,望月也準備回去。她掃視一圈院子,沒有尋到楊清蹤跡,只能失望放棄“裝嬌弱偽膽怯”“讓他送我回家”這個主意。卻是回去后,一想到明天就能與楊清私會,望月激動得手腳發(fā)麻,一晚上睡不著覺。 她點了油燈,一晚上翻箱倒柜,找出楊望月最漂亮的衣衫船上。又對著半昏不黑的鏡子梳著烏黑如云的秀發(fā),打扮得光艷奪目。早上天未亮,望月就出了門,走上去楊清院子的路。 她要第一個見到他,等他,邀他跟她一起去鎮(zhèn)上。 小徑崎嶇,夜色灰暗,曉風清徐,懷著一顆激蕩歡喜之心,黃衫少女走在村中狗吠聲中。 她走向他。 一次次地走向他。 想夜夜站在他窗下,為他摘下清晨最早的玫瑰花。 望月的宅子在村西,楊清的舊宅在西北,兩相都是偏僻的地方,距離也不甚遠。天光微微中,望月到了楊清院外。她繞著院子走一圈,又仰頭看天邊的辰光,終是尋了個石樁坐下,拂一拂長發(fā),整一整衣袂,調整坐的方向,托起桃腮,以一副嬌憨少女的模樣,專注深情地望著那扇爬了濃密藤木的木門。 好像隔著這道門,就能看到里面沉睡的青年一樣。 月光在窗前,她坐在銀光中,一時打盹,一時又精神。風很涼,空氣卻越來越清。夜間濃霧漸散,視覺逐漸清明。天邊有魚肚白起,火紅在云下翻卷,有白光隱隱約約透出。恬靜乖巧的少女坐在院外,望著屋門。 冷不丁,她聽到身后有腳步聲,一個人慢慢站在了她身后,半晌,開口,“你在看什么?” 望月理所當然答,“看楊清啊?!?/br> 身后那人輕聲驚訝,“你有透視眼?” “你——”望月覺得誰啊這么煩,火氣蹭蹭蹭上升,回頭怒視,觸手可及的身后站著眉目如畫的青年,穿風越霧,垂著眼,似揶揄、似疑惑地看著她。 眼睛盛滿光,頰畔有酒窩。 望月“啊”的一聲驚叫,“你怎么在這?!” 她抬頭看眼晨光,往右前挪,站到離青年兩步遠的地方。在青年微詫的目光中,她已站好,玉姿婀娜、笑容恬恬,垂頭一笑,賢淑安靜,向他屈膝行禮,聲音嬌軟,“楊公子?!?/br> 楊清看她,“你變性了?” “……不是,”望月被他噎得都習慣了,害羞答,“我特意研究過,我站在楊公子的這個方向,楊公子你才能完全感受到我的美。” 楊清慢慢開口,“你……” 風吹起,將少女纏著發(fā)帶的發(fā)絲吹向他。望月又故意站得近,當她烏發(fā)飛揚時,一綹發(fā)絲飛向青年嘴角,貼上青年冰涼的唇,將馥郁馨香傳給他。 空氣一瞬靜默,似乎萬物消聲,只有呼吸的聲音,還有嘴邊的發(fā)絲、面前的少女—— 你才能完全感受到我的美。 天將明的暗夜,周圍開始發(fā)光,萬線金光在云翳后爭逐,世界形成一場暴風雨,圍著他們二人。貪心的曉風吹拂,在這種寂靜里,他盯著她,黑亮的眼睛像曜石一樣,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微收。 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再次看著她。 ☆、第8章 疾風起 曉風中,他們面對面站著,風動衣?lián)P,將我吹向你,將你迎向我。夜盡天明,她身影纖纖,慢慢轉過來,幽幽的眼神在對他說話,溫溫柔柔,輕輕盈盈。發(fā)絲貼上青年的嘴角,地面上相依的影子,都像是貪心擁吻。 楊清恍神了一下,往后退開那兩步,形容正經(jīng),倒很難揣測他心中的真實想法,“你……” 撩人要乘勝追擊,總是楊清說話慢,才說了一個“你”字,后面的話就被望月打斷,“楊公子,我與江少俠等人約好了今天一起去鎮(zhèn)上,處理我與陳老爺?shù)氖虑椤5覄偛胚^來前去尋了他們,他們一個個醉得不省人事,喊都喊不醒。”她望著對面的人,“但是我們已經(jīng)說好了啊。你們云門不能不守信用的。既然他們?nèi)ゲ涣耍瑮罟幽憔团阄胰グ?。你親自去,定能幫我擺脫陳老爺?shù)募m纏。擇時不如撞時,我們現(xiàn)在就走吧!” 楊清不說話。 他的眼睛像長河,中有銀星清輝,日轉星移。他平靜看著少女,聽少女胡說八道,并未不禮貌地打斷。但他有種氣場,讓少女說完后,在他的注視下,臉皮厚著厚著,也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楊清說,“你灌醉江巖他們時,我昨晚看到了?!?/br> “……”望月臉微僵。 他又說,“你請求和威脅江巖,要他們退出、今天非要跟我二人同行的話,我昨晚聽到了?!?/br> “……”望月的臉綠了。 楊清眸子清清亮亮,星光璀璨,一本正經(jīng),“姑娘知道我為什么不在屋里睡覺嗎?因為師侄們都喝醉了,我照顧了他們一晚上。” 望月:強行撩漢被打臉,就是她現(xiàn)在的感受。 可她望著楊清,還能鎮(zhèn)定地夸一句,“原來你熬了一晚上。可你都沒有黑眼圈……你皮相底子真好!” 楊清:…… 他不太想跟她相處了,于是轉身,也不回舊宅,向院子外面走去。結果他走了兩步,后面很快追上來姑娘,袖子還被扯住,“等等等等!” 望月追得很急,一頭撞來,扯著青年流云一樣的袖子,力氣很大,青年的肩膀被一磕。若非楊清反應快,她直接就撞上青年的后背了。楊清反手抓住她手腕,把她提到一邊,嘆口氣,“哎!” 這長氣嘆的…… 望月硬是與他并排,巴巴看著他,“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不跟我去鎮(zhèn)子陳家了。不過沒關系,咱倆現(xiàn)在順路,一起走唄?!?/br> 楊清唔一聲,“順路么?” 望月嚴肅而認真,“江少俠他們喝醉了。對不起,錯誤在我,我勇于認錯。不去鎮(zhèn)上了,我打算和你一起去照顧他們這幫孩子。一路往下拐,隨便碰上最近的路,一起去好了啊。” 楊清點頭,“你說的很對,但是我們不順路。我并不是要去找他們。”正走到岔道口,他手扶著望月的肩,將她往一個方向一推,“你去照顧江巖他們吧。我要先去找村長說點事?!鞭D身,他往相反的另一條道上走去。 望月站在原地,傻眼。 楊清走得悠然,才行了幾步,不出他所料,身后少女的腳步聲再次追上來。被氣又被逗,他頰畔忍不住露出笑窩,卻在肩膀被再次一撞時,收住了臉上的笑。一低頭,看到望月毫不臉紅地說,“正好。我其實是要先去趟村長家,再去照顧江少俠他們的。我們還是順路。” 楊清有些想笑。 被一個姑娘百般癡纏,于楊清是很新奇的體驗。在發(fā)現(xiàn)少女的心思后,他就不去主動招惹她了??梢驗樾宰泳壒剩瑮钋逵植粫桃舛闳?,頂多望月跟著他,他不怎么給好語氣罷了。換做旁的姑娘,一個男人不給你好語氣,你也該識趣。然而望月是不知趣的人。 縱然疾風起,人生不言棄。 只有她不要的時候,沒有她被不要的時候。 即使楊清給了她沒臉、不跟她過二人世界,她也纏著楊清一起,順便照顧下醉酒的云門少俠們。被師叔和半生不熟的少女雙雙照顧,云門少俠們真是不自在??墒钱敆钋迮c望月一趟趟同進同出后,還真覺得那二人般配。 昏睡了一整天,又過了半天,最不勝酒力的江巖也清醒了過來。他很不好意思地向師叔和楊姑娘道謝,尤其對望月覺得愧疚,“都怪我昏睡了一日,忘了昨天跟姑娘的約定,沒有去成鎮(zhèn)上。該死該死?!?/br> 院中花樹下,石桌上幾盤糕點,楊清與望月挨坐。當對面的江巖道歉時,看到垂頭吃茶點的楊清嘴角的酒窩,望月難得心虛。但她一邊與江巖寒暄應付,視線卻始終跟著楊清走。當看到他吃什么,她連忙跟上;他喝口水,她都巴巴望著他的杯盞。 桌上一盤云糕,楊清吃一塊,剩下的一塊,被望月手疾搶走。手碰到青年微屈的修長手指。 楊清往旁邊挪一下。 望月立刻跟著動。 她還要說,“我不是迎合你啊。楊公子,我和你的口味完全一樣呢。你看我們多相配,你喜歡吃什么,我也喜歡吃什么?!?/br> 楊清驚訝:“真的?你喜歡榴蓮?” 莫非他喜歡?心中這樣想,望月肯定點頭,“喜歡啊?!?/br> 楊清淡下臉,“我不喜歡。我們的口味還是不一樣的。” 望月:……又被耍了。 江巖:……閃瞎狗眼。 一頓茶點的功夫,望月就顧著視線跟楊清轉了。 江少俠在不停地道歉,而另一邊,楊清正不勝其擾,偏頭,手支下巴,看望月完全跟著他的口味走,覺得她真是個很難理解的人。容顏秀氣的青年忍不住問她,“你說我要是在糕點里面下點毒會怎樣?反正我吃什么,你就跟著吃什么?!?/br> “……咳、咳咳!”望月被糕點噎住,瞪眼看他。 好半晌,咽下了嘴里的碎屑,望月說,“怎么會?我都是跟著你的……那什么走的。你要是下毒,不得先把自己毒死?。俊?/br> 楊清說,“我可以提前吃解藥啊?!?/br> 望月咬下嘴唇,蹙起眉,倒是真的陷入了這場莫名其妙的煩惱中——她是真覺得隨時取人性命很正常。 看她低頭沉思,楊清轉頭,掩飾臉上神情。 江巖無語,隱晦地白一眼師叔,“楊姑娘,你別聽我?guī)熓宓摹K趺纯赡芟露景?,他在哄你呢。?/br> 楊清慢悠悠,“那可說不定。多少人死在仇人手中呢?!?/br> 望月認同點頭,“那可不好說。多少人死在情人手中呢。” 楊清挑眉:情人? 望月自信一笑:遲早會是的。 哎! 楊清嘆口氣,然后自己笑了。 江巖看他們二人的眉來眼去,好是心累,覺得根本沒有自己開口的必要。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道,“師叔,你這么對楊姑娘,楊姑娘會誤會你厭惡她的?!?/br> 楊清說,“那挺好的啊?!?/br> 望月即刻反對,斥責地看一眼江巖,“江少俠,你怎么能這么說話?打是親罵是愛,比起厭惡,肯定是喜歡更多啊?!?/br> 楊清說,“那真沒有。” 望月寬容地看著他,“有的有的?!?/br> 江巖:…… 好吧,他深刻得到了教訓:他特別不適合在師叔與楊姑娘相處時插話。那兩人你來我往,氣氛怪怪的,他覺得自己真的猜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