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侍女抿嘴笑道:“那就讓駙馬在外頭站著可好?” 皇甫道嬋眉棱一挑,順著侍女手指的方向,從半透的煙霞紗朝外望去,果然看見楊寄還穿著朝服,恭恭敬敬站在正房院落那塊碩大的太湖石邊,石頭縫隙里種著薜蘿杜蘅等香草,因而小蟲子不停地在藤蔓中鉆來鉆去,大概也不時地sao擾到楊寄,隔一會兒就見他伸手在臉前揮動一番。 皇甫道嬋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那臉頰、那身形,實在是養(yǎng)眼得很。身邊服侍的人低聲道:“公主,午膳的時候到了,可傳膳么?”皇甫道嬋想了想說:“好吧,傳膳吧。” “可請駙馬一道進(jìn)來用膳?” 皇甫道嬋冷笑道:“請他做什么?膈應(yīng)我?” 公主府的日子日常也是那么奢靡,一道道熱騰騰的菜肴從楊寄鼻子前端了過去,碗蓋雖然沒有打起來,可那誘人的香味還是會傳出來。楊寄一夜沒好睡,早晨心情不好只胡亂喝了半碗粥,又在太初宮站了幾個時辰,又在公主門口站了這近一個時辰,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可這個該死的小娘們居然不請他進(jìn)去吃飯! 只等里頭公主吃完了,皇甫道嬋才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外頭站著的楊寄,他這會兒似乎有些站不住了,抓耳撓腮的一副猴急相。皇甫道嬋甚覺他這副模樣可愛,低聲對兩邊人笑道:“原來駙馬餓一頓也就老實了。——請他進(jìn)來吧?!?/br> 楊寄進(jìn)門,果然低眉順眼,規(guī)規(guī)矩矩請了安,抬頭道:“公主今日有些憔悴,是不是昨晚上休息得不好?” 皇甫道嬋端著架子,冷哼了一聲:“你們父女倆是一心的,不氣死我大概不能算完。我跟你計較什么呢?你能改就改,改不了,我又有什么辦法?” 楊寄的眼睛一個勁兒地往食案上脧,邊咽口水邊說:“其實我后來也教訓(xùn)阿盼了。小孩子不懂事,該揍還是得揍。但是畢竟還是小孩子,說起來也是將軍府里的小女郎,拿那打小廝的大竹板子來,沒臉不說,只怕也要命?!?/br> 他難得溫煦,且開始講道理,皇甫道嬋倒不好駁,只能拿身邊人作筏子:“聽聽!我昨日就覺得不妥,家里哪兒找不出戒尺啥的,非用那個!氣著了駙馬,我看你們這群奴才怎么交代!” 身邊的人自然見機(jī),要肯為公主背黑鍋,一個個跪下來給楊寄磕頭請罪。 楊寄擺擺手,他本就是帶笑的面孔,微微上翹的嘴角顯得很有親和力,皇甫道嬋心里更軟,兼著想著今日進(jìn)宮告狀,反而被說了一頓,自討沒趣,此刻自然不宜再繼續(xù)作下去。因而甜甜笑道:“駙馬忙了這大半天,大概也累了???,重新到廚房,給駙馬布膳?!?/br> 楊寄笑道:“這里不是現(xiàn)成的剩了老多?重新布膳我還等不及呢?!彼匾艘浑p筷子、一副碗碟,就著公主只動過幾口的菜肴吃了起來。看看,就這日常的便飯,食案也是三尺見方的,擺的菜碗有足足三十六道,皇甫道嬋胃口再好,也不過每樣動了兩筷子,就連楊寄餓得狼似的,也吃不完?。?/br> 皇甫道嬋心里別是一番滋味,女人家的心思怪,恨的時候恨到極處,幾乎殺了他的心都有;愛的時候愛到極處,感覺楊寄狼吞虎咽地吃她的剩菜,就和老夫老妻似的,全不嫌棄,全無芥蒂,對她是真心的好! 楊寄終于吃飽了,撫摸著肚子心滿意足地打飽嗝兒。皇甫道嬋皺眉道:“這聲兒多難聽?。●€馬日后還是節(jié)制些?!?/br> 楊寄從來沒想過吃完飯打嗝也禁忌,反射似的點點頭。恰好侍女又打了水在他面前伺候餐后洗漱,香噴噴的雞舌草茶供漱口,灑著薔薇露的水供潔面。楊寄一聞香味就打噴嚏,抬手想掩掩鼻子。皇甫道嬋眼尖,問道:“駙馬的手怎么了?” 楊寄一看,昨日打沈嶺,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紅,他支支吾吾的,皇甫道嬋卻很解意:“唉,孩子嘛,也不用打得太重。你當(dāng)真以為,我不心疼么?” 也不知道她心疼誰。楊寄很謹(jǐn)慎地收回手搓了搓,換了話題道:“犯錯么,承擔(dān)后果是應(yīng)該的。譬如昨日我對公主不敬,今天陛下就責(zé)罵過我了,大約貶職的處分這幾日也要到?!?/br> 這當(dāng)然非皇甫道嬋所愿,她瞪了眼睛說:“貶職?才兼了東西掖門的職務(wù),又要貶?不行,我找我侄子說說去!” “不要吧……” 皇甫道嬋道:“怎么不要,難不成我做大長公主的,都不能讓自己的夫君有出息?” ☆、第172章 和鳴 皇甫道嬋有私心,當(dāng)然也有期待琴瑟和鳴而刻意修好的成分。楊寄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吃完飯,四周的氣氛溫暖曖昧起來,皇甫道嬋有些慵慵的,洗漱卸妝,說要午睡。她抬眼看著楊寄,輕聲道:“不知道怎么,小肚子有些涼颼颼的,駙馬可能陪陪我?” 楊寄心頭“咯噔”,但是早晨朝堂上與皇甫袞打太極似的一番話,他其實也心動了——皇甫袞想剝奪庾含章?lián)P州刺史的職務(wù),要是這位置能夠歸他楊寄,可真是如虎添翼。他不知道公主的話能對她侄兒和她哥哥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就跟賭博似的,不拿出賭注,押上一寶,怎么能贏到大錢? 權(quán)力是男人的春_藥,楊寄想著這個位置能夠讓他更快執(zhí)掌到朝廷的權(quán)力,就能夠讓他更快擺脫公主,回到沈沅身邊,他怦然心動。見皇甫道嬋歪在榻邊,閉著眼睛,微蹙眉頭,楊寄咬了咬牙關(guān),換了一副笑面孔,蹭到她身邊,低聲問:“怎么了?冷么?”體貼地拿起一邊的絲綿薄衾蓋在她身上。 皇甫道嬋闔著雙眸,卻伸手去牽楊寄的手。楊寄給她冰涼的手指一握,心里又是一顫,只覺自己的手慢慢被她牽引到了她柔軟的肚子上焐著。罷了,罷了,也是夫妻,實在抗不過去,今日就失守吧——為了日后能盡快地與沈沅在一起!她,應(yīng)該也能諒解吧?實在諒解不了,自己就給她跪一天,任她打任她罵。她的脾氣急,但還是解語的,最后總歸會明白自己的苦衷…… 楊寄壓低聲音哄著面前的女子:“公主,朝局難說,新近空出來的位置不多,個頂個的要緊,我也從不做指望。陛下心里自然有他的人選,你不必要插手,萬一落人口實,反而不好。”他說著,手掌微微用力,在她肚腹上輕輕揉按打圈,另一只手則為她捏肩。 皇甫道嬋舒適得星眸微餳,聲音也夢幻一般:“哼,那個小東西我從不放在眼里。朝中做主的還是我親阿兄——我阿母桓皇后,除了先頭被廢的景安太子,就只生了我和阿兄。阿兄從小疼我,我說話,他少有不聽的。別說只是臺城的職位,就算是哪個富庶郡望的郡守刺史,哪塊藩鎮(zhèn)的將軍都督,我肯下水磨工夫,也沒有得不到的……” 她突然翻轉(zhuǎn)身來,眉眼彎彎的凈是媚態(tài),伸手摸著楊寄的臉頰,又探頭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楊寄面色一僵?;矢Φ缷取翱┛毙Φ溃骸澳愕购蛡€生瓜蛋子似的……” 她摸到楊寄臉頰上被叮出的一個蟲子包,撫了撫覺得又可憐又可愛,安撫地拍拍他的臉頰說:“剛剛站在香草下頭,只怕蚊子蠓蟲多吧?” 楊寄道:“我沒事。公主的肚子有沒有好些?我……” 皇甫道嬋“噗嗤”一笑,頂了他一指頭:“瞧你猴急的樣兒!今兒不成,我身上不方便,過幾日吧?!?/br> 楊寄簡直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氣!但還是裝出來一副懊惱的模樣,纏著道:“怎么恰恰碰到今日!……哦,也怪道你肚子不舒服,也怪道你昨兒個心情不爽利。以后你提前告訴我些,我也好注意點?!?/br> 哄女人還哄得那么貼心,以前王庭川那個木頭人就不會!皇甫道嬋甚是滿意,指使楊寄給她揉肚子捏肩膀,遞熱水拿點心,簡直是指使個丫鬟。但是楊寄渾身輕松,乖乖地聽命,把皇甫道嬋伺候得哼哼著睡著了。 其他事情也不能耽擱,楊寄按著庾含章給的名單,借著自己在太初宮值守,一個一個人挨著尋找過去。頭一個乃是虎賁營的領(lǐng)軍,又兼著尚書省的郎中,名叫何道省,楊寄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臺城的角樓里寫文書。楊寄大大方方對他拱手:“何郎中!忙呢?” 何道省急忙站起來還禮:“大將軍!今日過來巡視?” 楊寄打量他的臉,笑道:“巡視談不上,何郎中有見識,那日朝上,‘耕當(dāng)問奴,織當(dāng)問婢’,‘常山之蛇,首尾相應(yīng)’這幾句,說得實在是好!楊寄見賢思齊,想來和你聊一聊?!?/br> 原來,這就是那天在明堂上應(yīng)和楊寄發(fā)言的那位,兩人一唱一和,護(hù)住了庾含章,也讓后來楊寄對皇甫袞的一番話起了效果。此刻,何道省含笑道:“哪敢當(dāng)大將軍這樣的夸贊!臺城角樓,看似沒有各門要緊,實則四下眺望民風(fēng),也是極重要的所在。卑職帶將軍去巡查。” 話里有話,楊寄一聽就明白,點頭跟著這位何道省慢慢由人員眾多的角樓,以“巡查”之名,踱步到了女墻內(nèi)一個清凈無人的角落。何道省停下步子,四下看了看,對楊寄做了個大揖:“大將軍,卑職先替恩師,謝謝將軍保全之恩!” 楊寄一挑眉:“不敢!尊師是?” 何道省笑道:“卑職師從庾太傅。其實將軍正氣凜然,為國為民的一片心意,卑職早也就知道了。卑職的兄長,名叫何于進(jìn)的,曾在涼州任過刺史,回朝后跟我提起過將軍,說開始覺得將軍耽于女色,又不聽人言,實在不靠譜。但是保衛(wèi)涼州的一場仗打得漂亮!后來處置賣國求榮的盛銘,也處置得有血性!對士兵和老百姓,更是沒說的!整個就改觀了??上Р荒茉跊鲋菥昧簦瑳]能為將軍效犬馬之勞,實在是遺憾!” 楊寄只覺得臉熱——何于進(jìn)可是給他暗搓搓彈劾下去的,不過卻真不想這家伙看起來耿直得近乎頑固,卻也是正人君子。楊寄擺擺手:“嗐,我是個粗人,這么夸我,我臉都紅了!不過,庾太傅跟我說何郎中是個靠得住的好人,我想,如今太傅遠(yuǎn)在雍州,我們內(nèi)里還是要團(tuán)結(jié)一氣,才能避免有人偷放暗箭?!?/br> 何道省點點頭:“卑職明白!太傅也早交代我了,他心里清楚,此去雍州,兇多吉少,但為了大楚國運和兆億黎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只是不能送一條命還屬白送,所以,不能讓豎子登高位。楊將軍放心,需要之時,我能夠發(fā)動清流,為太傅爭,或者,為將軍爭!” 楊寄頗為感動,互相說了些惺惺相惜的話。不過,這樣的關(guān)系,要是脆弱起來也很脆弱,不能完全篤信。楊寄用了好幾日的功夫,把庾含章名單上的人一一跑了一遍,他識人之能倒也不錯,自己暗暗給這些人打了分?jǐn)?shù),開出名單,叫沈嶺在三節(jié)六禮時候格外注重些往來。 沈嶺沉吟道:“這其中有些文人雅士,我倒可以結(jié)交;但還有一些是純?nèi)坏奈鋵?,跟我不是一個路數(shù),只怕還得將軍親自俯就?!?/br> 楊寄拍胸道:“沒問題!喝酒吃rou搖樗蒲,武夫們都喜歡這些,我也擅長呢!” 可這胸拍早了……楊寄一回公主府,晚上想出去就很難。公主月事那幾天,他跟個丫鬟似的伺候前伺候后;公主月事結(jié)束了,他又自己裝了一場病,也假做倒在榻上出不了門。楊寄心里焦急,終于估計著裝不下去了,趁著早晨起身,推說自己管理的事務(wù)幾天沒問,要帶夜忙一忙。 皇甫道嬋終于忍不住了:“郎君病癥剛好,就要去值夜,又不是剛剛歷練的小侍衛(wèi),需要這樣賣命么?今日西苑送來一頭活鹿,我已經(jīng)命庖廚做一次全鹿小宴,鹿rou大補(bǔ),正好為郎君補(bǔ)補(bǔ)身子。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不許出去,否則,你到哪個衙門,我就叫陛下派人到哪個衙門找你回家,找不到不算完!聽見沒有?!” 楊寄竟然無法拒絕,最終只能跺了一下腳,丟下了一句“白天總要上值吧”,出了府門。 他越想越氣,但是這段時間兩人名義上是和睦夫妻,立時翻臉容易惹嫌疑,還真不能不聽話,娶個公主果然是夠倒霉的!楊寄到自己下屬的臺城禁衛(wèi)衙門里轉(zhuǎn)了兩圈,又查看了一下西北的軍報,找個借口蹭到沈嶺那里,說:“沈主簿,我原先在涼州軍屯的一些賬目,是不是在你這里留的底?” 沈嶺很見機(jī),躬身道:“回稟大將軍,底冊留在姑臧,不過大致的情況,卑職記得呢。將軍要問什么?” 楊寄看看左右:“到里面說?!辈涣粝右傻匕焉驇X邀到了里頭隱秘的小房間里,把現(xiàn)在的情形一說。“得,我沒轍了,我的活諸葛,你給我出個主意吧!” 沈嶺攤攤手:“你的房闈私事,我能有什么主意?你找太多借口拖延,公主就不生疑?你還是裝不舉吧?!?/br> 楊寄可憐兮兮望了沈嶺一眼:“你知道我如今在外頭是啥名聲么?” 沈嶺忍著笑說:“那也沒什么,反正孩子也生了,人家說就任人家說去,還少了不少在外吃花酒的麻煩應(yīng)酬呢!” “可是,這也不是說沒反應(yīng)就能沒反應(yīng)的??!”楊寄撓頭,“男人么,你懂的,開了葷再吃素難?。?!” 沈嶺繼續(xù)攤手:“你忍不住,我也沒法怪你,你看著辦好了。你說我心口不一也好,說我心狠手辣也好,真沒辦法了。反正阿盼這兩日情緒不好,我也舍不得讓她再去公主府‘助’你一臂之力了?!?/br> 楊寄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頭,注意力已經(jīng)被扭轉(zhuǎn)過來:“阿盼心情不好???是不是還在怨我打了她?” 沈嶺說:“被打是一方面,關(guān)鍵是離了母親又離了父親,她猴天猴地的,其實骨子里還是個靈慧丫頭,也害怕是因為自己惹下了禍端,所以不能見到你了?!?/br> 楊寄恨不得立刻沖過去看望女兒,剛出門,梁長史那陰魂不散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楊寄的馬匹邊,他笑瞇瞇道:“將軍忙好了?可不早了,公主一遍遍地派卑職來催!” 楊寄掛著臉說:“我要去將軍府看女兒。” 梁長史笑道:“看女兒什么時候不能去?公主說,今日的全鹿宴必須得吃熱乎的,晚了可不行。實在不行,卑職去將軍府接小女郎,上公主府一道吃去!” 這楊寄可不敢領(lǐng)教,擺擺手說:“罷咧!前回的事兒不知道還有沒有過去,別今日又鬧出新的幺蛾子來!”他求助地看看沈嶺,沈嶺無奈地回望了他一眼,陪著勸道:“大將軍別擔(dān)心了,小女郎在將軍府,有的是人伺候。倒是公主那里,容不得耽誤。公主生氣了,你們又要打饑荒,小女郎夾在中間,又豈能得個‘好’字?” ☆、第173章 臣服 楊寄垂頭喪氣,乘著馬跟著梁長史回公主府。這回,倒是長史勸他:“將軍,公主就是那個脾氣,以前王駙馬在,那么好的脾氣,還不能稍有忤逆;現(xiàn)在已經(jīng)屬于難得了。真要兩兩不開心,鬧到攝政王那里,保不齊攝政王要怎么處置,說出去多難聽啦!” 楊寄看看這個梁長史,他這話倒也算掏心窩子,只是里頭的無奈,他還是不全懂??!梁長史卻又道:“將軍,前頭妻子,前頭女兒,能放,還是放一放吧。公主最忌諱這一條,您觸忤了這條,天知道會有什么事!” 是了,前頭王庭川好容易偷偷藏了一個小妾,有了身孕,結(jié)果生生地被皇甫道嬋給打到流產(chǎn),王庭川一時的血性再大,也抗不過身份去!要是自己過分護(hù)著阿盼,誰知道這位彪悍的公主還會做出什么樣的事兒來?! 楊寄決定還是韜光養(yǎng)晦,長嘆一聲說:“我明白!我會敷衍著她的。”然后,又很真誠地對梁長史笑了笑:“謝謝你提點!” 梁長史卻笑得無奈:“提點談不上。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遠(yuǎn)比能夠自主的事情多。唉……”他在馬上沖楊寄拱拱手,這禮行得沒有道理。 楊寄回到公主府,正房里已經(jīng)熱熱鬧鬧的了。他面色嗒然,進(jìn)去后強(qiáng)裝了一笑,可惜一眼就被看出來了?;矢Φ缷葌?cè)目道:“咦,駙馬這是怎么了?” 楊寄亦知演得不好,忙做出疲勞的架勢說:“前頭身子不好,積欠下一堆活計,今日忙得臭死,大約是累了。” 皇甫道嬋嗤笑道:“嚯,以前沒有你的時候,臺城就轉(zhuǎn)不起來?還真把自己當(dāng)棵蔥??!” 楊寄忍著她的嘲弄,陪笑道:“臺城倒沒啥事,事兒都在涼州,軍報早幾日送到了,有些情況我熟悉,都等著我來辨析真?zhèn)魏统潭龋M腦力的事兒,不信你去試試。” 皇甫道嬋大約也覺出了他的一絲不快,她辛辛苦苦籌備的全鹿晚宴,當(dāng)然不想被這樣破壞了氣氛,因而嬌笑著來到他身邊,挽著胳膊蹭過來:“好了郎君,我不知道嘛……不知者不罪。哎,涼州我沒去過,比荊州可怎么樣?將來值不值得去玩一玩?” 玩?!楊寄內(nèi)心惱火,存心鬧她不舒服,笑著盤坐下來,順便伸手解帶鉤,不動聲色地撇開她的胳膊,端起桌上的酒盞,一本正經(jīng)地說:“玩也挺好玩的,山特別高,峰頂上都是雪,終年不化;黃河格外湍急,要是發(fā)了水,簡直瀑布似的;大草原特別大,春天夏天望過去大片大片的綠色,草都有一個人高?!?/br> 他喝了一口酒,手被皇甫道嬋壓了下去,楊寄瞥瞥她含嗔的神色,知道她又想管他,因笑道:“今兒酒不錯。” 皇甫道嬋嗔道:“怎么還染上了個酒癮?不許喝了,弄得醉醺醺的又要吐!”伸手奪過了酒碗。又催:“繼續(xù)說,除了草原,還有啥好玩的?” “還有姑臧的集市,特別熱鬧,西域的各種東西都有,價錢還不貴。好吃的也多,孜然胡燒rou、葡萄酒、馕馕、酥酪……吃上三天都吃不完!”他眨眨眼睛:“不過,也不是那么輕易去得的。北燕原來有個王,專門喜歡吃人rou,還專挑女人吃,說胳膊大腿最肥嫩,屁股最有嚼勁,臉頰的rou雖然少,啃起來特別香……” 他的胡話還沒有編完,皇甫道嬋已經(jīng)一把推開他的臉,惡心道:“說什么!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楊寄得意地夾了一筷子鮮嫩鹿rou,蘸了韭齏放嘴里嚼,笑道:“好吧。我不說了。不過涼州美是美,荒涼也荒涼,歉收的時候包括我的將軍府,逮著什么吃什么,沒啥能挑揀的。公主那么尊貴,只怕受不了那邊的苦?!?/br> 皇甫道嬋的眼睛突然一亮,又湊了過來:“郎君當(dāng)真不挑揀吃的?” 楊寄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被皇甫道嬋下套兒,點點頭說:“我小時候飯都討過,餿的都吃過,不挑揀,真的不挑揀!你總不會弄餿的給我吃吧?” 皇甫道嬋笑道:“自然不會,自然是為你好?!?/br> 她拍了拍掌心,卻又起身離開,早早地掩鼻。只見兩個侍女款款端上來一只瑪瑙小碗,揭開碗蓋放在楊寄面前,輕聲道:“駙馬,這是公主特命庖廚從鹿頭角間刺出的新鮮鹿血,大補(bǔ)虛損,益精血,解諸毒。已經(jīng)調(diào)和了燒酒,請駙馬飲用?!?/br> 楊寄驚呆了,碗里盛滿了鮮紅的血液,散發(fā)著酒香和陣陣血腥氣,他想拒絕,卻當(dāng)不起皇甫道嬋聲聲催促:“真的是好東西,御醫(yī)格外舉薦。我害了你,又有什么好處呢?你難道居然不敢喝?” 楊寄情知躲不過,閉著眼睛捧起碗,粘稠的鹿血進(jìn)入口腔,淡淡的咸腥味夾著酒氣,第一口有點受不了,但慢慢也不覺得作嘔,閉著眼睛居然真?zhèn)€全喝了。侍女急忙拿水供他漱口,又服侍擦臉,最后往他盤子里夾了無數(shù)蘇葉香薷烤制的鹿腿rou供他壓味。 皇甫道嬋這才又重新靠近,偏著頭問:“感覺如何?” 楊寄嚼著炙鹿rou,回味著說:“還好,不好喝,但也還忍得住。真的能夠大補(bǔ)虛損,益精血,解諸毒?” 皇甫道嬋坐到他身邊膩著,邊吃rou邊笑道:“《本草》上寫著,我還騙你?不光有這些好處——”她仿佛不好意思似的,直起身子湊到他耳邊,呼出的氣息熱乎乎的:“太醫(yī)說,治你那痿病,更是一流的!怎么樣,這會兒有沒有覺得從丹田起,渾身四處的血脈熱乎乎的?” 她一說,楊寄尤其覺得渾身真的發(fā)熱起來,面龐都開始燥熱,這熱流并不詭異,但熱烈得難以控制,不光小腹下頭蓬勃的滿是生氣和活力,連整個大腦,都格外清醒,又格外覺得敏銳——身邊暖暖的是女人的香氣,柔滑的肌膚隔著幾層衣物都能感覺到,她的脈搏似乎也“怦怦”地在他的胳膊上跳動,她渾身屬于女性的精氣神格外撩人。 楊寄一回眸,恰好皇甫道嬋的眼睛也俏生生地瞥了過來,眉含春黛,眼生秋波,水光瀲滟,分外動人。楊寄極其努力地挪開目光,可是身邊那個小侍女,才十幾歲的身子,平平坦坦偏又娉娉婷婷,皮膚滑得似乎滿是花瓣似的光致;再那邊伺候的是個三十多的半老徐娘,可擋不住前_凸_后_翹,到處都是撩人的風(fēng)韻,隔著幾層襟擺,都能看見她起伏的豐腴。 楊寄使勁地眨巴著眼睛,咬自己的舌頭,咬得甜腥味兒都出來了,他對著食案上的美食拼命地往嘴里塞,但是,腰上纏上來水蛇般的一條胳膊,皮膚好滑!肌骨好停勻!觸感好柔軟!那水蛇慢慢游到了他的胸膛,還挑釁地在他堅硬的胸肌上擰了擰,又揉了揉,冰涼的蛇頸給他帶來清涼的舒適感。楊寄忍不住微微喘了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