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大伙笑開。宋氏一直沒怎么說話,像是存了心事,隨著笑了兩聲,隨后咳嗽一聲,睨向項瑤躊躇片刻開了口,“趁今個人齊,我也說個事兒,瑤兒學(xué)得快,做得稱職,府里的事兒以后就交給你了?!闭f罷交出了兩把鑰匙,笑著道,“我就享清福了?!?/br> “姑母……”項瑤微是詫異。 宋弘璟執(zhí)著酒盞的手摩挲過杯沿,不知在想什么。 “不是怕辛苦罷?”宋氏噙著笑,最后摸了摸代表將軍府權(quán)勢的兩把鑰匙遞了過去,再霸著,說不過去啊…… 項瑤接過,目光與宋氏對上,沒有錯漏她眸子里的留戀。想到自己回來后宋氏被老夫人叫去,交出鑰匙怕是老夫人的意思……隨即瞥向坐上笑盈盈望著自個的老夫人,鄭重道,“我會當(dāng)好這個家的?!彼熳屑?xì)收好。 尤氏見宋氏目光微暗,拿了塊冰皮月餅遞了過去,“娘嘗嘗這個,味兒冰冰涼的,挺好吃?!?/br> 宋氏扠起嘗了一口,瞇了瞇眼,掩過低落心緒,順勢扠了一塊擱到老夫人的碟子里,不無知錯討好之意。 未過多久,趙瑞起身道是想到一事未處理,離席片刻。宋氏皺眉,“要沒什么要緊的,不用趕這一時罷?” “趁記得?!壁w瑞笑笑,微瘸著離開。 尤氏見宋氏有稍許不虞,氣氛也因此有一瞬僵冷,忙是扯了話熱場道,“瞧弘璟也是個喜歡孩子的,要是自個生個,看還敢那么欺負(fù)不成?!?/br> 宋弘璟聞言像是認(rèn)真考量起尤氏的話,眸光里噙著些微酒意迷離,直勾勾瞧著項瑤,道了喜歡。 “……”直咧咧瞧著她說,喜歡哪個,她還是孩子,不管哪個都叫項瑤紅了臉頰。 宋老夫人樂呵呵瞧著,笑瞇了眼,“是這個理兒,弘璟,何時讓祖母抱上曾孫兒啊?” 眾人亦是跟著起哄,趙玉珠挨著項瑤坐的,俏皮伸了手去摸她的肚子,“我也等著當(dāng)姑姑呢。” 項瑤說不過別個,還能饒得過她,“想當(dāng)姑姑得隨緣,可你的這杯喜酒我看快是喝上了罷。” “什么喜酒……”趙玉珠被她話語帶的一頓,眨巴眼瞧。 “是誰快把我書房給搬空了,又怕人為了考試?yán)蹓纳碜?,天天湯湯水水送的?!表棳幮Φ么侏M,目光滑向沈暄,“沈公子,玉珠的手藝可好?” 沈暄臉皮薄,愣是鬧了個大紅臉,“我……很好,多……多虧了趙小姐?!?/br> “你怎么也跟著鬧?!壁w玉珠在眾人面前被項瑤兜了底,臊得不行,慣拿沈暄使性子。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彼卫戏蛉诵Σ[瞇地補刀,心中頗是高興,沈暄她是一早就屬意的,知根知底不說,又是個狀元之才,殿試之上景元帝看他長得俊俏,才點了探花郎,兩人能成亦是一樁喜事。 宋氏微是蹙了下眉頭,心里對沈暄不甚中意,沈家就他們娘倆相依為命,靠著將軍府接濟,她原以為玉珠也是瞧不上才那態(tài)度,沒想到女兒家心思沒能讓人猜透,等她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可就沈暄想娶,她心里怎么都不樂意。 沈夫人當(dāng)然也是很喜歡玉珠,不經(jīng)意瞥見宋氏神色,黯了黯眸子,終歸還是高攀。 趙玉珠羞得不行,轉(zhuǎn)而鬧向了始作俑者,嬉鬧之間打翻了桌上茶水,落了項瑤裙袂。 “好了好了,我錯了,下回撞見絕不說出來?!表棳幠橆a泛起紅暈,笑著求饒,隨即起身道是要回去換身衣服,才止了嬉鬧。 回去路上,經(jīng)過宋弘璟書房時隱約聽見里頭有動靜,只再仔細(xì)聽又沒了聲響,估摸是風(fēng)吹的,遂回了房。 書房中,趙瑞一臉陰沉地巡視過書柜,一腳踢在檀木桌角,恨恨離開。 中秋落幕,清晨尚早,世安苑還籠在一片靜謐中,忽的被一陣急促腳步聲打破,流螢奔到房門口叩門,語調(diào)揚著明快歡喜,“小姐,外頭有人來報樊王妃剛剛生了!” 屋子里的項瑤一坐而起,一瞬的茫然過后便是難以抑制的喜悅之情,急忙穿衣。 ☆、71|57. 王穩(wěn)婆用大紅襁褓包著嬰孩抱在懷里,小家伙正睡得香甜,項青妤躺在床上看著,仍是虛弱,臉上掩不住為人母的慈愛神色。項瑤進(jìn)了屋子瞧見的就是這么一景,“jiejie可還好?” “你怎么來了?”項青妤見是項瑤格外高興,便要坐起,被項瑤忙給按在了床上。 “您可趕緊歇著罷。”項瑤說著起身去瞧王穩(wěn)婆抱著的孩子,“這鼻子嘴巴還別說,有點jiejie的影子?!?/br> 項青妤失笑,“這么小哪看得出來啊?!?/br> “取了名兒沒有?” “起了個小名,子奚說是中秋生的,叫元宵,大名晚些請皇上做主?!?/br> 項瑤啞然,很想問樊王的邏輯在哪,但看項青妤十分坦然接受的樣子,忽然覺得沒有問的必要。隨即不掩好奇地輕輕戳了下元宵緊攥著的小手,軟乎乎的觸感傳來,怪激動人的。 “都說兒子疼娘,小公子足足有七斤八兩,出來得快,王妃就少遭了罪?!蓖醴€(wěn)婆就是項瑤特意安排的,經(jīng)驗老道,這時候笑著插了話。 “七斤八兩,那可是個大胖小子?!遍T外傳來攜著笑意的女子聲音,甜潤輕快。項筠帶著丫鬟走了進(jìn)來,一身淡藍(lán)色衣裙,發(fā)髻偏梳,頭簪蘭花,端的是清麗脫俗。 項瑤挑眉,掠了意外之色。 “聽說jiejie生了,藺王妃有恙在身,就由我代為來了,正好有一陣沒見,我也甚是想念jiejie?!表楏抟婍棳幰苍冢瑯右彩且馔?,說著話自顧帶了熱絡(luò)情緒。 “碧云,看茶?!表椙噫パ诹搜陧樱刹挥浀盟c她感情有好到這份上。 項筠接了茶盞,亦是好奇走了王穩(wěn)婆身旁,大抵是因著項瑤在旁邊瞧著,略不自在地看了會兒,從身上摸出了個物件,“這是我給小公子的見面禮,望jiejie不要嫌棄?!?/br> 紅繩串著的琉璃墜子,雕成福祿葫蘆形狀,內(nèi)里如玉髓般水潤冰透,輕晃之下,仿若緩緩流動,浸著淡淡清香。 “還是筠meimei準(zhǔn)備充分,瞧著可真精致,借我看看可好?”項瑤拿在手里把玩,于鼻尖輕輕嗅了嗅,笑著道,“還真好聞。” 項青妤與她的眼神一對,瞬時心領(lǐng)神會,“來就來罷,這般客氣做什么。”遂笑著讓丫鬟碧云仔細(xì)收起,“孩子還太小,可戴不了,先收著罷。” 項筠下意識張了口,后又閉上,附和地笑了笑,“……也是?!?/br> 三人說話的間隙,有細(xì)碎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兩名女子攜著丫鬟而入,前者身著黃衣,衣裙上用金色繡著牡丹,眉目端莊,神態(tài)雍容華貴。與她一道的另一名女子身著紅衣,錦衣上以紅線摻金線繡著花,頭上簪著幾朵精致的勺藥,亦是光彩照人。 “參見太子妃?!表棳幍雀I硇卸Y。 “無須多禮。”太子妃笑盈盈對幾人道,目光掠過項瑤時微有停頓,匿了暗光,隨即轉(zhuǎn)向床榻上的項青妤,“眼下正是身子最虛的時候,得好好養(yǎng),不用應(yīng)酬咱們幾個。” “是啊?!碧渝砼缘呐邮嵌首宇櫺⒌膫?cè)妃,育有一女明萱,說起來也是有經(jīng)驗,道了不少禁忌注意的。 一聲嬰兒啼哭打斷眾人,王穩(wěn)婆忙是摟著輕拍,項青妤也急急望去,太子妃走到產(chǎn)婆身旁接過來抱,小元宵閉著眼睛干嚎了兩聲又睡了過去,太子妃瞧得好笑,不由聲音放輕柔了道,“這是做噩夢了罷?” 項青妤聞言臉上亦是漾了笑意。 太子妃抱著孩子,目光柔和凝視,“豐禾剛出生的時候哭得可兇,哪像他這么乖的,曉得不吵娘休息,果真老話說得沒錯,兒子疼娘,樊王妃有福。” 言語落下,聽在各人耳里嚼出不同意味。 午時過半,洗三儀式便開始,眾人添盆,王穩(wěn)婆抱著孩子,盈著滿滿笑意高唱祝詞?!伴L流水,聰明靈俐”;若添的是棗兒、桂元、栗子之類的喜果,她便說:“早兒立子,連生貴子;桂元,桂元,連中三元?!辈┑靡槐姎g喜。 “添盆”后,王穩(wěn)婆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攪,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lǐng)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這才開始給嬰兒洗澡。孩子受涼一哭,反而惹得眾人哈哈大笑,道是響盆,寓意吉祥。 洗三過后,顧玄胤宋弘璟等人去了花廳喝茶。 五皇子大咧咧坐著,見了一貫與他們不甚交際的宋弘璟在場,揚眉煞是意外,“還是三哥的面子大,宋將軍都來賀喜,比我們還早。” “內(nèi)子心急。”四個字,便拉遠(yuǎn)了他與顧玄胤的關(guān)系。 眾人一想也是,聽說兩人未出閣前便關(guān)系極好。二皇子對宋弘璟可看中的很,此時故作熱絡(luò)道,“我說弘璟你也太實誠了,我在父皇那可瞧見你那厚厚一疊的圖紙,緇城堤壩的建筑圖與災(zāi)后景象,簡直就是還原當(dāng)時現(xiàn)場嘛。這一弄的,也不知道大哥要閉門思過多久。” 宋弘璟坐在稍偏遠(yuǎn)的位置,獨零零清冷喝茶,那一臉的生人勿近眾人見慣,倒也沒人討沒趣,也犯不上。 顧玄胤初為人父,臉上漾著笑,故意打趣,“難怪我瞧著太子妃方才對你沒什么好臉色。” “這事確是大哥疏忽,太子妃只是一時想不開,弘璟莫放在心上?!鳖櫺吓c太子是同胞兄弟,此時自然開口為他說話,修筑堤壩是陳太尉與太子同行,前者包辦,后者領(lǐng)功,出事自然累及。 五皇子聞言嘻嘻笑開,浸yin酒色的眼睛微浮腫地瞧看著,“四哥,太子妃娘家出美人兒,你看五弟我還孤家寡人著,幫我給說一個唄?!?/br> 顧玄曄眼眸一沉,曉得他說的是今年選秀女一事,維持著淡淡笑意道?!叭嗽谶@,你怎么不自個去說?” “這不她不搭理我么。”五皇子挑了粗眉毛,對顧玄曄那虛偽樣子頗是嗤之以鼻,什么溫潤如玉濁世佳公子,跟個笑面狐貍似的,看著就討厭。 “五弟,人來了,你可得把握機會啊?!倍首訐P了下巴,勾向一處,調(diào)笑道。 太子妃等一眾出來,聽見那話,問道,“把握什么機會?” “五哥想討個媳婦,李家出美人,太子妃可要幫幫忙?!卑嘶首有︳[了句。 太子妃目光掠過五皇子,臉上笑意僵了片刻復(fù)道?!拔揖褪窍霂鸵矌筒簧习?,meimei剛?cè)肓藢m,還有個尚在髫年,照五弟那性子可等不住?!?/br> 眾人都理解她的話,俱是隱著深意笑開。 顧玄胤早在看到兒子的一剎上前迎了過去,此時抱著孩子跟捧著了寶貝似的,咧著嘴傻笑。 其他幾人也被吸引,紛紛轉(zhuǎn)去他身旁打量,只打量視線里,匿了不同心思。 宋弘璟瞟過一眼,“丑,像你?!?/br> 項瑤站在他身旁聽見,像顧玄胤還丑,宋將軍你的邏輯被毛球吃了么? 顧玄胤才不理會某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抱著嘚瑟,只是還沒抱上一會兒,小元宵就大哭了起來,把顧玄胤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項瑤怕大男人手腳沒個輕重,始終顧著,看小元宵的嘴巴一動一動,“讓婆子抱進(jìn)去罷,該是餓了?!?/br> 顧玄胤依言遞給了王產(chǎn)婆,視線跟了會兒,落回項瑤身上,“宋夫人千里救夫可成為京中美談,不知多少男兒羨慕弘璟?!?/br> 項瑤被打趣,凝脂般的玉膚之下,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如新月清暈。 宋弘璟牽著她的手讓她坐了自個身旁,一副心安理得虛受模樣,看著還蠻不要臉的。 顧玄曄目光不自覺落在項瑤身上,侯府只是粗略一眼,遠(yuǎn)不如此時近看來得震撼。照進(jìn)來的陽光勾勒出她精致的臉廓,散發(fā)著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間,只覺玉面芙蓉,明眸生輝,叫人看癡。 宋弘璟察覺,眸色微轉(zhuǎn)暗沉,略是不虞,隨即就見被項筠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側(cè)擋了視線。 項蓁隨賀氏到王府已近傍晚,正是眾人要散的時候,與項瑤匆匆說上幾句便去探望。 王府門外,皇子們相繼離開,藺王府的馬車落在最后,緩緩駛動。 馬車?yán)?,項筠擁著顧玄曄而坐,貪戀他身上溫暖,自成親后顧玄曄就未踏足過她的苑子,也甚少有親密舉動,趁著此時才有溫情片刻。項筠心中不乏酸楚,這算是她不聽話的代價么。 顧玄曄環(huán)著她,眸光卻掠向遠(yuǎn)處,神色悠遠(yuǎn),似是陷入回憶。 “那孩子若會威脅到王爺,我有法子替王爺除去?!卑肷危楏薷C在他懷里悶悶出聲道。她何嘗沒看出來項青妤與項瑤對她的防備,那墜子多半是用不上,原還沮喪的心思在瞧見怯懦的項蓁后忽然又有了主意。 顧玄曄垂眸,匿過精芒,“筠兒……” “為了王爺我什么都肯做,哪怕粉身碎骨,眾叛親離?!表楏迶蒯斀罔F說道,卻不敢抬眸與顧玄曄的目光相對,怕此時自己的模樣太過難看。 “筠兒你……”顧玄曄緊緊擁住了人,眸光里泛起復(fù)雜深意,只感覺心中某些東西在慢慢逝去,關(guān)于項瑤,關(guān)于項筠,最終低低嘆聲,柔聲與她道,“我怎舍得你如此,這些時日委屈你了?!?/br> 項筠聽著那溫言軟語,更覺眼眶泛熱,依偎更深,也就沒瞧見說話那人眸子里是與語調(diào)完全不符的冷清。 ☆、72|57. 宋氏的苑子坐落在將軍府北面,苑子里栽了兩株金桂,仲秋時節(jié),叢桂怒放,陳香撲鼻,令人神清氣爽。 丫鬟叢杉折了兩枝入內(nèi),插在琺瑯纏枝寬口小瓶里,霎時一股甜香盈滿室內(nèi)。窗邊九枝梅花檀木香妃長榻上宋氏拿著只精巧的小鞋子,取了針線在邊上仔細(xì)縫上一圈兔絨毛。 “姑奶奶手真巧,這鞋兒好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