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地不熟，還需要忠叔多多提點(diǎn)，該從哪里做起?！蹦髦檎\心誠意地說。

    韓忠見新夫人如此禮貌得體，心下也十分有好感，有心幫忙。

    “夫人應(yīng)該稍作休息，然后肅清府院。雖然小的已經(jīng)盡力在管上下，但侯爺常年不在韓家堡，總有些疏漏頑疾，現(xiàn)在韓家堡有了女主人，將這些‘頑疾’去除了，才能保府內(nèi)平安……”

    ☆、第135章 歸來

    莫明珠正想問什么“頑疾”的時候，那邊抄手游廊就傳來個女子的喝問聲——

    “你是誰？竟敢擅闖我韓家堡！”女子又呵斥管家，“韓忠，你怎么不經(jīng)我同意就放人進(jìn)來？”

    來人是個錫唯族打扮的姑娘，異域風(fēng)情的濃眉大眼，帶著丫鬟四個，浩浩蕩蕩地走來，權(quán)當(dāng)做自己家里一樣。

    韓忠在莫明珠耳邊小聲稟告：“這就是小的沒法兒處理的‘頑疾’……”

    這姑娘眉目干凈，穿衣精致，能有四個丫鬟隨身伺候顯然家室非凡，浩浩蕩蕩氣派得很，倒是自己只有一個云桃伺候著，顯得樸素極了。莫明珠不驚不怒，淡聲：

    “敢問姑娘是何方人士？在別人家如此大聲呵斥，恐怕有些不妥?！?/br>
    丫鬟甲驚詫：“你竟連咱們家小姐都不知道？”

    丫鬟乙說：“咱們家小姐就是馬爾若城向知府的千金，向侯香大小姐，韓侯爺最中意的姑娘。”

    丫鬟介紹之后，女子得意、滿足地?fù)P了揚(yáng)下巴。

    “你是誰，敢私闖韓家堡！”

    韓忠道：“這是我們侯爺?shù)姆蛉?，韓家堡的女主人?！?/br>
    他被那兇丫鬟四個一瞪，韓忠有點(diǎn)兒害怕，天高皇帝遠(yuǎn)，知府在這兒官位算很大的！平時主子不在，他一個奴才要管理內(nèi)外要面對不少麻煩，知府千金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她喜歡主子多年，自告奮勇管理韓家堡，誰也攔不住……

    莫明珠將韓忠臉色看在眼里?！拔沂琼n候的夫人，不知姑娘與我侯府可有親屬關(guān)系。”

    向侯香聽說是“侯夫人”，臉色垮了垮，飽含敵意將莫明珠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馬爾若的民族風(fēng)俗開放，女子不崇尚柔婉，向侯香將她看得肆無忌憚，見莫明珠氣質(zhì)溫和大氣，臉蛋兒又比自己漂亮，心里說不出的酸和惱。

    “我不管你是不是韓候的夫人，反正，反正韓家堡除了侯爺，誰也別想私自闖進(jìn)來！”向侯香道，“再說，這兒一磚一瓦都是我馬爾若城的，你一個外來人有什么資格?。　?/br>
    這話說得極沒道理。

    她臉紅聲兒大，莫明珠只是輕輕一冷笑，對跟在后頭的青隨、青離道：“還發(fā)什么呆？”“丟出去?！?/br>
    向侯香主仆五個都吃了一驚。“你、你說話就說話，怎么動手了？”“唉！放開我！”“本姑娘可是知府千金！”“啊……”

    一陣聒噪聲。

    莫明珠根本不理會向侯香，對管家韓忠平靜地說：“往后就要這么處理，可學(xué)著了？”

    韓忠忐忐忑忑地點(diǎn)頭答“明白了”。知府千金，整個韓家堡上下從前都不敢惹她，沒想到頭一天就給夫人丟出了府去。這魄力和膽子，不愧是莫大將軍的千金，一個區(qū)區(qū)知府千金真是差遠(yuǎn)了……

    莫明珠的寢屋在離琴房不遠(yuǎn)處的“水暖閣”，三層的竹樓，左右翠竹夾道，門前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流水，灰磚小徑從外頭一路延伸到水暖閣門前。閣后，是一個姹紫嫣紅的小花園，花園那邊緊挨著溫泉池子，幾朵睡蓮在水面蜷縮著鮮嫩的葉片兒。

    四月的天，還不見花骨朵的影子。

    水暖閣的第三層，閣樓上，莫明珠由云桃陪著出來，在這里可以將大半個韓家堡收納眼底。烏瓦、紅漆柱，樓臺高低錯落，綠樹點(diǎn)綴其中，雖然韓家堡內(nèi)里是中原的房屋風(fēng)格，但圍墻卻格外結(jié)實(shí)高大，起到真正的保護(hù)作用。

    云桃“哇”了一聲。“小姐你看，咱們在這兒的家，真是堪比塞上江南??！”

    莫明珠笑了笑，便見水暖閣外有個人影在徘徊，可不就是云唐么。

    “你去看看水暖閣外圍的竹林可需要清理，若竹葉落得太多，就好好清掃清掃?！?/br>
    云桃愉快的答了聲“哎”，喜鵲似的飛下去了。綠菱擦完桌椅，從屋里出來?！澳锬铮闶亲屗ヒ娫铺瓢?。”

    “只需要一句話就能成全一對有情人，何樂而不為呢……”說罷，她又覺得這話似乎影射自己形單影只、思念什么了，默了默。她可不思念那個滿嘴謊話、將她稀里糊涂騙到手的宸王龍額侯！

    大騙子。

    綠菱心思剔透，含笑說：“娘娘心地純善，雖然手段很了些。您把那知府千金丟出府去，王爺回來，恐怕難免要去知府折騰一趟了。”

    “既然他那么有本事將我糊弄這么大一番，這點(diǎn)兒麻煩想來也不在話下。”她便是故意將那向侯香丟出去的，一來樹立威嚴(yán)，二來看著那衣著清涼的聒噪女人實(shí)在沒興趣跟她掰扯。

    綠菱看了眼塞上江南的風(fēng)光。“這里好美，我長那么大還是第一次離宮這么遠(yuǎn)，看見這樣自由的天空。”

    她由衷道。

    當(dāng)夜發(fā)生亂子，莫明珠出宮時把她留在傾城宮，本以為是死路一條了，沒想到莫明珠竟派人將她逃出宮來。這個主子，她沒跟錯。

    綠菱回神來，莫明珠已經(jīng)進(jìn)屋了，忙跟進(jìn)去伺候著。

    下午，東邊兒飛來了信鴿，蕭煜辰傳來信，大軍已到三城之邊緣，很快就進(jìn)入梵伯。

    馬爾若、臨虛、梵伯三城呈“三”字排列，馬爾若在中間，臨虛在最西處的邊境，與西魏接壤，梵伯最靠東。西魏早被蕭煜辰打怕了的，這會兒聽了以往的戰(zhàn)神蕭煜辰并非真瘋，以及率了大軍來了邊境，恐怕日夜睡不好了。

    莫夫人和秦家二老被蕭煜辰轉(zhuǎn)移到了一處安全之地，莫明珠也不知道在哪兒。那么大群人一同北上，目標(biāo)太大，路途太遠(yuǎn)太急，秦家二老和她們家莫老夫人一大把年紀(jì)，顯然不合適。

    莫明珠有些擔(dān)憂莫醒初，不知他可還好，蕭煜辰上回臨走時說會把莫醒初帶回來，她應(yīng)該相信他。

    莫明珠讓綠菱把門關(guān)上，她拿下萬香釵，以及一卷墨非白留給她的古卷《聞香譜》，研究起來。這一研究就研究了一整日，綠菱在外頭守著，誰也沒能打擾。

    七日后，莫明珠已將《聞香譜》研究了差不多。這本書字跡娟秀，是手抄本，最后一頁記載著纂寫著的名字——“錦嬋”。

    莫明珠覺得有些熟悉，錦嬋，對了，蒼鑾殿那兩個園子“錦園”和“嬋園”，就是根據(jù)這名字來的。當(dāng)年第一代龍額侯韓立，建造蒼鑾殿給當(dāng)年的皇上時，以心愛的女人的名字命名了這兩個園子。

    應(yīng)該是她在建巫山地宮里看見的那個，與她長相相似的女人。莫明珠猜測?？伤幸稽c(diǎn)想不明白，為什么，那個女人與她的模樣長得這么相似？

    那男人與韓沉相似尚可以解釋，畢竟是祖先，可是她和那個女人……難道她也是錦嬋的后代么？

    莫明珠摸著萬香釵精致的鏤空簪頭花紋，和能生暖意的玉石?？上镉H已經(jīng)不在，不然那還可以問問。

    莫明珠正摩挲著暖玉發(fā)呆，便聽見外頭綠菱驚呼了一聲。“娘娘，您快開門來看看啊……”

    “發(fā)生什么事了？”莫明珠見糊白宣的雕花門上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竟似鳥兒的影子，沖沖撞撞想進(jìn)來！

    開了門，果然進(jìn)來一群鳥兒，圍著莫明珠飛舞。這情況，和年宴上她彈《九州鳳鳴曲》時引來鳥兒的情況相似??！

    “天啊娘娘，好多鳥兒，正在趕過來！”綠菱指遠(yuǎn)處。莫明珠循她所指看去，果然看見好多芝麻大點(diǎn)兒的影子，正在靠近。

    漸漸，樓臺、屋頂、竹林稍都停滿了鳥兒。

    韓家堡上下的奴才，都吃驚地出露天壩來看情況，只見各種常見的、不常見的漂亮鳥兒，都朝住著新夫人的水暖閣聚集，飛舞盤旋、鳴聲啁啾。多年沉寂無主的韓家堡，一下如有了靈魂，熱鬧起來。

    “娘娘，這怎么回事啊？您上回年宴上是用鳴鳳琴和九曲碧霄簪引來的‘百鳥朝鳳’，可是這回沒有琴聲，怎么突然來這么多鳥兒？”

    “……我也不知曉?！蹦髦橐惨苫罅恕２还鉀]有彈琴，光說九曲碧霄簪就不在這屋里，她身上也就一個母親遺留的暖玉萬香釵……

    難道……

    莫明珠用識香異眼看了眼萬香釵，只見它渾身散發(fā)著七彩的香氣，和墨非白身上的香味漸變很像，卻又比他身上的香味變化、交融更快！

    七彩的香氣將她纏繞，漸漸地，顯現(xiàn)了顏色。

    綠菱在一旁也見了，那七彩香氣將莫明珠緊緊圍繞，流淌、盤旋，她吃驚地捂住了嘴。

    這場景綠菱見過，和年宴上莫明珠當(dāng)時的情形十分相似！

    “原來如此……”莫明珠這才明白過來。這些鳥兒是受了香的牽引，四處飛過來。

    以香引鳥獸，《聞香譜》上有記載這一條?！霸瓉砩洗?，它們并非因琴聲而來，而是香味。”

    馬爾若城中，所有飛禽都躁動起來，籠中的想飛出來，山林里的成群結(jié)隊(duì)，在韓家堡上空盤旋。城中錫唯族百姓全數(shù)到了戶外，望天驚嘆，一些老人，用錫唯族語言說著——“是她回來了！”“那個人回來了！”

    ☆、第136章 相見

    直到香味漸漸散了，那些鳥兒才慢慢退散，這個過程持續(xù)了整整五個時辰，也就是從早上到晚上，一整個白天！韓家堡上下，都見識了新來的女主人的非同尋常。

    韓家堡大門外，一雙婢女出去購置物件兒，邊走邊小聲竊竊私語！

    “好多鳥兒啊，你說……咱們夫人會不會是妖孽？”

    “不會吧！我……我在水暖閣掃院子，你別嚇我呀……”

    “不然怎么會……”

    兩婢女正說著，忽然被一群主仆攔住了去路，一看竟是長期出入韓家堡如無人之境的知府千金，忙慌慌張張地低頭恭敬行禮。

    向侯香掐著腰逼問：“你們說，你們夫人是妖孽？昨天那鳥兒是她引來的？”

    二丫鬟哪敢亂傳自己主子的話，但奈何知府千金軟硬兼施地逼問，于是把昨日所見都說了一遍。向侯香聽罷，琢磨了一會兒，主意上心頭，面上陰測測地笑了笑。

    她的丫鬟甲問她：“小姐可是有好主意了？”

    向侯香說：“趕緊吩咐咱們園子里的打手、小童，去把整個馬爾若的鳥兒都抓來，等明日侯爺率軍回來，咱們就上演一場，捉、妖、好、戲！”

    ……

    天邊的朝霞就像火一樣，遠(yuǎn)遠(yuǎn)的從東邊天空與荒漠的交界處燒過來。綠菱推開窗戶，令清晨的涼爽空氣進(jìn)入屋子，回頭對正在梳妝的莫明珠道：“娘娘，今天是個好天氣。仿佛遠(yuǎn)遠(yuǎn)就能聽見王爺率軍挺進(jìn)的鏗鏘聲呢！”

    莫明珠正由云桃給她梳發(fā)。用篦子細(xì)密地將頭發(fā)整理整齊之后，再一絲一縷的綰成發(fā)髻。

    “大軍只會駐扎城外，你怎會看得見。”莫明珠笑道。雖然討厭透了被蕭煜辰那家伙欺騙，但是別離月余，又怎能擋住相思的疾苦。可恨，那家伙定然知道她要收拾他，故意逃了讓她消了火再回來的。

    她這是又著了他道兒了么？那個心機(jī)帝啊……

    云桃瞧鏡子里的莫明珠：烏發(fā)濃密，襯托著雪白出塵的巴掌臉，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小姐可真美，比仙女還好看，云桃都不敢相信您就是從前的小姐。”

    莫明珠微微愣。是啊，一年多前，她還又黑又胖，滿臉疤，腰上掛著游泳圈，哪是現(xiàn)在這樣子。那時候她還是長安城第一丑女……

    綠菱說：“塞上日照強(qiáng)烈，看馬爾若城里的百姓個個曬得黑不溜秋的，咱們娘娘皮膚細(xì)白如玉，只怕一會兒王爺看見要看癡呢?！?/br>
    “你們兩個丫頭，出了皇宮內(nèi)府就肆無忌憚了？敢調(diào)侃主子了?！蹦髦楹ν{，兩丫頭近來相處得不錯，互相看了眼，假意求饒恕。

    是個和樂安寧的清晨。

    莫明珠梳了個凌云髻，正中簪了“鸞鳳銜珠”金步搖，星星點(diǎn)點(diǎn)綴了暗紫色珠玉，三顆珍珠白的暖玉，再著紅色錦緞廣袖裙，襯著黑發(fā)、白皮膚，更加高貴、美麗、大氣。

    云桃、綠菱兩個丫頭都看癡了?！靶〗?，這還是你頭一回打扮這么氣派、細(xì)致?！?/br>
    綠菱也點(diǎn)頭。平素莫明珠都愛省事兒，并不醉心打扮。

    “如今身份不同，要做的事也不同，自然要做些改變?！彼纫J蕩天下，拿下江山，她作為他身邊的女人，自然也要配得上這江山百姓的仰望。

    綠菱又替她整理了裙擺，她心思比與云桃細(xì)膩、剔透，知道莫明珠為何這么打扮，道：“哪怕娘娘此時未著鳳袍，比之皇后，如此尊貴、大氣也半點(diǎn)不遜色！”她話中有深意。

    莫明珠循著開著的窗戶，看去火燒般的地平線，那初陽仿佛燎原的星火，一點(diǎn)點(diǎn)把大漠點(diǎn)亮。

    馬爾若城迎來了朝陽，陽光普照之時，城門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