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他說著再次跟南宮程碰杯,飲盡杯中酒,然后回答了南宮程先前的問題:“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就算我想停手,他們也未必肯放過我。更不用說,死了那么多無辜的人,我們活著的,總要去討回這個公道!” 南宮程有點動容,卻并沒什么話好說,只點點頭,又給宋惟忱倒了酒,兩人默默喝完,宋惟忱就提出告辭。 他主動說要順便送邵晴回去,邵晴只能不太情愿的跟他走,章婧遠遠倚著客廳沙發(fā),看南宮程送他們下樓,心里忽然覺得:也沒什么嘛!又沒有真的到了愛的欲罷不能的地步,自己以前是瞎緊張什么呢?嗯,只是島上那最后一個畫面比較動人而已,現(xiàn)在翻篇了就好。 現(xiàn)在想想,如果她當時一直在邵晴身體里,兩人沒有換回去,那么她像邵晴一樣慢慢接受治療、慢慢回歸正常生活,也許早就沒什么了。可章婧那時卻是硬生生被從事件中心剝離開,人回歸自己生活后,心卻沒有回來,她去旅行也好,找事情做也好,都只是一種麻痹自己的行為,她根本沒能從那段奇異的經(jīng)歷中走出來。 這或許是傳說中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也許她現(xiàn)在應該做的,不是逃避,而是面對。章婧這么想著,等南宮程回來,提起他參與了調查之后,章婧就出乎南宮程意料的問起了細節(jié)。 “埃文斯?我記得瓊斯說他4月份出獄,那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他在米國一家還不錯的企業(yè)里做法律顧問——埃文斯本來就是學法律的,要不是瓊斯作孽,他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是很成功的律師了?!?/br> “那他有什么可疑嗎?你們接觸他了?” “沒有,皮爾斯只是從側面調查了一下。平心而論,埃文斯這個人絲毫無可疑。他雖然因為瓊斯而經(jīng)歷坎坷了一些,但仍然是一個好人,出獄以后在多倫多遭遇了許多不公,也完全沒有要報復社會的意思,依舊愿意幫助弱小。也許是好人有好報,他早年幫助過的一個問題少年,家里在米國比較有背景,知道他出獄后,就找到他,把他介紹到米國去工作了?!?/br> 章婧感嘆:“完全可以拍一部勵志電影?!?/br> “是啊,皮爾斯甚至連他獄中的經(jīng)歷都調查過了,此人完全沒有黑化的跡象,他一直認為入獄服刑是他應得的,因為他確實傷人了。在獄中屬于積極改造那種,和獄警關系不錯,也沒有結交黑道大佬這種戲份。” 章婧聽的不住嘆息,最后又罵:“瓊斯就是個賤人!對了,那查爾斯的對頭呢?你們查了嗎?” “也查了,他那個朋友在與他絕交后也去了米國,聽說給一個什么富家公子做保鏢。我們現(xiàn)在還沒查到他人在哪里,只知道他領養(yǎng)了貝蒂的孩子。” “查爾斯也是個賤人。”章婧想起查爾斯的故事,憤憤接道。 南宮程喝紅酒喝的有點微醺,腦子運轉速度就有點跟不上說話的速度,“他賤么?要說賤,也只是因為愛的卑微吧?這個悲劇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他的朋友、貝蒂,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他朋友不肯表白,貝蒂不愛查爾斯,卻因為孩子跟他在一起,他們誰都沒有做正確的決定?!?/br> 他說的有些道理,章婧卻不愿承認,只哼了一聲說:“你跟宋惟忱倒是有共同語言?!?/br> 南宮程單手撐著頭,側臉看向章婧,她正鼓著腮撅著嘴,一臉不高興模樣,卻似乎并沒有因為提起宋惟忱就有什么變化,他腦子里混沌沌的,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沒事了嗎?” “啊?”章婧茫然看過來,“什么?” “宋惟忱?!蹦蠈m程緩緩說,“你不要難過,如果我們能把這件事查清楚,能將整個陰謀公之于天下,再沒有后患,我就陪你去跟他說清楚,告訴他你是誰,我保證?!?/br> 章婧呆了半天,才罵道:“你神經(jīng)??!喝多了是不是?” “我很清醒,可能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他強調著自己是清醒的,說話的語調卻帶著不正常的緩慢懶散,“我這個人常常自以為是,常常越俎代庖,想替別人做決定,也難怪你討厭。對不起,我把你和宋惟忱之間的感情想的太淺薄了,我之前對他的評價也不夠客觀……” “這么說,你們兩個今天喝了一次酒,你就對他改觀了?”章婧忍不住插嘴,“你得了吧,別想太多,決定和選擇都是我自己做的,跟你沒關系,你也別把自己想的多么有影響力。我依舊不想摻和你們的事,你愿意幫他們就幫,如果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也可以來問我,只要別把我賣了就行?!?/br> 她說完就站起身往自己房間走,走到門口時,又站住,說:“我跟宋惟忱也并沒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下次請你澄清一下我和你之間的關系——普通朋友,ok?只是普通朋友!” 南宮程扭著頭看她,微笑道:“什么時候給我晉升的,怎么沒通知我一聲?” “剛剛!升級禮包是廚房的餐具,洗完了再去睡!” 南宮程沖著章婧的背影比了個行禮的動作,然后果真乖乖去廚房洗碗去了。 就在他們兩人結束談話的同時,宋惟忱也把邵晴送到了她的住處,還一直送上了樓。 他簡單跟瓊斯打了個招呼,就關起門來單獨問邵晴:“你跟南宮程他們接觸這段時間,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的事?” “我對他家很熟,隨手都能找到吃的算嗎?”邵晴捂著臉,把自己剛剛在章婧房里干的糗事說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會那么自然!” 宋惟忱冷眼看她:“你是在島上挨餓的后遺癥吧?” “也有可能,我現(xiàn)在真的很能吃!”邵晴嘆氣,“不過,你覺得他們兩個是一對嗎?我覺得不像,更像喜歡管東管西的哥哥和不耐煩的meimei?!?/br> 宋惟忱對南宮程和章婧真正的關系并不是很感興趣,所以他干脆提示重點:“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他們有沒有在你面前談論過當初搜救時的細節(jié),有沒有問過你海島的情況?” “幾乎沒有。哎,你這么一說,是有點奇怪?。∷麄兠髅鲄⑴c了搜救,為什么事后一點也不喜歡提起這事呢?” “他們從來沒有談論過?” “嗯,在我面前沒有。不過我感覺他們好像有在背后談論我,我一回來,他們就又不說了。但是他們對我還蠻好的。” 宋惟忱問:“還有嗎?南宮程有沒有特意找瓊斯聊過?” 邵晴搖頭:“沒有。他和婧婧都是一副不太想跟我們多來往的樣子?!边@一點還讓邵晴蠻受傷的。 宋惟忱皺眉思索,邵晴就問:“你為什么這么問?他們兩個有什么不妥嗎?” “也不是不妥,我就是有一種他們好像很了解我們、我們卻對他們一無所知的感覺。你平時注意多觀察一下。” “哦,對了,婧婧好像也比較怕你!”邵晴一下子想起來。 宋惟忱皺眉:“怕我?” “嗯,你上樓之前,她看起來很緊張似的,之后也一直沒怎么說話。” 宋惟忱低聲說:“可是我以前沒見過她……”說到這,他忽然抬頭看邵晴,“也?” 邵晴面癱臉:“你現(xiàn)在不那么可怕了……” 宋惟忱沒跟她計較,換了話題:“皮爾斯過兩天會回來,你還記得你有個朋友叫l(wèi)j嗎?” “記得呀,他是個黑客,怎么你也認識他?” “我不認識,皮爾斯認識。他會和皮爾斯一起過來,以后就住在這里。” ☆、第62章 露餡兒 章婧想通了之后,整個人的狀態(tài)頓時松弛了很多,也不莫名感到焦慮了,對邵晴也不再防備著,而是常常聚在一起討論裝修和采買家居用品——她們一個要布置新家,一個要布置店面,倒是正合拍。 邵晴自然察覺到她的轉變,可她沒想到有什么特別的原因,也就單純的高興著,還抽空偷偷問章婧:“你和南宮在一起多久了?” “……從來沒有在一起過?!闭骆汉敛华q豫的回,“我們倆也不是青梅竹馬,青梅竹馬起碼得有兩個條件,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一個是郎有情妹有意,我們倆勉強只符合第一條,所以以后不要再提這四個字?!?/br> “可是我覺得南宮挺好的??!” 這妹子還真是審美一致,章婧索性跟她說清楚:“他現(xiàn)在看著還行,小時候簡直惡魔!我永遠忘不了他以前欺負我的事,現(xiàn)在能接納他做個普通朋友已經(jīng)是極限。這樣說吧,我跟你在一起的可能性都比他大。” 邵晴撲哧笑了出來:“有這么夸張?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俊?/br> 章婧猶豫了一下,還是講了出來:“我高中的時候突然開始發(fā)胖,胖的很夸張,學校里好多男生笑話我欺負我,南宮就是其中最活躍的一個。他不但嘲笑我,還編了各種順口溜,我們家是開小飯館的,他說我是因為天天在廚房偷菜吃才那么胖,還趁我不注意在我后背上貼了張紙條……” 這些回憶本來是章婧很不愿意講出來的,但也許是在荒島又經(jīng)歷了一次生死一線,她竟然看開了許多,也能平靜的講述了,“我因為這件事大哭一場,不肯再去上學,也不肯吃飯,然后就進了醫(yī)院?!?/br> “天啊,南宮程真的太過分了!要是我早認識你就好了,我一定幫你揍他!” 章婧失笑:“你這么厲害?還能揍人呢?” “當然了,我上中學的時候別人笑話我是野/種,沒爸爸的野孩子,我就揍他們?!?/br> 章婧聽的心里一酸,伸手握住了邵晴的手,卻不知該說什么,邵晴反而不太在乎,追問道:“后來呢?你進了醫(yī)院,南宮有來道歉嗎?” “后來……,后來我做了很多檢查,高血壓高血糖,很多指標都不正常,他們懷疑我得了一種比較罕見的病,本地醫(yī)院治不了,建議我們?nèi)ナ〕腔蛘咧苯尤ケ本?。我父母都嚇壞了,南宮的爸爸正好是醫(yī)院的副院長,他幫我們聯(lián)系了他的同學朋友,她mama還陪著我們一家一起去省城看病找醫(yī)生?!?/br> 邵晴反握住章婧的手,聽的十分專注。 “多虧有他爸爸幫忙,找到了一位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醫(yī)生,幫我做了手術,我才漸漸好起來。但是我因為治療期間需要一直服用激素類藥物,整個人還是很胖的,回到我們老家之后,我因此不愿意去上學。那時候已經(jīng)高三了,我如果不去上學,就會耽誤高考,南宮程就自告奮勇要來給我補習?!?/br> 其實章婧在縣醫(yī)院住院時,南宮程就去醫(yī)院看過她,他開始是偷偷去的,故意躲開大人,帶了一書包零食給章婧,卻說不出“對不起”三個字。 那時候章婧的情緒極其低落,整個世界在她眼中都是灰暗而充滿惡意的,那一包零食放到她面前,就像自己會動一樣拼出“諷刺”兩個字,她毫不猶豫的把包扔出了門外,只對南宮程說了一個字:“滾。” 南宮程灰溜溜的走了,下次再來就老老實實跟在他媽身后,悄悄看著章婧也不敢搭話。但是章婧一看見他就會想起那些嘲笑欺負,覺得未來沒有希望,情緒變得更差,后來章mama就盡量不讓他們來看章婧了。 “我當然不想讓他給補習,我看見他就心情不好。但是他居然還把我教訓了一頓,說我爸媽為了給我看病,生意也不做了,又花了那么多錢,我還要吃藥,要是我不好好學習,早點考上大學,怎么幫他們分擔壓力?我想到當時我媽是有從他媽那里借了錢的,立即覺得自己矮了一頭,就只能跟他補習了?!?/br> 那時候距離高考只剩幾個月,大家都是最緊張的時候,章mama對南宮程肯花時間來給女兒補習,十分感動,讓章爸爸變著花樣的做好吃的給他吃。 “等到高考考完,南宮程胖了十斤。”章婧最后說道。 邵晴嘻嘻哈哈的笑起來:“原來你們兩個之間有這么多故事呢!” “說事故還比較靠譜點。他大學考了帝都名校,我是本市三本,大學期間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后來他又出國深造,到去年年底才回來。我雖然不像小時候那么討厭他了,也實在沒辦法對他多么友好,尤其這些年他mama依舊堅持不懈的向我們?nèi)异乓齼鹤佣嗝磧?yōu)秀多么高不可攀!” 邵晴也感嘆:“是啊,你們這種情況,要想發(fā)展出愛情來,也是挺難的。那他對你呢?” “可能是還有內(nèi)疚心理吧,總是想做點什么。不過我挺煩他這樣的,好像我莫名其妙變成了他的責任,其實我生病也不是他的錯,他的錯只在于年少時不自知的惡毒,現(xiàn)在他又不那樣了,也就沒什么了。何況當年他們一家還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我是覺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說到這里,她笑嘻嘻的看向邵晴:“我得提醒你,南宮程他媽可不好對付。她心腸不壞,但就是有點勢力,嗯,也不是那種很嚴重的勢力,反正她兒子最完美!你懂的?!?/br> 邵晴:“……我不懂,我又不搶她兒子。” “哎?你真的對南宮沒興趣?你可沒少夸他呀。” “本來有興趣的,聽你說完就沒有了?!?/br> 章婧:“……” “其實我真不太理解他們男人在想什么的。南宮要是覺得愧疚,就早點跟你道歉、誠懇的承認錯誤,求你原諒嘛!自顧自做那么多事,沒起到作用不說,還被你嫌煩,圖什么呢?” “他那人很難正正經(jīng)經(jīng)說點好話的,怎么說呢?太直男了?他可能是覺得說多少都不如做實事,但是我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而且有時候真的做得再多也不如說句好話??!” “你是這樣想的嗎?那你應該會喜歡宋惟忱?!?/br> 章婧險些被這句話嗆死,“你說什么?” “我跟你說過吧,宋惟忱以為我身體里還有一個人?!鄙矍缫彩潜锪撕芫昧?,拉著章婧的手就開始滔滔不絕的吐槽,“我都看過心理醫(yī)生了,也嘗試過無數(shù)次了,就是想不起來,你知道他怎么做嗎?他每晚用微信給我發(fā)語音,內(nèi)容是我在荒島上寫過的日記,每晚讀一篇?!?/br> 章婧整個人都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種行為聽起來挺浪漫的是不是?可惜對象不是我!我一點都不覺得浪漫,只覺得可怕!像聽鬼故事一樣!” 章婧終于被她逗笑了:“鬼故事?至于嗎?” 邵晴干脆拿出自己手機,找到聊天記錄,播放給章婧聽,“喏,這是他最后一次發(fā)給我的,你聽?!?/br> 章婧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宋惟忱低沉的聲音很快響起:“4月10日,陰。瓊斯真是我見過的嘴最碎的男人,沒有之一……” “好了好了?!闭骆荷斐鍪秩グ戳艘幌耯ome鍵,聲音戛然而止,“他現(xiàn)在不發(fā)了嗎?” 邵晴點頭:“我們談清楚了,他接受了‘我只是我’這個事實?!?/br> “哦?!闭骆赫f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有點失望,頓時沒有了聊天的心情。 邵晴察覺她的異常,想起宋惟忱說過的話,就試探著問:“你好像不太喜歡聽我們提流落荒島時期的事。” 章婧忙說:“沒有啊,不過你根本不記得了,不是嗎?我覺得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免得心理創(chuàng)傷太大,像瓊斯似的躲在屋子里不敢出來?!?/br> 邵晴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就接受了章婧的說法,加上她本來也有些抗拒回想失憶期間發(fā)生的事情,干脆愉快的把這事拋之腦后,繼續(xù)跟著章婧采購各種東西去了。 沒想到僅僅一天之后,她就發(fā)覺自己上當受騙,并怒氣沖沖的沖進了章婧和南宮程的住處,大聲質問:“你們這兩個騙子!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 南宮程手還扶著門把,不解的看看邵晴,又看看跟在她后面的陌生白人青年,問:“發(fā)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