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大jiejie,你該不會真得認為這里面有毒吧?”幼儀又把藥碗遞過去。 “怎么可能呢。我?guī)退膍eimei嘗一口好了?!庇駜x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一絲僵硬,說著接過去喝了一口,“不太苦,不過快要涼了,你快點喝吧?!?/br> “謝謝大jiejie?!庇變x甜甜的笑著,又把藥碗接過去一飲而盡。藥碗在她們姐妹手中傳來傳去,里面的藥快要冷掉,苦味又重了幾分。 冬雪把酸梅遞過來,也給了玉儀一顆。玉儀接過去塞進嘴里,可滿嘴還是苦澀的味道。不是她嘴里苦,而是心里苦!玉儀在姐妹們跟前一向是嫡長姐懂事端莊的模樣,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有絕對的話語權??裳巯聟s被牽著鼻子走,還是被最不起眼的四meimei并著小丫頭給挾持住了,真是讓她惱火。她狠狠瞧了抱琴一眼,平日里覺得這丫頭難得的伶俐,這功夫怎么就說不過一個小丫頭了? 偏生滿腹的怒火又沒地方發(fā)泄,還要笑臉相對,這滋味她生平第一次體會。四meimei不過是去了一趟田莊,回來之后怎么就大變樣了?都說人要是去鬼門關一趟就會大徹大悟,難不成是因為她生病差點死掉的緣故? 不過即便是她性子大變,也還是個小小的庶女,何德何能竟然入了祖母的眼?論資排輩,論琴棋書畫,論模樣行事,怎么論都該是自己才對!玉儀捏著茶杯的手不由自主的使勁,骨節(jié)泛白。 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情,剛想要說話,就聽見外面一陣嘈雜。 夏荷打外面進來,先給兩位姑娘見禮,然后回道:“姑娘,劉嬤嬤的大兒媳婦帶著自個兒子來了。她們在外面嚷著要見姑娘,還哭天抹淚跪著不肯起來?!?/br> 封氏辦事就是麻利,很快把事情查個一清二楚,追回了不少屬于幼儀的金銀首飾。那個金瓔珞被贖了回來,還有一對耳環(huán)和一個小戒指被田莊上的劉二賭錢輸了,無從找尋。 劉嬤嬤在莊子上拿金銀首飾打賞下人不假,卻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大部分都被她送到當鋪換了銀子貼補家用。還有一個纏枝花樣的鐲子,就戴在她小兒媳婦兒手腕上。錢嬤嬤帶人去她家里搜查,正好人贓俱獲。 人證、物證俱全,劉嬤嬤想辯解都辯解不了,她只有求饒。封氏念在她是府中的老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又見東西都追回來差不多,就從輕發(fā)落。不過贖回首飾的銀子得劉嬤嬤出,她只好回去賣房子賣地,又把家里的所有積蓄都拿了出來。即便這樣還是不夠,還在親戚家里借了不少。 本來是富足日子,一下子落敗還成了眾人唾棄的對象。一家人搬到城北貧民窟租了一間小偏房,一整日見不到陽光的那種,濕氣重地方窄小屋頂又漏。劉嬤嬤被老伴、兒子、兒媳婦埋怨,病倒在家里無人問津。想當初她把真金白銀拿回家的時候,全家人都歡天喜地,尤其是兒媳婦花的比誰都多,這會卻把錯都歸到她一個人身上,讓她生氣窩火又悔不當初。 這一病來勢洶洶,很快就不省人事。劉嬤嬤病成這樣不僅沒有人給尋醫(yī)問藥,兒媳婦還坐在一旁指著鼻子痛罵,劉嬤嬤好容易醒過來聽了兩句又被氣暈死過去。 光坐在家里罵人也不是辦法,大兒媳婦不知道從誰那里得了主意,帶著剛剛兩歲的兒子進府求幼儀來了。本來府中看門的婆子不讓她進,她好說歹說,給了點好處,又說四姑娘必定念及奶娘的恩情,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想起婆婆來,到時候會再進府侍候,守門的婆子這才放行。 她進了內院,直奔冬苑,被丫頭們攔下就帶著孩子跪在廊下痛哭。她聽婆婆說起過四姑娘,是個性子軟弱好拿捏又心軟念舊情的人。這次太太動怒,四姑娘還替婆婆說情來著。這一趟就算是再不濟,也能弄些銀子回去度日。 一想到這些,她哭得越發(fā)使勁,還悄悄在兒子大腿根上狠狠擰了一把。 “哇!”那孩子剛剛還在探頭探腦的四下里張望,突然感覺大腿疼,張大嘴巴嚎起來,聲音大的直震耳朵。 屋子里的玉儀正在暗暗氣惱,聽見這般吵鬧越發(fā)的心里煩。 “二門怎么什么人都敢往里面放?”她本想讓人直接拉出去,可轉念又站起來,“四meimei喝了藥好生歇著,我去把她打發(fā)了?!闭脹]地方出氣,倒有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本來以劉嬤嬤的罪過,足以綁了扭送到官府。可封氏念及她多年的辛苦,到底是留了些情面。她們家不知道感恩,還敢找上門來,這就怨不得旁人了。 玉儀帶著丫頭出去,那媳婦兒瞥見屋子里出來一位姑娘,也不等看清就撲上來。她攥住玉儀的腳脖子,邊哭邊喊道:“四姑娘救命啊,我婆婆快要不行了!念在她奶過姑娘一場的份上,請姑娘發(fā)發(fā)慈悲救救她!” “這里又沒有大夫,怎么救你婆婆的命?”玉儀嫌棄地低下頭瞧了一眼,想要掙脫無奈兩只腳都被緊緊攥住。方才沒能好好表現(xiàn)的抱琴見狀忙過去,毫不客氣的照著她的胸口使勁踢了過去。 她似乎完全沒料到這個結果,半點防備都沒有。胸口猛地一疼,感覺嗓眼發(fā)甜,她的雙手不由得松開。玉儀趕緊往旁邊走了兩步,夏荷忙從屋子里拿了厚厚的墊子出來放在廊下的臺階上。玉儀坐下,看著劉氏嘴角有血絲,臉上半點憐惜都沒有。 “四姑娘有病在身,剛喝了藥躺著,你就在這里哭喪。”夏荷指著劉氏罵著,“若是姑娘有個三長兩短,殺你全家都不足補償?!?/br> 四姑娘在屋子里躺著,那么出來的姑娘是誰?劉氏這才細細打量,覺得眼前的這位姑娘比四姑娘年長,渾身的氣度也不凡。 “這樣直勾勾盯著大姑娘,真是無禮!”抱琴罵著。 劉氏聽了趕忙垂下頭,心里有些忐忑起來。她雖沒見過玉儀,也不曾打過交道,卻沒少聽婆婆私底下提及。這位金府嫡姑娘可是極其厲害,就連太太都跟她商量事情。小小年紀便開始學著打理家事,這一二年幫著太太看賬本打理陪嫁鋪子。在這樣的人物面前,劉氏那點小心思自然是昭然若揭。 今個兒這一趟似乎討不到任何好處,劉氏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墒沽算y子才進來,又挨了窩心腳,不能就這樣回去! “大姑娘好,我是劉嬤嬤的兒媳婦?!彼套√弁粗匦鹿蚝谩?/br> 旁邊的小孩子還不懂事,被母親擰了一下覺得疼了放聲痛哭。這功夫看見有漂亮jiejie出來,踢了母親一腳,他被嚇傻哭聲也止了。劉氏一把拽過發(fā)呆的兒子,按著他的腦袋就往地上杵。 “快點給大姑娘磕頭,只有大姑娘才能救你祖母!”小孩子冷不丁被掐住后脖頸子往地下按,有些驚恐又有些好奇。 他拼命掙扎,抬著頭瞧著玉儀,腦袋撞到石頭地面,他又疼得大哭起來。本來哭花的臉越發(fā)像小花貓,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淌。他再用袖子一抿,惡心的玉儀直想吐。 玉儀側過臉,劉氏帶著兒子磕了十幾個頭,見沒有人阻止只好自己停下來。劉氏還將就,那孩子的額頭卻鼓起一個大包,后脖頸子也被掐出淤青,閉著眼睛使勁哭起來。 真是鬧騰死了!玉儀的耳朵根子都被弄疼了,一向端莊淡定的臉上多了幾分不耐煩。這功夫她后悔了,早該讓人直接攆了出去,跟這起粗鄙不堪的下等人接觸只能是自貶身價。她覺得自己被幼儀給氣糊涂了,竟干吃力不討好的事。可事情她已經接下,只能處理掉! 她厭惡的瞧了孩子兩眼,又朝著抱琴使了個眼色。抱琴立即明白主子的意思,忙拿來些點心哄那孩子。小孩子都是記吃不記打的,見有香甜的果子吃便不哭了。抱琴把他帶到一旁,讓小丫頭照看一眼。 沒了小孩子哭,玉儀覺得腦袋輕快多了。她看看一直跪在地上的劉氏,嘆口氣說道:“四meimei為人最是善良,在太太跟前沒少替劉嬤嬤說情。只是你婆婆的所作所為讓人氣憤,若是送到官府就別想出來了,就是你們家人也會跟著受連累。太太念在四meimei的情面上已經放你們一馬,你還想討恩德,真是得寸進尺!” 劉氏自然知道玉儀不是唬她,這些年連四姑娘月錢帶金銀首飾,她婆婆沒少往家里拾掇,前前后后加起來沒有一千兩也有九百兩。真要進了官府,肯定要下大獄,婆婆年歲不小,吃不了里面的苦,這要是一進去恐怕就會死在里面。眼下封氏不過是追回那些首飾,月錢還沒細算,要是再追究,她們可真是走投無路只有賣兒賣女了。 本來她想著四姑娘年幼好唬,卻沒料到會碰到大姑娘這位太歲,她心里想著這趟是白來了。 “不過四meimei一直放心不下劉嬤嬤,到底是十多年的主仆情分。”玉儀話鋒一轉,劉氏聞聽登時來了精神,“四meimei病著不好,也是心里記掛著劉嬤嬤的緣故。若是劉嬤嬤好,她的心病自然就好了。為了給四meimei積福,我愿意出二十兩銀子?!闭f完讓抱琴拿銀子來。 原本劉氏已經不抱希望,可眼下卻一下子賞了二十兩,她喜出望外一個勁的磕頭謝恩。她瞥見自己兒子在旁邊正狼吞虎咽的吃點心,一把又扯過來。 玉儀忙擺手,“別折騰孩子了,快點出去給你婆婆請大夫吧。”她實在是不想看見這個臟兮兮的孩子,不想聽他狼哭鬼嚎的動靜。 劉氏聽了只好打消了按住兒子腦袋磕頭的念頭,又說了些奉承話這才屁顛屁顛的走了。 玉儀看見她們母子離去,這才又回了屋子。幼儀一直站在窗口,把外面發(fā)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大jiejie還是這樣心善,以德報怨實屬不易?!彼桓弊試@不如的樣子。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記奶娘,也算是替你了了一段心事。你對劉嬤嬤是仁至義盡,往后她是死是活都跟咱們無關。這事即便是到了天邊,誰都說不出咱們半個不字?!?/br> 幼儀點點頭,無奈的長嘆一聲,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 兩姐妹繼續(xù)話家常,說來說去,玉儀把話題扯到青巖寺賞楓葉上,幼儀聽見心下一動面上卻沒有表露。 ☆、第六十一回 藥有問題 玉儀這趟來是為了解開心中的一個疑問,可先是替幼儀嘗藥,后又幫著處理劉嬤嬤兒媳婦的事情,弄得她心情極其不佳。 沒了耐性,她很快就把話題扯到賞楓葉上,讓幼儀心中有些起疑。 “今個兒去青巖寺賞楓葉,漫山遍野紅到了極致,真是漂亮極了。上次咱們姐妹同去不是時候,可惜這次四meimei錯過了。哦,對了,上次四meimei好像是先回去了,怎么突然肚子疼了呢?”玉儀邊說邊覷著幼儀的臉色。 “可能是早上吃壞了肚子,又迎著風一路上山?!庇變x簡單的解釋著,“好在青巖寺的楓葉年年都紅,今年不看還有明年?!?/br> “倒是這個理。青巖寺不僅楓葉好看,后山的風景也美。沿著楓樹林往西走,繞過山坳有個小小的山包。那里有塊大青石,坐在上面遠眺,別有一番情趣。四meimei可去過了?” “哦?還有這樣一處地方?下次再去一定要瞧瞧?!庇變x笑呵呵的回著,看不出有一絲的異常。 玉儀自認最善察言觀色,她見幼儀的表情、動作沒有半點不自然,聽見“大青石”三個字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便確定幼儀并未說謊。她哪里知道面前的幼儀非幼儀,跟她相處了一輩子,豈能不清楚她幾斤幾兩?幼儀表面沒有半點反應,心里卻波瀾起伏。 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提及青巖寺的事情,難不成是玉儀發(fā)現(xiàn)了什么?而且是在郡主請眾姐妹賞楓葉歸來之后,怕是其中有隱情。 想到這里,幼儀開口說道:“大jiejie這趟青巖寺之行雖然倉促,卻賞了不少美景啊??磥砜ぶ鲗η鄮r寺的環(huán)境挺熟悉,不然也不會把形成安排的這樣緊湊。只是時間短,難免不能盡情欣賞美景,即便是知心好友也不過匆匆見上一面說個幾句話罷了。” 玉儀她們一大早出發(fā),可不到晌午就趕了回來,難怪幼儀會這樣說。聽見她后面這句,玉儀的眼神一斂,隨即笑了,“郡主久居高位,說話行事豈是我等庸俗之流能揣摩的?若想逛個痛快還要咱們姐妹同去,只能等明年了。四meimei剛剛喝了藥,最好是睡上一覺,我就不多叨擾了?!闭f完站起身來。 幼儀送至門口,她不讓幼儀出屋吹風,帶著丫頭自去了。 主仆二人走到無人的地方,玉儀在抱琴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就見抱琴臉色一變隨即點點頭獨自走了。 玉儀一個人回了春苑,讓丫頭泡nongnong的綠茶來。她一向只喝紅茶,點墨心中疑惑卻不敢表露,照著吩咐沏了nongnong的碧螺春。茶杯上面飄著厚厚一層的茶葉,被熱水一泡緩緩往下墜,鋪在茶杯底下有半杯厚。上面的茶水顏色墨綠,聞著就帶著濃重的苦味。 她接連喝了三杯,去了兩次茅房才作罷。快到用晚飯的時候抱琴回來了,當著人面只說是自個母親生病了幼儀給了她半天的假。晚間無人的時候,她才向玉儀回稟道:“奴婢已經照著姑娘的吩咐去辦了,今天晚上就能見分曉?!?/br> “沒有引起旁人的懷疑吧?不會留下什么蛛絲馬跡,到時候別查到咱們身上來?!辈杷榷嗔?,玉儀總是覺得有尿意,剛剛從茅房出來不久又想去了。 “姑娘放心,奴婢照你的吩咐去了賭坊門口。當著幾個輸紅了眼的賭徒面,把劉家得了主子二十兩銀子的消息透露出去。劉家的兩個兒子都是那賭坊的常客,他們以為奴婢是劉家的媳婦兒,都沒有懷疑。奴婢瞧著他們的模樣,估計是動了歹念。不出意外,明天早上就能聽見消息?!?/br> 玉儀點點頭,把戴在手腕上的鐲子擼下來,“這個賞給你。你記住,只要好好為我辦事,自會有你的好處!” “多謝姑娘!”抱琴跟在她身邊的日子不短,知道玉儀的脾氣。在外人跟前總是溫順大度,特別有耐心,有愛心;關上門對著幾個心腹半點耐性全無,辦事麻利說話干脆的人才能入了她的眼,沖她的意。 抱琴把鐲子裝好,瞧了她一眼又說道:“姑娘在四姑娘那里得不得喝了一口藥,全是奴婢嘴笨的緣故,奴婢愿意領罪!”說完跪下。 不提這茬倒好,提起這話玉儀就生氣,可抱琴畢竟是她的左膀右臂,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能自斷!況且之日之事怨不得抱琴,是對方太刁鉆,太善辯了。秋月那丫頭往日里瞧著挺文靜,想不到嘴皮子的功夫倒是厲害。上次大鬧廚房就是因她而起,如今又被幼儀喚進屋子里使喚,越發(fā)的伶俐能言了。不知道是她原本就這樣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還是幼儀善于調教。她更傾向于前面那種情況,一個連自己身邊的奶娘都挾持不住的小小庶女,能調教出什么樣的丫頭來? “你起來說話,咱們主仆情分不一般,你不用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玉儀按捺住心中的怒氣,聲音放柔和了些,“等我收拾了她的主子再收拾她,看她還能伶牙俐齒到什么時候!這陣子你別去招惹冬苑的任何人,告訴其他丫頭、婆子,沒事少出去轉悠,別跟旁人逞口舌之能。有尾巴的給我夾住,沒有尾巴的就繼續(xù)裝人!” 抱琴聞言忙點點頭,有些擔憂地問道:“姑娘,你沒覺得那里不舒坦吧?” “即便是穿腸的毒藥只喝一口也未必有事,何況那藥里面并沒有毒藥,只不過有相沖的東西在里面。幾副下肚便可渾身無力,頭暈眼花,夜間盜汗,白日困倦,長期喝下去整個人生氣全無,與死人無疑?!庇駜x的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抱琴知道,這是姑娘動了殺機。別看玉儀只有十一歲,卻是個面熱心狠,心理有些扭曲的人。她長在深閨,連殺雞宰魚都不敢看,誰鼻子出血都會嚇得花容失色,可偏生不把人命當做一回事。只要不是她的手上沾上鮮血,她就半點不害怕,甚至還覺得有一絲快意。把人的生死掌控在鼓掌之間,這種感覺真是太暢快了! “你吩咐人盯緊冬苑,若是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即回稟?!庇駜x吩咐著,抱琴忙答應下。 此刻的幼儀正在寫字,冬雪又端了一碗藥進來,見到她一直沒有停筆的意思,不得不說道:“姑娘,這藥快要涼了。要不,你喝了藥再寫?” 幼儀沒言語,寫完筆下的字方抬起眼。她把筆放下,凈了手才把藥碗端起來。她聞了聞又把藥碗放下,問道:“誰負責熬藥?” “回姑娘,是小丫頭穗兒?!倍┟刂?/br> “嗯。”幼儀站起身,把藥倒進旁邊的花盆中,“明天你找個由頭把她支走,換你熬藥。記住,任何環(huán)節(jié)不能假借他人之手,更不能讓其他人靠近藥壺!你就睜大眼睛給我好好瞧著,熬好了親自端進來。” “好,奴婢記住了!”冬雪滿臉凝重的點點頭,雖然自個姑娘沒有多說,她卻意識到這藥似乎是不對勁。不然姑娘怎么就不喝,還這般安排叮囑? 幼儀擺擺手讓她下去,見到她走到門口又喊住,“藥的事千萬別說出去,尤其是我沒喝這件事!” “奴婢知道,即便是姑娘不吩咐,奴婢也不敢多嘴主子的事情?!倍┰桨l(fā)的上道,隱約有了些大丫頭的做派。幼儀見狀點點頭,覺得自己沒白調教,終于有兩三個可用的丫頭了。 第二天,冬雪照著幼儀的吩咐把穗兒支開,她親自泡藥、熬藥、倒藥,全程不讓旁人上手,更是兩只眼睛緊盯著不敢眨一下。她把藥端進去,幼儀接過去細細的瞧,又聞了聞。 “你敢保證除了你沒有人再碰過這藥?”幼儀追問著。 冬雪趕忙點頭回道:“奴婢完全按照姑娘的吩咐,除了奴婢再無第二人接近藥!” 幼儀聽了又仔細的聞那碗藥,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跟昨天一模一樣得味道?!闭f罷又把藥倒了。 冬雪見了心里納悶,不敢多問只暗暗嘀咕:姑娘還真是奇怪,信不著穗兒把藥倒了,可這我親自熬制味道又跟昨天一樣,怎么又不喝了?難不成姑娘是連自己都信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可也不能疑心太重啊。身體虛弱不喝藥,整日這樣胡亂猜疑,身子怎么能好得起來? 她正在狐疑,聽見幼儀讓自己把藥壺拿進來,趕忙出去取。不一會兒,冬雪把一個黑色帶蓋有嘴的藥壺拎進來。幼儀接過去查看,里里外外沒瞧出什么不妥。 突然,她發(fā)現(xiàn)壺蓋的顏色似乎偏深一些,心下不由得一動。 “這壺蓋怎么不像是藥壺上的?”她把壺蓋放在鼻子下面聞起來。 “這藥壺是舊的,上次姑娘暈倒喝藥就是用它熬的??蛇@回拿出來用的時候,穗兒一不小心把蓋子打破了,就去庫房里又找了一個來??赡苁菑膩頉]用過,所以顏色有些不一樣。”一個壺蓋而已,能有什么問題? “這就對了?!庇變x聽見這話竟笑了,把壺蓋重新蓋回去,“她的手段還是一模一樣?!?/br> 幼儀想起玉儀毒害妾室的事情,那個時候她已經成了一縷游魂,被困在安府出不去。她親眼看見玉儀如何加害妾室,背地里又是怎么一副與人前截然不同的嘴臉。沒想到今世再見,玉儀竟然絲毫未曾改變,反而越發(fā)讓人發(fā)指。 自己不過是得了祖母的青眼,何曾威脅到她的地位和利益,她竟然對自己的meimei下如此毒手?,F(xiàn)在的玉儀才十一歲,若是長大該是何樣光景?重生一世,幼儀想要過簡單的日子。既然一切都重頭開始,為何還要對前塵往事苦苦糾纏?況且已經物是人非,除了幼儀誰還記得那些恩怨情仇?可偏偏事與愿違,你不犯人,人偏犯你。既然如此,幼儀也不想一味退讓。 “從明天開始繼續(xù)讓穗兒熬藥,你不必說什么。另外,你暗中查查穗兒的底細,家里還有些什么人,都在做什么。”幼儀的話讓冬雪越發(fā)的糊涂。看樣子姑娘是懷疑穗兒搞鬼,可姑娘明明又說藥味相同啊。 冬雪雖然被幼儀調教得長進了不少,卻到底是個單純沒見過血腥得小姑娘,憑她怎么想都想不到還有這樣害人的手段。她雖不明白幼儀的意圖,卻知道謹記姑娘的話,照姑娘的吩咐辦事。 第二天,依舊換成穗兒熬藥,由冬雪端進去服侍。那些藥自然沒進幼儀的肚子,都澆灌了花草。沒過幾天,幼儀的身子越發(fā)虛弱,屋子里的花倒是茂盛起來。 封氏見狀回稟了老太太,重新請了一位大夫來。把脈過后說得跟之前的王大夫一模一樣,都是什么不礙事,慢慢調養(yǎng)之類的話。他開了幾副藥,雖與之前不大相同,卻是大致差不多。左右不過是益母草補氣,當歸黃芪補血,幼儀還小不能用人參進補,換成便宜的草藥。 偏生宛柔也病了,封氏又給她請大夫。內院中總是飄散著一股子藥味,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悶起來。宛柔的病癥跟幼儀不同,她大抵是心病。只因從青巖寺歸來,郡主那邊再無聲息。聽說郡主辦了個什么詩會,并沒有邀請她去參加?;蛟S是因為自己不會吟詩作對的緣故,她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可沒過幾日,郡主又召集了不少閨秀去游湖采蓮,李月娥、溫潤都在其中,還有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