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四月四日,大口袋開始收縮,湯恩伯指揮的軍團從四面包夾日軍,幾乎一天的時間,就把日軍后續(xù)主力的生存空間壓縮到了極致,城內日軍的精氣神完全變了,此時他們面前的臺兒莊幾乎成了一座不設防的空城,可是他們卻忽然意識到,要接收這座城,得付出生命的代價。 生平第一次,黎嘉駿在戰(zhàn)場上看到日軍大規(guī)模的撤退,他們和任何企圖撤退的種群沒有任何兩樣,跑的比來時還快,軍官聲嘶力竭的指揮也無法掩蓋他手下那些兵倉皇失措的模樣,像一群群夾著尾巴的狗,畏縮著身形,氣焰全無,就算路過一兩個受了傷的中國士兵,也是一副被嚇到的樣子,連動手都不敢。 撤空了敵軍的臺兒莊陷入了一時的寂靜,像個差點遭到凌虐的大姑娘,在惡徒突然離開后反應不及,睜著一雙大眼睛茫然的望著頭頂?shù)乃{天,不知道該做什么。 直到確定日軍真的走了,才慢慢的開始有歡呼聲自遠處傳來,像是一股浪潮,洶涌到了面前,那些歡呼聲嘶啞激烈,一聲聲就像還在戰(zhàn)場上廝殺,仿佛下一秒就會咳出一口血來,最后大家也都不喊了,只是從各個戰(zhàn)壕爬出來,站在高處,看著遠處煙塵滾滾,傻傻的張望,面無表情。 沒有受傷的人開始相互照顧,先找到活著的抬到一處,死了的則排在一邊,很快所有人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全師幸存人數(shù)十不足三,三個中平均一個半失去了行動能力,也就是說每個人要抬七具尸體和兩個傷員,而此時,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竭,連呼吸都吃力,在歡呼和興奮過后更是頭暈腦脹,最可怕的是,他們并沒有脫離戰(zhàn)時的狀態(tài)。 黎嘉駿躲過好幾個讓她膽寒的士兵,他們垂頭坐著,死死握著鋼刀,你一走上前,他們就警惕的抬頭,齜著牙,一雙血紅的眼睛狠狠的盯著你,仿佛再多一步,就會被他們一刀砍死……管你是誰。 這是抗戰(zhàn)以來第一次勝利的會戰(zhàn),其意義簡直三天三夜說不完,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卻讓人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她把秦梓徽送到了火車站。 池峰城炸斷了南門的便橋,使得南岸的火車南站得以幸存,他們剛到時,火車正轟隆隆的停下,很多士兵和醫(yī)生下了車,正在維持秩序和救治傷員。 擔架兵放下秦梓徽就走了,站臺上哀鴻遍野,橫七豎八躺滿了傷員,軍醫(yī)一身的大褂已經被血染了好幾層,此時就好像穿著喜服在那兒檢查傷員,看到傷重的就塞一張票,意味著可以先送上火車到后方醫(yī)院去。 到了秦梓徽這兒,看到黎嘉駿坐在旁邊,似乎愣了一下:“你……” “大夫你還認得我?!”黎嘉駿驚喜,指著秦梓徽,“他,他……”又說不出話,她其實很心虛的,因為秦梓徽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問題,但是正因為這樣她才更擔心,就怕是那種震壞了內臟莫名其妙就死的病,那簡直要叫天不應,大夫看了一下,略一沉吟,無奈:“臟器倒摸不出有損傷,大概是震了腦子,小伙子,有沒有想吐的感覺?暈不暈?” 秦梓徽抿著嘴,堅定的搖了搖頭。 黎嘉駿聞言就有些著急,這傷得不重,大夫便不給傷員票啊,可到了這個時候,她臉皮反而薄了,之所以有傷員票,還不是因為火車運力不夠,事關人命,若這時候走后門太不人道,她也說不出口,只能看看軍醫(yī)又看看秦梓徽,很是郁悶。 大夫想了想,望向黎嘉駿,霸氣一指:“你,一邊站著?!?/br> “啊?”黎嘉駿摸不著頭腦,看看秦梓徽,他閉著眼裝沒聽到,也沒個反應,心想雖然人家長得俊,這大夫也不至于當街施暴,囧囧的蹲到了廢墟另一邊,愁眉苦臉的想辦法,蹲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姿勢活像是在拉粑粑,便干脆一屁股坐下,剛坐下,軍醫(yī)就診斷完了,繞過來朝她嘆氣:“是炸暈了,得去看看腦子,小伙兒倔強,我特地給他說嚴重點,他才肯拿了票回去。” “???”黎嘉駿覺得自己犯傻的次數(shù)有點多,但她真沒聽懂醫(yī)生的意思,“大夫,您的意思是……” “你個姑娘家家生個病裝嚴重點撒個嬌就成了,人家可是爺們兒,能嚶呀嗯的說這兒暈那兒疼么?你在一邊站著,人必須得繃住啊!當然不肯往重里說了,其實他倒不是特別大的事兒,但得加緊治,你好好照顧著啊。”軍醫(yī)語重心長,捶著腰站起來,“哎喲我這把老骨頭也真是cao碎了心?!?/br> 黎嘉駿點頭哈腰:“先生您慢走!哎喲那兒有塊石頭!哎要我扶您不?” 送走了軍醫(yī),黎嘉駿走到秦梓徽身邊一屁股坐下,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這可咋整,你腦震蕩了!” 秦梓徽這時微微靠在臺階上,輕輕的喘著氣,聞言略微不滿的望望軍醫(yī)走去的方向,又看向她,反而安慰起來:“不是多大的事,不會死?!彼Z氣那叫一個輕柔婉約,差點點兒就吐氣如蘭了。 “都嚴重到拿票了,醫(yī)生又不是瞎的,怎么辦,傷什么還能行,這病可就難治了!就算后方醫(yī)院,能有多好的器材?醫(yī)療物資別說,醫(yī)生水平也難講??!”黎嘉駿滿腦子都在想腦震蕩怎么整比較好,在現(xiàn)代它算是小事兒,可無論大小事兒,她都不懂,此時只能瞎糾結,絲毫沒注意到秦梓徽的異樣,她伸出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暈不暈?看得清幾根手指不?” 秦梓徽一臉無奈,抬手抓住按在一邊:“夠惡心了,別添亂了。” “我著急誒!” “我都不急……”他抬眼看了看,又垂下眼,遲疑道,“要不,你想聽什么,我給你唱?” 黎嘉駿卡殼了,一臉呆滯,她很想說她是真不愛聽戲了,可看他的表情,卻好像是那種好不容易撕開傷疤流著血逗你開心你要是敢說個不字兒就死給你看的樣子,只能絞盡腦汁,想到自己最后一次聽戲聽到的劇目,結巴道:“木,木蘭從軍……吧?!?/br> “呵……”秦梓徽一笑,“我還當你會點金殿裝瘋。” 黎嘉駿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哪一出,哭笑不得:“你還真能記,我都沒當回事兒?!?/br> “是啊,你當然不會當回事兒?!鼻罔骰章杂悬c嘆息,“可我卻記得清清楚楚,指著你的那一刻,是我那十七年,活得最像個人的時候 ……” “……”黎扒皮無言以對。 “然后,我就再不能忘了那個感覺了,說實話,散場后跪在你們面前,也是我最害怕的時候……我怕我剛知道像個人是什么感覺,就再不能翻身了?!彼f著,剛還直視著她的雙眼又游移開去,“所以,后來,我還是,有點,謝你們的。” “……”黎扒皮面無表情。 “那么……黎,小姐?!鼻罔骰斩⒅约旱氖?,囁嚅道,“我,是否,可以,叫你,嘉駿?” 黎嘉駿剛順著他的眼神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然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里,結合剛才的話,臉騰的燒了起來,一時間都有點糊涂了,只是混沌道:“額,這個,當然……” “當然不可以!”一聲暴喝自身后傳來,轉眼就有一雙手自黎嘉駿腋下穿過,猛地把她舉起來,幾乎是拖到一邊。 黎嘉駿正愣神,等反應過來,轉身一看,整個人都懵掉了,本能卻比思維更加快速的反應過來,眼睛霎時間一陣酸熱,眼淚嘩的就流了下來,她手忙腳亂的去擦眼睛,就怕看不清眼前的人,可眼淚擦去了又流,她只能抓緊眼前人,大哭:“哥!” 眼前人,竟是二哥!他一身戎裝,大瞪著雙目,眼眶發(fā)紅,眼里也蓄著淚,嘴上卻一貫的不饒人:“你還有臉喊!還有臉哭!沒良心的東西!做你哥都要被你氣死了!” “哥!”黎嘉駿什么都聽不到,只記得哭嚎,“哥!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我想打死你!”二哥這么說著,手卻死抓著她不放,“老天不開眼!怎么沒在這兒把你收了!你個禍害!跑!讓你跑!你怎么什么地方都敢去???你真以為你是孫悟空?。??就算石頭生的這不也碎了滿地啊?黎嘉駿!你他媽還是不是人?你讓你爹媽老哥在后頭提心吊膽的很開心嗎?你狼心狗肺啊!”說完話,他眼淚終于掉下來了,一把抱緊懷里的妹子,一邊哭一邊拿拳頭捶她的背:“我都準備好來收尸了!我連收斂你的盒子都拿好了!我就想我妹子這么不省心可不能死在沒親哥照應的地方,可你**的怎么還能活著呢?!這cao心的日子怎么就沒個頭兒??!” 黎嘉駿也哭,卻完全沒二哥這般打過草稿似的話,只能翻來覆去的哭喊:“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對不起!哥你別生氣了!哥是我不對!” “那你說以后還敢不敢了!”二哥趁機要挾。 黎嘉駿是真的走怕了,連連搖頭:“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跟不跟我回家!” “跟跟跟!” “那他是怎么回事兒?!”二哥毫無緩沖,刷的就把矛頭指向秦梓徽,瞇著眼殺氣騰騰,“行啊黎三,出去一趟還學會勾搭漢子了!看人家好看就暈頭轉向了是吧,求什么都答應是吧,你這花癡的毛病不能改改???!以前弄的天怒人怨的還沒吸取教訓???!吃一塹長一智你懂不懂!” 黎嘉駿此時腦子里想的居然是,二哥從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這一連串話看來真是臨場發(fā)揮,否則不至于看到秦梓徽也這么反應,果然是記者出身天縱奇才出口成章!她諂笑:“我沒……” “沒什么,沒花癡嗎?那成,跟我回去!”二哥鐵臂一掐,扯著黎嘉駿轉身往火車走。 “等等等等!”黎嘉駿忙掙扎。 “怎么?還說自己沒花癡?!”二哥大怒,“趁虛而入的東西,信不信我現(xiàn)在打死他!?” “哥!你冷靜?。∷莻?,總要有人照顧吧!”黎嘉駿終于找回腦子,大叫。 二哥閉眼深呼吸了一下,再睜眼果然冷靜不少,他抬了抬手,身邊竟然湊上來一個警衛(wèi)兵,他指了指秦梓徽:“你找人好好照顧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有什么情況及時報告!” 警衛(wèi)兵立正點頭:“是!”說罷立馬上前扶秦梓徽。 秦梓徽卻冷下臉,掙扎著自己站起來:“謝謝長官,我自己能走?!?/br> 二哥回頭看了看他,哼了一聲:“隨便你。”隨后又兇黎嘉駿,“還看什么看!人家自己能走!” 黎嘉駿看著這兩個男人,只覺得腦袋嗡的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催我,如果你催到我,我就讓你們嘿~嘿~嘿~ 明天……哦不,今天白天再更新徐州會戰(zhàn)的段子~大家開心哈 我的周末差不多就是睡到十二點一點然后跑出去玩到晚上八=九十點洗個澡打個lol就累碎了 所以基本不會有更新 大哥很久沒出現(xiàn)了,想他,想他~ 徐州會戰(zhàn)那些事兒——主要就盡量順一下過程大家好有個數(shù)兒 徐州會戰(zhàn)范圍有點大,通俗點講這就是一個關門打狗的故事。 李宗仁扔了塊rou骨頭(臺兒莊)引狗(日軍)進門然后(湯恩伯)關門打狗的故事。 用其圍繞的重心講,就是一條鐵路引發(fā)的血案,津浦鐵路,津浦鐵路顧名思義,就是天津到浦口,浦口是啥站呢,我在第五十章寫到過,北下到南京并不是火車直達的,它有條長江攔著,只能坐到北岸的浦口站,然后下車坐船過河才到南京。 所以說,津浦就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南北大命脈,它的主體就在江蘇。 日軍想要津浦…… 雖說遲早是你的,但人家不能說給就給嘛,那也太軟妹了。 為了奪取津浦鐵路,日軍做了三手準備。 (艾瑪怎么跟方向盲形容,東南西北你們會嫌麻煩嗎?不明白自己畫個十字架標一標吧。) 西北(河北山東)一路,南(南京)一路,東北(山東沿海)一路。 原本西北和南面來的日軍是迫在眉睫的,而山東登陸的那群日軍,因為還有偌大一個山東擋著,開初并沒當回事。 誰知山東守將韓復渠慫了……媽的居然敢慫!……萬幸他慫了[狗頭]…… 韓復渠裂磚: 歷史這玩意兒嘛,你也說不清楚誰對誰錯,我查了一查,洗地甩鍋的多了去,這跟當年李服膺槍斃一樣說不清,然而很多人也表示電影《血戰(zhàn)臺兒莊》比較中肯,那我就差不多按那么來說。 韓復渠從北伐發(fā)家,有文化,打仗生猛,人稱飛將軍。原本是西北軍馮玉祥手下十三太保之一,結果三一年那場中原大戰(zhàn)前,他叛了,投了蔣。 在這兒要強調一遍:“不要當叛將!不要當叛將!不要當叛將!”(純手工)。 叛將這種下限一旦f5了,那**是會上癮的!從此這位將軍看世界的眼光就不同了!而從此別人看這位將軍的眼光也不同了! 不僅從此自身信譽度大打折扣,而就他個人來講,他會發(fā)現(xiàn)不管眼前多少艱辛坎坷反正他還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門隨時為他敞開! 叛了馮后,他與其他那些老兄弟自然沒話好講,而中原大戰(zhàn)后他雖然成功在山東制霸,所得到的卻并非當初校長許諾的一樣,他不開心,心底里還想搞一搞校長,碰巧西安事變,他通電支持了張楊……結果張楊不給力。 韓大大掀桌(╯‵□′)╯︵┻━┻:坑爹呢這是! 事實證明就他后期的表現(xiàn)看,他的通電純粹就是湊熱鬧,壓根沒領會“事變精神”。 西安事變對校長也算因禍得福,從此全國那些熊孩子誰狼誰狗一目了然,只要不瞎,韓大大白紙黑字通電擺在那,裝沒看到都不行。 校長:呵呵→_→。 校長誰啊,忍者神座,看這邊韓大大雖然與他不對盤,但山東確實治理的好(那是真好,不瞎說,要不然怎么會有韓青天的外號),雖然私底下吃喝嫖賭抽一應俱全,可那時候黎三爺這么根正苗紅(?)的還抽大煙呢,面兒上過得去就行了。 校長:我就靜靜的看你xx。 倆大老爺們也沒什么交心或者握手言和的機會,畢竟一個傲嬌一個病嬌一個上司一個下屬,誰沒事促膝長談啊,結果就攤上大事兒了。 小韓同學真當自己山東王了。 上下左右打得熱火朝天,這邊日軍在海邊摸摸(沒錯)蹭蹭的,硬是不來,他居然覺得“其實一切好說的”,想自保! 以史為鏡啊小韓同學,長城抗戰(zhàn)那會兒那個誰誰誰滿腦子土皇帝思想,竟然想中日兩邊都不得罪,關上門不讓郭軍路過增援結果誤了大事,然后就再也沒有了然后的機會,這邊山西、淞滬都打出翔了,南京都遭屠了,你居然還覺得能自保?! 日軍登陸了。 為了證明山東君不是慫包,小韓同學是真的抵抗過的,那一場場的,什么夜襲車站、血戰(zhàn)德州、濟南戰(zhàn)役等,也全都是血戰(zhàn),然而就是這代價慘烈的血戰(zhàn),嚇著他了,可這時候,他卻拒絕校長增兵山東,只留下校長的炮兵,同時也不接受第五戰(zhàn)區(qū)總司令李宗仁的指揮,覺得山東的事情,不能外人插手。(說法之一) ……怕的就是中央軍來了就不走…… 校長看著像做慈善的嗎? 那必須不是啊! 不聽指揮,不讓增援,就想要了好東西打仗,做夢吶!大炮多精貴的東西,留著給聽話的人用多好,憑什么給熊孩子糟踐??? 校長把炮兵撤回來了。 沒了大炮,小韓同學只剩下血rou之軀了,他郁卒、他憤懣、他抓頭發(fā)、他要……打開新世界的大門,again。 在和日軍交涉也不成功后(主要是日軍想坑他,可他不傻,知道怎么樣都是兩邊被坑),小韓同學非常干脆的,撤退了。 不管后世如何洗白,說他是邊打邊撤什么的,可濟南失守,丟失黃河天險,確是他為保嫡系部隊,撤退在先,一槍未發(fā),從此整個山東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