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xiàn)在知道長春已過的只有兄妹倆，可她相信黎二少也沒這臉皮仗著別人不知道騙吃的，那到時候人家反應(yīng)過來了該多恨。

    黎嘉駿愁得不行，開始小心扒拉黎二少的包裹，卻發(fā)現(xiàn)滿滿一包裹的面餅，黎二少看著她的動作似笑非笑的：“我一開始以為到了長春無親無故會餓肚子，所以多換了點……換的人剛才都下車了?！?/br>
    “……”想到那些被黎二少換掉一半糧食又被日本兵半路趕下車的人，黎嘉駿一陣唏噓，這大冷天的有的罪受了。

    結(jié)果這車一開，就呼嚕了兩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再沒日本兵上來過，也再沒日本兵下去過，車廂里一共二十來個人，大多能睡則睡，活的小心翼翼的，有時候停了車讓拉撒，也是等外面日本兵列隊被叫回車廂時才緊張的出去飛速解決一下，他們仿佛被這整個火車遺忘在角落里，又仿佛隨時都會被惦記起來扔下去。

    兄妹倆注意到周圍人大多都挺淡定，詢問后才知道，原來這些人都是最前頭高等座里一些大人的傭人，是順帶的，所以才一開始不幸后來又幸運的被安排在最末等的位置。

    料想日本兵現(xiàn)在占領(lǐng)了遼寧和吉林，對于當(dāng)?shù)氐囊恍┻€有點權(quán)勢錢財?shù)娜宋镒匀皇潜е苡帽M量不廢掉的心態(tài)，才保存了這個車廂。

    剛在這種“被用”的命運中逃竄出來的黎家兄妹頓時理解了為什么他們現(xiàn)在還在這列車上茍延殘喘的原因。

    算算日子快十月了，列車終于完全停下了，所有人都下了車，發(fā)現(xiàn)竟然是在一個荒郊野外的地方停下的，停下后日本兵馬不停蹄地開始了行軍，剩下的人都很茫然的跟著，貨倉里其他人都去找自家主人了，兩兄妹在南和北糾結(jié)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向北跟著日本兵走。

    黎嘉駿覺得黎二少還是很敏銳地，照常人確實是離前線越遠越好，可是現(xiàn)在沈陽顯然他們是不能呆了，眼見著就要入冬，無論何種交通方式都不能保證他們能平安穿過日軍的封鎖回到關(guān)內(nèi)?？扇绻窍虮钡脑挘蜁瘳F(xiàn)在這樣，在日本眼中他們已經(jīng)是“滿洲”治下的子民

    ，只要不打擾到他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像對待螻蟻一樣。

    二少也大致和她說了一下想法，既然沒法入關(guān)，那干脆拼一把，打著嫂子的招牌到齊齊哈爾去看看情況，實在不行，說不定能往蘇聯(lián)跑。

    嫂子雖說將門虎女，但是她的父親在齊齊哈爾任的卻不是什么重要職位，要說軍事參謀長謝珂什么的，能見到最好，求安排入關(guān)，如果見不到，至少可以賴在吳家過個冬。

    前提是山野他們不要那么機智的找過來。

    兄妹倆遠遠的綴在行軍的日軍后面，折騰了一整天，才在十月一號的時候，到達了一個叫洮南的城，黎嘉駿不認(rèn)得第一個字，黎二少觀望著前面，冷笑道這個城的諧音叫“逃難”，隨后黎嘉駿隨著二哥遠遠的看到，這座小城，正在開門接客……

    一座不戰(zhàn)而降的城。

    日軍列著隊昂首挺胸的在一個中國高級軍官打扮的人的帶隊迎接下，雄赳赳氣昂昂的走進了城門，后面是零零散散和兄妹倆一樣隨著日軍到達的難民人家。

    黎嘉駿這輩子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場景，中國士兵居然夾道歡迎日軍進城！這么重口味的畫面嘔得她一陣眼黑，差點心塞的說不出話來。

    “這是得多賤！”她咬牙切齒，“這個洮南的守將不得好死！”

    “好像是叫張海鵬，外號張麻子，是個扶不起的東西。”黎二少臉色也黑沉黑沉的，兩人相互攙扶著也進了城，這城看城門并不是很大，但因為沒有戰(zhàn)亂，很多店鋪還開著，兩支軍隊幾乎是其樂融融的消失在街頭，讓驟然接觸這個場面的人都反應(yīng)不過來，難民們是本以為被送到前線會看到一場惡戰(zhàn)，而百姓們則是聽說日本在往北打卻沒想到以這種方式迎接到了日本兵，幾乎半個城都一陣失語。

    疲憊不堪的兩人已經(jīng)無暇多想，搜刮了黎宅金銀細軟的黎二少不差錢，非常任性的買了一堆吃食和衣服日用品就帶著meimei去開了房，兩人吃飽喝足連著睡了兩天才緩過勁兒來，第三天一大早醒來出去，發(fā)現(xiàn)洮南像世外桃源一樣進了日本兵還開著早餐鋪子，里面人頭濟濟客人還不少，兄妹倆簡直有點覺得前陣子的驚魂就像是個夢幻，卻在聽到大家聊的天時又破滅了。

    “張麻子派兵去打齊齊哈爾了，這是要做什么？！”

    “認(rèn)日本爹了唄還能咋！”

    兄妹倆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邊聽邊吃早點，就聽那頭八卦的漢子頭碰著頭竊竊私語：“好家伙，日本一個兵不出，光給武器彈藥，那王八羔子竟然樂得跟發(fā)了財似的，轉(zhuǎn)頭就搖著尾巴點兵點將了，也不看看打過去死的是誰！”

    “這張麻子腦子被門夾了吧，這點都不懂？”

    “我看難說，肯定有什么別的好處?！?/br>
    “確實，聽說前日里進城的那個多什么……哎不知道什么狗東西，許諾了張麻子黑省省長當(dāng)，張麻子當(dāng)年和萬省長一道當(dāng)胡子起來，混到現(xiàn)在一個守我們屁大點兒的洮南，一個當(dāng)堂堂黑龍江省的省長，這么想想果然氣兒不順?！?/br>
    “那也不能這樣??！給點兒武器轉(zhuǎn)頭就打自己人，咱哪里對不起他了！”

    “這種狗東西哪會想這些，沒好下場的！”

    “對！沒好下場的！”眾人紛紛附和。

    黎嘉駿喝完了一碗豆花兒，擦了擦嘴，出神的琢磨了一會兒，這才想明白，敢情自己這是見識到歷史上第一支“皇協(xié)軍”的誕生了！

    臥槽這感覺真是無比心塞！

    “哥，我們等他們打完了過去嗎？”黎嘉駿下意識的覺得黑龍江也快了，“還是就在這兒等著？”實在是這兒現(xiàn)在太和平。

    黎二少吃完一抹嘴，想了想，問旁邊的人：“兄弟，附近有盛京時報的辦事處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戰(zhàn)大家激動不！

    好困了不說了

    ☆、第28章 特使

    黎嘉駿做夢都想不到，她會這么簡單就登上了去齊齊哈爾的列車。

    兩兄妹在溫暖舒適的列車中隨車搖晃著，很久都沒反應(yīng)過來。

    事情過程很簡單。

    其實二哥終究二十出頭，也差不多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偏偏又帶著個meimei，死活不肯露怯，結(jié)果大早上的時候，就想到了繼續(xù)用他的記者身份到報社辦事處騙吃騙喝的法子。

    黎嘉駿信他的邪，真以為報社不會跟旗下辦事處通報這點小事，樂顛顛的就跟著去了，結(jié)果還沒到地兒，就看見兩個日本軍官從疑似是辦事處的地方走出來，后面跟著一個男人點頭哈腰的恭送著。

    黎二少不說，疑似打死個日本兵的黎嘉駿可心虛啊，她滿臉冷汗的縮起來，二哥鼓起勇氣想過去看看，也被膽小的妹子拉住不讓走，兩人拉拉扯扯的，同一條巷子一直蹲在對面的一個大叔看不過去了：“我說你倆行了吧，光天化日的……誒，你小子眼熟！”

    黎二少指指自己：“我？”

    “恩，我是不是見過你小時候？”大叔站起來，他穿著頗為精致，黑色綢緞夾襖下面白色的馬褂，腳上是一雙皮套的棉鞋，再加上一頂洋氣的圓邊帽，很是有范兒，他摘下帽子往身上拍了兩下又帶上，這一會兒時間倒是想起來了，“誒，不對啊，你們家不是在沈陽的嗎？黎家的，是不是？”

    “是是是！”兄妹倆點頭如搗蒜，“請問您哪位？”

    “說了你們也不認(rèn)得，我跟你們爹可有拜把子的交情，小時候我還拿胡子扎過你啊哈哈哈?！贝笫搴苁撬?，“別緊張，叫我竇叔就成?！?/br>
    黎二少的手一緊：“竇……聯(lián)芳處長？”

    “小子挺關(guān)心時事啊。”竇聯(lián)芳左右看看，“你們怎么到這的，家里人呢？這是在干嘛？”

    “家里人去北平了，日本人在找我們。”黎二少無奈，“竇叔你知道的，我們家那生意。”

    竇聯(lián)芳沒說話，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揮揮手：“跟來吧，聽叔的，這兒呆不得了?！彼麌K了一下，“臟了?！?/br>
    兩人當(dāng)然不用想，他們本來就隨身帶著那點兒跟沒有似的行李，當(dāng)即屁顛屁顛兒的跟了上去，轉(zhuǎn)眼就跟著上了前往齊齊哈爾的火車。

    路上黎二少給黎嘉駿科普了她才知道，這竇聯(lián)芳竟然是黑省的警務(wù)處長，同來的還有一個民政廳長劉適選，兩人本是受黑省省長萬福麟之子萬國賓的委派，前來試探張海鵬的態(tài)度，后來看出張海鵬是跟他們打太極，知道事情不對，回去匯報了上頭，上頭部署了一番后，又把他們派來，給張麻子“升官”，給了他個蒙邊督辦當(dāng)當(dāng)，主管黑龍江軍事，讓他不日赴省城就職。

    反正就是不給他黑龍江省長的位置。

    “那老小子還想和我們打馬虎眼，也不想想他迎著關(guān)東軍進城全城都看見了，虛與委蛇個屁！”竇聯(lián)芳怒罵，“我還不想光聽信其他人的，特地四面轉(zhuǎn)了轉(zhuǎn)，就看見那個多門從盛京時報的地兒大搖大擺的出來了，王八羔子的，要不是上面有計劃，我真想一槍崩了他！”

    “為什么不崩，這貨活該被槍斃?！?/br>
    竇聯(lián)芳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丫頭你不懂，既然早晚要打，那么我們就得給自己整個最有利的路子打，你瞧，現(xiàn)在把人張麻子穩(wěn)住了，兩天，只要兩天，我們保管他們別說打，過都過不來！”

    黎嘉駿特別好奇：“是為了拖延時間？！做什么？是機密嗎？能說嗎？”

    黎二少看不過去，拍她的頭：“嘿，到底誰是記者，你怎么比我還不要臉呢，這是你能問的嗎？”

    “沒事兒沒事兒，反正已經(jīng)定局了?！备]聯(lián)芳擺擺手，“今晚，洮南就一輛列車都不剩了，沒車，他張麻子拿什么運兵？”

    “可張麻子不下令，誰能調(diào)的動那兒的車？”黎二少想不明白了，“難道用炸的？”

    “不用，洮南的鐵路局局長不是歸洮昂鐵路局局長管么，洮昂鐵路局局長是誰？萬公子啊，他能眼看著張麻子覬覦他爹的位子嗎，早動作起來了?！?/br>
    “為什么我聽來聽去都是什么萬公子，那他爹呢，萬省長呢？”黎嘉駿問。

    說到這個，竇聯(lián)芳和劉適選表情都不自然了：“咳，少帥入關(guān)的時候，帶上了萬省長，一直沒回來。”

    然后就回不來了……

    黎家兄妹表情抽搐，好嘛，沈陽沒少帥倒了，吉林唇亡齒寒倒了，黑龍江倒是站著，可特馬的沒省長！

    還能愉快玩耍嗎！(╯‵□′)╯︵┻━┻！

    竇聯(lián)芳大概已經(jīng)做好思想工作了，畢竟是個長輩，比兩個失態(tài)的小輩堅強不少，放緩了語氣安慰：“不過也好，總歸是撿著了你倆，小子你說你們家那行敏感，可敏感是敏感吧，跑了也就跑了，沒道理嚇成那樣吧?！眲偛艃尚置美端丛谘劾铮徊缓煤鲇?。

    都已經(jīng)坐在了火車上，也沒覺得是件丟臉的事兒，黎嘉駿醞釀著想用個激動人心的闡述，就聽黎二少一副驕傲的樣子：“我妹子為了救我，用板磚砸死了一個日本兵！”

    “好！當(dāng)浮一大白！”竇聯(lián)芳聽著激動的biaji一口酒，還拍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劉適選，“瞧瞧！我就說黎家都是好樣兒的吧！”

    劉適選是個文雅的中年叔叔，聞言很不開心的揉揉肩膀，抬頭朝黎嘉駿贊許的笑笑，然后對竇聯(lián)芳道：“你何時說過黎家好樣兒的？我光聽你說黎老板做生意不厚道了，一邊罵一邊還顛顛兒的問他買，這就是你說的好樣兒的？”

    竇聯(lián)芳瞪眼。

    “噗！”黎嘉駿沒憋住。

    窗外忽然一陣大亮，所有人往外看去，頓時幾個長輩的表情都惆悵起來。

    黎嘉駿卻很是驚訝，這是一個超級長的鐵橋，橫跨寬闊的江面，火車飛馳而過，那感覺就好像是回到了現(xiàn)代，下面波濤蕩蕩，河的兩邊有廣袤的河灘，顯得這條河更加寬廣。

    “嫩江啊……”黎二少低喃。

    “對，嫩江鐵路大橋?！眲⑦m選也走到旁邊，望著窗外，眼神很惆悵。

    一列車的男人全都沉默了，留下黎嘉駿一個人莫名其妙左看右看，她也不知道該問什么，還以為是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古早情懷，只能任由他們遐想著，自己默默走到角落里坐著，左右沒事，便從懷里撈出一張牛皮紙，里面夾著一支鉛筆。

    牛皮紙上除了簡略的省圖和一個代表沈陽的點，其他都空蕩蕩的，她在沈陽的點旁寫上：“1930.2.141931.9.25.918事發(fā)，北大營遭襲，大哥下落不明，家人前往北平，與二哥一道北上。”

    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拿到一血?！?/br>
    她不敢直接記自己干死了一個日本兵，萬一被個懂中文的敵人看到那妥妥的就是死，這樣寫似乎就沒什么問題了。

    接著，她隨意的劃了條線，往雞頭那兒延伸，在長春那兒畫了個點，想了想，隱晦的寫：“撓了，三觀遭洗，沒的下車?！?/br>
    再過了一點畫出個代表洮南的點，繼續(xù)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張麻子，賣隊友，偽軍誕生了，被竇和劉撿走，lucky！btw，黑省無頭，qaq?！?/br>
    她本想直接就畫到齊齊哈爾，可看著那群異常沉默的男人，還是在洮南到齊齊哈爾的點上畫了個杠杠，旁邊標(biāo)：“嫩江鐵路大橋，恩，惆悵?！?/br>
    此時她還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群男人的氣勢，過了橋后大家緩過勁來，黎嘉駿小聲問二哥，二哥聳聳肩，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便只能作罷。

    到了齊齊哈爾，相比沈陽那種已經(jīng)被推倒的死氣沉沉，這兒卻更多的是慌亂，火車站還是很多人，推推搡搡的，一副身后已經(jīng)一群日本兵的樣子，這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穿著綾羅綢緞的富人。

    第一批逃的，永遠都是有錢人。

    差別只在于，被占領(lǐng)后，有錢人是粗布爛衫夾著尾巴逃，這兒，卻是有多光鮮就多光鮮，氣勢上壓倒那些想先上車的人。

    竇聯(lián)芳是警察處長，出站自然有警察護送，饒是如此還是被擠得跌跌撞撞，兄妹倆跟在后面就聽他越擠臉色越黑，隨后就開罵：“他媽的一群窩囊廢！跑跑跑！能跑到哪去！跑！接著跑！看你們惡心！”

    此時尊嚴(yán)爆棚的富人們都不回嘴了，俱都不理他，他們也都無暇多管，急匆匆的就坐專車前往省政府，黎家兄妹兩眼一抹黑的，落了地就被滿腦子正事的大人忽視了，只能厚著臉皮硬是跟著，竟真的一路跟到了省政府，他們在門口被衛(wèi)兵攔下后，劉適選吩咐了一聲，才得以在里面找了個暖和的地方等著，這兒的秘書還算客氣，見他倆是兩個大人物帶來的，端茶送點心很是殷勤。

    但人家下班后，情形就有點凄慘了。

    除了幾個特定的廳，樓里大部分房間晚上是沒暖氣的，兩人只能出去問衛(wèi)兵找竇聯(lián)芳或者劉適選，甚至提到了大嫂的老爹吳伯父，衛(wèi)兵進一個會議室詢問過后，把他們帶到了一個總參辦公室附帶的休息室中，告訴他們這是謝參謀長的休息室，他們可以在這兒吃喝拉撒，唯獨不準(zhǔn)進辦公室。

    黎嘉駿無所謂，黎二少卻很是嚴(yán)肅的保證了，還讓衛(wèi)兵鎖門明志，回頭才告訴她，這個謝參謀長，就是大嫂提到過的謝伯伯，謝珂。他是黑龍江省的軍事總參謀，在這個時候，絕對是舉足輕重的人。

    黎嘉駿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由得很興奮：“大嫂說她給大哥寫了介紹信的，你說大哥是不是在這兒？！”

    黎二少卻不看好：“大嫂也跟我說了，但我覺得懸……也不一定?！?/br>
    “為什么?。俊?/br>
    “大哥確實想來，那票就是他買的，他們夫妻兩張，我想來看看，就順帶也買了一張?！?/br>
    “……怪不得有三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