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林夏、廚神追妻記、農(nóng)家悍女之瓦匠難追、男友們同時求婚怎么破!、寫文大神是影后、狼人戀愛手冊、打造一品盛世田園、重生之豪門佳媳、那些和人生贏家搶男主的日子[快穿]、一蓑煙雨任平生
這報曉鼓要敲上好幾波,而坊內(nèi)賣燒餅的鋪子早已經(jīng)開了門,隔著院墻都能聞到那股香氣。引商狠狠吸了一下鼻子,艱難的將口水咽回去,這才翻看起錢袋,數(shù)了數(shù)昨晚得來的報酬。 娘親的藥又快吃沒了,她得留出一部分來給娘親買藥,這樣的話,剩下的錢就不多了,也不知道夠吃幾天的飯。 站在她身邊的花渡不難留意到她的動作,可卻一樣無計可施。若是在陰間,他或許還能幫她一把,可是這里是陽世,就連送她的斗篷,他都是從死人身上得來的…… “你能吃這里的東西嗎?咱們出去……人呢?” 剛剛數(shù)出幾個銅板,準(zhǔn)備出門買些早飯回來的引商一扭頭就發(fā)現(xiàn)身邊的那個身影不見了。 * 清晨醒來之后,季初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洗漱穿衣,反倒拿起了放在枕頭下的宣紙重新看了起來。這是他昨日看花渡寫下的一首詩,那是東晉時謝混所作的《游西池》1,花渡第一次聽到此詩的時候便很感興趣,當(dāng)即以自己最擅長的行書寫了一遍,堪稱他這幾日寫的字之中最出眾的。 季初捧著這張紙看了許久都沒有放下,說不甘心是實在不甘心,他從前本以為自己的行書在舉子之間已經(jīng)無人能夠超越,可是越接觸那個神神秘秘的年輕人越覺得自己與其相差甚遠,不僅是書法這一點,就連詩詞造詣也是如此。若非對方?jīng)]有博取功名之心,怕是早就出仕為官揚名天下了。 “珰!” 正想著,空蕩蕩的房間里卻突然傳出了一聲輕響。 季初警惕的回過頭,然后驚訝的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屋內(nèi)的那個人。 年輕的男子站在門邊,不等他開口,便搶先說道,“我們做一樁生意?!?/br> ☆、第59章 出門買早飯的時候,引商意外的遇見了衛(wèi)氏兄弟。 不是衛(wèi)二或衛(wèi)三一個人,而是兩個人站在一起。 仔細(xì)算算,她至少也要有兩個月沒見到這兩人一起出現(xiàn)在外人面前了。 兩人是坐馬車進的城,到了崇仁坊的坊門外才下了車,就那樣沿街走了過來。他們的身上都披著那同一條白狐制成的狐裘,衛(wèi)鈺的手里還撐著一把傘來遮擋風(fēng)雪。 衛(wèi)瑕的腿腳不便,雖然尚能走路,但時不時便要兄長攙扶著,兩人似乎很久很久都沒這樣親近過了,衛(wèi)鈺的臉上一直掛著笑,似乎很欣慰能與弟弟并肩在外面走走。 衛(wèi)氏兄弟向來有才名也有艷名,僅僅因為那副皮相,兩人自年少起就不得不忍受著流言蜚語,哪怕市坊間的那些傳言與他們毫無關(guān)系,他們也管不住天下人的嘴,只能任由世人妄自非議。 可是但凡親眼見過他們兄弟的人,大多也會覺得市坊間的傳言并非毫無依據(jù),只因這兄弟二人著實是生了一副容易勾得人胡思亂想的臉。 若是單單只有衛(wèi)二或衛(wèi)三也便罷了,至多是賞心悅目,但當(dāng)這兄弟二人站在一起的時候,觀者的眼睛里可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引商算是已經(jīng)見慣他們兩個的模樣了,但是遠遠望見這兩人的身影時還是愣了愣神,然后又有些驚訝。就算不說現(xiàn)在這兩兄弟已經(jīng)“鬧翻”了,單說從前,因著衛(wèi)瑕的腿疾緣故,這兩人也很少會并肩出門。 今日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衛(wèi)瑕也一眼望見了她的身影,不由向她招招手,待到與兄長走到她面前時,才笑稱自己只是閑著無事來城里逛一逛的。 不同于在外面浪蕩慣了的衛(wèi)鈺,像這樣隨心走在親仁坊之外的大街上,衛(wèi)瑕平生也只經(jīng)歷過三次罷了。自從秀秀離世之后,他更是不喜出門,直至今日踏上這條街道,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快要忘了身處熱鬧街市時的滋味了。 引商不知道他們兄弟二人單獨交談過什么,也不知道今日之后衛(wèi)氏兄弟的身份將會發(fā)生怎樣的轉(zhuǎn)變。她只以為自己見到了熟人,還順口邀請他們?nèi)ホ∩崂锩婵纯础?/br> 雖說被諸多想要謀取功名的書生團團圍著不算什么好事,可像是衛(wèi)氏兄弟這樣的文人,在每次科考之前都會向主考官舉薦有才的舉子,這是慣例。而住在這間邸舍里的考生之中,不乏有才華有雄心壯志之人,就差一個機遇便可騰云直上。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衛(wèi)氏兄弟本就是為了花渡而來。衛(wèi)鈺還沖著她揚了揚手中的錦盒,看形狀似是用來裝卷軸的,里面定是書畫之類的東西。 引商不禁犯了難,她既不好說現(xiàn)在花渡不在,也不能說連自己都不知道花渡在何處,剛想隨便編個理由的時候,就聽院內(nèi)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扭頭一看,正是匆匆忙忙向這邊跑來的季初。 他似是在房間里瞥見了衛(wèi)瑕的身影,這才連忙跑出來要求對方履行舉薦自己的承諾,而在他身后的花渡則很是好奇的瞥了眼門口那兄弟二人。 引商不知他是何時回來的,剛想招呼他過來,衛(wèi)鈺已經(jīng)熱情的迎了上去,花渡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被他們“推”回了屋子,而且謝絕了旁人在場,只有引商幸運的可以留下。 沒了外人,衛(wèi)鈺很快打開了錦盒,而那盒內(nèi)裝著的果然是一張裝裱好的書帖。 “真跡實在拿不到手,只有這摹本?!彼麑|西展開放在桌子上,那正是《快雪時晴帖》的摹本。 雖是摹本,但卻是用最高明的技法摹拓出來的,與真跡無異。而在這帖子之下,還放著了另一幅摹本,展開去看,竟是《蘭亭序》。 想當(dāng)年,太宗皇帝對王羲之的書法推崇備至,費盡心思得來了《蘭亭序》的真跡,對此愛不釋手,甚至在死后將其作為殉葬品永絕于世。 正因真跡已經(jīng)不在,如今衛(wèi)鈺手里的這個雖為雙鉤填墨的摹本,卻也算得上稀世珍品了。 花渡的目光在掃過《快雪時晴帖》的時候并無波瀾,但在瞥見那幅《蘭亭序》之后,眼中卻閃過了一抹驚詫。 留意到他的眼神,衛(wèi)瑕不由開口問道,“這字怎么了?”,一面問著,一面不動聲色的打量起花渡的神色來。 花渡沒顧上回答,只因那驚慌的感覺又閃過了心頭。他已經(jīng)不記得過往的一切了,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不記得自己做過何事,可是在見到眼前這幅字的時候,浮現(xiàn)于腦海中的那幅畫面,卻又那樣的真實。 他幾乎可以確信,他們所說的真跡,他親眼見過,甚至,觸碰過……那么,當(dāng)時站在他身邊的其余幾人又是誰?與他說話的長者又是誰? “花渡?”引商輕輕喚了他一聲,伸手在他眼前一晃。 花渡總算回過神來,這才看向了面前的衛(wèi)氏兄弟。衛(wèi)鈺也不在意他的分神,主動說明了來意,“這兩幅摹本雖然已與真跡無異,但在看了先生的行書之后,我與舍弟還是覺得先生的筆法更勝摹拓之人,特來向先生請教,請先生指點一二?!?/br> 說得好聽,其實不過是想看看花渡在看過摹本之后能不能臨摹出更加逼真的摹本。 據(jù)說東晉時康昕模仿王羲之的書法,就連王獻之都沒有察覺出來,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衛(wèi)鈺大概也想見識見識這樣的功力吧。 花渡不是察覺不出對方的意圖,但也沒有猶豫的拿起對方帶來的筆墨,準(zhǔn)備先模仿著寫上一遍。 引商對書畫詩詞一類向來很感興趣,可是今日她不僅要出門解決溫飽,更要為母親買藥送藥,即便戀戀不舍,還是在花渡拿起筆之后悄悄退出了屋子,讓這三個文人繼續(xù)探討切磋。 難得起一回早的華鳶站在門口等她,見她出來便主動湊上去說要跟她一起出門。 引商也不是不想帶著他,可是一想到自己還要去張伯家給母親送藥,就覺得面前這人實在是累贅了。 “你要去也成,可是不能亂說話!”先提醒了對方一番,她才肯松口帶著他。不然到時候張拾氣惱起來追著他打,她可攔不住。 華鳶很不情愿的點點頭答應(yīng)了。 兩人去常去的那家藥鋪買了藥,又盡可能的買了些補品,手上拎著幾個藥包往張伯家走去。今天又是一個下雪天,他們進門的時候,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層雪,在門口站著的張拾一見華鳶便挑起了眉,剛想發(fā)作卻又被張伯給瞪了回去。 青娘還在屋里躺著,床邊燒著炭火,見他們兩人過來,便連忙支撐著身體坐起來,“這么冷的天,怎么還進了城?” 引商只說自己在城中有樁生意要做,然后便坐過去依偎在自己娘親的懷里,“阿娘,好些了沒?” 自從夫君去世之后,青娘便因郁結(jié)于心患上了這磨人的病,恨不得每天都泡在藥罐子里,一連換了好多個大夫,他們明著會說一句,“還需好生調(diào)養(yǎng)?!保档乩飬s對引商連連搖頭。 這病癥是治不好的,只能年復(fù)一年的靠藥材來吊著命。引商平日里舍不得吃穿,攢下來的錢財正是用來給母親買藥。 難得今日青娘的氣色比往日都要強些,她拉著女兒的手連聲答道,“好些了……好些了,娘親不用你擔(dān)心,你顧好自己才是。” 一旁的華鳶托著下巴趴在旁邊的案上,目光在這母女二人之間來回看著,最后眼見著引商還是擔(dān)心母親的病癥,便突然開口提議道,“不如讓我來看看?!?/br> 不等引商阻止他,他已經(jīng)竄到了青娘身邊。青娘本以為這個年輕人要為她診脈,可是當(dāng)她沒什么顧忌的伸出手腕后,卻見對方根本沒有伸手搭在她脈上的意思。 “你真的學(xué)過醫(yī)?”引商在旁邊脧拉他一眼,壓根就不信他會醫(yī)術(shù)。 “我行醫(yī)二十余載,救死扶傷,怎么也能稱得上名醫(yī)了?!比A鳶漫不經(jīng)心的答著,倏爾又抬眼看了看青娘的氣色,最后沉默著站起身沒再說話。 引商心下一沉,也心知對方想說什么。她感激他沒有像往日那般口無遮攔的說出口,便硬是扯了扯嘴角笑他,“行醫(yī)二十余載?您今年貴庚?” “我啊……”華鳶認(rèn)真回想了一下,最后答道,“二十……二。” 引商白了他一眼,扭頭提醒母親千萬別相信這個人說的話。 萬幸的是,華鳶那片刻的沉默并未讓青娘放在心上,當(dāng)娘親的更關(guān)心的還是女兒的終生大事,一見這兩人又在家中吵吵鬧鬧的,心里不禁犯了嘀咕,想著女兒該不會是真與人家有些什么吧。 引商怎么會看不出娘親的心思,只是這次不同往次,眼見著青娘又要開口勸她找個好人家出嫁,她連忙搶先說道,“娘,有個人我想讓你見見?!?/br> 青娘在這種事何等敏銳,一聽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不迭的問道,“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里……” 不等她問完,引商已是連連擺手,“過些日子您見到他就知道了!” 聽到這話,青娘也不急著追問下去了,只不過眉里眼里盡是笑意,就連臉色都紅潤了不少,看似十分欣慰。 引商又怎么會不知道娘親最大的心愿便是見她嫁個好人家,可是…… 走出張家的大門時,外面還是風(fēng)雪交加,風(fēng)刮在臉上的時候,如鈍刀子割rou般的疼。但在這樣的寒風(fēng)之中,引商的步伐反而更快了一些,她幾乎是跑出門的,然后跑著跑著就慢了下來,直至突然停下腳步,然后蹲下身將整張臉都埋在了膝間。 華鳶站在她身后很遠的位置,看不清她的神情,待到走至她的身后剛想扶她起來的時候,卻見面前的少女已經(jīng)自己站起了身,扭過頭對他笑笑,“你走的也太慢了一些,還要我等你?!?/br> 好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華鳶把想要扶她支撐著她的手默默的收了回來,只是站在她身邊與她并肩走在路上。一路無言,快要走回邸舍時才倏然開口,“很久之前,我也未曾想過以行醫(yī)為生,只是為了族人的安危,才不得不妥協(xié)退讓。明明那時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每日卻還要想著如何做才能讓家人安穩(wěn)無憂的生活……不過,最終還是挺過來了?!?/br> 他轉(zhuǎn)過身,認(rèn)真的注視著她,難得沒有了往日那吊兒郎當(dāng)?shù)男θ?,而是收斂了神色,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告訴她,“坎坷的路我已經(jīng)走過一遍了,不會再讓你走上去了。” 別怕,總會沒事的。 ☆、第60章 引商覺得華鳶最近實在有些奇怪。 甭管他到底是什么時候瞧上她的,明明之前都不聲不響的,最近這兩個月卻三番兩次的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不知是不是她想錯了,好像自從花渡出現(xiàn)之后,這人就著急了起來…… 哦……想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的引商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卻見他還是那副沒有半分笑意的表情,她也不得不收斂了神色,沒有像往日那般打趣他,最終只是沉默。 有些事,她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 兩人回到邸舍的時候,衛(wèi)鈺剛剛將那錦盒合上,看他的表情,似乎收獲不小,引商進門時還聽見對方笑著說,“這東西我怕是也要帶進棺材里,誰也不給了?!?/br> 花渡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從那略顯輕松的神態(tài)來看,似乎也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在桌上還散落了十?dāng)?shù)張臨摹的字帖,引商撿起來看了看,不得不為之嘆服。但是這些與衛(wèi)鈺收走的那兩張相比,無疑是略遜一籌的,甚至可以說是被丟棄的。屋子里有火盆,為了防止那些廢棄的摹本落在別人手里,衛(wèi)瑕未有猶豫,便將其余紙張全都擲于火中燒了個干凈。 引商蹲在火盆邊取暖,花渡就站在她身側(cè)與衛(wèi)鈺說著話,不時幫她留意著火盆里的火,而她只要稍稍仰起頭就能看清他的神情。 自她認(rèn)識他以來,她還從不知道他的眼中也會閃過那樣的光芒。也許他真的曾是文人,“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世人眼中的文人墨客都是飄然出世、心游物外。而一個少年人,身負(fù)才學(xué),文韜武略,想必心中也曾懷有鴻鵠之志。 可是他偏偏再也沒有那樣的機會了。年少身死,受盡屈辱,如今又忘卻了過往,再也不能憶起舊時風(fēng)景。 世間許多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執(zhí)念,或遠超情愛或高于性命。引商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花渡心中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可是又有些模糊,因為她還是不知道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不懂得他的遺憾。 終于到了科考當(dāng)日。 “什么?”正在為爐子加碳的引商一愣,差點被爐中的火星濺到手。 衛(wèi)瑕倒是淡定得多,“我打算留在這里生活,還請你收留?!?/br> 相處多日,兩人之間已經(jīng)不再客氣的用尊稱了,可是這話說出口時,衛(wèi)三的語氣還是相當(dāng)?shù)恼\懇,正如他所說,這是個請求。 “一直在這里生活?”引商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如果一直在道觀里生活下去,那豈不是……” “出家?!毙l(wèi)瑕替她將話說完。 他的意思,就是要出家當(dāng)個道士。 引商傻傻的看著他許久,愣是想不通他為什么要這樣做。衛(wèi)氏兄弟的名聲長安城誰人不知?他是高門大戶的世家子弟,又是皇帝面前倍受恩寵的寵臣,鋪在他面前的明明是尋常人難以企及的一條光明大道,他何苦要選擇最崎嶇的那條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