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馨晨殿可不如這邊安靜,那姚淑妃自關進來后,就沒消停過,前幾日鬧著想見皇上,現(xiàn)在開始鬧著要見宣王。方姑姑每回去送飯,都是放在地上就趕緊跑的。 青玉殿里,方姑姑走后不久,隱在房梁上的嚴渭就跳了下來。 他輕笑了一聲,“殿下您的賢名真是廣播四海?!?/br> 趙琰瞧他一眼,“你該回京了,省得外人生疑?!?/br> 嚴渭斂了笑意,“那方才我說的,寧知書向魏京提供證據(jù)的事情呢?” 一直以為,只有趙玠在使力揭發(fā)趙琰,原來還有寧知書這只幫手。似乎是意外之外,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趙琰淡淡道:“有沒有他的動作,對我而言又有多大區(qū)別?對靖北王府,不要輕舉妄動。按原計劃進行就是?!?/br> “可是,靖北王府可是平王最大的助力,殿下……” 趙琰擺擺手,“我知道。但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你繼續(xù)好好待著就是?!?/br> “是?!?/br> 趙琰又指了指桌上的飯菜,“給我處理掉吧,免得那位姑姑起疑。” 嚴渭看著那兩碟菜,簡直想翻白眼。那位姑姑倒是熱心,可人祈王殿下每日都有人暗中送山珍海味來,哪里看得上這個? 他把兩碟菜統(tǒng)統(tǒng)倒到自己帶來的食籃子里,然后悄然離開。 此時此刻,阿凝還安靜地待在靈溪院里。 雖然仍然日日畫畫讀書,可連粗線條的馥兒都看出她的心神不寧來。 秦晚馥道,“你這樣擔心,不如去問問書哥哥,看朱大人那邊有沒有什么線索,祈王殿下何時才能恢復清白?!?/br> 阿凝抿抿唇,“也沒有很擔心……” “眉頭皺得都快成小老頭了還不擔心呢!”馥兒戳了下她的腦袋,“你就別掩飾了,他是你的老師,對你又這么好,你擔心也是人之常情啊,不擔心才是沒良心呢!” 阿凝點點頭,“你說得對,我這就去問問jiejie,看有消息沒有。 結果她去正院尋榮宓,卻沒看見人。院里的丫頭說,世子妃今日一早就出門了。知道她出門時帶了紅蘿還有寧知書給她安置的侍衛(wèi),阿凝才放下心來。 這幾日不管是西苑還是明玉山莊,都詭異的安靜。她能預感到,平靜中正醞釀著某種巨大的風暴。 阿凝仔細分析了一下祈王殿下的情勢。她覺得以他孤傲的本性,又那樣費心給自己編織賢名,怎么會做什么龍袍來讓自己的賢名毀于一旦呢? 他這次遇難,只有兩個可能。其一是外人陷害,陷害他的人不管是誰,定然事先知道孤雁閣小院的存在,說不定也掌握了他其他什么罪證,比如……謀害皇后未遂什么的,若是都被揭發(fā)出來,即便他能洗刷謀逆的罪名,也會有別的臟水潑給他,那就糟了,這也是她最擔心的情況。 阿凝不知道,她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站在了趙琰的立場。 拜兩年前她曾經(jīng)多管閑事“救”過他一回,她覺得還有一個可能,是他自己設計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也就不必擔心了。 她回想起那日在紫茉莉花田,他還是如常的泰然從容,一絲端倪也無。真是……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這日夜里,錦青終于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她若想見他,去繁香塢就是。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答應了。 傍晚時,阿凝換了身輕便利落的素色羅裙,跟著錦青去了繁香塢。 同去年一樣,繁香塢中花枝重疊,一片艷麗妖嬈。 阿凝去年來此,對那玄妙之極的奇門八卦感到好奇萬分,這一年來研究了不少,可現(xiàn)在,通往孤雁閣小院的花木已經(jīng)沒有了屏障。 漸漸的,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琴音。 阿凝識得此曲,以前聽趙琰彈過的。 悠揚的琴聲越來越近,分開眼前最后一重扶?;?,卻見眼前豁然開朗?;局械囊淮髩K空地上,鋪了一層金絲絨毯,撫琴男子一身月白錦緞銀絲鑲邊廣袖衣袍,發(fā)髻上的白玉簪如雨水洗過,清透晶瑩。整個人都沐浴在夕陽暮色下,俊逸清雋如月灑寒江,日耀雪峰。 此刻,阿凝才不得不承認,每回看見他,自己心中都是有幾分驚艷的。 趙琰抬眼,看見思念已久的小小身影,唇角綻出幾分笑意。他停下了琴,朝她招手,微笑道:“快過來些。” 小姑娘這會兒穿得極素凈簡潔,一頭青絲梳了個螺髻,只一支白玉嵌碧璽蝴蝶□□珠釵,露出纖長細致的脖子,白皙而稚弱。她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過去。 到底抑制不住好奇心,她問道,“殿下,你……不是應該在青玉殿里關著嗎?怎么會在這里?” 還這樣大膽地撫琴,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可如何是好? 趙琰此時心情極好,“阿凝猜猜,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阿凝看眼四周的花林,錦青已經(jīng)不見了身影。她略略一想,雙眸忽然睜大,“莫非……青玉殿里面也有地道通向這里?” 此處地形復雜,又有重重扶?;緸槠琳希拇_適于諸多玄妙機關。 趙琰點點頭,“還不算笨。” “可是……前幾日還有宣王的人來這里搜查過,你現(xiàn)在還敢跑到這兒來?” 她覺得祈王殿下簡直是奇葩,都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思撫琴? 趙琰細看小姑娘的眼睛里滿是擔憂,知道這是擔心自己,登時心里一陣熨帖。但是被自己的心上人這樣看不起,多少還有幾分郁結。 “阿凝,你以為,我會怕宣王嗎?”他冷笑道,“對我來說,殺死他同捏死一只螞蟻也沒甚分別。我只是……想讓皇上動手而已,才不得不費些周折?!?/br> 阿凝愣住了,宣王趙玠是皇子,是親王,殺他怎么就容易了?她靈機一動,又道:“你在宣王身邊放了人?”且必然是十分親近的人。 趙琰又笑了,“阿凝真聰明,又被你猜對了。就是因為他剛剛搜查過,所以現(xiàn)在這里才是最安全的?!?/br> 阿凝點點頭,心下已經(jīng)大定,原來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中。 趙琰聲音溫柔低沉,仿佛流溢而出的樂曲,“阿凝,我來見你一面,是想告訴你,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可能會……唔,裝一回死。你若聽到我死了的傳言,也不要害怕?!?/br> 阿凝瞪圓了眼睛,“為什么呀?” “當然是為了徹底把南安侯府和宣王都拔掉?!壁w琰說話的聲音總是疏淡溫雅的,揉著慣有的笑意,盡管頭口而出的都是狠絕毒辣的語句。 阿凝也不再細問,只抿了抿唇,道:“那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可需要我?guī)湍闶裁???/br> 趙琰笑出聲,他至今都記得,第一回在方鑒樓的時候,小姑娘也是這么對他說的,她能幫他什么。 他哪里需要她幫什么。他只需要她好好的等他,待局勢定下來后,他就把小姑娘抱回家。 想來,應該也不遠了。 “大約兩三個月吧。這段日子,你好好照顧自己?!壁w琰囑咐道,“今日回去后,切勿再來繁香塢。” “為什么?” “唔……會很危險。”他道。 “你這樣時常裝病,又時常裝死的,會不會不吉利啊?”小姑娘忽然道。 男子笑出聲來,心中劃過柔軟,“你會擔心我么?” 阿凝點了點頭。她很擔心,不然也不會得知他遇難后,就忍不住來找他。 小姑娘的目光比星子還璀璨動人,他心頭一動,下意識想伸手抱她,終是忍住了。 阿凝的視線落在他方才彈的琴上,又皺眉道:“你就為了撫琴來此一趟么?要撫琴,在青玉殿也可以呀。何苦冒險呢。” 趙琰瞧了她一眼,不冷不熱道:“不是為了來見你一面嗎?” 阿凝一愣,心頭有些觸動,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日上午馥兒跟她說的江璃芷的事情來,開口道:“殿下遇了事兒,殿下的那位側妃可擔心呢!她求江大人在皇上面前給你求情,結果被江大人斥責了一頓,送回京城去了。” 說起來阿凝當初還很看好這位江姑娘,人家口才好。但是現(xiàn)在,阿凝覺得她簡直蠢。祈王才剛被關押,個中清白還有待定奪,她就讓人去皇上面前求情,這不是變相地承認有罪么?幸好她父親不蠢。 這“側妃”二字,怎么聽怎么酸。趙琰笑出了聲,“側妃是做什么的?阿凝知道么?” 阿凝睜大眼睛看他,“我怎么不知道?側妃不就是……”她看他戲謔的笑意,知道是逗自己呢,便閉口不言了。 此刻她就坐在他旁邊,男子能聞到她身上清淡的甜香,帶著某種水潤和嬌嫩,像是夏天荷塘中綻開的第一枝新荷。 她嫣紅的唇緊緊抿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又開始瞪他了,帶著幾分控訴。 “阿凝……”他的聲音低低的,低到只有坐在他身旁的她聽見,“在我看來,側妃只是來破壞一雙夫妻的和諧的。不知是否有世人同我這般想法。兩個人相依相伴已是極好,平白多出別的人來,也多出許多斗爭?!?/br> 阿凝想了想,有些不能理解,“兩個人也會有斗爭啊,我聽我哥哥說,民間老百姓許多男子只有一個妻子的,沒有銀錢娶小妾,可夫妻之間照樣吵架。照你這說法,一個人最好了,根本不可能有斗爭?!?/br> 趙琰笑道:“你說得對,可是……”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低頭瞧她,“一個人就沒辦法傳宗接代,家族無以為繼,不是嗎?” 他的目光往下移了下,看見她纖細如柳的腰肢,漂亮歸漂亮,但是……腰太細,懷孕的時候會不會更辛苦些? 不得不說,祈王殿下真的想太遠…… 明明是很正常的話語,阿凝怎么就聽出意有所指來。在他的目光逡巡下,她的臉都紅了,正欲起身站起來,他已經(jīng)移開了目光,聲音一如既往的疏淡俊朗。 “所以,還是兩個人最好。我趙琰永遠不會有什么側妃。” 阿凝這會兒年紀還小,她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理解世間大多數(shù)男子對于齊人之福的向往,所以也不知道他說這話的難能可貴。她這會兒想的是,趙琰如果抗旨,豈不是更引來景元帝的不喜歡? 她想了想,又道:“你還是別這樣想吧!抗旨可是要殺頭的。如今都被關青玉殿了,還是別再惹怒皇上了。你看,鄭王一下娶三個,你也可以的?!?/br> 趙琰:“……” 男子看她的目光,純白安靜,無一絲隱瞞,里面寫著的,的確是對他安危的擔憂。此刻,他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還是不懂。不懂他的心,也不懂世間情。 他看她的目光有無奈,有愛憐,有溫柔,有……太多情緒。 或許是因離別在即,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了。 阿凝就是只膽小的老鼠,她一看他這模樣,只想起身逃跑。剛站起身,趙琰就捉住她的手,“別走!” 手上的力道異樣的頑固,阿凝用力一掙,非但沒掙開他的手,反而被他的手勁兒帶著,腳下一滑,一頭摔倒在地毯上。 趙琰沒有防備,原本是坐著的,也被她拉著一起倒下去。 男子高大的身影壓在她身上,沉重的力道,把她撞得有些疼。 “??!”小姑娘輕喚一聲,轉過臉來看時,唇上忽然一熱—— 趙琰覺得老天總是在開他玩笑。他已經(jīng)決定等回來后再和她表明心意,可卻讓這樣的意外發(fā)生。 此刻,她仰躺在地毯上,而他,就覆在她身上,緊緊的,密密實實地將她壓在身下。她的唇剛好擦到他的,這樣嬌嫩、柔軟。 她身上的甜香讓他迷醉,她此刻驚恐害怕的目光只會引發(fā)他內心潛藏的狂野欲念。 有時候人的行為是完全下意識的,他不待她反應,就抱著她,深深吻了進去。 此刻,霞光早已散盡,彎月初掛枝頭。四周靜謐無邊,偶有花枝簌簌擺動的聲音。 阿凝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時,已經(jīng)被他卷進了火熱而激烈的糾纏里。 他的吻太深入,太激烈,也太忘我,全然的給予和釋放,讓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滿世界都是他溫熱而癡纏的氣息,那陣平時恬淡舒雅的冷梅香,成了蠱惑人心的醉人之香。 她渾身都在顫抖,在他身下想要掙扎移動,可他壓得她這樣緊,一手還握住了她的后腦,把她牢牢禁錮在懷中。 他把自己的氣息強硬地喂進她的小嘴里,她的唇舌是世間最甜美的誘惑,讓他欲罷不能,忘了周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