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話還沒完,就被打斷了。 錦環(huán)看見朝這邊走來的阿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香云扭頭看見姜氏和阿凝,臉上的傲意一下變成懼意,腿一軟就要跪地行禮。 “給我站好了,香云姑娘這樣威風(fēng),我們還當(dāng)不得香云姑娘的大禮?!卑⒛穆曇羟宓删?,卻滿是冷意。 “太太!六姑娘!奴婢……奴婢也是奉了四姑娘之命……”她跪下去道。 “這個府里,是四姑娘做主,還是我做主?”姜氏怒道。 “當(dāng)然是太太您做主!” “這一個個真是反了天了。阿凝,您先進(jìn)屋去,這些日子我疏于管理,這府里當(dāng)真要好好治一治才行?!苯系?。 阿凝回到銜思閣,錦珠錦環(huán)都抱著她哭了一回,待問道錦珮時,錦環(huán)一臉憤然道:“姑娘你不知道,這個錦珮竟然是那邊的人!” 她說那邊,手里指的是二房的方向。 “這還是大姑娘查出來的。老爺和太太知道后都嘔死了,已經(jīng)把她賣出去了?!?/br> 阿凝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很驚訝。早在浮云街遇劫時,阿凝就懷疑了這個錦珮。這丫頭身懷武藝,哪里那么容易就被迷香迷倒?她也正想查呢,jiejie倒先她一步了。 這日夜里,榮宛就親自帶著滿身傷痕的香云來請罪了。阿凝并沒有見她,在未消除懷疑前,她不愿意委屈自己跟她扮演姐妹情深。 第二日,榮宓來瞧阿凝,印證了她對榮宛的懷疑。 “這幾日我也得了些消息,你這次遇險,雖然宣王是主謀,但是,在浮云街布下迷藥的卻是詹府的人,所以,你的懷疑是沒錯的?!?/br> 阿凝倒吸一口冷氣,“四jiejie她……何為要這樣害我?她知不知道我差一點(diǎn)就死了!” 榮宓卻一點(diǎn)都不驚訝,淡淡道:“咱們兩房不睦已久,相親相愛也只是做給外人看的。二叔野心勃勃。咱們大齊承爵并不限于嫡長,這東臨侯的頭銜也是塊香餑餑。你大概不知道,小時候寰哥兒也是七災(zāi)八難的,其中有多少是人為,如今也難算得清了。” 阿凝一驚,“你是說……” 她比了手指在唇間,又細(xì)聲道:“心里有數(shù)就好。這些年,他們倒是消停了些。你不必?fù)?dān)心,只要我在一日,他們就毫無機(jī)會。這次詹家做下的事情,我必然讓他們付出代價?!?/br> “可是……詹家的人,為何要幫宣王呢?”阿凝說完這話,自己恍然間瞪大了眼睛。 榮宓笑道:“猜到了?” “詹大人不想依附靖北王府了?” 榮宓點(diǎn)點(diǎn)頭,又鄙夷道:“他們那點(diǎn)伎倆,哪里逃得過我公公的眼睛。詹府和二叔,并不是我們該擔(dān)心的?!?/br> 她更擔(dān)心的是孫府。此次錦花臺,孫仁心丟人丟了個徹底,雖說這是孫仁心自作孽,但世上就有許多人是喜歡把自己的錯誤歸咎到別人身上的,難免孫府不會怨恨秦晚馥,甚至怨恨阿凝。偏偏,如今孫相在朝堂中可是重權(quán)在握,與文國舅比肩,若是與之?dāng)硨Γ厝皇旨帧?/br> 只不過,榮宓覺得這些事情沒必要告訴阿凝。 阿凝看到她神色微有憂慮,“jiejie想什么呢?” 她摸摸阿凝的頭發(fā),“沒什么。那些個爾虞我詐的,你聽聽就好,切莫放在心上,有爹娘,我還有寰哥兒在,你什么都不用cao心。” 阿凝點(diǎn)了點(diǎn)頭??墒切睦飬s不以為然。 歷經(jīng)此事,阿凝哪兒能不cao心呢?jiejie畢竟是靖北王府的人,這東臨侯府的事情,原不該落到她頭上。 阿凝回府后,東臨侯只來看過一回,后頭便時常不見人影,阿凝找去豐嵐院也找不到人。后來問了姜氏,才知道,原來前些日子榮成田經(jīng)朋友介紹,認(rèn)識個極擅棋藝的姑娘,后來便時常不回府的,與這姑娘通宵達(dá)旦得切磋。 阿凝知道父親對棋的癡迷,但……這孤男寡女的,通宵達(dá)旦,真的只是下棋?連她都不相信。姜氏黯然道:“你爹爹說了,待你祖母身子好些,就把人接到府里來。那姑娘我也見過了,瞧著倒是個規(guī)矩的?!?/br> 阿凝不滿道:“爹爹怎么能這樣?我那時候還生死未卜呢,他倒……”在外面尋歡作樂。后面的話沒說出口。 姜氏卻道:“我了解他的性格。他就是氣極了自己,才這樣寄情于棋的。院子里的妾氏也不止一個,如今多一個也礙不著我。你也別擔(dān)心了,養(yǎng)好自己的身子最要緊?!?/br> 阿凝心下嘆口氣,視線落到南窗下美人花瓶中插的幾枝臘梅花上。 沒想到回到府里,這樣多的煩心事。一個個叫她不要擔(dān)心,可她如今不是小孩子了,面對這種情況哪兒能不擔(dān)心? 大約只有在那個開滿梅花的院子,才能無憂無慮吧。 阿凝到底還是樂觀的人,年關(guān)臨近,阿凝帶著錦珠錦環(huán)二人一起剪窗花,榮寰也陪在一旁說笑,伴著窗外大雪紛飛的景象,也十分怡然愜意。 院中的四時橘花上仿佛披了一層厚重的棉花,沉甸甸的,那葉子倒愈發(fā)綠得可愛。阿凝心中一動,便起身走到案前磨墨作畫。 榮寰正欲離開,就碰見剛到榮府的秦晚馥和寧知墨。這兩人腳步飛快,差點(diǎn)跟榮寰撞上了。 “阿凝呢?”秦晚馥拉住他,急急問道。 “急什么,她在書房呢!” 秦晚馥去了東廂書房,果然看見阿凝一身豆綠色繡綠色花草暗紋的錦緞小襖,立在案前,滿目的嬌嫩清新。她定力極佳,聽到聲響,握著筆毫的手指分毫不動。 秦晚馥臉都要黑了,“病了這樣久才好,怎么不在榻上好生歇著?” “忽然有了靈感,想作一幅橘花圖。” 后頭進(jìn)門的寧知墨走進(jìn)去瞧阿凝筆下的畫,只見幾只橘花開得正盛,形骨清秀,清新淡雅。 “哎……你畫的真好看?!鼻赝眇ベ澋馈?/br> 寧知墨懂得更多些,詫異道:“這同你以往所畫草木的手法有所不同啊?!?/br> “還是墨哥哥眼睛尖,”阿凝笑道,“我以往喜歡精細(xì)濃麗的作畫方法,今日想試試別的?!?/br> 秦晚馥,瞧了她半天,訥訥開口道:“阿凝,錦花臺那日,我可真不是故意說出來的?!?/br> 阿凝頓了頓,停下了筆,理了理衣裳,坐在秦晚馥身邊安慰道:“說了也沒怎的,本來也不是咱們的錯。” 秦晚馥立刻笑了,“還是阿凝好!”頓了頓,又道:“對啦,阿凝,姚jiejie說想同你一起作畫,跟你學(xué)習(xí)呢!” 阿凝一愣,想著秦晚馥遲早要知道她也同祈王殿下學(xué)畫的事情,便告訴了她此事。 秦晚馥一臉艷羨,興奮得不能自已,“阿凝你可真厲害!上京第一君子就這么被你用一幅畫拿下了!” 阿凝:“什么上京第一君子?” 秦晚馥不好意思道:“那是我同姚jiejie、暖恬郡主還有別的府里幾位姑娘一起排的上京君子榜,咱們祈王殿下名列第一。你想想啊,憑什么他們能給我們排什么美人榜,我們不能給他們排君子榜?你放心,我們就私下討論討論,不告訴別人的!” 阿凝雖然不贊同這做法,可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動,打聽道:“那第二第三呢?可有我哥哥的名字?” “第二是鄭王殿下,嚴(yán)渭和墨哥哥并列第三?!闭f著朝一旁喝茶的寧知墨投去獎勵的一瞥。 “你哥哥么,好像排在第五?!?/br> 一旁的榮寰鼻子里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屑。 秦晚馥又道,“你那個皇子表哥,排到第八名去了呢!哈哈。暖恬郡主本來說他應(yīng)該第四的,但我給否決了。想到那日在明玉山莊時,他竟然闖進(jìn)了我的屋子,哪里有一點(diǎn)君子風(fēng)范。” 那倒是的。阿凝很贊同。 “不過他也蠻可憐的,不曉得什么時候才能回京呢?!?/br> 這件事榮宓同阿凝說過,原來趙玹當(dāng)日找不到阿凝,竟然偷了兵符私自調(diào)用禁軍來尋人,又被姚淑妃捅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大發(fā)雷霆,把他發(fā)配去了蜀地,連帶著榮貴妃也受了罰。 阿凝想,趙玹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娴臅k案么? “哎呀阿凝,你知不知道,你已經(jīng)頂替孫仁心,成為上京美人榜的第三名了!” 阿凝的沉思被秦晚馥打斷,她啞然道:“啊?” “本來以你的容貌,排第一都不為過的,可她們都沒見過你,所以暫且委屈你第三好了?!?/br> ☆、第33章 元宵聚(一) 景元三十七年的除夕,靖北王府傳來喜訊,說是靖北王世子妃有孕了。 姜氏樂得合不攏嘴,不管去哪兒都腳下生風(fēng),滿臉笑容,脾氣別提多好了。阿凝自然也跟著開心。 夜里,東臨侯府闔府上下開團(tuán)圓宴,吃到一半時,外頭來了個送信的,說是給榮六姑娘的。阿凝只看了眼那信封潦草的字跡,便讓錦珠送回銜思閣,晚些時候再看。 “六姑娘的好友真有心啊,這大除夕夜的,都沒忘記送信?!毖绾?,一群人都陪在老太太旁邊說笑,姜氏后面一個淡藍(lán)色繡折枝海棠錦緞襦裙的妍麗女子笑著道。 這女子正是榮成田新入門的小妾,如今正得寵的楊氏。年紀(jì)輕,顏色好,又下得一手好棋,也難怪受寵了。 這楊氏據(jù)說也是出自書香之家,因家道中落,又與榮成田志趣相投一見如故,才愿意入門為妾。 盡管楊氏把姜氏都籠絡(luò)住了,可阿凝卻下意識里不喜歡她,這會兒跟沒聽到一樣,只顧瞧著榮宛拿出的一件繡品,那是一幅松鶴延年的纏枝蓮花紫檀木底座插屏,她特意繡來送給老太太的。 榮宛在錦花臺之后名氣也大了不少,那些紈绔子弟評的上京美人榜倒像是得到了大家的認(rèn)可一般,前三甲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榮宛傷好之后,偶爾出門都要被圍觀,索性就待在府里,甚少出門。 經(jīng)香云那次一鬧,她仍是時常來找阿凝,甚至比之前找得更勤了,但阿凝都不怎么理會,心里巴望著靖北王早些讓詹府出事才好,看她還會不會整日里假惺惺。 榮宛過后,榮宜也送了老太太禮物,是一雙簇新的襪子,料子毛絨絨的,瞧著十分厚重,的確適合老人家過冬。 自閉門一年后,榮宜愈發(fā)沉默了,但她這樣不會說話的,沉默反而是好事,加上她人原就長得清秀,靜靜坐在那里,倒頗有幾分靜好之美。 兩位jiejie送了,大家的目光便落到阿凝身上。阿凝兩手空空的,有點(diǎn)尷尬。她原本也想送些東西的,可老太太特意去銜思閣吩咐了,不許阿凝做針線,說是才病了一場,平時又用功,要小心身子。 這會兒她只得眼巴巴看著兩個jiejie獻(xiàn)禮,閃著水亮的眸子朝老太太道:“祖母,這下我可出丑了吧,都怨您?!?/br> “這孩子,瞎說什么呢?!苯县?zé)道。 老太太卻笑起來,“怨我,是都怨我,怨我沒給咱們阿凝一個顯擺才藝的機(jī)會?!?/br> 在場眾人都笑起來,阿凝噘嘴道:“祖母,您怎么這樣笑話我。” 眾人正歡笑時,外頭有人來報,說是靖北王世子和世子妃來了。 眾人都十分詫異。大齊朝信奉過年守歲,不然便會招致不吉利。這大除夕夜的,家家戶戶都闔家守歲,靖北王府又是那樣的高門宅邸,世子和世子妃怎么會此時忽然來榮府? 阿凝如今長了一歲,不會像小時候那樣飛奔過去了,但還是止不住伸長了脖子往外瞧。 隨著外面的通報聲,厚重的簾子掀開,走進(jìn)來相攜而行的一雙年輕男女。 寧知書一身雪白狐裘,面冠如玉,目若寒星,身形挺拔如傲雪青松。榮宓在他身旁,一身緋紅斗篷,墨發(fā)輕挽,眸中蘊(yùn)笑,容顏嬌艷無雙。 這樣登對的氣派和風(fēng)姿,只怕世間難尋第二雙。 二人拜過老太太后,也坐了下來,姜氏立刻小聲責(zé)道:“你這孩子,哪有除夕夜里往娘家跑的?況且外頭風(fēng)大雪大的,你又懷著身子,萬一有什么好歹……呸呸呸,瞎說什么?!?/br> 話說到一半,姜氏自己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寧知書跟榮宓仿佛連體嬰兒似的,這會兒聽見了丈母娘的話,解釋道:“宓兒今日胃口不好,大夫也說孕婦情緒不穩(wěn),會導(dǎo)致食欲欠佳,該多些體諒。她今日想來榮府,我便做主帶她來了。還望岳母不要責(zé)怪宓兒。至于外頭的風(fēng)雪,岳母放心,我都是……護(hù)著她上下車的,馬車行得也慢。” 聽到女婿溫和的話語,姜氏只得瞪了眼榮宓作罷。 其實(shí),他都是抱著她上下車的,在丈母娘跟前,終究說得含蓄些。 榮宓卻不管姜氏,只把阿凝拉過來說話。不管怎么瞪,女兒還是心頭rou,姜氏聽說榮宓胃口不好,便吩咐廚下做兩樣榮宓在閨中時愛吃的食物。 吃食呈上來后,榮宓用了一些,又坐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