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那集中為一點的刀意將劍風攔腰而斷,然后余勢未歇,繼續(xù)向薛景純咽喉點去。后者橫劍身前,將它擋住。 但是退了三步。 一般而言,第一招僅僅是試探為主,但剛才初次過招,已經明顯分出了勝負。 然后,雙方在短短片刻間,都不再有動作。 摩娑羅伽罹是在等,等待薛景純在明白現(xiàn)在雙方實力差距對比后,能夠想出什么精妙的對應之法,方便他玩得盡興。 薛景純腦中卻出現(xiàn)了成百上千的黑色人影,都是他用各種方式推演的,與摩娑羅伽罹對戰(zhàn)的種種可能性。 他的劍術本就取象自星辰,屬于最為縝密深奧的一類,也更加擅長料敵先機,推演破招。 可是無論他怎么推算,最后代表他的黑色小人影都無一例外以敗亡收尾,區(qū)別僅僅是支撐的時間長短罷了。 “把此處空間撤了,或許尚有一線生機?!蹦︽读_伽罹像是找到了什么新鮮玩具的頑童,帶著一種商量兼勸誘的語氣道:“你成道中途隕落,窺得的天道奧秘本就不如本座,又設下如此一個無用的柵欄,反倒讓自己實力打了折扣。快撤了它,讓本座看到你百分之百的力量吧!” “修羅王能保證不對昆侖其他人動手?” “不能,本座與貪染明王有盟誓在前,除了那個拿走混沌環(huán)的小丫頭外,本座必須削弱昆侖的實力?!蹦︽读_伽罹斷然拒絕。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在下的原則是保護門派不受魔頭侵害?!鳖D了頓,薛景純繼續(xù)道,“而且,在下從未聽說過過,修羅法界什么時候成了他化自在天的從屬,連修羅王都要聽候貪染明王調遣了?!?/br> 此次驚動了摩娑羅伽罹,他想知道貪染明王又在打什么主意,抑或是修羅王也對昆侖的什么東西存在興趣。 “告訴你也無妨。貪染向本座保證,此戰(zhàn)之后,他的jiejie、也算是諸位魔主中最有趣的怖畏明王將重獲新生,本座十分期待能與她交手?!?/br> 薛景純瞳孔縮了一縮。 然而這一切盡數(shù)落在摩娑羅伽罹眼中。 “讓怖畏明王覺醒的關鍵,大概就是那個拿走混沌環(huán)的小丫頭吧?想想看,要是她入了他化自在天,豈不意味著諸天魔王多了一位,更有混沌環(huán)這個陪嫁?不過,若是此物落在她手中,本座并不反對。想來恐懼與殺戮統(tǒng)治的世界,必將會向我修羅法界提供更多的同道?!?/br> 摩娑羅伽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你遲疑了?有趣,難道當年掃蕩邪魔的靜虛仙君竟對天魔之主的轉世身有什么想法?” 回答他的只是一記劍風。 “哈哈哈……這張惱怒的臉真是精彩,明明之前還和西方教的禿驢一樣,擺著一張生死看淡的惡心表情,可是剛剛一瞬間,我卻聽到你劍在說想要活下去……也是出乎本座意料的驚喜啊?!?/br> “只有求生的意志,才能讓你有更好的發(fā)揮,本座拭目以待。” ☆、317|亂世大劫興(八) 話音剛落,薛景純縮地成寸,一步跨越了數(shù)百丈的距離,出現(xiàn)在摩娑羅伽罹身前不到十尺的地方,又是一劍斬落。 而修羅王的天殤血逆刃也隨即揮出,只是這二人短兵并未相接,又半途換了方向。 現(xiàn)在他們的身影已經是尋常修士連視覺都跟不上的程度,詭異的是,雖然他們二人戰(zhàn)斗正酣,而且屬于極近距離貼身過招,卻始終未聽見有刀刃碰撞的聲響。 這也因為他們兩位是三界排的上號的劍術宗師的緣故,這種級別的強者,幾乎能憑借對方兵刃流轉的方向、一個眼神、甚至一絲隱約的殺氣判斷對方意圖,以及接下來的招式,并立刻使出破解之法,逼對手不得不半途變招。 如此一來,雙方都是招式未老,尚游刃有余時就會換了方向,自然雙刃無法接觸。 其中,摩娑羅伽罹一席紅衣,瓔珞結身,舉手投足之間,極具異域風情的長流蘇回寰靈動;薛景純則是青白瓊花紋道袍,衣袂翩然,飄飄若仙。如果把他們動作放慢無數(shù)倍,讓人看來就像是兩位頂尖的舞者執(zhí)兵器作劍舞一般。 不過這優(yōu)美不帶一絲煙火氣的景象僅僅持續(xù)了盞茶時間,隨著一聲高亢的金鐵交鳴,摩娑羅伽罹架住了薛景純下劈的劍。 糟糕。 薛景純知道這個點對他很不利,此時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候,也很容易給對手造成機會。 果然摩娑羅伽罹也沒有錯過這個點,他手臂一扭,那條看起來強健如鋼鐵的臂膀竟然有著驚人的柔韌度,足以支撐長刀做出靈蛇般的絞纏,把天魔鎮(zhèn)獄死死咬住。 然后,他向一個薛景純最難使力的方向一帶,將對方這式劍招中僅存的一絲力量消耗殆盡。 這個動作完成后,正如摩娑羅伽罹預料的,他的刀尖已經處在最佳的攻擊位置,于是幾乎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又一刀。 “唔……咳咳……” 須臾之間,方才還挨得極近的身影突兀分開,只見薛景純左肋一塊殷紅的血跡迅速擴散。 “兩寸,失手了。”摩娑羅伽罹打量著刀尖的朱紅,皺眉道。 原本還想著更深入一些,絞碎臟器,沒想到他反應如此之快,雖然長劍被自己撥亂到最不順手回防的角度,薛景純卻沒有半分猶豫,干脆劍尖一點地面,飛速借力向后退去。 不過,正因為這種缺憾,摩娑羅伽罹才會覺得更加有趣:“做得不錯,再來!” 薛景純感受著傷口處傳來修羅殺生無數(shù)形成的穢惡業(yè)力,心中也是沒底。 不過他至少確定了一個訊息。 于是,薛景純忍著不適,再度飛身上前。 這一次,他是以命換命的打法,甚至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都不是。就算命中,大概也是摩娑羅伽罹重傷,他自己身亡的后果。 只不過,距離在慢慢拉近。 薛景純從剛剛的戰(zhàn)斗推斷,摩娑羅伽罹是個極為高傲自負的人,這樣的人追求的是完美的勝利,所以就算唾手可得的慘勝,修羅王也是不屑于要的。 果然,摩娑羅伽罹面露不虞:“這樣死纏爛打的路數(shù),簡直太難看了,你是在侮辱你手中的劍!”這位只會走在征服和殺戮之道的修羅王傲然道:“你曾是位天下聞名劍修,也不怕被人恥笑?最后一戰(zhàn),為何不讓自己敗的漂亮點?” “在下與修羅王不同,并沒有驕傲的資本?!毖凹冊絹碓礁杏X到傷口處的穢惡邪煞之力在滲透,甚至連他壓服下去的業(yè)火都隱隱有抬頭的跡象,必須快點結束戰(zhàn)斗才行。 如果他需要負責的只有自己,那他當然可以像一位光明磊落的劍修一樣,與強敵光明磊落一戰(zhàn),縱然敗了也慷慨赴死,無愧于心中之劍與掌中三尺青鋒。 然而他性命早已經不屬于自己,所以榮辱成敗,也與他本人無關。 “你踐踏了本座對你的賞識,也是本座太高估你。現(xiàn)在,可以結束這個鬧劇了?!毙蘖_王極其失望,他已經對薛景純如此禮遇,但他卻沒有發(fā)揮出讓他滿意的,那種享受沉迷在爭斗本身中的忘我,反而心中盤桓著其他雜念,這對他自己來說,無疑是一種侮辱。 “我也同意。”薛景純嘴角一絲鮮血滲出,他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時間,他們身處的煉獄火光大盛,烈焰狂舞奔騰,如山傾,如海嘯。 “此劍中囚禁十萬天魔,以業(yè)力之火焚燒魔軀,抽取諸魔怨憤與悲苦為中樞源泉,故名天魔鎮(zhèn)獄?!毖凹兲摿⒃诨鸸庵行模談Φ氖种副灰唤z火舌掠過,在一陣青煙中化為森森白骨。 “你在提升力量。殊不知本座的力量也會隨著提升?與此相反,你的軀體會逐漸承受不住此劍的業(yè)火,飛灰湮滅?!蹦︽读_伽罹肯定地道。 “我知道?!毖凹儼霃埬樀难猺ou都不見了,剩下的一半露出一個痛苦略帶釋然的表情,“我的劍能夠將苦難化作力量,如果將中樞催動到極限,可以在短時間發(fā)揮超常的力量,如此近的距離,就算修羅王也無法騰挪?!?/br> 他說著,煉獄四壁上被釘住,被懸掛的受刑天魔們紛紛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悲鳴,然后不斷化作火焰的養(yǎng)料,直到徹底消失。 與此同時,周圍火光變得更加美麗奪目,絢爛宏偉,不斷有火焰形成的鳳凰帶著清鳴飛騰其上,有駿馬成群結隊滾滾奔馳而過,有騰蛇晚蜿蜒迤邐的龐大身姿盤旋狂舞……它們都是光中的精靈,業(yè)火的造物,讓整個煉獄就像是琉璃光王佛祖的輝煌殿堂。 “你在做什么!”修羅王知道,最下層就囚禁著薛景純的本我,也就是他自己。這樣直接引爆天魔鎮(zhèn)域,以所有劍中囚禁的靈魂為祭品,薛景純只能使出一劍。 然后無論勝敗,他都必死無疑。 “我以前曾經去過一個奇怪的世界,那里記載有這樣一支軍隊,士卒在面對比自己強大得多的敵手時,就算占據了山頂有利位置,也會主動撤到山背的腳下,再與對方爭奪山頂?!?/br> 摩娑羅伽罹不明白薛景純?yōu)槭裁凑f起這個,但他清楚,對凡人來說,從山頂居高臨下對敵無疑更有利,為什么這群凡人以弱敵強反而不占地利。 “因為他們弓箭太差,射程不如敵軍,即使占據山頂也無法造成傷害,于是主動讓出,引誘敵方與自己爭奪。當雙方同時登上山頂時,對方也就只能與他們近身rou搏,因為逃跑的一方,會處于低處的劣勢,就如現(xiàn)在我一樣?!?/br> “修羅王殿下非我劍中囚禁之靈,但我以劍中包括我的所有生靈為祭,喚出的業(yè)火足以把修羅王留在此處,您別無選擇,只有硬接我這一劍?!?/br> 他還是少年時,父皇曾諄諄教誨,讓他日后為皇時勵精圖治,讓天下黎民安居樂業(yè)。 從此他就有個愿望,想要看到真正夢想中的太平盛世。 再后來,他歷經挫折,甚至因為這些不成熟的想法斷送了自己飛升的可能,才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 當年的同門用太虛鏡施以秘術,將他的元神保留下來,只是道心已失,再也無法進階。其實他本來并未對活著有多大的執(zhí)念,但是看著因為救自己修為大跌的幾位同門,他也無法說出不負責任的輕生話語。 于是,他成為昆侖一位不斷轉世的神秘守護者,每一次世都不到分神就早早死去。生命于他沒有意義,只是為了給自己找個活著的理由。 諷刺的是,當他剛有了想要一直長存下去的牽掛,有了哪怕日日被業(yè)火煅燒也想要在世界上多存一會的執(zhí)念,卻要迎來真正的死去了。 越是到這時候,一些細小的瑣碎就愈加清晰,讓他從心底不斷生出留戀。 真希望那些教她練劍,幫她摘瓊花煉香露,甚至被她頂嘴抬杠的時光從來就沒有過,這樣就可以一個人毫無牽掛地孤獨死去了。 看來老天真是無比恨自己,連最后都不讓自己善始善終呢。 薛景純想著。此時,整個煉獄的火焰都纏繞著著他,讓他仿佛披上一層能焚盡諸天萬界的烈焰袞袍一般。 摩娑羅伽罹面對著只能再出一劍的對手,莫名覺得自己刀尖微微有些顫動。 多么奇怪,明明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情緒了。 那是在他還是一個小魔頭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師父養(yǎng)的尸鬼吃掉自己旁邊的師兄時感受到的。 此時,薛景純已經高舉起了劍:“但凡大劫之期,本門歷代皆有先輩不懼生死,這才使昆侖祖庭萬代流傳。今日,愿從玄微始,以玄微為終。” 一劍斬下。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說的是地球上的真事,pla當年是這么做的,因為槍少子彈少,遠射吃虧,逼不得已用這種戰(zhàn)術 ☆、318|亂世大劫興(九) 【修羅法界】 在暗流涌動的欲海中,突然憑空排開百丈高的巨浪,一望無際的紅蓮花海紛紛折枝凋零,從中露出一位精壯赤果的男人,正是摩娑羅伽罹。 “恭祝尊主大人得勝而歸!”岸邊的修羅女子們紛紛跪倒。不過,少數(shù)壽元久的妖姬們猜測,這次修羅王遇到的也是位難以戰(zhàn)勝的勁敵,否則修羅王殿下也不會拋棄之前的rou身,從血□□海中重新凝聚一具。 “這次本座輸了?!蹦︽读_伽罹剛剛打過一場惡仗,神態(tài)間頗為輕松和藹,隱隱有種意猶未盡的惆悵感。 “尊主莫要說笑,要是尊主輸了,我們如何能再看到您?”摩娑羅伽罹成道時發(fā)下的誓愿,所有姬妾們都知道,她們也不會相信修羅王失手戰(zhàn)敗。 “是本座輸了,只不過僥幸留得性命在?!蹦︽读_伽罹回憶起薛景純的最后一劍,不禁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覺,“那人雖然使出了本座難以抵擋的招式,但他身體承受不住本身的力量,在本座死之前自行崩解了?!?/br> “可惜了,如果他再堅持半息,或許就能讓本座從這漫長無聊的永生中解脫出來。”摩娑羅伽罹苦笑著搖搖頭。 下一個對手在哪?又有怎樣的人能夠帶給他超過這一次的滿足感? “或許,本座魔心生厭的日子也快了。” 這條修羅之路已經走了太久,長到讓他覺得有些厭倦。 【昆侖】 王詡和褚照青正在主持陣法,異象突生! 剛剛修羅王和薛景純消失的位置突然憑空生出無數(shù)光焰形成的異獸精靈,它們徒有火焰之形,但無火焰的熾熱,即使從草木屋瓦掠過也沒有點燃任何東西。這些光焰生物飛舞奔馳著,形體漸漸化為光塵灑落,整個昆侖都被籠罩在金紅的霞光中。 隨著那些光焰生物的消散,一股純正的天地元氣散逸開來。瓊花花期明明還有四十年,但在這股天地元氣的沖刷下,它們竟然全部都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鼓起花苞,迎著凌冽的寒風盛放,遠遠看上去竟像是千萬堆雪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