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平心而論,這個孩子挺討人歡喜的,長得招人疼談吐亦令人舒適,可惜不會投胎,偏偏是藍(lán)嫣芝那個妖孽生的,便也怨不得落得這個下場。 良二夫人帶著剛滿十二歲的良駿在衛(wèi)所的臨時府衙下車,周圍浩浩蕩蕩的圍了一圈仆婦和護(hù)衛(wèi) 良驍穿著淡青色的普通官員襕衫,從別處趕來,利落的下馬對她施禮,又與良駿行了平輩禮。 “多日不見長高了不少。”良二夫人客套的夸了一句,邊走邊道,“就算你不想讓人家知道身份,但也不能苦了自己,缺什么便讓人去京都遞個信兒,咱們魯公府的世孫總不能在這里受委屈?!?/br> 她的話是一句比一句漂亮,但也只是說說而且。且就算良驍真的如她吩咐這般做了,那時老太爺又會如何看他,跟看不思進(jìn)取的乞丐沒甚分別吧。 所以有時候某些聽起來像是關(guān)心或者愛護(hù)的話,比□□還毒。她也太小看這個半大的少年了。 良驍自是對二嬸娘道謝。 良駿正是好動的年紀(jì),在大堂坐了一會便閑不住,不耐煩聽阿娘與良驍絮叨,便找個借口溜了出去。 因為他年紀(jì)小,身邊的小廝更小,園子里的守門婆婆不免要放松警惕,主要是看他衣著不凡,恐是京都的王孫世子。 他沿著草叢捉蛐蛐,小廝在前面幫忙圍追堵截,誰也沒想到草叢深處蜷縮了一個小女孩,在偷偷抹眼淚。 小丫頭大概七八歲,瘦的像根豆芽菜,所以腦袋便顯得比較大,頭發(fā)又稀又黃,一看便是營養(yǎng)不良,氣血不旺,而良駿最討厭稀疏的黃毛了,他只愛濃密的黑長發(fā)。十二歲的男孩子說小也不算小,早就具備了對異性的審美,所以他厭惡的看了那小黃毛一眼,轉(zhuǎn)身便走,可是……又有點舍不得那只威武雄壯的蛐蛐兒。 猶豫半晌,他忍著厭惡,上前客客氣氣道:“小meimei,你可不可以換個地方哭?” 她這才抬起臉,良駿眼眸微微瞠大,嘴角輕啟的盯著她。 他從未見過這么漂亮的小丫頭,那雙微紅的眼眸那么深,眼尾兒真像一只小勾子,一直勾進(jìn)他心間。 大概她哭的太投入,也沒想到會被人發(fā)現(xiàn),不禁瑟縮了下,看上去像受驚的小兔子。 “你是誰?”她問。 “我是良大人的堂弟?!彼闷娴拇蛄克踔凛p輕捏起她下巴,像是端詳一只易碎的瓷器。 “原來你也認(rèn)識驍哥哥?!彼f著,一串眼淚滾落。 “你為什么哭?”他問。 “我阿爹不要我了?!?/br> 她的淚珠兒那么燙,落在他指尖,癢癢的。 忽然有個丫鬟模樣的jiejie跑過來,不停喊著姑娘,焦急不已,發(fā)現(xiàn)黃毛丫頭后趕忙上前將她抱了起來。 他才發(fā)現(xiàn)她好小,矮矮的,也許才六七歲吧,依然像個豆芽,但應(yīng)該是最美的豆芽。 那丫鬟對他行了個福禮,仿佛有什么急事般,抱著她匆匆消失。 她乖巧的伏在丫鬟肩上,那雙美麗的眼一直望著他,也許是什么都沒望,還沉浸在悲傷中。 那之后離開上谷,良駿每日不僅要習(xí)文還得練武,好不辛苦,再無一絲空閑時間,也漸漸將那個令他驚艷不已的黃毛小丫頭忘在了腦后,隨著年齡的增長,小丫頭的面目也越來越模糊,但不可否認(rèn),每當(dāng)想起她,他便會有種無法言說的奇怪悸然,哪怕再也記不清她的模樣,哪怕后來見識了許多美貌女子,甚至嘗過了女人的滋味。 也許最大的遺憾是當(dāng)初沒有問一問她叫什么。 其實她叫莊良珍。 是長大后的他不擇手段想要得到甚至是毀滅的女人。 他惦念了她一生。 ☆、第088章 長房小夫妻倆拔高音量的第一輪爭吵結(jié)束,四周便瞬間安靜下來。 幾乎都聽不見兩個人的呼吸,仿佛要隨著這樣的安靜一起消融。 莊良珍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壓下啐他一臉的不屑。 因為某些方面他確實沒有說錯,但這不代表他就是好東西。 她終于開口:“如果你覺得自己不是對我最壞的男人,那么確實如此?!?/br> 他確實比余塵行、良駿之流把她當(dāng)人看,也確實因著他的關(guān)系,那兩個一心想要玷/污她的人才未能得手,可她不明白在一群壞人里面拔尖的他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難道還要她給他頒布一個類似“你不是最壞的”表彰冊嗎? 良驍果然詫異了下,慌忙看向她,大概是要解釋。 莊良珍搶先道:“我承認(rèn)一開始誤會你娶我的原因是與其他人同流合污,想要騙取經(jīng)書。其實你就是為了合法的占有我,真跟經(jīng)書沒關(guān)系。你的下面跟他們一樣,上面又比他們對我好,所以你就了不起了是吧?我就得感激你對不對?你說的都沒錯,沒有你,我一個孤女,又是這等相貌,撐死了被人放在內(nèi)宅當(dāng)個得寵的姨娘。可是那又怎樣,至少我不會心痛?!?/br> 心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痛,被傷的血淋淋的。 這世上誰都可以傷害他,獨他不行。 沒有任何緣由,就是不行。她對他就是這般的苛刻與無理,她就是要折磨他! 如果他以為用一些下流手段征服她的身體就算贏了,那他可真就錯了。 因為她跟他不一樣,只要想起那些傷害,想起那個無辜的孩子……再多的歡愉都是地獄! 莊良珍推開試圖上前環(huán)抱她的良驍,提著裙角憤然跑走。 良驍追過去:“莊良珍,你鬧夠了沒?” “我不跟他們比,也不想做壞人里拔尖的,我對你好,是真的?!彼锨斑∷觳玻阉堇锿?,外面人多眼雜,不能這樣使小性子。 春露愣了下,立刻驅(qū)趕院中的閑雜人等。 林mama反應(yīng)更快,一聽屋里吵架聲音不對就開始清點幾個園中掌燈的粗使丫頭,將人全都趕了出去。 良驍沒想到她會這樣動怒,明知扭不過依然奮力掙扎,連衣襟都掙開了。 她卻渾然不覺,梗著雪白的脖子,惡狠狠的瞪著他,鎖骨在燈影中泛著珠光。 像一只兇狠的小白狐。 他只能用力擁住她,一臂環(huán)住她掙扎的身子,一手按住她后腦。 “小乖,別傷心好嗎,我不該提起那些傷心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與余塵行良駿他們坐在一起,便怒火中燒,又聽聞你在蕓和園單獨見了余塵行,整個人就糊涂了,直到跟你談?wù)履菚哼€在糊涂,我也不想被你看出來,可是忍不住,我只想殺了他們,原以為你會像我一樣的討厭他們,可是你為什么見了余塵行之后還像個沒事人,這讓我……很不舒服?!?/br> 原來最不舒服的地方竟是她見了余塵行之后沒有跟他報備,譬如表達(dá)一下余塵行是如何的討厭什么的。 如此莊良珍哪里還看不出他在吃醋,也才想起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在意。可是她感覺不到一點被人在意的虛榮與快樂,只覺得心口血流如注。 遇到余塵行是個意外,她有多討厭那個人,他又不是不知。只要平平安安的躲開了就好,為何還要專門去提? 那種人,根本就不配被提起。 倘若她始終將這些人放在心里,豈不要時時想起曾被人扒光羞辱的場面?她也有羞恥心啊,即使再堅強(qiáng),被人羞辱的時候……難過是一樣,她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會難過,恨不能將被人碰過看過的地方挖去。 莊良珍不停的吞咽,努力將逼退淚意。“所以……你不舒服便要傷害我嗎?我又不是專門去見他,誰知道會在那里碰上!你心里不舒服與我何干?那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想不開,跟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難道你還嫌害我害得不夠慘?”她渾身哆嗦,頭發(fā)都亂了,像是困在暴雨中的落花。 良驍被她斥的啞口無言,心神大亂,只一味抱著她,就是不允她走。 他不是故意的,也不懂為什么要說那些話。 說到底還是介意,介意自己的寶貝被人覬覦被人觸碰,而寶貝卻沒有與他同仇敵愾! 莊良珍掙不開,只能無力的靠著門扇,心口劇烈的起伏。 夏夜深藍(lán)色的天空亮起一道銀色的閃光,悶雷轟鳴,暴雨傾盆而至,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掩飾了所有的聲響。 連老天爺都要幫著吵架的兩個人? 小長房那些隱在暗處的探子們啥也看不見啥也聽不見,還淋了大雨,皆敗興而歸。 而房中交頸相擁的兩個人一動不動,一陣裹著雨水的颶風(fēng)陡然吹開半敞的窗子,瞬間滅了三盞燭火,偌大的房間也隨之黑了一半。 黑暗中,她只能聽見良驍在頭頂粗重的喘息。 他太高了,為了緊緊貼著她,便無法彎腰,只能將下巴墊在她頭頂。 “良驍。”她淡淡道,“你要是連這種情況都能對我下手,我真就瞧不起你?!?/br> 他渾身繃的比石頭還硬,喉結(jié)在她眼前緩緩的上下滑動,好半晌才道:“不動,我不動你?!?/br> 她幽涼一笑:“不動?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兒?既然不動就管好下面?!?/br> 他已經(jīng)微微發(fā)顫,艱澀道:“這是男人終于自然的正常反應(yīng),沒反應(yīng)的才是廢物?!?/br> 然后推開她,往后退了兩步。 屋中的光線那么暗,她于朦朧中只能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 黑影中的良驍還在解釋:“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傷心事,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都不會與你吵架,你就當(dāng)我今天瘋了吧,事實上我也覺得不對勁,更不懂為什么要這樣放下,可是只要想一想……想一想那些混蛋覬覦你,腦中可能有下流齷齪的想法……我就沒法控制?!?/br> “那你何必還要在我跟前裝腔作勢,顯得仿佛有多么通情達(dá)理。吃醋就認(rèn)啊,結(jié)果裝到最后憋壞自己又傷了別人。良驍,你活該?!?/br> 他被她無情的諷刺,只覺得胸臆仿佛被鑿出了一塊冰窟,說不清是冷還是疼。 這場暴雨持續(xù)了兩天兩夜,第三日將將放晴,天空還掛了一彎淡色的虹,魯公府便迎來了兩位陌生的訪客,拜訪小長房的訪客。 一個是年約二十五六的青年,自稱姓廖,是個郎中,穿普通的棉布袍子,普通的布鞋,頭發(fā)在頂上挽的整整齊齊,整個人給人清爽干凈利落的感覺,比這種感覺更令人驚艷的是這個年輕人的相貌,實在是一等一的英俊。 英氣逼人的俊美。 另一個大約是廖先生的小丫鬟,其實不能用小,因為這丫鬟的個頭比普通的女孩子高,雖比不得男人,比廖先生矮一截,但放在女子里真的算高的,這也就算了,居然還胖。 高和胖組合在一起殺傷力實在驚人,哪怕這丫鬟的臉如珠似玉般可人,也抵不過這略顯粗壯的高胖! 原來這就是受良驍邀請來為世孫夫人調(diào)理身體的廖先生,旁邊那位叫姜小蝶,一拳能雜碎大腿粗的太湖石。 看上去像主人的廖先生小聲小氣的叮囑姜小蝶:“世孫夫人身邊不缺服侍的人,你只要保護(hù)她的安全便好,千萬別隨便發(fā)脾氣,有什么不高興了回頭找我發(fā)泄發(fā)泄便好?!?/br> 姜小蝶不耐煩的揮開他:“少羅嗦,我姜小蝶從不欠人恩情,良世孫既答應(yīng)幫我尋親,我便是豁出命也要保護(hù)他娘子安全?!?/br> 廖先生立刻笑了:“嗯,小蝶真懂事?!?/br> 便笑瞇瞇伴在她身畔,在下人的引路下走向小長房慎德園。 ☆、第089章 卻說吵完架,良驍總算知曉珍珍為何突然大動肝火了,也不全然怪他說了混賬話,怕是因為小日子來了的緣故。 每個月這時候她就變得比平時更不講理,還可能為一點兒小事找他不痛快,不過這些也無傷大雅,畢竟流血的是她,受傷的人也是她,還要每個月經(jīng)歷一次,且還在里面,能不難受嗎?他全當(dāng)小情趣來應(yīng)付,只一點令人不安,那便是她的腹痛現(xiàn)象越來越明顯,太醫(yī)說是年紀(jì)小又有些體寒的緣故,生了孩子應(yīng)當(dāng)會好轉(zhuǎn)。 可如今喝了暖宮的方子還痛的如此明顯,倒真是奇了怪? 良驍心疼她痛起來發(fā)白的小臉,可她卻越來越過分,竟以小日子不吉利為由當(dāng)天便吩咐人將他的鋪蓋卷了收入箱中,又安排人在書房后面的暖閣為他重新鋪了床。 這是明晃晃的驅(qū)趕他,不準(zhǔn)他回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