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良駿相貌又不比良驍差,一樣的文韜武略,甚至比良驍那略顯古板的性子要風(fēng)趣多了,前途更是不可估量,嫁給這樣的人,不比爭搶不切實際的世孫夫人寶座來得更實際。 為了弄到《馬經(jīng)》,良二夫人不惜小小的犧牲了一下心愛的五兒,但心里還是怪惡心的,感覺自己最為珍貴的寶貝被莊良珍意yin加褻瀆了。 卻沒察覺坐在對面的五兒正在微微恍神。 良駿在想那披在寶石綠小襖上的青絲,崩泄如瀑,當(dāng)時并未有太多感覺,現(xiàn)在竟是久久回味。 有些男人喜歡女人的臉,手或者足,甚至有愛豐腴或清瘦的,他則喜歡女人的腿,其次是頭發(fā),那樣的頭發(fā)應(yīng)當(dāng)是極品了。 可是他卻一點也想不起是哪一房的表妹。 不過應(yīng)該是庶出,倘若是嫡脈,即便不認識也該有些印象。 那么是哪一房的庶出呢? 萬一她并不認識他,也沒有對他動心思……那么賞梅之后大約是捧著一罐子雪高高興興回家了吧? 那之后,他該如何再見到她? 可她若對他動心思,貪慕虛榮,捏造事實,不知羞恥……似乎也就沒趣了,不過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貪婪便貪婪吧,他又不是玩不起。 良駿被心里的想法嚇一跳,立刻坐直身體對良二夫人笑,接著方才的話題道:“既然母親還要見客,我便不打擾了?!?/br> 他知道母親要跟那位急于成為他“二嫂”的莊姑娘詳談,男女有別,自當(dāng)回避,當(dāng)然,他也沒興趣在一旁。 良駿離開沒多久,莊良珍便被請到慈霽堂。 一路都是數(shù)不盡的奇花異草,來往婢女的衣飾打扮竟比小官人家的千金還要氣派,更別提良二夫人所在的暖閣有多精雅奪目,估摸架子上,甚至是毫不起眼的案幾上所擺放的器皿皆是大有來頭,就連那看上去沒什么特別的銀霜炭也散發(fā)若隱若現(xiàn)的甜香,而屋內(nèi)并無熏爐。 按道理來講,良二夫人壓根就看不上她,又怎會允她進入這般正式的待客暖閣,莊良珍稍一思忖便琢磨出異樣,唇角微翹,端端正正的給良二夫人行了一禮。 董mama無比怨毒的瞪著莊良珍,幾乎快要捏碎手中帕子,但夫人都沒發(fā)作她,自然還輪不到她一個奴婢多嘴,如此,只能忍氣吞聲的咬緊后槽牙。 “這一回呢,咱們明人也不說暗話,”良二夫人還算和藹,但語氣比上回犀利許多,“良謝兩家聯(lián)姻在所難免,你何苦要壞了旁人的大好姻緣?這樣做又將我這個嬸娘置于何地?良驍沒有母親,我不為他尋個門當(dāng)戶對的……卻要你,你也太自私了吧?” 莊良珍雙手端端正正的交疊身前,笑道:“夫人想左了。其一,我與良驍青梅竹馬,認識在前,他喜不喜歡我,夫人心里應(yīng)當(dāng)比我清楚,又何來破壞姻緣之說?其二,人無信則不立,我與良驍之婚約,只會證明魯公府一諾千金,人們敬佩夫人還來不及,又怎會嘲笑,反之嫌貧愛富才令人不齒?!?/br> 一席話說的是有理有據(jù),字正腔圓,音柔聲潤,若有個男人在場,不知得要被她如何勾了去。幸虧良二夫人這些年禮佛禮出了不少定力,才未喊人掌嘴,然雙手早已在袖中捏緊。 簡直是欺人太甚! 賤婢!今日,你有多橫,他日,要為此付出的代價便有多大。 良二夫人從喉嚨里涼笑數(shù)聲:“道理究竟如何,世人眼明心亮,我們在這里掰扯也沒甚意義,但莊姑娘不講理,我卻是不能無情無義,此番縱然是犧牲我兒,也不能讓世人罵我這個嬸娘心狠。世孫夫人這個位置,你別想了,咱們各退一步,重新簽份婚書,改成與二房吧!” 話音一落,在座的除了莊良珍,皆瞠目結(jié)舌。 春露和慕桃面面相覷,打死她們也不信良二夫人會舍得良駿,但若真是良駿,那可真真是占到大便宜了,既不用為世孫夫人的位置得罪那么多人,又能嫁一個如意俏郎君。 良二夫人蹙眉,沉痛道:“孩子都是大人的心頭rou,我接受你不代表有多喜歡你,你若從此安安分分做我良家婦,往事不提也罷,可若再折騰些有的沒的,作踐我那苦命的兒,縱使魚死網(wǎng)破我也不會饒你。” 好一個委屈又無可奈何的慈母。莊良珍偏頭打量著良二夫人,眼含笑意。 她沒見過良駿,但江陵良氏的男子各個秀美不凡倒是人盡皆知的事。 魯公府的富貴和美貌的郎君,怎么聽都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啊,換成從前的她說不定都要心動,可是她心已老,如今動不了。 既無貪念,眼睛便不會為塵埃所蒙蔽。 那么擺在她面前的便不是一張大餡餅,而是一道兇險萬分的深淵。 莊良珍輕撫云鬢,笑道:“姻緣和感情又不是一盞茶一塊點心,想怎么改便怎么改。夫人認定我貪圖富貴,不知饜足,可我卻道我與良驍之間真心真意,此情不移,既是不可移便也無法真心侍候夫人之子,強行撮合,最終只會淪為一對怨偶。同理,良驍對謝姑娘也是如此??闪贾x又非要聯(lián)姻,我看這樣好了,夫人不如選謝姑娘做兒媳,一來如了您的‘門當(dāng)戶對’之意,二來成全他人姻緣,也算是功德無量啊。” 良二夫人氣的一個仰倒! 賤婢,用“門當(dāng)戶對”四個字聯(lián)系她的兒和謝三根本就是侮辱,偏她自己方才說了門當(dāng)戶對,一時竟也不好反駁,總不能說二房比長房尊貴吧,那謝三就是配不上二房吧! 所以咬人這種事自然要交給身邊的狗了,董mama第一時間跳了出來:“放肆,莊姑娘,你一個姑娘家張口閉口‘姻緣’和‘感情’也不覺失禮嗎,沒得污了夫人耳朵。你明知自己要嫁進來,還不謹言慎行,豈不是要連累咱們江陵良氏的百年清譽,你就不怕祖宗在下面責(zé)罰嗎?” 她也算資歷深的mama了,就是庶出的小姐做錯了,也能出聲教導(dǎo)幾句,更何況對莊良珍。 莊良珍眉毛動都未動一下,一臉再明顯不過的“我不跟奴婢說話”。 董mama暗恨不已。 良二夫人重重放下茶盞,卻見莊良珍看向她,笑道:“小時候常聽長輩教導(dǎo),出入禮儀之家,定要先向長輩問安,但老太君貴人繁忙,定是沒有時間見我這個小輩,如此只能勞煩夫人將良珍這番心意傳達給她老人家了。” 她看了慕桃一眼,慕桃立即將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澄心紙遞上去。 良二夫人展開一看,不由愣住。 這是《馬經(jīng)》第二卷第五頁上的內(nèi)容,她手里那本缺張少頁嚴重,而莊良珍給她的這個正是完完整整的第五頁。 莊良珍笑道:“我這個人記性不大好,尤其受不得驚嚇,一嚇便什么也忘了,所幸這幾日心情甚好,又承蒙夫人照顧,得見素有人間香雪海之稱的冷香園,之前忘記的東西竟又想起來許多,先獻上第五頁聊表心意,還望笑納?!?/br> 良二夫人身子重重的往后一靠,陷入沉默。 春露暗自竊喜,反正良二夫人從來就不喜歡姑娘,這么做反倒讓她在欺負姑娘的時候有所掂量。 人該軟的時候一定要軟,反之,骨頭必須立起來! 不知沉默了多久,良二夫人緩緩抬起臉,陰郁無比,聲音更是沒有一絲的起伏:“莊姑娘,我這人脾氣好,但不代表能承受你一個下賤奴婢屢次三番的威脅?!?/br> 她要瘋了,連手都開始抖。 《馬經(jīng)》,《馬經(jīng)》,她不只有第三卷,還有完整的第二卷!這也印證了該死的莊宜舟給她的那本殘缺有多嚴重! 莊良珍不見絲毫慍色,柔柔緩緩道:“良珍倒不敢茍同,就好像人和狗,您說是不給狗吃rou的人賤還是吃不到rou便咬人的狗賤?” 董mama勃然大怒,就要上前掌嘴! 春露和慕桃閃身擋在前面。春露努力鎮(zhèn)定,露出一個毫不在乎的笑意:“大膽,江陵良氏怎會有你這樣沒規(guī)沒據(jù)的奴才,沒得丟了夫人的臉。咱們姑娘挨了罵都沒什么表示,你過來作甚?” 我過來作甚?董mama恨不能吐春露一臉血,你家姑娘罵我家夫人是狗啊! 可是這話偏偏堵在喉嚨,萬萬說不得。 良二夫人唇角勾著冷笑,微微垂眸,不停盤弄手中佛珠,片刻之后才道:“把盧蟠帶上來。” 盧蟠就被人帶來了,激動的來見夫人為他準備的女孩子。 春露和慕桃又驚又怒,這簡直是無恥到家了,在此之前她們知道世上有各種壞人,但絕想不到一個人能壞到這種地步。 青天白日,把人姑娘攔在家里,叫一個外男進來隨意窺視。 換成普通姑娘,一個想不開跳井也說不定! 兩個小丫頭死死擋在莊良珍身前。 良二夫人暢快大笑:“下賤女子就是下賤女子,我只不過是邀你過來喝喝茶敘敘舊,你卻要勾搭我的五兒。好在菩薩保佑,”她雙手合十,“我的五兒眼明心正既不會受你勾引,也不在慈霽堂,但我的六兒時運不濟,被下賤婢子沖撞?!?/br> 說完招招手,沖進來六個會拳腳的仆婦,三個小丫頭豈會是她們的對手。 其中兩個三兩下便拿捏住慕桃和春露,剩下四個,其實根本用不了四個,但董mama被莊良珍打怕了。 那四個仆婦分別按住莊良珍手腳,就要去撕扯她衣裙。 良二夫人撫掌大笑:“真是不知羞恥,以為露出肚兜和褻褲便有人多看你一眼嗎?念在你父親的面上,我也不忍將你沉塘,但是做妾你都不配,便給我這六兒做個通房吧!” 盧蟠從看清莊良珍那一瞬整個人都傻了,根本聽不清良二夫人再說什么,只呆呆瞪著莊良珍。 哈哈哈,誰知莊良珍長笑不止,那雙驚人美麗的眼眸瞬間怨毒如劍,死死瞪著良二夫人,良二夫人心口暗暗一縮。 “盧氏,你可要想好了再編這出劇本!”莊良珍嘴角上揚,壓根就看不出懼意。 良二夫人根本就不知眼前的女孩有多瘋魔,她曾兩次差點被余塵行強行玷污,都不見慌張,又豈會害怕這個見了她都不會眨眼睛的矮冬瓜! “一旦開始上演可就沒有回旋余地,除非今日您有法子要了我的命或者讓我再也開不得口寫不了字,否則……”她故意頓了下,冷笑,“我的驍哥哥知道了肯定是要心疼的,哦,您可能覺得他是小輩,縱然再心疼也不能以下犯上對不對?可是,他若知道當(dāng)年良大夫人為何自戕……” 說時遲那時快,董mama不顧一切撲過去捂住莊良珍的嘴,中間小腿被椅子絆了下都忘了疼。 良二夫人的笑聲戛然而止,惶然瞪向莊良珍,這個什么!! 董mama也在發(fā)抖,尖聲叫道:“夫人要跟莊姑娘談話,你們這些狗奴才還不快滾!” 盧蟠依然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被人狠狠推了把才如夢初醒。 他想,這一日應(yīng)是三生最美的一場夢,直至離開慈霽堂都未能清醒。 剎那間偌大的暖閣仿佛空了下來,只??恐韯×掖⒌牧级蛉?,還有面如縞素的董mama。 良二夫人顫聲道:“你、適、才、是、何、意?” “我只是要告訴夫人您什么才是威脅,免得您一再扭曲事實?!恶R經(jīng)》是我的,用威脅二字委實不妥。”說完,莊良珍一耳光將董mama扇的遠遠的。 之前就說過她手勁大,而董mama又不曾防備,這一下當(dāng)真是兩耳轟鳴眼發(fā)花。 莊良珍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傾身盯著良二夫人陰鷙的鳳眸,柔聲道:“良大夫人死的好冤吶,這事您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吧,一旦捅出去,驍哥哥可能比失去我還難過呢?!?/br> “你敢威脅我?”良二夫人一動不動,整個人仿佛隱入了陰影中。 “不敢。”莊良珍搖了搖頭,“《馬經(jīng)》我也沒說不給是吧?關(guān)鍵還得看你們的誠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之所以這么著急,應(yīng)該是……上面既想要我也想要謝蘭蓉吧?既然命中注定,你未來的兒媳只能在我和謝蘭蓉之間選,那就爽快的做決定吧,別逼我‘看上’你家的?!彼呛切χ?/br> 良二夫人用力閉目,胸口不停起伏,再睜開眼,已是平靜如水。 “你這傻孩子,真是開不得半點玩笑,吃不得半點虧。”她柔聲道。 …… 慈霽堂那面陰轉(zhuǎn)晴,又開始了“友好”的談判暫且不提,故事再轉(zhuǎn)回盧蟠身上。 他早已神魂失據(jù),甚至懷疑那之前的驚鴻一瞥是一場夢。 世上怎會有這般美貌的女子。 她真的會嫁給他嗎? 可是那會子他光顧著發(fā)傻,竟什么都未聽清。 良駿皺眉看著癡癡呆呆的盧蟠魂不守舍路過,小廝寧福立即擠眉弄眼:“五爺,您看,他的魂是不是沒了,哎呀,魚上鉤了,快快……” 一尾鮮嫩的銀條魚瞬間被甩出水面。 因為家里來了太多meimei,良駿都不敢涉足東面,只能躲在聽泉樓附近的一葦江橋垂釣,順便捉幾尾銀條魚做鍋子,倒也新鮮。 卻不曾料盧蟠離去還不到半個時辰,他又見到了那只橘色的小蝴蝶。 其實吧,這事過兩天他也就淡了,但是忽然之間又重逢,心情真是別樣的復(fù)雜。 寧福皺了皺眉:“哪來的女子?說起來還真怪,平時人來人往的地方,今日怎么這般清冷?!?/br> 良駿“噓”了一聲,目光隨著那橘色的裙裾移動。 看那架勢,罐子也是空的,方才不是去冷香園了么,為何沒有采雪?現(xiàn)在過去卻錯過了最佳時辰,真是可惜。 他不由起身,再三斟酌,是不是該把此事告訴她,畢竟錯過了最佳時辰,梅雪便少了許多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