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松了口氣，可有人卻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皛皛朝著聶醫(yī)生喊道，“醫(yī)生，老頭子什么時候會醒？”

    聶醫(yī)生聽到有人叫她，回過頭去，這一看就呆了，“淑桐……小姐？”

    他是席家的家庭醫(yī)生，從十幾歲開始跟著師傅來到席家，師傅死后，他就成了席家的醫(yī)生，一干就是數(shù)十年，所以他對席淑桐也非常熟悉。

    楊伯提醒道，“聶醫(yī)生，那不是淑桐小姐，是大小姐！”

    “大小姐？”大小姐不該是席明玥嗎。

    “是淑桐小姐的女兒，端木皛皛。”

    聶醫(yī)生立刻就明白了，大小姐原來這個意思。

    的確，若是席淑桐還在席家的話，所生的孩子必定會是姓席的。

    他立刻轉(zhuǎn)身脫帽對皛皛致敬，“現(xiàn)在還不好說，還得看醫(yī)院的檢查結(jié)果！”

    “以你的經(jīng)驗(yàn)?zāi)?？?/br>
    “要是急救做得好，最遲明天晚上能醒過來。”

    “明天晚上……”皛皛低下頭，再次看向席士漓，“你聽到了，你的罪行，就算我今天問不出來，最遲明天晚上也能見分曉?！?/br>
    席士漓抖了抖，臉色白的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場的人都是見過世面的，自是看出端倪來了。

    “老頭子！”席士漓的老婆跑動他跟前，“你倒是說話啊，說不是你干的?！?/br>
    席士漓抬頭，面對白發(fā)蒼蒼的妻子，他仍是說不出一句話。

    “老頭子……”

    面對妻子的呼喊，他只能低垂著腦袋。

    “不，不，不可能是你干的，你一定又是替頂定罪了，對不對？”她搖晃著席士漓，回頭看向三叔公和其他幾個宗伯，一一指過去，“一定是你們，一定是你們做了虧心事，不想受罪，又讓他替你們頂罪，對不對！”

    “柳萍，你這是怎么說話的，什么叫又讓他頂罪，這可是他自己干的缺德事！”五姑婆斜眼看著她，眼神里是滿滿的不屑。

    席士漓的妻子，叫單柳萍，在席家她看著是主子，但地位其實(shí)比丫鬟還不如，不為什么，就是因?yàn)樗薜氖窍坷?，一個懦弱的男人。

    但，這個男人卻從來沒虧待過她。

    “不，一定是你們！”單柳萍紅著眼睛，充滿了指責(zé)的眼神利刃一般的射向這些站在眼前看似光鮮亮麗的人，在她看來在他們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其實(shí)比禽獸還不如。

    “你是瘋是不是？”三叔公戾氣的吼道，“滾一邊去，這沒有你說話的位置?！?/br>
    “不！我要說，如果今天你們沒人敢出來自首，我就把你們做過的那些丑事都說出來！”

    “你……”三叔公舉起拐杖就要抽打下來。

    皛皛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飛起一腳，將拐杖踢飛。

    三叔公嚇到了，沒站穩(wěn)，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剛要批判皛皛的行為，她卻已經(jīng)站到了他跟前，睥睨著他，“雖然你是老人，但不代表你有隨便毆打婦女的權(quán)利，再讓我看到一次……”她蹲下身，在他耳邊輕語了幾句。

    三叔公整張臉都白了，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的看著皛皛。

    “你別不信，我說道做到！”她掰弄著手指，發(fā)出咔咔的聲音。

    她看起來就像個女魔頭！

    三叔公坐在地上頓時就不敢動彈了。

    這種欺善怕惡的老頭，就該這么恐嚇一下。

    皛皛抬頭又看向一群老頭老太，“你們也一樣！”

    她面對過太多窮兇極惡的歹徒，這些老人在她眼來，就是小白兔，她隨時可以釋放一點(diǎn)殺氣，震懾他們。

    在殺氣凝結(jié)的眼神下，誰敢動，全都站直了。

    “柳萍……”對于至始至終護(hù)著自己，信任自己的妻子，席士漓內(nèi)心無比的感動，很早他就知道，她嫁給他，真是太委屈了，可她從來沒有怨過，唯一的一次埋怨，也就是他要將兒子送給席士毅的那次。

    幾十年的夫妻，他知道，只要他不承認(rèn)，她的妻子一定會捍衛(wèi)他到底。

    因?yàn)檫@樣的事情，已經(jīng)太多次了。

    他懦弱了嗎

    不，他一點(diǎn)不懦弱，他只是不想去爭，他只想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奈何，上天不給他這個機(jī)會。

    在其他兄弟長輩眼里，他的與世無爭被誤解成了懦弱無用，在席家，從來不是論德，而是看誰官做得大，越大越有理，越大越有德，而他這個無心官場的人，就成了個笑話，成了席家最沒用的垃圾。

    但垃圾也不是沒用的，至少可以用來遮掩這些所謂的大官做的那些壞事，一次，兩次，三次，為了能讓妻子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只能忍。

    可是今天，他忍不了了。

    他的妻子，他要自己來保護(hù)。

    失去了皛皛鉗制，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單柳萍，立刻扶住他，“士漓……”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得筆直，對皛皛道，“是，是我做的！席士毅，是我殺的！”

    一語落下，如同平地驚雷，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包括剛從外頭回來的席仲遠(yuǎn)，他之所以不在，是因?yàn)橄惹跋坷鞂⑺ч_了，要他去買杏花樓的梨糕，用來討席士毅的歡心，這梨糕并不是席士毅喜歡，而是席淑桐喜歡，她離開席家后，梨糕才成了席士毅愛吃的點(diǎn)心。

    老實(shí)說，這招他都沒想過，他這無能的老爹卻想到了，他當(dāng)時還以為是巧合。

    現(xiàn)在聽到他大聲的說著殺人的惡行，他開始疑惑了，他真的是個碌碌無為的人嗎？

    ☆、round 373 兄弟間隙

    “是，是我做的！席士毅是我殺的！”

    席士漓的這句話回蕩在席家偌大的廳堂中，余音未消，卻已將三叔公等人震驚的面目變色，他們此刻心里都涌起了一個疑問，眼前這個瘦弱的老男人真的是席士漓嗎？這個既沒有出色的相貌，也沒有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從出生開始就像個透明人一般的男人，一直是席家的一個污點(diǎn)。

    席士漓是個孬貨，這是席家人對他的唯一印象。

    而今，他竟然殺人了，做了這么一件能讓席家徹底崩盤的大事。

    三叔公回過神后，一張老臉抽搐了幾下，狂猛的吼道，“你是瘋了嗎？”他從來沒想過這個沒有存在感的男人會殺人，他膽小懦弱的性格早在席家人心里扎了根，因此即便他說人是他殺的，也不足以讓席家的人恐懼他。

    “我沒瘋，瘋的是你們！”

    這是席士漓第一次挺直了腰桿說話，面對的還是分家地位最高的三叔公，往常他可是連眼睛都不敢正對著他。

    三叔公眼中是無盡的嫌棄和鄙夷，看席士漓的眼神就想是在看條爬行的蟲子，“你還敢頂嘴！”

    “我連人都有勇氣殺，頂嘴有什么不敢的！”席士漓一字一句都的說道，吐字清晰，不卑不亢，整個人的形象與先前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幾個小時前，他不過是個佝僂著背脊，看誰都是低垂著腦袋，默默無語的人，現(xiàn)在卻是張狂的仿佛中了邪了。

    “老頭子……”單柳萍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模樣，又聽到他承認(rèn)了殺人罪行，心中早已亂成了一團(tuán)，眼前的丈夫就像是個陌生人，是她從來不曾接觸過的。

    席士漓握住她的手，面對她時，他沒了張狂，只有愧疚，“阿萍，我對不起你！”她嫁給他，真是委屈了。

    “老頭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怎么會殺……”單柳萍仍是不肯相信老實(shí)忠厚的丈夫會殺人，她猛烈的搖了搖頭，“不，不會的，你不會殺人的，你一定是被陷害了，快說不是你干的，不是你……”

    她的丈夫是懦弱，在席家是沒地位，但她清楚，他是個好人，是個正直的人，最厭惡的就是偷雞摸狗，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說變就變，與其說是她不相信，不如說她從心底拒絕了這個可能。

    “阿萍，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我沒有騙你，是我做的，你答應(yīng)我，不要激動，身子要緊?！?/br>
    她像是聽到了最大的噩耗，淚水無法控制的涌了出來，紛亂的滴落在布滿皺紋的臉上，“不，你說謊！你……”許是被刺激到了，她一口氣沒提上來，胸腔起伏了兩下后，突然間喘不過氣來，臉色也開始變得異常慘白。

    “阿萍！”席士漓大驚失色的抱住她。

    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極其困難似的，喉嚨里仿佛藏了一把破了的哨子，發(fā)出咻咻的聲音。

    皛皛一驚，這癥狀是哮喘病發(fā)作了，立刻疾步上前。

    “藥呢？”她問道，有哮喘病的人身上必定會帶著緩解癥狀的噴劑，吸兩口就能轉(zhuǎn)危為安。

    她要抓的是兇手，可不想搭上一個無辜的女人。

    席士漓面有難色的看了她一眼，咬牙切齒道，“沒有藥！”

    沒有？

    一個哮喘病人不帶藥在外面晃蕩，這和自殺沒沒有任何區(qū)別。

    她看得出席士漓很愛護(hù)這個妻子，這種救命的藥怎么會沒有？是忘記帶了？看著不像，否則他怎么會咬牙切齒，這不是懊惱的表現(xiàn)，而是一種憎恨。

    席士漓蒼涼的抬頭望向皛皛，嘲諷的說道，“你覺得很不可思議，是嗎？”

    皛皛蹙了蹙眉宇，聽這語氣，他是話里有話。

    “席家豪門貴胄，即便不是本家，是分家，也從來不缺吃喝，傭人，仆婦，私人醫(yī)生，私人律師，幾乎可以說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個出門不是西裝筆挺，光鮮亮麗的，就算出去溜個鳥，也是有人伺候的?！毕坷炀徛届o的嗓音在空氣里響起，視線卻越來越犀利，他對著三叔公等人笑了笑，笑得很詭異，讓人有種頭皮發(fā)麻的感覺。

    三叔公等人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席士漓抬起手，一個個指過去，“富貴從來只有這些人能享受，而我……生來就沒有這個命！”

    皛皛原本的蹙起的眉毛，擰成了一團(tuán)。

    他們姓席，他也姓席，都是席家的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怎么會有這樣的區(qū)分。

    五姑婆啐了一句，“那是你老爹沒給你留家產(chǎn)，要問你去問你那死鬼老爹去，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就是啊，你……你指著我們干嘛！”四姑婆連忙幫腔道。

    其他幾個宗伯也順勢點(diǎn)了點(diǎn)頭。

    席士漓沒有退卻，一股腦的將埋藏了在心底多年的怨氣噴發(fā)了出來。

    “你脖子上那根翡翠鏈子我是母親的嫁妝，你戴的時候，就沒看見墜子上刻著的是我母親的名字嗎？”

    五姑婆下意識捂住鏈子，“你……別胡說，沒有的事！”

    四姑婆語氣不善的說道，“席士漓，我勸你別在猖狂下去了，你殺人了，等著進(jìn)牢房吧！”

    “你閉嘴，你也一樣，你手上戴的玉鐲，原本就是阿萍的，你總說喜歡，要她送給你，她不肯，你就設(shè)計陷害她，說什么弄碎了你剛買的鐲子，非要她賠你一個！”

    “沒有的事，你……你別胡說！”四姑婆將手使勁的往袖子里縮，但也藏不住手腕上的那對瑩潤的玉鐲子。

    皛皛聽到這些，已是有些明白了，照理說席家的家業(yè)足夠好幾代人不愁吃喝，就算沒有孔融讓梨的精神，也不該去搶自家兄弟的東西，這齷齪的行為那像是一個門閥士族，哪怕是現(xiàn)今的一些市井小民也斷然不會做這種欺負(fù)自家親戚的事吧，而他們出生本就已經(jīng)高人一等了，竟然還會因?yàn)橐患核接ハ莺ψ约河H人。

    想到此，她一張俏臉蒙上了一股濃烈的怒氣，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席士毅的確是不講情面，甚至不許有人違抗他，可這種兄弟倪墻的事卻是他的大忌，自古豪門大家，最怕的就是不齊心，而且這種內(nèi)部爭斗要是傳了出去，席家的臉還往哪里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