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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天下無妾

    作者：綠意生涼

    【文案】

    身為一個無父母兄弟的孤女

    出嫁前，一堆親戚想搶她的嫁妝

    出嫁后，一堆女人想搶她的夫君

    對此，夫君大人淡定表示，六宮無妃算什么，他還要為她天下無妾！

    有家長里短，有談情說愛，有家國興亡，有男女平權(quán)，更有一個父親對女兒滿滿的愛，即使他只能陪在你身邊十幾年，即使他已不在你身邊……

    本文服飾、典制參考漢唐宋明，但會根據(jù)本文情節(jié)需要加以改動。其實這就是個披著種田宅斗皮的女權(quán)文！

    作者君能做到的是絕不棄坑，除非上帝找我去談人生！此文慢熱，正劇向非爽文，歡迎大家收藏養(yǎng)肥！

    內(nèi)容標(biāo)簽：因緣邂逅 種田文 布衣生活

    主角：周采薇 ┃ 配角：趙宜芝、秦旻、秦斐、崔護(hù) ┃ 其它：宅斗、家國、男女平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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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剛過正午時分，燕京左安門外正是車水馬龍，來往行人車輛絡(luò)繹不絕。

    幾輛素幄馬車候在城門外，足等了有一刻鐘的功夫，方才挨到城門跟前，遞交了路引，言明車中乃是安遠(yuǎn)伯府的表小姐，剛失了曾任過陜西左布政使的慈父，特來京城投親。

    待得馬車終于駛?cè)氤侵校中羞^了宣武門，到得內(nèi)城，耳聞得車外各種人聲鼎沸，端坐在第二輛車中的一個少女終于忍不住揭起一角青布簾，從紗窗往外看去。

    她自小生于湖南，長于江南，只在七歲那年，她母親趙氏亡故后，曾被她父親送到京城外祖母家，住了不過一年便又被她父親接回，自此伴著老父在四川眉州老家逍遙度日。

    想不到不過三四年的光景，她卻又再次往燕京而來，只是這一次，慈父業(yè)已離她而去，她已是既失恃又失怙的孤女一個，獨(dú)燕一只。

    周采薇也不過看了片刻，便將簾兒放下，嘆道：“我記得先時在外祖母家住時有一回去興安寺里上香，曾從這條街上路過。不想，這才三四年的功夫，我竟有些認(rèn)不得了。也不知外祖母府上是不是也有些許異同之處……”

    她所乘的馬車甚是寬敞，除了她這位小姐，還有自小奶大她的乳娘郭氏，并她的教養(yǎng)嬤嬤杜氏。

    她乳娘郭氏聽她這一感嘆，立時便接口道：“咱們路上不是得了信兒嗎，二舅老爺怎么也就去了！不是我說，這滿府里姑娘幾位舅爺，也就這位二舅老爺最是個正經(jīng)能托負(fù)的，原先老爺還指望著有二舅老爺看顧于你，總還讓人放些心，不想如今……”

    末了又感嘆道：“也不知如今這伯府里亂成個什么樣子？唉，偏咱們這個時候去投奔，若是當(dāng)初一直就在伯府里住著——”

    周采薇雖然一向親愛她乳母，聽到這里，卻忍不住打斷她道：“mama快別這么說了，雖說我知道m(xù)ama的心里是為著我好，覺著我若是三四年前就養(yǎng)在外祖母府上，這幾年的情份處下來，總好過如今又去投奔?？墒窃谖倚睦?，卻是無比感激爹爹當(dāng)日將我接了回家，這三年多來能陪伴在爹爹的身邊，盡享父女天倫，已是我莫大的福氣了?！?/br>
    杜嬤嬤也開言道：“姑娘這幾年跟在老爺身邊，確是獲益匪淺，進(jìn)益良多，于今后大有裨益的?！?/br>
    她既是周采薇的教養(yǎng)嬤嬤，多少也知道她父親是如何教導(dǎo)于她。初時心中還暗暗納罕，想這大秦朝自立國以來，無論是西秦、北秦、南秦還是現(xiàn)如今私下里被稱為燕秦的國朝，這近千年下來，從來都是慈母教女，嚴(yán)父教子，幾曾得見這嚴(yán)父去親自教女的？

    初時周老爺請了她家去，她還以為定是為了教導(dǎo)這位小姐，哪知這一天中大半時間卻是那位曾中過狀元郎的周老爺親自言傳身教，竟還教了他女兒好些這世上女孩兒本不該知道的東西。

    初時她心中也是頗有幾分微詞，然則這三年處下來，再看這位采微小姐，卻已和初時大不相同。

    想她初到周府時，這小姑娘還是個極愛哭的性子，略有幾分多愁善感，但跟在她父親身邊三年之后，卻是心胸豁達(dá)、性情爽朗?？v然心中傷痛父母之喪，這一路上每每思及亡父亡母，也曾哭過幾場，卻到底不是迎風(fēng)灑淚，見月傷心，不至于一味沉溺傷痛之中不能自拔。

    杜嬤嬤是個經(jīng)見極多的，知道她一介孤女，今后只怕居處大不易，但若有了這樣豁達(dá)的性情和明慧的心性，縱使日后風(fēng)急雨驟，未始不能如雪中寒梅，凌霜傲雪，亦有一樹春信。

    一時車中三人各自心中思量，不想那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再也不動，且聞得外面好一陣喧鬧之聲。

    杜嬤嬤便略提高了聲音問道：“可是前面有什么事不成，怎的就停了車？”

    只聽車外老仆周平答道：“說是前面有一伙子人打架鬧事，將半條街的攤子鋪子都給砸了個稀爛，還有那層層看熱鬧搶東西的人圍著，將前路堵了個水泄不通。因此小的們只得將馬停了下來，還不知幾時能通行哩！”

    周采薇聽他這樣一說，不由眉頭微蹙，她們一行人甫一入城，便派了小廝前往安遠(yuǎn)伯府去報信，說是不消一個時辰便能趕到，若是在這里耽擱的久了，豈不令一眾長輩久等，多少有些不好。

    正待開口，卻聽車窗外又一個聲音道：“周家侄女，只怕這里一時半刻通行不得，與其候在這里，不如另換條道吧！”

    周采薇心中正作此想，當(dāng)下便答道：“全憑鄒叔叔做主，我記得從這里西邊繞出去，向北行上一段，再向東行便可到我外祖母家所在的大橋胡同?！?/br>
    她口中所稱的“鄒叔叔”乃是她父親生前的一個至交好友鄒甫，也是眉州人士，曾高中過殿試二甲傳臚，做了不到一年的官，便辭官回鄉(xiāng)，到處搜集話本小說，付印成書、刊行于世，言此為人生第一大樂事，遠(yuǎn)勝過做官發(fā)財。

    她父親周贄病故之時，因周家?guī)状鷨蝹鳎贈]有相近的親戚，全賴她父親這一幫至交好友幫著料理喪事，還千里迢迢的護(hù)送她到燕京外祖母家，讓她心中感激不已。

    當(dāng)下周家這幾輛車馬便在鄒甫調(diào)度下一一調(diào)頭而去。周采薇心內(nèi)卻是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囂張，在天子腳下還敢這般大打出手，滋擾民眾，鬧得整條街都不得安生。先前自己在京中住著的時候，可是從來沒聽見過這等事兒的。

    卻聽車外也在有人感嘆，“哎呀呀，想不到這小霸王跑出去兩年多，再回到這京城里，還是這般成日的惹事生非，打人毀物！”

    另一個道：“簡直是更加變本加厲，比起先前來還要鬧得更厲害些，也不知是被哪路邪神給附了身！”

    又聽一人哈哈笑道：“說不得是到了該說親的年紀(jì)，這才心里惱恨異常，一團(tuán)邪火越發(fā)的要找東找西發(fā)散出來呢？”

    這話一出，便聽得車窗外一陣哄堂大笑聲，好似人人都知道這小霸王為何對說親一事這般惱怒異常。聽得車內(nèi)的周采薇心下好生奇怪，怎的這世上還有對說親滿肚子不樂意的男子？

    可惜此時她的馬車已向西行出一段子路，再也聽不到下文了。

    繞了一大圈，好容易終于到了大橋胡同安遠(yuǎn)伯府，周采薇命人去西角門通傳，想起她父親頭一次帶她到這府里時的情景，心下也有些黯然。

    卻聽車窗外一個婆子回道：“還請表小姐稍待片刻，自從伯爺去了，這些日子府里亂得很，何況今兒又……，那些猴兒們個個都翻了天了，見表姑娘過了申正還沒到，一個個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懶去了。如今軟轎到是有，只是找不到抬轎的小廝，還請姑娘再稍待片刻罷！”

    奶娘郭氏有些變了臉色，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這也太怠慢小姐了，咱們一入城門就遣了小廝來通報的，這才晚了多大功夫，竟連幾個小廝都找不齊？”末了又感嘆一句，“想咱們上一次到這府里，可是跟著老爺小姐從正門進(jìn)去的。”

    周采薇心下也正有些不自在，聽她奶娘這樣說，少不得安撫道：“mama，二舅舅新喪，府里想來正是忙亂的時候，家下人躲懶也是有的，何況我們也確是到得晚了些。你也是在伯府里住過的，如何不知府中之人，便是舅舅舅母他們也常有從角門出入的?！?/br>
    至于三年前為何會從正門迎入他們父女，多半是因為當(dāng)時父親身居高位，乃是從二品的一方大員！

    話雖如此，可是周采薇到底忍不住又揭起了簾布，想看一看安遠(yuǎn)伯府他們父女曾走過的正門。不想這一揭簾看去，又是一驚。

    只見伯府大門外圍了一圈人，從人群縫里隱約可見幾輛掛滿了白幡的靈車，并幾個身穿喪服之人，留神細(xì)聽之下，竟似還有婦人孩童的哭號之聲。

    周采薇想到方才那婆子的半句話頭子“何況今兒又……”難道這府中又有什么別的事發(fā)生不成？

    這時那婆子又來回道，說是小廝已找齊了，請她下車上轎，往二門里先去拜見太夫人。

    待周采薇上了軟轎，行至一垂花門前落轎，一個婆子上前打起轎簾，她乳娘將她扶出來，一行人沿著抄手游廊往太夫人所在的煦暉堂上房行去。

    這一路行來，但見府中丫鬟仆婦俱著素服，個個低眉垂眼悄然肅立，滿庭寂然，連鸚鵡畫眉之聲也不曾聞得一聲。此時正是花紅柳綠的四月天，但在這安遠(yuǎn)伯府卻是如秋日一般蕭瑟壓抑。

    只見五間上房的正門邊立著的兩個丫鬟，見她來了，一個打起簾子，另一個喊道：“太夫人，周表姑娘來了?！?/br>
    周采薇進(jìn)到明間里，抬頭那么一看，心下又是一驚，原來堂上所坐者，除了她外祖母羅氏太夫人外，她的幾位舅舅舅母竟全都在座。

    舅母們在倒也罷了，可是舅舅們怎么也在？到是兄弟姐妹們只有宜芝表姐一人立在太夫人身后。

    早有丫鬟取過錦墊來放在地上，周采薇先給她外祖母磕頭見禮，“外孫女周氏見過外祖母，愿外祖母身體康?。　?/br>
    羅氏太夫人心中有事，只隨意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道：“起來罷，見過你舅舅舅母。”

    周采薇一一拜見過，這些大人此時心中均懸著一事，不過略問了她幾句也就無話，只有最后和她見禮的趙家大小姐趙宜芝細(xì)細(xì)將她打量了一番。

    見她穿一件白綾襖兒并月白色比甲，下系著一條白紗挑線裙子，一頭青絲在一側(cè)綰了兩三個小鬏，簪了一枚白玉梅花簪，鬢邊戴著一朵白色絹花，余發(fā)攏成一束披于肩后，只在兩耳邊垂下兩綹來用素色頭繩結(jié)束。

    趙宜芝只覺這位周家表妹三年多不見，出落的越發(fā)眉清目秀，超逸脫俗，那一雙明眸尤其奪目。

    羅氏太夫人又問起她此番帶了幾個人來，喚進(jìn)來一瞧，除多了一位嬤嬤兩個小丫鬟外，其余三人卻是先前跟著她來的乳娘并那兩個丫鬟。

    周采薇忙道：“這位杜嬤嬤，是父親在世時為我請的教養(yǎng)嬤嬤，她家中已無親人，便跟我來了京城。還有一位鄒家叔叔，他是父親生前好友，這一路上虧他千里護(hù)送?！?/br>
    五老爺趙明硯道：“甥女放心，我已見過這位鄒先生，命人安排住處好生相待，只是今日不巧有些旁的事務(wù)，不及深談?！?/br>
    太夫人此時想起一事，不由揉了揉眉心道：“我原想著等你快到了，提前三五日再給你收拾住處，不想福建那邊突然傳來急報，說是你二舅舅突發(fā)急病而亡。這一道晴天霹靂讓我和你二舅母兩個一下子都病倒了，府里亂成一團(tuán)，我也就沒顧上這樁事兒，只如今……”太夫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五太太羅氏。

    五太太何等乖覺，一見她婆婆兼姑母看過來，便立刻開口道：“先時大姑娘在咱們府里時，便是住在我院子里的，按說原該再跟著我住，我又常恨沒生個女兒，在我心里便把大姑娘看做自己女兒一般相待的?！?/br>
    “只是近日府中實在太過忙亂，母親和二嫂都病了，將府中管事之職暫時托付于我，我又是從沒管過家理過事兒的，生恐哪里出半點(diǎn)差錯，若是大姑娘再跟著我住，只怕我反倒無暇照顧教導(dǎo)姑娘，反慢待了姑娘。何況我那院里銘哥兒和銳哥兒也都大了，雖是合家親眷，但男女有別，多少也有些不便?！?/br>
    原來安遠(yuǎn)伯府里除太夫人所住的煦暉堂是三進(jìn)院子外，其余幾位老爺所住的院子皆是五進(jìn)的院落，第二進(jìn)院子的廳房和東西廂房是給老爺和少爺們住的，在第三進(jìn)院子處再設(shè)一小垂花門，其后是太太和小姐們所居正房和廂房的第四進(jìn)院子，是為主院，在主院之后又蓋了一溜后罩房，為姨娘們所住。等少年爺娶親了再另搬到一處三進(jìn)小院里，未娶親之前都是和父母住在同一處大院子里的，只是亦內(nèi)外有別罷了。

    太夫人聽了，略一沉吟，道：“老五媳婦這些日子是忙得很，只怕沒功夫照顧到你?！敝皇沁@除了老五媳婦院子還能把這外孫女往哪里送？

    只聽一人道：“母親，不如讓大姑娘住到我院子里吧，正好和我們芳姐兒做伴。”卻是大太太汪氏。

    太夫人皺眉道：“不妥，你方才沒聽見老五家的說嗎，你那院里鈞哥兒今年都十六了，難道就方便不成？”

    宜芝雖然知道大太太那院子不住倒還好些，可是看周采薇眼圈微紅，孤零零的垂首立在那里，這樣一個名門閨秀此時竟連個棲身之地都還沒有著落，不由心中一動，開口道：“祖母，不如便讓表妹先跟著我住在西廂房，我們姊妹倆一道住在您院子里孝敬您可好？”

    太夫人想了一回，到底還是同意了。“周丫頭，你就先和你宜芝表姐住吧，一應(yīng)分例都和你表姐妹們一樣。你表哥們此時都不得空，改日再見吧。宜芝，你和王嬤嬤帶你meimei去西廂房，讓蕙姐兒她們都過來見過姊妹。我和你舅舅們還有些事要談。”

    二女施禮告退后，周采薇跟著宜芝出了上房，沿著右側(cè)穿山游廊往西廂房而去時，卻見幾個婆子領(lǐng)著一個淌眼抹淚的婦人并一男一女兩個孩童正從甬道上走來。

    表姊妹倆不由對視一眼，心下都有些奇怪，這三人是什么人，怎么俱都穿著斬衰的喪服被領(lǐng)了進(jìn)來？

    ☆、第二回

    且說周采薇到了宜芝所住的西廂房，宜芝一面命人替她整理行李，一面命人去請伯府里其余三位小姐。

    周采薇在這府里住過一年，知道這府里共有四位小姐，宜芝雖在姊妹里排行第一，卻是四房四舅舅的嫡女，她還有一個庶妹趙宜菲，行四。行二的是大房大老爺?shù)牡张w宜芳，還有一個二房的嫡女，也就是剛過世的安遠(yuǎn)伯趙明碩的獨(dú)生女兒趙宜惠，排行第三。

    一時姐妹們都來了，彼此見禮，其中有那先時和采薇交好的，此時見姐妹重逢，自然極是親熱；也有那先時不過爾爾，面上也就淡淡的；更有那唇邊噙著一抹別樣笑意，只恨還有個太夫人房里的王嬤嬤在一邊盯著，不然定要趁勢取笑幾句的。

    奶娘郭氏候在一邊，手上捧著自家小姐一早預(yù)備好送閨中姐妹的表禮，每人一對兒蜀繡湘妃竹制的團(tuán)扇，兩方蜀繡的帕子，一對兒銀香球，另有一套妝匣，不過巴掌大的一個小匣子，里面小鏡子、小梳子、小抿子，各種妝具□□齊全，且打造的極其小巧精致，惹人喜愛。送給她各位表兄弟的則是筆墨紙硯四色禮物，已另差人分送了過去。

    宜蕙便先笑道：“這個妝盒子倒小巧精致，日后出門做客帶上這個最是方便不過，我可要多謝你了，送了這么個好玩意兒給我！”

    眾姐妹們也不過聊了一會子，直到掌燈時分，才有人來傳話說是太夫人吩咐幾位姑娘今兒就一道在西廂房用晚飯。一時飯送過來，因是孝期，皆是素食，眾人倒都沒什么，只有四姑娘趙宜菲一見又是滿桌青菜豆腐，偷偷撇了撇嘴。

    一時各人無話，默然用飯，哪知才吃到一半，忽然一個小丫鬟沖進(jìn)來，一臉的驚慌，連聲喊著“三姑娘，三姑娘！”

    宜蕙微一皺眉，起身走過去道：“我正與姐妹們用飯，怎的這般沒規(guī)沒矩，大呼小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