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馬車停下后,阿殷熟門熟路地摸去御書房。到了門口,恰好見到玉成公主的侍婢,阿殷暗叫不好,正想躲到一旁時(shí),玉成公主已經(jīng)出來了。 她干巴巴地一笑:“公主好巧?!?/br> 玉成公主看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問:“皇宮哪里不好?”阿殷又是干巴巴地一笑,裝傻地說:“這問題公主得去問工部的人?!?/br> 玉成公主氣呼呼地走了。 阿殷總算松了口氣,進(jìn)了御書房后,正好遇到一個(gè)眉清目秀的少年郎。阿殷微微欠身,正要施禮時(shí),少年郎虛扶道:“不必多禮,我……不,朕剛念完書,沈太傅還在里面?!?/br> 阿殷這才道:“恭送圣上。” 御書房里的宮人都極有眼色,瞧見阿殷來了,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出。書案前,沈長堂垂首握著奏折,似是遇著什么困難,眉頭微微擰著。 聽到腳步聲,抬起眼來,眉宇間露出一抹柔色。 他擱下奏折,伸出手。 她自然而然地搭上,他順手將她拉到懷里,問:“見到玉成了?” 阿殷嘆道:“還是老樣子,不過仔細(xì)想想,她氣急敗壞也是有道理的。她母親生前一直被永盛帝折磨,她想要借你的手報(bào)仇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永盛帝已駕崩,她再恨也不該總想著讓我們撬新帝的皇位?!?/br> “她只是沒想通而已?!?/br> 阿殷道:“你打算什么時(shí)候告訴她,遺詔是假的?好讓她死心。” 沈長堂摩挲著她的手,只覺整個(gè)上午的疲勞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說:“不必說,她當(dāng)初欺負(fù)過你。”阿殷哭笑不得:“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都不記得了。” 他道:“我捧在掌心里的人,自己都舍不得欺負(fù),一想到別人欺負(fù)過,我心里難受。” 他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說,讓阿殷嗔了他好幾眼。 “說得好像當(dāng)初你沒欺負(fù)過我一樣似的。” 手掌不老實(shí)地下滑,阿殷拍了拍,說:“別鬧了,這里還是御書房,我明早還要去綏州呢?!?/br> 感覺到身后的人變得僵硬,阿殷側(cè)過頭,說:“我前天晚上和你說過的?!?/br> “有嗎?” 阿殷睜大眼,說道:“有!你還和我說早去早回,上官東家醒過來了,我有事兒要請教他。” “有嗎?” 阿殷說:“當(dāng)時(shí)你還讓我的腿抬高一點(diǎn)!”話一出,阿殷反應(yīng)過來,張嘴在他手掌上狠狠地就咬了口,說:“你再耍流氓,今晚你就睡書房!” 沈長堂道:“娘子,我錯(cuò)了,我記得,記得了。”說著,他又道:“皇帝再過一年便十五了,禮部那邊開始選秀了,有許多好姑娘。你那知音不是還沒娶妻嗎?我挑幾幅畫,你去綏州的時(shí)候給他送去,問問有沒有看得上眼的?!?/br> 阿殷說:“醋壇子侯爺!” 沈長堂一點(diǎn)兒也不覺得羞恥,理直氣壯地摸著阿殷的肚子,說:“待會讓御醫(yī)過來給你把脈,要是有了未來一年你哪兒都不能去,好好養(yǎng)胎?!?/br> 阿殷聽到這話,神色不由柔和下來。 “好?!?/br> 她也想要孩子,比任何人都想。 當(dāng)夜,醋壇子侯爺非常賣力,以至于次日阿殷啟程去綏州的時(shí)候,是坐著轎子上馬車的。 . 到綏州后,已是一個(gè)多月后的事情。 阿殷要回來的消息早已傳遍整個(gè)上官家,林荷格外開心,抱著咿呀咿呀學(xué)語的小男娃和阿殷說了許多話,直到元貝受不了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夫妻倆拌著嘴,阿殷含笑送兩人離開。 “他們每天都要拌嘴?!鄙瞎偈诵抛哌M(jìn)來,溫聲說:“但一入了夜,兩人又甜得方圓百里之內(nèi)連蜂蟲都不敢靠近,太甜了,怕黏著。” 阿殷被逗笑:“小夫妻感情好。” 上官仕信道:“我父親在屋里等你?!卑⒁簏c(diǎn)點(diǎn)頭,跟著上官仕信往仁心院走去。一路上,上官仕信與她說以前的見聞,兩人極有默契,雖將近一年未見,但不見絲毫陌生。到了仁心院后,阿殷見到了上官仁。上官仁恢復(fù)得極好,比起以前雖消瘦了不少,但已經(jīng)與以前差不多了。 上官仁見到她,便道:“果真是緣分,是我眼拙,我早該認(rèn)出你。這世間除了元公的孫女外,還有誰能得他真?zhèn)???/br> 阿殷道:“東家可見過我祖父?” 上官仁道:“小時(shí)候見過幾面,你祖父真的是天生就吃核雕這碗飯的人。只可惜……”他嘆道:“倒也不瞞你,上官家之所以飛來橫禍,是我好奇心太重,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才惹來了皇帝的殺心。” “不該知道?” “上一代的真相?!鄙瞎偃实溃骸疤婊实墼冗^一位南疆人,也因此得到了一份藏寶圖?!?/br> 阿殷道:“江骨?” 上官仁微怔。 阿殷便將永盛帝對她所說的通通告訴了上官仁。上官仁搖頭,說道:“那是永盛帝對外的說辭,元公光明磊落,又豈會做此等小人之舉?百業(yè)待興國庫空虛之時(shí),太祖皇帝得知江骨還有另一半藏寶圖,起了貪心,抓了江骨的一家老小來逼迫江骨就范。江骨無可奈何,唯有答應(yīng)。江骨知道太祖皇帝會食言,托付你祖父照顧他的家人。你祖父一邊雕核一邊暗中安排好江骨的一家。我父親和老方正因?yàn)榇耸屡c你祖父起了爭執(zhí),你祖父執(zhí)意要幫江骨。十八個(gè)核雕出來后,太祖皇帝起了殺心?!?/br> 阿殷問:“所以我祖父才會墜下山崖?” 上官仁嘆了口氣,道:“江骨與你祖父被逼到懸崖邊,江骨給太祖皇帝下了陰蠱,給你祖父下了陽蠱,以此保護(hù)你父親。然而沒想到你祖父在逃亡中會摔落懸崖。幸好上天庇佑啊。為了另一半寶藏,當(dāng)初打天下的金三角已是分崩離析,也正因?yàn)槟阕娓?,我們上官家才迅速從朝廷退出,從此不問朝廷事?!?/br> 阿殷說了南疆之事。 上官仁聽后更是唏噓不已。 阿殷離開仁心院后,上官仕信又問她:“打算何時(shí)回永平?”阿殷說:“過幾日?!鄙瞎偈诵判牡孜⑽⑹?,卻也不曾表現(xiàn)在臉上,溫聲道:“也是該早點(diǎn)回去,再遲一些遇上雨季了,水路和陸路都不好走?!?/br> 他又問:“你與他打算何時(shí)成親?若到時(shí)候我得閑,便去永平喝你的喜酒?!?/br> 阿殷道:“等阿璇醒來后。” 上官仕信詫異道:“你要生了孩子后再成親?”一頓,他又搖首笑道:“也是,你用不著在意別人的眼光,能夠隨心所欲,他待你是不錯(cuò)?!?/br> 阿殷看著他,欲言又止。 上官仕信說:“我知你想說什么,但不必說。人生難得一知己,”他彎下眉眼,道:“阿殷,仕信能遇上自己的知己,此生已然無憾?!?/br> . 阿殷回到永平時(shí)走的是陸路,趕了一半的路程后,正好迎來七月的暴雨,阿殷索性不再趕路,找了家客棧歇著,打算雨停了再走。 暴雨下了一整天,停下來時(shí)已是傍晚時(shí)分,阿殷見天色已晚便吩咐眾人在客棧里歇一夜。 去一趟綏州,來回也要兩個(gè)月多點(diǎn)。而這一個(gè)半月里,阿殷隔天就能收到沈長堂的信。而這幾天倒是安靜了,沒見信郎來送信。阿殷算了算日子,心想約摸朝廷很忙。 夜色漸深,阿殷把手里的核雕雕完后,也打算歇了。 從南疆回來后,她的包袱總算放下,如今她的日子很簡單,也很滿足,上午在清輝樓授課,中午在穆陽候府和沈夫人吃飯,下午找人切磋核雕,晚飯則入宮與沈長堂一塊吃,之后在宮里等他一起回去,夜里自是做些有情人的快樂事。不過阿殷有點(diǎn)苦惱,都好幾個(gè)月了,肚子始終沒有起色。 此時(shí),房間外有人敲門。 阿殷微怔,問:“何人?” 門口的黑影不說話。 阿殷頓覺古怪,她喚了隨從的名字,可無人應(yīng)聲。她跑去開門,還未見到來者,便被抱了個(gè)滿懷。她定睛一望,驚喜地道:“你怎么來了?” 沈長堂橫抱起她,順帶捎上門。 “有兩個(gè)人想你?!?/br> 阿殷臉微紅,嗔道:“你腦子平時(shí)都在想什么?”他說:“想你,還有你的身體。”她圈住他的脖子,說:“你老不正經(jīng)的,以后要是有孩子了,定不能跟你學(xué)壞?!?/br> 他覆上她的身體時(shí),邊抽動(dòng)邊道:“你去綏州已有四十五天,后半月的朝務(wù)我已辦完,向圣上告了半個(gè)月的假。我們一路回去,一路生孩子?!?/br> 阿殷目瞪口呆。 哪有人告假是為了房事! 他直白地道:“等孩子一出生,天塌了你也得嫁我,娶不著你我夜里睡不好。” 阿殷想說什么,可小侯爺來勢兇猛,話語皆化作嬌喘呻吟。之后,沈長堂果真沒有食言,回去的路上幾乎沒有停過,阿殷到達(dá)永平時(shí),覺得整個(gè)人像是被馬車碾過了千萬遍。 幸好皇天不負(fù)有心人。 三個(gè)月后的一天,阿殷害喜了。從害喜的那一天開始,阿殷能夠清楚得感受到胸脯不疼了,不論沈長堂怎么親,胸脯夜里不會再疼,而沈長堂動(dòng)下身體時(shí),面上青筋亦消失了。 陰陽二蠱合成了神蠱,正在她肚里的娃娃身上。 八個(gè)月后,阿殷生了個(gè)女娃,神蠱亦現(xiàn)。江陽將神蠱放進(jìn)姜璇體內(nèi),不到兩天,姜璇睜開了眼。阿殷喜極而泣,穆陽侯亦喜極而泣。 盼了多久的媳婦,終于能娶回家了。 . 元驛丞躺在樹蔭下的藤榻上,舒服地瞇著眼。近來的日子過得不要太舒適,當(dāng)個(gè)小驛丞,尤其是小城的驛丞,真是養(yǎng)老的最佳選擇。 他回顧他的半生,只覺自己算是順風(fēng)順?biāo)?,無驚無險(xiǎn)。 哦,不對。 還是有驚的,兩次都奉獻(xiàn)給了穆陽侯。不過,聽聞穆陽侯要成親了,娃都有了,像他那樣的貴人,上有朝事,下有家事,估摸著在他趟進(jìn)棺材之前都不會再見著嘍。 元驛丞瞇瞇眼,舒服地感慨:“今日陽光真不錯(cuò)。” 話音一落,家仆慌慌張張地進(jìn)來。這回不等家仆開口,元驛丞就哼哼兩聲:“慌什么慌,又不是穆陽候來了,老夫說過什么,只要不是穆陽侯過來,天塌了也別來吵我曬太陽?!?/br> 家仆欲哭無淚。 “大……大人,真的來了?!?/br> 元驛丞翻了個(gè)白眼,說:“穆陽侯忙著成親,哪有空來。”然而見到家仆抖得跟地震似的腿,他的心肝噗咚噗咚地也跟著跳:“真的來了?這回我們驛站里又埋了穆陽侯的什么人?” “是……是穆陽侯的妻子……” 元驛丞真覺得自己要?dú)w西了。 “是穆陽候夫人埋了東西在我們驛站里?!?/br> 元驛丞一腳踹了過去。 “好好說話不會是吧?”當(dāng)即穩(wěn)了穩(wěn)心神出去接待。一出去,便見到穆陽侯的兩位貼身隨從站在門口,元驛丞咧著嘴過去打招呼。言深說道:“我們侯爺過會就走。” 元驛丞真想喊他一聲再生父母,怎么比他家仆人還懂他的懼怕呢,忙不迭地應(yīng)聲。 而此時(shí)此刻的穆陽侯撿起木匣字,拍走上面的塵土,遞給了阿殷。阿殷打開木匣子,里頭正是殷祖父留給阿殷的十二個(gè)核雕。 沈長堂問她:“去桃山?” 阿殷點(diǎn)點(diǎn)頭。 桃山離驛站不遠(yuǎn),坐馬車過去也就是兩刻鐘的事情。到了桃山后,阿殷親自給祖父立了個(gè)新碑,將名字改回了元隱,并將十八個(gè)核雕一并埋進(jìn)了土里。 她低聲道:“祖父的事情孫女都知道了,如今一切安好。我在永平籌辦了一個(gè)私塾,所有愿意學(xué)核雕的人都能進(jìn)來,只要愿意學(xué),我便將祖父教我的全都教給他們。”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直到日落西山才與沈長堂一道離開。兩人沒有坐馬車,路經(jīng)蒼山的樹林時(shí),沈長堂說:“你可知我有個(gè)極其感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