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榻上的阿璇沒有半點反應(yīng)。 阿殷說了許多話,可惜姜璇就跟睡著了一樣。屋里很是安靜,所有侍婢都被阿殷趕了出去,她說著說著總怕她的呼吸就沒了。好幾次手指顫抖著伸向她的鼻間,豎起耳朵屏住呼吸才聽到有一下沒一下的呼吸聲。 一顆心吊在了嗓子眼里,三番四次。 屋外傳來敲門聲,進來的人是范好核。他道:“大姑娘,李蓉過來了,說是有話想和你說?!卑⒁罂粗?,搖首:“我誰也不想見?!?/br> 范好核道:“李蓉說她有救璇姑娘的法子。” . 偏廳里。 李蓉有些忐忑地等待。那一日對李蓉而言,就像是噩夢一般,比當(dāng)幌子還要可怕。一對比下來,不嫁給穆陽侯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她忘不了那一夜阿殷的瘋狂,手起刀落,鮮血四濺。 她的眼神是如此可怕。 簡直就是個瘋子! 穆陽侯也是個瘋子!他怎么會喜歡一個這么可怕的姑娘?他就不怕半夜夢醒被枕邊人殺了嗎? 腳步聲響起,李蓉抬眼望去,正好看到進來的阿殷。她的心肝噗咚噗咚地連跳了好幾下,手腳有些發(fā)軟,她按捺住內(nèi)心的害怕,重咳一聲,道:“你meimei被下了蠱,南疆的神蠱,那天逐……陸嵐說的。她在綏州接客時,偶然遇到一個南疆的客人,得到了一個喚作神蠱的蠱蟲?!崩钊貜男浯锾壮鲆粡埿垼骸靶M蟲長這般,我親眼見到陸嵐把這條蟲子從姜璇的血管里放了進去,之后又迅速地愈合,她昏迷不醒極有可能跟陸嵐種下的蠱蟲有關(guān)。” 她一頓,又道:“我知道的就這么多,姜璇救了我,但我也因你平白無故地受了驚嚇,我們之間扯平了,從此不拖不欠?!?/br> 她看向阿殷的眼睛,內(nèi)心始終害怕得很,略一點頭,就收回目光,疾聲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能不能對癥下藥就看你自己了,告辭。” 李蓉走得很快,甚至不給阿殷說話的機會,她在偏廳里坐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 離開阿殷的宅邸后,李蓉對桃敏道:“以后再亂救人回來,仔細我扒了你的皮!從今以后,我們離殷氏有多遠就有多遠,不許亂摻和了!” . 李蓉離開的當(dāng)天,阿殷立即修書一封送至綏州上官家。 一個月后,江陽出現(xiàn)在阿殷的宅邸里。 阿殷識得的南疆人只有江陽,她在書信里已經(jīng)說明了情況。江陽到達后,沒有寒暄便直接趕往姜璇的廂房。江陽仔細查看了姜璇的狀況。 阿殷問:“阿璇真的被人中了蠱?” 江陽從袖中取出拇指粗厚的蟲蠱,放到了姜璇身上。蟲蠱焦躁起來,直往江陽身上鉆。江陽道:“我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好消息,另外一個是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阿殷道:“壞消息?!?/br> 江陽說:“阿璇確實被人下了蟲蠱,且從我的蠱蟲反應(yīng)看來,體內(nèi)的蟲蠱應(yīng)該是極其厲害的。蠱蟲一日不解,她便無法清醒。好消息是雖然清醒不了,但也死不了?!?/br> 阿殷抓住了最后一絲希望,問:“蠱蟲如何解?” 江陽道:“依你所言,蠱名為神蠱,那人確實沒說謊,我們南疆確實有神蠱。只不過能養(yǎng)出神蠱的人極少,神蠱一出,相生相克的只有鬼蠱。比起神蠱,鬼蠱更加難養(yǎng),時間長達八十年,且這養(yǎng)蠱的盛器為人體?!?/br> 阿殷頭一回聽說這些從未接觸過的東西,眉頭直擰,問:“哪兒能找到鬼蠱?” 江陽搖首道:“你聽我說完,養(yǎng)鬼蠱需要兩個人,一為陽蠱,二為陰蠱,陽蠱六十年孵化,陰蠱則早十年。一旦孵化,為盛器的人體則會出現(xiàn)奇怪的癥狀,持陽蠱者力大無窮,能徒手劈巨石;持陰蠱者則不能動下身,除非遇上持陽蠱者。直至兩人結(jié)合,陰陽二蠱相遇融合,鬼蠱方成?!?/br> 阿殷聽著,總覺得似曾相識,她問:“陽蠱六十年,陰蠱五十年,若養(yǎng)蠱之人死了呢?” 江陽道:“自然是不算,不過陰陽兩蠱能傳至胎兒,代代相傳?!彼麌@道:“只是養(yǎng)鬼蠱太過艱難,我從小至今就不曾見過鬼蠱?!?/br> 他本想安慰阿殷幾句,卻見阿殷神色古怪。 她道:“多謝師伯,我想我知道鬼蠱在何處?!?/br> 第137章 本來殷修文對女兒已有幾分畏懼之心,而經(jīng)前陣子穆陽侯皮笑rou不笑的唱白臉后,殷修文對女兒的懼怕更是到達了頂點,這幾日常常到了門口又折返,壓根兒不敢提起朗哥兒的事情。 可一想到朗哥兒尚在牢獄里,殷修文覺得這事兒不能再拖,與秦氏一商量,豈料秦氏一點兒也不配合,成日喃喃我命真苦,我女兒命也苦,兒子也一樣苦,喃喃著卻是開始恨起殷修文來。 若非自己夫婿不疼女兒,她又怎會偏向兒子? 如今女兒的冷漠她看在眼底,卻不知該如何改變。 秦氏想收拾包袱回恭城,可一想到兒子還在牢獄里,又不知該如何是好。那一日聽了女兒的話,她已無臉再向女兒要求什么了。 今日殷修文一說,兩人又吵了起來。 屋外的侍婢如今已經(jīng)習(xí)慣兩老的吵架,互望一眼,無聲地把門關(guān)上,剛收回手,就見到庭院里走進一道人影,她連忙欠身施禮:“見過大姑娘?!?/br> 屋里的爭吵聲瞬間停下。 阿殷推開門。 秦氏往前走了兩步,又隨即避開了女兒的目光。殷修文本是大咧咧地坐著,如今整個人正襟危坐,似是覺得面子過不去,重咳一聲,抬杯把冷茶喝了個精光。 “爹,娘?!彼暗?。 殷修文與秦氏分別應(yīng)了聲,秦氏問:“阿璇可有好些了?” “還是那樣?!彼讼聛?,說道:“弟弟的事兒我已經(jīng)讓人去打點了,我已讓人備了馬車,明早出來后直接上馬車回恭城。這兒畢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殷修文頭一次這么爽快地附和:“對對對,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明早我和你娘去接朗哥兒,到時候我和你娘一起回恭城,你事兒多,阿璇又還沒醒過來,不必送我們了?!?/br> 阿殷淡淡地道:“好?!?/br> 殷修文實在不愿與女兒多待,此刻已然起身,說:“我去收拾細軟?!蔽堇镏皇0⒁笈c秦氏兩人,秦氏滿腹酸楚,也不知何時起,與女兒相處起來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仿佛一切都是陌生的。 此時,阿殷忽道:“娘當(dāng)初是怎么嫁給爹的?” 問題來得突然,秦氏驚愕了下,臉皮一紅,說道:“你祖父相中了我,讓人到你外祖父家提親,兩家長輩覺得不錯,擇日成婚?!?/br> 阿殷問道:“祖父當(dāng)時便在恭城?” 秦氏正愁著不知和女兒說什么,現(xiàn)在女兒開了道口子,秦氏抓住了,連忙道:“你祖父早年在外經(jīng)商,后來在恭城成了家,你祖母走得早,我嫁過去時已經(jīng)不用侍候婆婆了。剛嫁過去時,你娘心里也忐忑,你父親的性子你也知曉,新鮮一段時日,新人也熬成舊人了。你祖父性子雖怪癖,平日里一言不發(fā)的,但十分護著我,尤其是我懷了你后,你父親要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你祖父頭一個饒不過他。” 提到當(dāng)年,秦氏臉上還有笑意,又道:“我生下你時,你父親見到是個女孩兒,臉都垮了,你祖父倒是樂壞了,揍了你父親一頓,說女兒也是孩子,照樣得疼著。你是家中的長孫女,你祖父特別疼你?!?/br> 阿殷問:“祖父有說過什么奇怪的話嗎?” 秦氏道:“朗哥兒出生那會,我……”秦氏及時打住。朗哥兒出生那會,她忙不過來,夫婿也是圍著兒子轉(zhuǎn),有些冷落了女兒,后來殷祖父直接把女兒接了過去養(yǎng)著。秦氏頓時覺得打女兒出生起,她確實沒怎么照顧過女兒,也難怪女兒和自己不親。 阿殷追問:“祖父說了什么?” 秦氏道:“你祖父有一陣子特別喜歡在你身邊念叨什么陰陽,什么核雕,我記不太清了,總歸是一些奇怪的詞?!卑⒁髥枺骸昂说袷酥??” 秦氏一聽,登時點頭道:“對,就是這個詞。” 阿殷確認了。 陰陽二蠱,陰蠱在祖父身上,傳至父親,最后到她;而陽蠱在開國皇帝身上,傳至先帝,最后到沈長堂。當(dāng)今皇帝想要核雕十八州,不,核雕早已盛行,核學(xué)亦是低調(diào)地存在許久,也就是說,大興王朝的三代皇帝都想要核雕十八州。而她手里有祖父留給她的十二個核雕,皇帝一直找祖父,最終目的是那十二個核雕。 那么現(xiàn)在有幾個疑問,為何開國皇帝和祖父身上會被種下陰陽二蠱?核雕十八州所指的十八個核雕又是什么?祖父為何要一直隱瞞身份藏匿在恭城? 還有綏州上官最早的東家,還有方伯,肯定是識得祖父的。 上官家當(dāng)初陪著太祖皇帝打江山,隨后迅速隱退,這是不是能說明當(dāng)初祖父亦在?上官仁險些死于一場大火,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所以皇帝才痛下殺手? 阿殷腦子迅速轉(zhuǎn)動,她起身與秦氏告辭,道:“母親一路保重?!?/br> 離開之際,秦氏忽然喊住她,道:“阿殷,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阿殷緩緩轉(zhuǎn)身,露出一個笑容:“人各有命,可我從不認命?!?/br> . 第二天一早,阿殷親自去接牢中的殷明朗出來。殷明朗在牢中確實吃了不少苦,見到殷父殷母時直表示一定會改過自新。阿殷讓虎眼虎拳一道跟著殷父殷母回去,到底還是怕殷明朗又惹事,有兩人鎮(zhèn)著,她才放心。 送走家人后,阿殷直奔穆陽候府。 橫豎如今已是眾所皆知,她也不遮遮掩掩了,她現(xiàn)在只想做一事,找沈長堂生孩子。 然而人還未到穆陽候府,卻被人半路截住了。 馭夫道:“大姑娘,是宮里的人。” 阿殷微微一怔,掀開車簾一看,果真是宮里的人,還是那位在永盛帝身邊侍候的太監(jiān)司騰,嗓音微尖:“殷氏,圣上傳召,你的故人來了?!?/br> . 阿殷再次入了宮。 這一回永盛帝沒有讓她等,直接讓她進了御書房。而御書房里還有另外一人,約摸有七八十的年紀,胡須發(fā)白,老態(tài)龍鐘。 阿殷仔細斟酌“故人”二字。 她向皇帝施了禮。 待皇帝讓她平身后,阿殷再次跪下,拜道:“阿殷拜見元公,十五年前多得元公指點,方有阿殷今日的成就。阿殷一直在尋找元公,可惜未果,今日多得圣上隆恩,方能再見元公,圓阿殷之愿?!?/br> 老者有些不自在,說:“我老了,記性不好,以前的事情都記不住了?!?/br> 阿殷道:“元公記不住了,也是阿殷的恩公,阿殷的師父?!闭f話間,又暗自在內(nèi)心衡量沈長堂找來的這位假“元公”?;实凼莻€人精,在他面前演戲,很考量雙方的配合度。 不過轉(zhuǎn)眼一想,永盛帝又非開國皇帝,未必清楚所有事情,大可盡力試一試。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過是瞬間,皇帝的掌心里多了一個核雕,他慢條斯理地把玩。阿殷眼尖,立馬認出了是當(dāng)初自己在核雕大會上第一回合勝出的老者核雕。 皇帝說:“你的核雕頗得元公真?zhèn)?,朕甚是惜才,你把你的核雕都呈上來,若能得朕心,朕封你為御用核雕師。否則,”他的雙指微彎,輕輕一彈,老者核雕摔落在地。 而一旁的假元公忽地七竅流血,面容猙獰地倒地。 皇帝仿若未見,緩慢露出一抹森森笑意。 “……明白嗎?” 第138章 阿殷不能再明白。 沈長堂為她遮掩的事情在皇帝面前早已暴露了。 如今的她要么交出手里的核雕,要么死?;实勰茉诎肼钒阉刈?,一樣能把她宅邸攪得翻天覆地。阿殷想得多,她如今不是一個人,她有一大宅子的人,還有清輝樓,她肩上的擔(dān)子很重。 可另一方面是祖父的核雕,她不可能交出來。 阿殷咬了牙,道:“圣上,我幼時曾聽過一個故事,前朝汾南有一菜農(nóng)種地時挖出了上一輩埋下的寶藏,鄰里街坊紛紛前來賀喜,菜農(nóng)心喜,為答謝鄰里街坊平日的相助,辦了兩天的流水席,因此為人所稱道,豈料不久后,菜農(nóng)家卻來了一位貴人,正是汾南王。汾南王言此乃他的封地,挖出的寶藏應(yīng)該屬于他。菜農(nóng)不從,被汾南王嚴刑逼迫,鄰里街坊受了菜農(nóng)的恩,聯(lián)合起來告到天子腳下,天子偏幫汾南王,卻因此失了民心,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會是下一個菜農(nó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