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謝少懷驚恐地看著阿殷。 挖挖挖挖墳? 他剛剛還說她孝順,轉(zhuǎn)眼間她就要挖墳?這……可是大不敬?。≈x少懷出言阻止,然而被一擁而上的隨從擠了出去,路上石塊多,謝少懷踉蹌了下,險些摔倒在地。 他皺著眉。 可惜沒人搭理他的情緒。 謝少懷看著遠(yuǎn)處面無表情的阿殷,頓覺她變得陌生了。可是看著一群人對她馬首是瞻,謝少懷又覺得這樣的阿殷格外有魅力。 大抵是太久未見,覺得她什么都是好的。 要是她嫁給了他,那么這一群威風(fēng)堂堂的隨從也是他的了。 隨從們在動土,阿殷擔(dān)心濺到姜璇,便讓她走遠(yuǎn)一些。沒想到她走沒幾步,便見到謝少懷若有所思的模樣,她笑吟吟地說:“謝郎君,現(xiàn)在還是白天吧?” 謝少懷回神,道:“當(dāng)然?!?/br> 笑容頓斂,姜璇說:“那少做白日夢,我jiejie不是你配得起的?!彼浔氐莱龃嗽挘闹袠O其痛快。此話,在六年前她便想說了! 謝少懷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被一個小丫頭嘲諷,面色鐵青,可偏偏她是阿殷的meimei,又多說不得,只能暗自想著以后再教訓(xùn)她。 就在此時,前頭的隨從散開,其中一人對阿殷道:“稟大姑娘,可要開棺?” 謝少懷登時沒了教訓(xùn)姜璇的心思,喊道:“萬萬不可!沒有后輩開棺的理由!會遭……”天譴二字還未道出,謝少懷便悶哼一聲。 一直跟著姜璇身邊的仆役在姜璇的授意之下狠狠地踩了謝少懷一腳。 謝少懷瞪大眼,正要怒斥。 姜璇道:“這是我們的家事?!?/br> 謝少懷毫無反駁的理由。 姜璇上前,問阿殷:“jiejie,可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阿殷面色沉重,道:“祖父的棺槨被碰過了?!?/br> 姜璇大驚,問:“盜墓賊?”說著,又搖頭,道:“我們這等小民身死魂滅,又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下葬也就是立個墳冢,哪里有什么貴重財物?最多也是一點黃泉底下的買路錢而已。哪家的盜墓賊這么缺德!” 那邊的隨從還在等阿殷的指示。 阿殷略一點頭。 “開。” 隨從毫不猶豫地便撬開了棺槨,阿殷微微上前,擋住了姜璇的半個身子,一股沉悶的味道迎面撲來。姜璇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嘴,連幾個隨從都皺了眉頭,唯獨阿殷面色沉靜,又邁開幾步。 一隨從道:“大姑娘,這里土質(zhì)疏松,當(dāng)心腳下。” 棺槨徹底被推開。 映入阿殷眼簾的,除去幾條叫不出名字的長蟲之外,再也無他物。祖父離世前再三囑咐不需要任何陪葬品,清清白白地來,清清白白地去,連他鐘愛的雕核器具也不帶,后來是父親和叔伯覺得寒磣,合著出了黃泉底下的買路錢二十文錢。 如今祖父離世不過幾年,即便尸身腐化,白骨斷然也不會消失。 隨從們一見,也知道是被人動手腳了,各自詫然。 ……多大的仇,連入土為安也不讓。 “jiejie……” 阿殷道:“放回去?!?/br> 隨從們應(yīng)聲,立即封棺填土,小半個時辰,方才還是亂七八糟的墳冢整頓完畢,連墳頭草也拔得一干二凈。阿殷對阿璇道:“你和他們先出去,我留在這里和祖父說說話?!?/br> 姜璇點點頭。 其他隨從施了一禮,無聲地與姜璇離去。謝少懷不甘心地看了看阿殷,最后還是跟著姜璇的仆役離開了。眾人也不敢離得太遠(yuǎn),只是過了一個山坡,能遙遙地看到阿殷。 周圍安靜下來后,阿殷緩緩地蹲下。 纖細(xì)的五指輕撫冰涼的墓碑。 “祖父,孫女回來了?!?/br> 手指微微顫動。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過去一年的事情,她說的很慢,想到什么便說什么,到后頭嗓子都啞了。她沙啞地道:“祖父,我有好多疑問,你入夢來告訴我好不好?祖父當(dāng)年為什么不愿向外人展露自己的技藝?又為何不讓我與阿璇在外雕核?又為何……上官家的核學(xué)會研究祖父的核雕?” 核學(xué)研究山水核雕,研究得格外仔細(xì)。 核學(xué)的風(fēng)向?qū)崉t就是皇帝的喜好。 江陽說,連著三朝皇帝,都喜愛山水核雕,上官家的核學(xué)也研究了一百多年的山水核雕。有一日,阿殷無意間見到江陽復(fù)刻了皇帝至愛的核雕,心中詫然之極。 那樣的手法,那樣的紋路,分明就是祖父的核雕。 祖父雕刻山水核雕有個癖好,會在核雕中加上一點凸起,乍看之下會有些突兀,可實際上卻渾然天成。她來上官家那么久,見了無數(shù)山水核雕,這天下間,除了祖父之外,再也無人會這么做。 她喃喃道:“祖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核雕十八州?” 回答阿殷的只有山風(fēng)。 一片嫩葉飄來,打在了墓碑上,手指拈起,阿殷又道:“祖父,我會為你尋回尸骨,斷不會讓你在外顛沛流離?!?/br> 她緩緩站起,又跪在墓碑前,磕了三個頭。 . 阿殷在墳頭前說了許久,天色已漸漸昏暗。 桃山歸上官家,自然是知道阿殷的到來,因此也無人來催促,守山的幾個小廝客客氣氣地招呼著姜璇等人,左一口少東家右一口少東家,拍馬屁之意不用聽用腳趾頭都能感受得出來。 謝少懷很是不屑。 姜璇客客氣氣地應(yīng)答,比對他的態(tài)度要好得多。 謝少懷問:“少東家成親了沒有?” 姜璇橫他一眼,只道:“我們少東家成親沒成親干你何事?你的腦袋除了成親之外就沒其他想法了嗎?” 謝少懷被堵得滿肚子火氣。 此時,阿殷走了過來。 那幾個小廝紛紛施禮,道:“殷姑娘萬福?!?/br> 阿殷點點頭。 謝少懷憋回滿肚子的火,殷切地看向她。 她問:“桃山如今還算恭城的地界吧?” 謝少懷連忙道:“當(dāng)然屬于,這幾年都沒變的,蒼山也算!” 阿殷說道:“我祖父墳?zāi)贡槐I,此事也歸謝縣令管吧?” 謝少懷一愣,隨即道:“當(dāng)然歸!這個時辰,我父親已經(jīng)不在衙門了,你若著急的話,可以跟我回去與我父親說說。保準(zhǔn)幾日之內(nèi)把盜墓賊給抓了!還殷老太爺一個安寧。” 阿殷說:“好。” 謝少懷一聽,心中狂喜。 下了桃山后,阿殷上了馬車,先是吩咐其中一個隨從回殷家告知范好核,隨后才吩咐馭夫去謝府。姜璇自然是要跟著阿殷的,她與阿殷同坐一輛馬車,小聲地問:“jiejie也知謝縣令是個花拳繡腿,他若真能干,哪會一直留在恭城里當(dāng)個小縣令?” 阿殷笑說:“這半年來啊,你的嘴兒尖得沒人能比了?!?/br> 姜璇嗔道:“jiejie!” 阿殷這才說道:“謝縣令雖然是個小官,但此事由他出面處理是最為妥當(dāng)。我們不必事事攬在身上,能驅(qū)使別人干活便不自己動手。且謝縣令趨炎附勢,如今見我們小有成就,必會費心討好我們,此事必會不留余力地辦?!蹦┝?,她低聲道:“若真是盜墓賊,也罷了,就怕……” “jiejie說什么?” 她搖搖頭,道:“晚上別忘了喝藥。” 第90章 阿殷在謝府得到了貴客一般的招待。 謝夫人也是沒料到那一個曾經(jīng)只配做他家妾侍的姑娘如今從綏州歸來,搖身一變,成為他們謝家巴結(jié)的貴客。饒是謝夫人這種鮮少出門的都知道殷氏的名頭,當(dāng)初洛原還只是得了王相的青睞,可現(xiàn)在殷氏卻徹徹底底打上了上官家的記號。 上官家意味著什么,謝夫人懂。 她咧著笑容,噓寒問暖。 阿殷表情淡淡的。 . 也是此時,謝少懷跟謝縣令一道穿過長廊。謝少懷說:“爹,這是個好機會。雖然我騙了她,但是我們出了力,把她祖父的尸骨找回,我們就是她的恩人。到時候她對我們感恩戴德,我們又尚有舊情在,藕斷絲連不也是遲早的事情嗎?” 謝縣令也覺有理。 他在恭城不停地宣揚殷氏的名頭,最后落到自己家,那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與兒子籌謀,道:“隨便找具尸骨,再找?guī)讉€背黑鍋的,到時候往牢里一送,什么時候出來也是我說了算?!?/br> 謝少懷頻頻點頭。 “爹你這個主意好?!?/br> 父子倆一道進(jìn)了大廳,謝少懷見到阿殷,立即笑著說道:“你放心,我已經(jīng)把你的事情和父親說了。” 謝縣令本想裝幾分威嚴(yán)的,可萬萬沒料到一抬眼,就見到殷氏輕飄飄地望來。不過是個姑娘家家,那眼神兒竟無端的有氣勢得很。威嚴(yán)被狗吃了,謝縣令一忐忑,好一會才接上話,道:“本官定會秉公處理,此事發(fā)生在恭城,也是我們衙役巡邏不周。殷姑娘請放心,不出三……”見兒子使勁地眨了下眼,謝縣令改口道:“半月,本官必給你一個交代?!?/br> 阿殷道:“有勞謝大人了?!币活D,又道:“有勞夫人安排我隨從的住處?!闭f著,她打了個哈欠。謝夫人立馬明白,吩咐謝府的總管,帶阿殷去院落里歇息。 謝夫人拿出了頂級貴客的架勢,把曾經(jīng)想招待穆陽侯的院落分配給了阿殷。 待謝夫人離去后,姜璇笑嘻嘻地道:“果真被jiejie料到了,謝縣令巴不得明天把就盜墓賊給抓回來?!?/br> 阿殷笑了笑,道:“他向來就是這樣的人。”說著,又催促姜璇喝藥。待姜璇喝了藥,她又催她歇息。姜璇問:“jiejie不歇么?” 阿殷說道:“等會吧,我還有點事情要吩咐他們?!?/br> 姜璇這才去歇息了。 院落不小,分了好幾個廂房。阿殷又囑咐了侍候姜璇的侍婢和仆役,讓他們仔細(xì)守夜,之后才喚來隨從。范好核來得快,幾乎是與隨從一塊進(jìn)來的。 范好核道:“姑娘家里已經(jīng)安頓好了?!?/br> 阿殷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