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林荷一朝被蛇妖,十年怕井繩。 往日里見著井繩都要后怕好一陣子,更別說此刻見著真的蛇,登時抖得跟篩糠似的,下意識地便大叫。 “別叫!” 一抹鵝黃身影跳進陷阱里,林荷還未反應過來,那條銀環(huán)蛇的七寸便被一雙纖纖素手捏住。一個使勁,銀環(huán)蛇在空中成了一道弧度,轉眼間便消失在草叢中。 阿殷拍拍手,與林荷道:“蛇也怕人的,你若叫了,它一害怕恐怕會沖上來咬你。方才那條蛇牙齒被拔了,想來是家養(yǎng)的,你莫怕?!?/br> 林荷驚呆了,傻傻地看著阿殷。 阿殷也不看林荷,抬頭仰望著上面,似是想起什么,她捏了捏陷阱里的泥土,又探脖子嗅了下。 林荷此時方反應過來,問她:“你……你在做什么?” 阿殷說:“這陷阱是剛挖的?!?/br> 眉頭一擰,她又問:“你是怎么摔下來的?” 林荷道:“一沒注意便踩空了,怎……怎么了?” “這事有蹊蹺,恐怕你掉進來不是偶然,是有人算計好的?!?/br> “你怎么知曉?” 阿殷說:“你抬頭看看。” 林荷抬首一望,小腿肚嚇得抖了抖,真是要被嚇哭了。陷阱上探出一個脖子,只穿著黑衣,戴著面罩,只露出一雙兇狠銳利的眼睛,比毒蛇還要陰冷。 林荷嚇得要站不住了,伸手便拉住阿殷的胳膊。 這一拉,她不禁愣住了。 阿殷竟是一點兒也不害怕,明明邊上的黑衣人來勢洶洶,可她依然冷靜地站著,面色不曾改過,朗聲問道:“諸位是奉誰之命?若只為錢財,我能出十倍?!?/br> 阿殷的鎮(zhèn)定影響了林荷,她也逐漸冷靜下來,說道:“二十倍!” 然而,黑衣人不為所動,為首之人冷道:“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br> 此話一出,阿殷登時明白了。 林荷只是誘餌,為的是讓她單獨出來。 瞅到黑衣人背上的箭矢,阿殷又道:“你們主公要的找的人是我。上官家的少東家片刻便歸,到時候你們未必能脫得了身。我身邊這位姑娘與你們無冤無仇,也不曾見過你們的面容,我跟你們走,你們放過她?!?/br> 黑衣人眸色微深,又道:“你上來?!?/br> 言下之意是要放過林荷了。 此刻,黑衣人放了條麻繩下來。阿殷對林荷眨眨眼,抓住了麻繩。黑衣人拉動麻繩,麻繩慢慢上升,阿殷喊道:“慢點慢點,我抓不住了?!?/br> 話音未落,阿殷重重地摔下,屁股都快要摔成兩半了。 阿殷說:“諸位郎君,我只是一弱女子,又不曾練過功夫,你們拉得這么快,我手用不上力?!彼活D,又道:“要不這樣如何?我綁住自己的腰,你拉我上去?!?/br> 黑衣人不耐煩地道:“快點?!?/br> 阿殷堆了笑,說:“好?!彼孕性谘洗蛄藗€結,又默不作聲地與林荷互望了一眼。林荷頓時明白了阿殷的意思,她想要拖延時間。 繩子拉了一半,阿殷又重重地摔下,這回摔了個結實,阿殷疼得齜牙咧嘴的,一點兒也不像是裝的。 上面的黑衣人耐心用完了,直接一個人跳下去。 然而,黑衣人萬萬沒想到雙足剛落地,就有一股子蠻力狠狠地襲來,下身疼得臉都要扭曲了。阿殷喝道:“林荷!快!” 林荷也反應過來,立馬把黑衣人背上的箭矢卸了。 阿殷再度用蠻力卸了黑衣人的胳膊,又怕這點兒力度不夠,她直接拿過林荷手上的箭矢,往黑衣人腦袋好一頓死砸,直把他敲暈了才作罷。 她拍拍手,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 她對林荷道:“我先爬上去,等會再拉你上來。他已經(jīng)暈了,你別害怕。”瞧她一張臉蛋花容失色的,阿殷想起了家中的阿璇,聲音不由柔上幾分,“等我們上去了,子燁也差不多回來了。樹藤那邊離這里不遠。” 說罷,她又仰脖望了望陷阱,邊沿并非是光滑不可爬的,她方才跳下來的時候,是踩著邊沿突出的巖石下來的。雖然下來的時候,震得雙腳發(fā)麻,但好歹也不是不可攀爬的。 她解了黑衣人身上的繩子,綁在自己身上,隨后找到一個下腳的凹處。 “……斗核時我一樣不會放水!” 林荷扭過頭,別扭地道。 阿殷含笑說:“斗核就該全力以赴才有趣,不然多對不起核雕?!?/br> 林荷瞅著她的笑臉,冷不防的覺得與子燁有七八分相像。 ……真是讓人討厭不起來啊。 阿殷艱辛地爬上去后,背后驀然一寒,一扭頭,齊刷刷的有八個黑衣人,用毒蛇似的眼睛盯著她這個瘦弱的獵物。為首之人道:“主公道你有幾分本事,果真不假。” 第64章 饒是如此驚險,阿殷仍然氣也不喘地道:“區(qū)區(qū)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然值得你們主公驅使九位郎君前來,我何其有幸?!?/br> 她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八位黑衣人。 阿殷的來路與底細,黑衣人是徹底查清了,一小門小戶的姑娘在殺氣騰騰的眾人面前還能有這樣的膽量,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為首之人心中道了聲可惜,說:“不論孩童亦或婦孺,我們只奉命辦事?!?/br> 他揚起手臂,又道:“免得夜長夢多,動手!” 身后一眾黑衣人紛紛往前動了一步,也是此時,阿殷猛然大喝一聲:“我有你們主公想要的東西。” 此話,阿殷自是胡謅的。 黑衣人來勢洶洶,且都沖著她來,還能在上官家眼皮底下動手,必然不是她的仇家。她區(qū)區(qū)一平民百姓,哪里來那么勢力的仇家?思來想去自然只剩穆陽侯的仇家。 穆陽侯仇家找她,想必只可能是為了威脅穆陽侯,或者從穆陽侯身上得到什么東西。 橫豎就跟沈長堂脫不了干系。 見一眾黑衣人有片刻的遲疑,阿殷腦子迅速轉動,暗想莫非他們真的想從沈長堂身上得到什么?念頭一出,又道:“你們要,拿去便是?!?/br> 衣襟里摸出一事物,緊握的拳頭用力揮去。 大喝。 “給你們!” 只聽一聲“砰”,濃稠的白霧散開,幾個黑衣人頓時分不清東西南北。阿殷當即拔腿狂跑,暗自慶幸自己憂患意識強烈且深刻,打從那一日見了穆陽侯,便一直擔心又有人追殺。所幸元公閱歷廣,小招數(shù)也多,阿殷一請教便給阿殷做了些小玩意。沒想到今日剛好派上了用場。 阿殷邊跑邊在心底感激著元洪。 她倒也不擔心林荷的安危,林荷在陷阱里,黑衣人的目標又不是她,自然不會對她做什么。她只要一逃開,林荷就安全了。 只是越跑越乏。 先前在陷阱里用了蠻力,如今渾身輕飄飄,是腦子里緊繃著的那根弦支撐著自己。 腳步聲越來越近。 阿殷左右張望,她早已跑離了山道,此刻也不知身在何處,四周是生得雜亂的樹叢,毫無隱蔽之地。冷不防的,一只手伸來,將她扯到樹上。 她心下一驚,正要輕呼出聲,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我?!?/br> 阿殷一扭頭,竟是穆陽侯。 穆陽侯單手捂住她的嘴,明明是炎熱的夏季,可他的五根手指頭冰涼得讓人遍體生寒。他另一只手箍著她的腰肢,此時,又收緊了幾分,道:“別動?!?/br> 阿殷此刻也顧不得兩人的親密,只道:“……有人經(jīng)過這棵樹,必定會被發(fā)現(xiàn)?!?/br> 穆陽侯說:“不會有人經(jīng)過?!?/br> 聽他這般說,阿殷便知他有十足的信心,倒是放心了幾分,可腦袋里那一根緊繃的弦仍然不敢放松,睜大了眼,緊盯前方。 . 先前的八位黑衣人此時已然趕到,阿殷的嗓子眼幾乎要跳出來。 捂在唇上的手忽然動了下,指腹輕撫她微微發(fā)白的唇瓣,直到顫抖的唇柔軟起來了,他才松開泛著她唇香的五指,在她耳畔道:“莫怕?!?/br> 盡管這么多回了,可阿殷仍然止不住地紅了耳根子。 ……沈長堂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那么多讓她別緊張的方法,偏偏挑了最登徒子的這種! 可不得不承認,確實對她很有用。 . 眼見黑衣人將要經(jīng)過他們所藏的樹叢,沈長堂輕聲道:“看?!?/br> 刀光劍影間,一旁的樹叢嘩啦啦地跳出七八個人,隨身佩戴著長劍,身上穿的服飾阿殷并不陌生,正是上官家護院的打扮。 兩方人馬打得勢均力敵,一時間竟是分不出勝負。 阿殷腦袋轉得快,問:“侯爺在防著誰?” 他箍緊她的腰,不滿道:“喚我表字?!?/br> 阿殷無可奈何。 “明穆?!?/br> 沈長堂這才緩緩道:“我樹敵太多?!?/br> 短短五字,阿殷便已明白沈長堂的意思,道:“明穆將我卷入這場風波,打算如何收場?”大抵是認命了,阿殷不再一味地躲,頗有一起扛的意思。 沈長堂喜歡與她說話,聰明人一說話,一點即通,不用半點廢話,且她言語間不再似以前那般抗拒,也讓沈長堂心中有一絲歡喜,手指摩挲著她的腰腹,道:“移花接木?!?/br> 阿殷聞言,耳根子動了下。 沈長堂見狀,輕哼一聲,道:“很高興么?” 先前她就想著偷偷摸摸地侍疾,不叫其他人知曉??珊髞砩蜷L堂百密一疏,反倒是叫她成為眾矢之的,他被逼移花接木,她心底到底是松了口氣。 不過歸根到底是受了穆陽侯的牽連,平白無地當了刺向穆陽侯的箭靶子,認命歸認命,心中仍是有幾分不痛快,回嘴道:“死里逃生兩回,還不許我高興么?” 沈長堂被她一嗆,倒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阿殷先前待他一直唯唯諾諾的,總不愿說心里話,如今這般直爽地道出心中不痛快,顯然是與以前不一樣了,心底歡喜又添了幾分,聲音也不禁柔了下來。 “我十二歲那年,險些喪生虎口,是當今圣上救了我,那時圣上高燒了兩日,幾乎要熬不過去,幸而最后逃過一劫。也因為那年,臂上留了永久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