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阿殷離開房間的時候,正巧碰上對面的林荷也出來了。有了前車之鑒,阿殷不再去熱臉貼冷屁股,微微頷了首便往聽荷園外走去。 豈料剛到門口,林荷攔住她。 她訝異地抬眼。 林荷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也不開口,就是那般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阿殷含了笑,問:“林姑娘早上好,要一同去核學么?” 她皺了眉,話也不說,直接大步繞過阿殷,很快便消失在陽光下。阿殷倒也不惱,拎了核雕器具的小木箱慢慢踱步過去。與剩余三位核學候選人的斗核來得有些突然,她昨晚才從師父嘴里得到消息。 阿殷只當是一種考驗。 越是該著急的時候,她反而越能冷靜下來。 給守門的侍衛(wèi)看了令牌,又檢查了小木箱,阿殷方進了核學。沿著小徑一路走去,很快便到達了正廳。阿殷以為自己來得算早,畢竟提前了小半個時辰,沒想到正廳里除了她之外,剩余的三位核雕技者已經來了。 元貝笑吟吟地與她打了招呼。 阿殷也回了個笑容,便直接在他身邊坐下。 “小師妹今日可別手下留情,一戰(zhàn)定勝負?!?/br> 阿殷笑道:“我早已盼能與師兄斗核,全力以赴方不負這些年所學?!?/br> 元貝嘖嘖道:“小師妹提起核雕,整個人便跟變了似的,總覺得像……像……”他一拍掌,道:“對,就是少東家?!?/br> 此話倒是引來林荷的矚目,元貝噤聲,好一會才指著外頭,道:“哎,剛說曹cao曹cao就到。” 阿殷一望,上官仕信果然來了。 她一時間有點兒不自在,打從七夕那一夜后她便再也沒見著上官仕信,想了一通話又被自己否決。今日一見,心中突突地跳,目光倒也不知望哪兒了。 元貝站起來,道:“少東家,來來來,請坐請坐?!?/br> 上官仕信望了阿殷一眼,收回目光時對元貝道:“不坐了,等會便要出發(fā)?!罢f著,卻是看了林荷一眼,道:“阿荷,你回去換件衣裳,今日要去大嶼山?!?/br> 此話一出,在座四人都微微驚詫。 上官仕信苦笑道:“我也是方才知道的,今日斗核的地點在大嶼山?!?/br> 林荷顯然是沒從她爹口中知道半點風聲,今日穿的衣裳雖然是窄袖的,但裙擺格外繁復,層層疊疊,還微微曳地,上大嶼山的確不太方便。 接下來更令四人驚訝的是,出發(fā)之前,張公帶著他新收的徒兒也過來了,正是先前與阿殷斗核敗了的陸嵐。 張公說道:“老夫瞧她頗有資質,便收作徒弟了?!?/br> 話是這么說,可在場的四人都知道張公能收陸嵐為徒,定是與鄧公公的關系離不開。對這種攀關系走后門進來的,不少人都頗為反感,對陸嵐自然是沒什么好臉色。 陸嵐倒是不以為意,眼眸含笑,跟朵解語花似的。 元貝也不好意思不理她。 林荷從鼻子里冷哼了聲。 阿殷聽見了,瞧了林荷一眼,又被她瞪了下。這回阿殷只覺這位林姑娘頂多有點脾氣而已,個性倒是有幾分嫉惡如仇的直爽。 . “大嶼山?” “回侯爺的話,正是大嶼山。暗樁的人發(fā)現這幾日鄧忠的人都往大嶼山走,跟蹤了幾日,暫時未發(fā)現要去大嶼山做什么?!?/br> 沈長堂沉吟了半晌,方道:“鄧忠來綏州向來只為核雕一事?!?/br> 言深遲疑地問:“依侯爺之意,鄧忠這一回是奉了圣上的什么旨意?” “龍意難測,不必揣摩?!彼麘猩⒌氐溃骸氨竞钊缃褡龊檬ド系牡?,便足矣。圣上讓刀尖指向哪兒,紅刀子不出來倒是損了本侯的臉面?!?/br> 似是想起什么,沈長堂又說道:“鄧忠此人,有幾分狡猾,不可掉以輕心?!?/br> 此時,言默進了來,道:“啟稟侯爺,上官家今日要在大嶼山上斗核,”一頓,“殷姑娘也在?!?/br> 沈長堂捏著荷塘月色核雕,唇角半揚起一抹笑。 “倒是熱鬧?!?/br> . 大嶼山是綏州周邊最高的山,半山腰還有一座寺廟,香火旺盛。上官家的馬車停在大嶼山山角后,幾位今日斗核的核雕技者便只能用雙足爬上大嶼山。 這會七月中旬,正是最熱的時候。 五位候選人里,三女兩男,前前后后地上山。阿殷以前沒少爬過山,一路氣也不喘地走在最前面。林荷是林公的女兒,打小便嬌養(yǎng)著,哪里像這般爬過山,只是也不樂意當最后一名,拼了命似的往前走。 元貝看出林荷的心思,放慢了步子墊后。 山道早已被修得平整,一階一階的石梯蜿蜒而上,再遠一些,還有專供馬車行走的山道。有一輛馬車默默地隨行,本是有兩輛的,不過第一輛早已上了山頂。第二輛馬車里坐著的正是上官仕信。 他半掀開車簾,看了看爬在前頭的阿殷,隨即吩咐了江滿一聲。 爬到半山腰的時候,恰好又是晌午,日頭正值毒辣。 上官仕信下了馬車,繞過山道,分別給五人遞了水壺,道:“先歇一會吧?!?/br> 林荷接過水,爬得滿面通紅的臉又紅了幾分,正想說什么,上官仕信已然轉過身,對阿殷道:“再爬一個時辰,約摸便能到山頂了。” 阿殷點點頭。 她以前便習慣爬山,此時也不覺得累,頂多是日頭毒辣,出了汗,有點兒黏糊。 不過她一路上來,便一直在揣摩今日斗核的題目。 明明有馬車能上來,卻偏偏讓他們自己爬,莫非是要在途中領悟什么?這般思考著,阿殷總覺得自己察覺到了什么??梢粫r半會,腦子里還是白蒙蒙的,那一片光亮便掩藏在白蒙蒙之后。 因此,上官仕信與她說話時,她也是分了心神的。 直到上官仕信朝她溫和一笑,她才驀然回過神,道:“多……多謝子燁?!?/br> 陸嵐在一旁道:“少東家與殷姑娘果真是知音,已經熟到喊表字了?!?/br> 說著,不冷不熱地看了林荷一眼。 此話一出,元貝略帶責怪地看了陸嵐一眼。林荷猛地起身,問:“何時啟身?” 上官仕信道:“再歇一炷香?!?/br> 林荷一聽,頭也不回地往另外一條岔路走,只道:“我一炷香后回來?!?/br> 第63章 大嶼山頗高,站在半山腰已能俯瞰整個綏州的景致。阿殷為了看得更清楚,攀上了一塊巨石,眺望遠處的綏州。此時正值晌午,陽光似是兜了一整盆悶熱的暑氣,將綏州遮掩得密密實實。 阿殷瞅著,忽然便想起了祖父。 以前祖父尚在人世時,極愛山河風光,時常在山里一待便是好幾日,爬到山頂后,祖父尤愛凝望著山下的景致,一望便是一兩個時辰。當時她還小,也不知祖父在望什么,只覺相同的景色望久了也無趣。直到后來,她方知山河美好,不同時刻有不同的變化,若不仔細凝望,難以發(fā)現變化之細微。 約摸一炷香后,阿殷下了巨石,回到原先的地方。元貝,蘭錚,陸嵐都已整裝待發(fā),阿殷問元貝:“子燁呢?”元貝說:“少東家去叫師妹了?!?/br> 又過了會,上官仕信回來了,然而林荷卻沒一起。 他蹙著眉,問:“阿荷回來了么?” 元貝搖頭,問:“沒找到她?” 上官仕信頷首。 陸嵐問:“會不會是林姑娘先上去了?” 元貝道:“不可能,依照這回斗核的規(guī)定,必須得五個人一起上去。”此話一出,元貝又不滿地看了陸嵐一眼。若不是她從中挑撥,林師妹又哪會自己去生悶氣?現在林師妹找不回來,他們幾人也別想上山了。本來大嶼山就高,如今已是晌午,等爬到山頂估摸侍候也不早了,他們還要斗核呢。 蘭錚道:“我去找?guī)熋??!?/br> 元貝也道:“師妹應該走不遠,我去寺廟里看看?!?/br> 上官仕信很快拿了主意,只道:“大家都去附近找找,一炷香后回來這里集合?!蔽⑽⒁活D,他又喚了山道上候著的幾個護院,讓其中一個先上山稟報,剩余的也一起找林荷。 阿殷見狀,眉頭輕輕地擰了下,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先前林荷消失的方向,步伐一抬,便往岔路口走了過去。上官仕信跟了上去,道:“你去哪邊?” 阿殷說:“我方才見到寺廟旁有一片竹林,子燁可有去竹林里找人?” 上官仕信道:“我與你一道去?!?/br> 說著,兩人也沒搭理留在原地的陸嵐,徑直往竹林走去。待走遠了,上官仕信問:“你是發(fā)現什么了?”阿殷低聲道:“我與林師姐雖然只打過幾次照面,但從往日看來,林師姐并非不守時之人?!?/br> 與穆陽候再次相見后,她的腦子里有一根弦便一直繃著,時時刻刻都不敢放松警惕。 她道:“約摸是遇到意外了?!?/br> . 卻說此時的林荷確確實實是遇到意外了。 她心中抑郁,往岔路口一走便來到了寺廟外,恰好瞅到有人求姻緣。她如今最聽不得姻緣二字,當即腳步一拐,進了竹林里。竹林里幽靜安然,她心中的暴躁郁結也漸漸消散了。她捏算著時間,想著差不多了便該返回,沒想到一腳踩空,掉進一個叫天不靈叫地無能的陷阱里。 她自認倒霉,喊了幾聲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倒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一炷香一過,其余人一定會來找她。找到她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思及此,她靜心下來,開始思考今日的斗核。 父親從小開始培養(yǎng)她,為的就是能夠讓她進入核學,再從十八位核雕技者里脫穎而出,前往永平成為宮里的核雕師。 父親等了那么多年,如今終于盼來機會。 忽然,有細微的聲音響起,林荷還未來得及查看,頭頂便傳來一道聲音。 “阿荷?” 聽到熟悉的聲音,林荷幾乎要紅了眼眶,急急地喊了聲:“子……”燁字還未完全出口,林荷的話音又戛然而止。她見到了上官仕信身邊的阿殷。 神色頓時冷了下來。 她抿緊唇。 上官仕信打量著陷阱的高度,說:“阿荷,你別害怕,我們馬上把你拉上來。”說著,他又望望周圍,樹枝易斷,萬萬是不能用的。阿殷說:“子燁,先前我們進來時看到一棵大樹,下面有掉落的樹藤,我去……” 話還未說完,上官仕信便打斷道:“樹藤重,你過會還要雕核,不宜費力。我去撿樹藤,你去通知其他人過來?!闭f著,又對林荷道:“阿荷,我們馬上回來。” . 林荷先前心中消失的那點郁結又重新回來了。 也是此時,耳邊忽然響起嘶嘶的聲音,林荷對這種聲音并不陌生,背脊登時爬起了一股子的冷寒。她緩緩地抬眼,一條銀環(huán)蛇從洞中爬出,吐著血紅的信子,惡狠狠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