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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小藥妻在線閱讀 - 第39節(jié)

第39節(jié)

    她抬起眼,面無表情地道:“想必大人有所不知,昨夜侯爺體恤我們,連夜請了我們六位核雕技者過山莊。戌時六刻,我正好在侯爺?shù)鸟R車上。后又因宵禁,直到今早斗核大會開始,都一直與五位核雕技者一起。莫不是大人的家仆還有飛檐走壁的本事?入得了護(hù)院看守的宅邸,也闖得了重兵把守的山莊?大人養(yǎng)這樣的家仆,實在是居心叵測吶?!?/br>
    她表情一變,眼里的冷意森森,正巧夕陽遍地,將她籠罩在紅光之中,那一刻,頗有叫人不敢侵犯的氣勢。

    沈長堂漫不經(jīng)心地說:“昨夜本侯確實請了他們幾人過來,洛功曹,到底是什么回事?”

    洛原面色驟白。

    壓根兒沒想到穆陽候居然給他來了這么一手。

    他一時半會竟想不出任何說辭。

    .

    先前眾人還在質(zhì)疑阿殷,可現(xiàn)在峰回路轉(zhuǎn),洛功曹慘白的面色已經(jīng)是最明顯的答案。

    阿殷又道:“若不是昨夜恰好侯爺宴請我們,今日我則百口莫辯。大人舉辦斗核大會,不是為了選拔有才的核雕技者嗎?如今我獲勝,大人又何必來誣蔑我?若容不下有才之士,又何必舉辦斗核大會?”

    眾人一聽,唏噓不已。

    洛功曹居然不能容人?

    洛嬌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她甚至比洛原還要先反應(yīng)過來!指著阿四,尖聲道:“你到底是誰派來的!為什么要誣陷殷氏!為什么要陷害我兄長!”

    替死鬼。

    洛原登時望向阿四。

    你有兄長,我來照應(yīng),一輩子平安榮華。

    阿四瞬間明白了洛原的意思。

    可惜沈長堂沒給他們這個機(jī)會,茶杯擱下,發(fā)出不輕不重的一道聲響,他道:“這場鬧劇,本侯看厭了。”慵懶之極的話語,言罷,眼神里又添幾分陰沉。

    天邊忽地黃土飛揚(yáng),地面發(fā)出振動,似有萬馬奔騰。

    玄甲衛(wèi)踏著夕陽而來,而最前方騎著高頭大馬的是一位錦衣郎君。阿殷有點眼熟,想了會才想起來是今早見到的那位永平貴人。

    沈長堂瞇眼,說:“遲了兩刻鐘?!?/br>
    那人翻身下馬,只道:“這怪不得我,天色將黒,山路難行?!币慌囊滦?,望向洛原。洛原的腿兒打顫,幾乎要站不穩(wěn)。這位突如其來的貴人,他在永平見過的。

    永平的官員稱他為鷹隼御史。

    毒辣眼光,雷霆手段,叫百官聞風(fēng)喪膽,上任五年,彈劾的官員大大小小也有五十余人。

    “上任不到半年,貪污手段花樣百出?!?/br>
    啪嗒的一聲,卻是一堆賬簿跌落,盡數(shù)落在洛原的面前。

    洛原面如死灰。

    張?zhí)K道:“帶走,收監(jiān)等候發(fā)落?!?/br>
    短短兩句話,曾在恭城里叱咤風(fēng)云的洛功曹便成了階下囚,風(fēng)光不再。此時此刻,無需言明,眾人也知誰才是誣蔑者,誰又是清白者。

    然而,想起剛剛那么說殷氏,眾人頓覺羞愧,有些人灰溜溜地離開了,也有人厚著臉皮留下來看接下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比起看熱鬧的一群人,還有幾人此刻是一臉懵了的狀態(tài)。

    正是謝氏一家。

    曾經(jīng)能夠倚仗的洛原如今成為階下囚,謝縣令上任綏州的美夢破碎。不僅僅如此,連曾經(jīng)要禮讓三分的媳婦都變成了拖累。盡管她早已非洛家的人,可誰都知道她兄長是洛原!如今成了他謝家的兒媳婦兄長是階下囚!現(xiàn)在的她甚至不如殷氏!說出去都只會徒惹笑話!

    謝少懷心情復(fù)雜,之前是為了洛家能在王相面前說句好話,能提攜父親的前程,才委屈自己娶了洛嬌?,F(xiàn)在那層倚仗的身份沒了,洛嬌又有何用!可是為了名聲,又不能休了她!謝少懷恨恨地看了洛嬌一眼。

    洛嬌現(xiàn)在完全顧不上謝少懷了,她滿腦子都是兄長被抓了,她的倚仗沒有了。

    她呆呆地看著被玄甲衛(wèi)帶走的兄長,反應(yīng)過來時,面上已經(jīng)滿是淚水。她不敢遷怒張?zhí)K,更不敢遷怒穆陽候,可心底始終有一股氣!迫使她撲向了阿殷。

    然而,穆陽候身邊高手如云。

    她還未撲到阿殷身上,便已有玄甲衛(wèi)攔住了她。

    穆陽候不耐煩地道:“這是哪家的人?”

    謝少懷如夢初醒,趕緊過來領(lǐng)了人,道:“是少懷管教不嚴(yán),驚了侯爺?!闭f著,狠狠地瞪了洛嬌一眼。洛嬌氣得眼睛發(fā)紅,偏偏發(fā)作不得。一想到自己沒了倚仗,涕淚橫流,平日里明明是一張五官明艷的臉,可此刻卻無端有幾分猙獰。

    阿四跪爬到穆陽候面前,用力磕著頭。

    “請求侯爺大人有大量,饒小人一命,一切都是洛功……洛原指使小人的!小人不愿,洛原便用家人威脅小人。小人真的是逼不得已!求侯爺開恩!”

    穆陽候淡淡地問:“他為何要誣蔑殷氏?”

    阿四嗅到生機(jī),一股腦兒地把洛原想為meimei出氣的事情都說了出來!甚至連洛嬌請殺手殺阿殷,最后卻害得自己斷了兩根手指的事情也一并道出。

    眾人嘩然。

    好蛇蝎心腸的婦人!

    穆陽候又淡淡地問:“為何要殺殷氏?”

    阿四是洛原的心腹,洛嬌的事情通通都曉得,立馬又將那一日核雕鎮(zhèn)斗核時的事兒說了出來,包括洛嬌請黃老舞弊。這場斗核大會乃萬眾矚目,連綏州的人都過來了,更何況是鄰近的核雕鎮(zhèn),南派北派的黃老張老都在。

    眼下那邊審著人,黃老的心就開始不安,沒想到這么快自己就被點名了。

    洛家的大樹已倒,黃老自然不會顧及洛氏一家的情面,連忙出列,又將洛嬌逼迫自己幫她舞弊一事道了出來。被逼的,總好過是愿意的。

    末了,黃老還大義凜然地道:“我畏懼強(qiáng)權(quán),不得不從,是我失德失職。從今以后,我閉門不出只為思過。但洛氏仗著洛原在核雕鎮(zhèn)橫行霸道,壞了我們核雕技者的規(guī)矩,從今以后洛家的核雕一律不用?!?/br>
    話說到這里了,為自己挽回一點名聲。至于閉門不出,等風(fēng)頭過去了,半個南派的子弟都是他的人,他要出來誰敢吭聲,大不了就被張老嘲笑個幾回罷了。

    洛嬌原以為自己丟失兄長這個倚靠,已是最不幸的事情。沒想到還有更不幸的事情……她不能雕核是一回事,可如今被所有核雕技者排斥,余生不被允許雕核,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謝少懷從未覺得如此丟臉,先前還只是有個階下囚的媳婦,如今還是個殺人未遂的媳婦,且想殺的人還是阿殷!

    謝縣令反應(yīng)過來,大汗淋漓地道:“下……下官一定嚴(yán)查此事,嚴(yán)懲不貸!”

    洛嬌雙腳一軟,花容失色地跌坐在地。

    沒了,什么都沒了……

    .

    斗核大會結(jié)束后,不過短短幾日,曾經(jīng)在恭城叱咤一時的洛功曹被押送去永平了,離開的那一日恭城下了場大雨,枷鎖纏身的洛原在恭城游街示眾,那些曾經(jīng)為了斗核大會邀請?zhí)麅A家蕩產(chǎn)的人們只砸臭雞蛋爛菜葉以此泄憤。

    他滿身酸臭坐上囚車,駛向永平。

    而當(dāng)天,還未來得及審問的洛嬌在牢里自盡身亡。

    洛家二老悲痛之極,一場斗核大會,喪失了一雙兒女,收了女兒尸身便攜家?guī)Э谟肋h(yuǎn)離開了恭城這個傷心地。斗核大會,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自斗核大會后,阿殷已是名聲大噪。

    每一日,殷家門口都聚集了形形色色聞名而來的人,有求阿殷雕核的,也有求與阿殷斗核的,也有從外地而來只為一睹阿殷的商人,亦有好些人家送拜帖過來的……甚至連上官家與核雕師元洪都遣過人來。

    殷修文心中樂開了花,恨不得在門口掛個木牌子,想進(jìn)門先拿出十文錢。只不過也僅僅是想想而已,虎眼和虎拳受了阿殷的命令,每日堵在門口拒客。

    殷修文心中惱怒卻不敢言,不過也知道這些人請進(jìn)來了也沒用。

    女兒不在家。

    莫說不在家,打從那一日斗核大會結(jié)束后,五十兩銀子摸都沒摸到,穆陽候就把當(dāng)日的六位核雕技者又請到山莊里,辦了個宴席。

    這一辦,直到現(xiàn)在女兒還未歸家。

    殷修文打聽了,說是穆陽候?qū)说耦H有興趣,所以才留下六位核雕技者。他轉(zhuǎn)眼一想,又覺得是件好事,成為永平侯爺?shù)淖腺e,多少人幾輩子都盼不來的事情。說不定侯爺看上眼了,把女兒帶回去,當(dāng)不了正妻,當(dāng)個妾也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極大的福分。穆陽候的岳父,六個字在心里頭轉(zhuǎn)了圈,真令人喜滋滋的。

    .

    六位核雕技者在山莊里已經(jīng)待了四天。

    成為侯爺?shù)淖腺e,自然是一份殊榮??墒窃趫隽?,除了阿殷忐忑萬分之外,剩下的都喜不自勝。

    雖說斗核大會那一夜的宴席之后,穆陽候便再也沒出現(xiàn)過,也沒交代過什么,更沒有表明態(tài)度,但能在山莊里住上幾日,出去后核雕價格都能高上許多。且沒有態(tài)度便是好消息,說不定侯爺也想在身邊培養(yǎng)幾個核雕技者,要當(dāng)下一個洛功曹并非難事。所以盡管穆陽候不曾召喚他們,可他們在山莊里也過得很是痛快。

    有美婢侍候,還有精致的菜肴,又有數(shù)位志同道合的核雕技者,每日談?wù)労说瘢群让谰?,簡直是人生一大樂事?/br>
    于他們言是樂事,于阿殷言卻有點煎熬。

    穆陽候?qū)λ龥]做什么,讓她留在山莊里,也沒有輕薄她,只是每一夜他入睡前必讓她去他的屋里。第一夜見到穆陽候只穿一件白色滾銀邊的里衣半躺在榻上時,阿殷嚇得臉色當(dāng)場就變了。

    以前衣衫完整時,尚能親得她不能自已,如今褪去衣衫,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她顫顫巍巍地過去。

    豈料他卻沒動手動腳,只伸了手指,指著案幾上的幾封信箋,讓她念。她仔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又是穆陽候母親的家信,信上還是熟悉的簪花小楷。她念了足足半個時辰,口都干了,穆陽候才放了她回去。

    離開屋子的時候,阿殷只覺莫名奇妙。

    而第二天的夜晚,又是同個時間,又有小童將阿殷帶到穆陽候的屋里。穆陽候仍然半躺在榻上,看起來很是疲乏,單手撐著腦袋,閉眼假寐。她進(jìn)去時,他眼皮也不曾抬起,直接道:“念信。”

    她又念了半個時辰。

    第三天稍微遲了些,但亦是如此。

    阿殷發(fā)現(xiàn)穆陽候母親的家信特別多,每一封都是厚厚一沓,足足有十二封。

    半個時辰,她剛剛好能念完。然而每一天,穆陽候都讓她念同樣的家信。念得多了,阿殷第四個晚上念的時候,幾乎閉眼就能背下一句。

    每一封信上寫的大概都是些瑣碎的事情,穆陽候母親有個本事,能把一句話說完的話,用半頁紙寫出來,今日侯府里發(fā)生了什么,明日宮里又發(fā)生了什么,哪家貴女及笄,哪個公主過來作客等等之類的事情。不過最多的還是對兒子的掛念,盼著穆陽候早日回永平。

    阿殷不明白穆陽候到底打什么主意。

    只不過比起被輕薄,她更愿意念信念上半個時辰。

    第42章

    月夜當(dāng)空。

    兩三小童捧著紅木雕花托盤,有條不紊地穿過長廊,又經(jīng)過拱橋,走向水榭。水榭兩旁養(yǎng)了荷花,此時正是開花的好時節(jié),米分荷大朵大朵地盛開,偶爾有蜻蜓掠過,池中蕩開水榭浮影。

    小童依次擱下吃食,施了一禮,又無聲退下。

    水榭一角,還有一小童跪著烹茶。

    “……瞧這茶相,是君山銀針?”

    小童笑著回答:“回御史大人的話,正是君山銀針?!?/br>
    茶湯里茶葉根根浸透發(fā)亮,矗立不倒,還未湊前,已有清香襲來。張?zhí)K問:“多少金一兩?買的還是送的?送又是誰送?”

    小童望了眼沈長堂。

    沈長堂慢聲道:“得了,你查貪官還查到本侯身上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