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真是可悲啊……”然而彼爾德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異樣,鐵灰色的眸子呆呆看著那顆被他認為是加勒的星子,自言自語,“死去的已經(jīng)死去,活著的還要繼續(xù)活著,承受寂寞、痛苦、悔恨,壽命越長,越是凄慘……還好,我需要忍受的已經(jīng)不多了?!?/br> 他將枯槁的視線轉(zhuǎn)向厄瑪,臉上流露出嘲諷又悲憫的神色:“厄瑪,我們何其相似,我看見你,就像看見了二十年前的自己,我不恨你,因為我知道有一天,你會和我一樣孤獨,一樣痛苦,眾叛親離、全軍覆沒!” 他忽然大笑起來,幾近癲狂,淚流滿面:“我知道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你知道嗎?那一天遲早會來,遲早會來!” 話音未落,他忽然舉起一把射線槍,毫無預(yù)兆地扣動了扳機! “不!”厄瑪大驚,想要阻止卻已經(jīng)晚了,他的龍在彼爾德動手的一剎那猛地吐出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彼爾德瞬間被烈火吞沒,熊熊火焰之中,傳來他最后的,瘋狂的吶喊:“弒親不祥,記住我的話,厄瑪,我們都一樣,都一樣……” 弒親……不祥……厄瑪默默重復(fù)著,心頭忽然一陣大痛,看著燃燒的烈焰終于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雙手一松,整個人從龍背上墜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貓叔:格里佛你想要幾胞胎?】 【格里佛:一個就夠了,孩子好煩?!?/br> 【杰克:乖孫!過來爺爺給你講解一下小雞,哦不對是孩子的萌點,作為我的孫子你怎么可以這么沒愛心……】 第91章 你不是一個人 ep03 烈火熊熊,群龍的唳鳴響徹耳際,厄瑪夢見自己孤零零站在祭臺上,面前躺著死去的周惟。 指間傳來粘稠的觸感,他伸出雙手,發(fā)現(xiàn)自己掌心染滿鮮血,粘稠的紅色正一點點順著手指滴下來,將腳下的黑晶巖一點點染紅。 倏然轉(zhuǎn)身,一只巨大的白龍趴在身后,一半的身體都被燒得焦黑,四只金眸怔怔望向他,瞳孔像燃燒的灰燼,正一點點熄滅。 格里佛……他心中凄惶,舉著血淋淋的雙手往巨龍走去,一陣狂風(fēng)吹來,龍的身體忽然化作飛灰,消散在風(fēng)中。他又急又痛,看向周惟,卻只看到漸漸飄散的灰燼,他唯一的兄弟也不見了。 “周……”厄瑪猛地驚醒,良久才從眩暈中恢復(fù)過來。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離開了前線,躺在了星寰王宮的寢室里。 火海、硝煙、彼爾德……記憶的最后一刻定格在伊薩要塞,他一定是在掉下龍背以后徹底昏迷,才被送回了星寰。 寢室里靜悄悄的,只聽到沙漏細細流淌的聲音,厄瑪躺在床上閉目休憩,只覺得渾身乏力,手足酸軟,有什么東西在肚子里一跳一跳地發(fā)著熱,讓他一直不停地流汗。 他強撐著坐起來,脫掉身上汗?jié)竦乃?,赤足走到桌前灌了一大杯冰水,感覺體內(nèi)的燥熱似乎平復(fù)了一點,于是用發(fā)帶勒住凌亂的頭發(fā),披上衣袍走出了寢室。 星寰正值午夜,王宮里一片靜謐,他有些茫然地站在臺階上,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這里似乎是他的家,又似乎不是,他是這里的主人,但他不覺得自己擁有任何東西。 站了很久,直到夜風(fēng)吹透了單薄的衣袍,他才慢慢往鳩塔走去。 厚重的木門無聲開啟,厄瑪聽到自己孤獨的腳步聲回蕩在空闊的巨塔里。漆黑的木梯盤旋直上,消失在塔頂?shù)暮诎抵小:栈茸娴漠嬒駪覓煸谒闹艿膲w上,被暗淡的燈光照著,影影瞳瞳,像是站著無數(shù)逝去的靈魂。 扶級而上,厄瑪掃過那些似曾相識的面孔,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些與他相像,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走到靠近頂端的地方,那里供奉著他的父親,赫基帝國上一任的主君。 “父親……”厄瑪喃喃叫了一聲,試圖將畫像上的人和自己記憶中的父親重合,然而失敗了,他已經(jīng)記不起父親真正的樣子。他看向先君身旁空白的地方,那里本應(yīng)供奉著他的母親,現(xiàn)在卻什么都沒有。 母親……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厄瑪有些悵惘地想,應(yīng)該就是周惟的樣子吧?塞提亞祭司說過,周惟出生的時候和先后很像,只是因為龍的血統(tǒng),皮膚更黑一些,發(fā)色與瞳孔有些發(fā)紅。 他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擔(dān)心過自己的另一個兒子?有沒有為丟下丈夫和幼子而后悔過?厄瑪用手指拂過空白的墻面,無力地滑落下來,坐在了冰冷的樓梯上。他太累了,噩夢和征戰(zhàn)耗盡了他的精力,撐到今天,他已經(jīng)連爬上龍背的力氣都沒有了。 “母親?!彼囍畛鲞@個陌生的稱呼,心中忽然酸澀不堪,他的母親是這樣,他也是這樣,這是不是赫基王族血緣中的詛咒?因為先祖和龍交|媾,冒犯了神靈,上天才會讓他們世世代代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悲劇,和龍糾纏不清。 不,他更慘一點,最起碼他的母親是被迫的,不用承擔(dān)道德上的壓力。而他,是真的,主動地愛上了一條龍。 格里佛……他在心中默念那個可怕而甜蜜的名字,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巨塔里偷偷感念他人生中最美的一段日子。他第一次那樣勇敢地追隨自己的本心,肆無忌憚地堅持自己的執(zhí)念,甚至不惜用唯一可以威脅十二祭司的條件——他的身份——來說服塞提亞接受他們的戀情。 他一定是著了魔,才會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挑戰(zhàn)彼爾德的信任,對抗十二祭司,在明知道可能暴露計劃的情況下和對方發(fā)生關(guān)系。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任性,那么放肆,讓一個可能與他反目成仇的男人進入他的身體,把他往死里干。 厄瑪緊緊抓著木梯扶手,拼命呼吸讓自己不至于哭出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可能會輸,也曾預(yù)想過最壞的結(jié)果,如果格里佛因為周惟和他反目成仇,不肯原諒他的欺騙,他愿意在復(fù)國之后追隨格里佛的腳步去到天涯海角,請求他的原諒,做任何可以挽回的事情。他覺得自己一定能說服格里佛,畢竟龍是邪惡的,而他只是為了拯救自己的國家。 就算是用愛綁架吧,他也覺得自己還有一線希望,畢竟格里佛那么愛他。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格里佛是一條龍。 無藥可解的死局,他所執(zhí)著的癡戀,用盡心力維護的愛情,從根本上就是赫基帝國最大的禁忌。 “為什么,為什么……”厄瑪痛苦地扶著額頭,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承受這樣的命運,是不是他太貪心了,既想要親情,又想要愛情,而他原本就什么都不該擁有?像從前二十四年一樣,只配在黑暗中忍耐,煎熬,度過一個又一個看不到頭的孤獨的日子? “我是不是做錯了?”他仰頭看著墻壁上父親的畫像,問道,“是不是身為主君,就必須放棄常人擁有的一切?” 先君的畫像在晃動的燈影中忽明忽暗,厄瑪注視著他:“父親,你是不是也曾像我一樣痛苦?母親離開的日子,你有沒有后悔過?如果不殺死那個孩子,只是把他送走,哪怕送到外星系,母親也許就不會離開我們了……你是那么的孤獨,我知道的,你連我的面都不愿意見,你怕看見我就想起出逃的母親……” “人龍大戰(zhàn)延續(xù)千萬年,到底誰才是正義,誰才是邪惡?是誰規(guī)定人類必須仇恨龍族?必須滅絕它們?”也許是因為壓抑太久,此刻厄瑪忽然想把自己二十多年來一直不敢想,不敢問的話都說出來,“既然要滅絕它們,為什么還要再次召喚?伊薩人來了,我們就把龍放出來,那等他們走了呢?騎士族消失了呢?沒有人控制它們,是不是人和龍還要延續(xù)曾經(jīng)的循環(huán),互相殺戮,互相滲透,互相滅絕?” “除了你死我活,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厄瑪問自己的父親,“為什么銀河系有那么多的種族,都能和平地共存下去?赫基人和雷澤龍卻只能不斷互相殘殺?主君的責(zé)任到底是什么?我們統(tǒng)治這個星球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戮和封印嗎?” “我們和伊薩人有什么區(qū)別?” 暗淡的回聲消失在空曠的塔體里,赫基先祖的畫像在燈火中明滅,卻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厄瑪扶著木梯站起來,環(huán)視周圍那些并不存在的靈魂,搖頭,再搖頭:“不對,這樣不對。” 他怔怔站了半晌,轉(zhuǎn)身往塔頂走去。 環(huán)形書架佇立在寬大的閣樓里,圓桌上積了一層薄灰,厄瑪踩著梯子從高層取下一摞典籍,放在桌子上?;覊m讓燈光有些暗淡,但他并不在意,只快速地翻閱著那些古老的文字。 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歷史仿佛一個死循環(huán),不斷重復(fù)著相同的命運,人戰(zhàn)勝龍,龍戰(zhàn)勝人,人又戰(zhàn)勝了龍,龍又襲擊了人……封印,釋放、外族入侵,人龍合體……然后歷史反復(fù)重演,直至二十年前,先君殺死最后一只頭龍。 “吾王神勇,多年征戰(zhàn),終將龍族滅絕,頭龍被王后消滅在硫塞山以北的雪峰之中,自此以后,再無神龍。” 厄瑪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緩緩合上典籍,書寫這段歷史的書記官一定沒有想到,不過短短二十多年而已,先君的親生兒子便再次從次空間放出了神龍,比自己父親殺掉的更多。 當(dāng)然,歷史在他這里也不會停止,接下來漫長的歲月里,他將像他的父親一樣,利用騎士族血緣中殘存的威懾力鎮(zhèn)壓神龍,奴役并最終再次滅絕它們。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滅絕的開端,是他首先要殺死自己的兄弟和愛人。 彼爾德臨死的詛咒,簡直是他人生最完美的注腳。 “哈哈哈哈!”厄瑪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干澀低沉,在塔體中回蕩,久久不息,以至于什么時候塞提亞打開了大門,走上了閣樓,他都沒有聽見。 “塞提亞父親。”厄瑪看到樓梯口佝僂的人影,停止笑聲,“你來了。” 塞提亞的嗓子已經(jīng)完全毀了,但聽力還殘存一部分,他依稀在厄瑪?shù)男β曋新牭降奈kU的意味,擔(dān)憂地看著他,打手勢:“你還好嗎?我的孩子?侍女和扈從找不到你的蹤影,通知了祭司殿,我和納什很擔(dān)心你?!?/br> “我很好?!倍颥斉牧伺淖郎系牡浼?,激起薄薄的塵土,“我只是想重溫一下赫基帝國的歷史,尋找自己未來該走的路?!?/br> “那么你找到了嗎?”塞提亞走到他身邊,撫摩那些陳舊的書頁,“你為什么發(fā)笑?” “我發(fā)笑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用費力尋找。”厄瑪回答他,“我的家族千萬年來一直重復(fù)著相同的命運,也許每一個人在位時都以為自己將要開天辟地,但實際上歷史只是一個悲哀的循環(huán)?!?/br> 塞提亞一怔,萬萬沒想到他得出了一個這樣悲觀的結(jié)論,有些遲疑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明白。 厄瑪沉默地看著他,斟酌再斟酌,終于忍不住將自己大逆不道的疑問告訴了他:“人必須屠殺龍嗎?沒有可能共存嗎?” 塞提亞駭然瞠目。厄瑪意識到自己可能正在闖禍,有史以來最大的禍,但內(nèi)心有個力量驅(qū)使著他,讓他停不下來:“如果我現(xiàn)在設(shè)法開啟次空間,我的弟弟,格里佛,他們還會活著嗎?” 第92章 你不是一個人 ep04 塞提亞瞪大眼睛看著厄瑪,眼神從震驚漸漸轉(zhuǎn)為恐懼,最后浮起nongnong的失望:“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我的陛下?” “我知道。”厄瑪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但無比清晰,“我想讓赫基帝國的歷史走出過去的循環(huán),我想尋找人和龍新的生存模式。我想重新開啟空間通道,救出我的弟弟和我的……我的丈夫?!?/br> “你的丈夫?你竟然這樣稱呼那個……那個……”塞提亞佝僂的身影猛地一晃,扶住圓桌才勉強站穩(wěn)了,閉目平靜少頃,打手勢:“不!不可能!” “可我是主君。”厄瑪氣息急促,綠眸在燈光下閃著晶亮的光,以手語道,“我有權(quán)決定自己要做什么!” “你是主君,但你代表著赫基皇族,你從你父親手中接過這個王國,就是為了把它毀了嗎?” “我恰恰不是想毀了它!”厄瑪將典籍推到他面前,“幾千年了,我的祖先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和龍的戰(zhàn)爭上,那么主君的職責(zé)到底是什么?屠龍嗎?我們的人民需要的到底是領(lǐng)導(dǎo)者,還是屠龍獵人?” “你瘋了!”塞提亞不可置信地打手勢。 “我沒瘋!”厄瑪有些發(fā)抖,但心里像是燒著火,一字一句道,“千萬年來我們沉溺在歷史的循環(huán)中,世世代代用生命堅持著自己的信仰,卻完全不在乎這信仰從何而來,是否正確。塞提亞父親,你難道從沒質(zhì)疑過傳統(tǒng)嗎?一個屢屢令帝國陷入戰(zhàn)火的傳統(tǒng)真的就完美無缺,無需修正嗎?為什么我們會接連兩次被伊薩人的鐵蹄踏平?為什么我們只有召喚出神龍才能平息外族的侵略?” 塞提亞驚駭?shù)卣f不出話來,厄瑪急促地繼續(xù):“拓撲星云保護了我們,也徹底阻隔了外面的世界,但萬事萬物都在變化,總有一天會有人越過星云發(fā)現(xiàn)我們這個小星球,總有一天會有另外一個伊薩帝國出現(xiàn),將炮口對準我們。如果神龍真的徹底滅絕了,到時候我們要怎么辦?” “龍真的是我們的敵人嗎?必須滅絕嗎?我們就不能像銀河系那樣,尋找和平共存的方式,一起強大起來嗎?”厄瑪臉色刷白,雙目卻炯炯燃燒,“因為我從先祖手中接過這個王國,所以就必須遵從他們的傳統(tǒng)?哪怕明知歷史仍會重演,也不能尋找新的方式治理這個國家?” “先祖?zhèn)儫o力改變,是因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我已經(jīng)知道了,難道還要和他們一樣,明知存在巨大的風(fēng)險,還要維持現(xiàn)狀看著這個國家衰敗下去嗎?” 塞提亞捂著胸口劇烈喘息,良久良久,悲哀地搖頭,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厄瑪心情激蕩,體力透支,頭腦一陣陣發(fā)暈,不得不扶著桌子坐下來,同時請塞提亞坐在自己對面。塞提亞像是陡然間老了幾十歲,腰佝僂得更厲害了,嘆息,坐了下來。 沉默片刻,塞提亞像是在猶豫什么,權(quán)衡再三,才以手語道:“冷靜點,陛下,我相信你此刻所說的一切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你也完全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但是你要知道,人的想法有時會被某些危險的因素左右,連自己都沒有察覺?!?/br> “什么意思?”厄瑪質(zhì)問,“你是說我精神有問題?” 塞提亞怔怔看了他半晌,以手語道:“龍是一種非常復(fù)雜的生物,除了恐怖的攻擊力,還有著強大的魅惑力,越是接近它們,就越容易被它們獨特的魅力征服?!?/br> “你是說我被龍蠱惑了,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厄瑪失笑。 “你的愛人是一條龍,你愛格里佛,在不知道他是龍的時候就已經(jīng)為他失去理智?!比醽喢娆F(xiàn)悔色,“我早就該阻止你的,但你那時那么執(zhí)著,那么狂熱,我實在不忍心讓你難過——畢竟這么多年了,你過得太苦,讓人心疼?!彼嬷劬u頭,難過極了:“我真是后悔啊,厄瑪,我不該一時心軟,害你走到這一步,如果早知道他是一條龍,我寧可你恨我怨我,也絕不會縱容你和他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厄瑪驚覺他話里有話,遲疑著問。 “這些都不是重點,畢竟格里佛已經(jīng)被封在了次空間?!比醽喆蚴謩荩罢嬲旅氖牵颥?,你有了龍的孩子,你的身體里正孕育著龍卵。” 剎那間一片死寂,厄瑪整個人都像是凝固了,連眼珠都無法轉(zhuǎn)動。很久很久,他才深呼吸了一下,顫聲問:“你、你說什么?” “你懷孕了?!比醽啛o奈地給他打手語,“伊薩要塞之戰(zhàn),你從龍背上掉下來,昏迷了好幾天,我和納什護送你回星寰,讓醫(yī)生給你徹底檢查了身體。醫(yī)生發(fā)現(xiàn)你體內(nèi)有龍卵,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br> “龍、龍卵?”厄瑪機械地重復(fù)著。 “是的?!比醽喴允终Z道,“我本想偷偷拿掉龍卵,但醫(yī)生說已經(jīng)太大了,你的身體又非常虛弱,貿(mào)然手術(shù)很可能大小不保。所以我只好告訴你真相。” 厄瑪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驀然回憶起自己種種奇怪的變化——他從冰谷那段時間開始就總是沒來由地餓,又厭食得厲害,從次空間回來以后,又開始經(jīng)常腹痛、胸悶、手足抽筋……他不知道為什么,但下意識拒絕醫(yī)生的檢查,為此塞提亞和納什沒少勸他。 原來……原因如此駭人。 厄瑪終于對這件事有一點真實感了,不禁渾身冰冷。塞提亞輕輕握住他一只手,擦去他手心沁出的冷汗,打手勢:“龍卵和龍一樣天生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你剛剛所說的那些話,你以為是你真實的想法,其實只是龍卵為了保全自己而給你的精神暗示。孩子,傳統(tǒng)是不能違背的,這是我們赫基人代代相傳的立國之本,你是赫基的主君,更應(yīng)該維護它,遵守它,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傳承下去?!?/br> 發(fā)現(xiàn)厄瑪?shù)纳眢w正微微顫抖,塞提亞安撫地摩挲了一下他消瘦的側(cè)頰:“不要怕,孩子,把它生下來就好了,只要龍卵離開你的身體,你就能再次主宰自己的意志,你會忘記那個欺騙你的男人——不,那只用虛情假意蒙蔽你的龍——成為一個像你父親一樣出色的主君?!?/br> 像父親一樣出色的主君……厄瑪仿佛從父親短暫的一生中窺見了自己的未來——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孤獨地坐在星寰王宮里,守護著一個注定走向衰敗的,封閉的帝國。 “那么……我的孩子呢?”厄瑪顫抖著問,“你說讓我生下它,然后呢?我‘出色’的主君生涯中,有它的一席之地嗎?” “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塞提亞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祭司殿會幫你處理一切后續(xù)事務(wù)。陛下,你只要好好休養(yǎng)身體,然后忘記這件事就好了。” 忘記這件事……厄瑪了然:禁忌之子!他和格里佛的孩子,和他的弟弟一樣,是禁忌之子! 而禁忌之子在這個國家唯一的命運,就是被燒死在祭壇上。 “你們要燒死它,是不是?”厄瑪蒼白的臉色浮上憤怒的紅暈,“像周惟一樣,你們打算讓它消失,對不對?” “你冷靜點,厄瑪?!比醽嗩D了頓手邊的拐杖,臉色嚴厲下來,“這種時候我不許你再任性了!難道你想保留這個孩子,和你的母親一樣背叛你的國家,逃到外星系去嗎?你是赫基的主君,你母親可以拋夫棄子,你打算把這個國家拋給誰?拋給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嗎?你給我醒醒!赫基皇族的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主君敢產(chǎn)生這樣可怕的念頭!你難道要為你肚子里的孽種背叛你的祖先,拋棄你世代相傳的帝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