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看了看他們離去的背影，走到內(nèi)室門口深吸一口氣，重新?lián)Q上笑臉，“主子，公主先下去用膳了，下午再來看您。對了，慧貴妃再過兩天就要趕到京城了，到時(shí)候就有人陪您說話了。”

    “說的我好像孤寡老人似的?！辟“矊師o語道。

    “好好……不老，誰說您老，奴婢和她沒完。”珍珠仿佛哄孩子似的。

    佟安寧：……

    等到換好衣服，佟安寧感覺身子一下子仿佛一下子輕了十斤，舒服地吐了一口氣，見珍珠在一旁收拾衣服，隨口道；“珍珠，若是我走了，你就帶著承乾宮的老人兒就出宮養(yǎng)老吧，我已經(jīng)將你們的養(yǎng)老生活都規(guī)劃好了?！?/br>
    珍珠僵住，強(qiáng)顏歡笑：“主子開什么玩笑，奴婢們還要伺候你一輩子呢?！?/br>
    “我這一輩子還沒有活夠，你們要幫我過過悠閑的養(yǎng)老生活，多幫我看一下世間繁華，要是實(shí)在無聊，可以學(xué)一兩樣新東西，要不學(xué)個(gè)書法、畫畫或者一門西洋語？”佟安寧有些糾結(jié)，如果可以，她倒想攛掇珍珠她們來個(gè)老年旅游，可是現(xiàn)在大清的路況和現(xiàn)狀，還是不要折騰老年人了。

    珍珠努力吸著氣，勉強(qiáng)彎起嘴角，聲音帶著沙啞，“好……都聽主子的。”

    “那我就放心了。”佟安寧同樣咧嘴笑了笑，眼淚卻一顆顆從眼眶中掉落。

    “怎么回事，我眼睛還沒好?！辟“矊庌D(zhuǎn)身用手心抹去臉頰的淚水，

    她除了放不下茉雅奇、胤祚他們，就是這些陪了她半輩子的人。

    珍珠也背過身，默默擦著眼睛。

    外間，李總管、慧言他們躲在門口無聲地抹著眼淚。

    夏日的陽光被雕花窗格撕裂成細(xì)碎的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光點(diǎn)，如驕陽落在地上的淚水。

    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

    生命理應(yīng)璀璨如歌！

    第244章

    康熙帶著茉雅奇、胤祚回到澹寧居，一路上走來，二人之間都靜悄悄的，誰也沒有吭聲。

    梁九功在一旁也不敢隨便出聲，看著康熙和茉雅奇這樣子，心里直著急。

    進(jìn)了正廳，康熙負(fù)手站在牌匾下，抬頭仰望頭頂?shù)摹皩庫o致遠(yuǎn)”四個(gè)大字，眸光沉沉。

    一時(shí)間，廳內(nèi)的眾人此時(shí)仿佛被時(shí)間凍結(jié)，被裱入畫框似的。

    門口伺候的宮人伸頭看到這一幕，也不敢湊近，默默縮回頭。

    不知過了多久，茉雅奇和胤祚就聽到康熙開口道：“茉雅奇、胤祚，以后你們要乖乖的，不要惹你們額娘生氣。”

    茉雅奇：“兒臣那么乖，不會惹額娘生氣，可是皇阿瑪，額娘的身體情況，您也知道，若是有人有了歹意，想要對額娘不力怎么辦，兒臣不怕受罰，也不懼別人，可是就怕旁人將兒臣當(dāng)做捅向額娘的刀?！?/br>
    “皇阿瑪，我和茉雅奇是額娘的軟肋，我們作為子女肯定會為額娘考慮，若是旁人利用我們傷到了額娘，那又如何？不如您就直接讓我當(dāng)個(gè)閑散王爺吧?！必缝窨酀馈?/br>
    這些年額娘會擔(dān)憂，其實(shí)多數(shù)還是對奪嫡之爭的忌憚。

    隨著皇阿瑪年歲越大，她越是焦慮。

    現(xiàn)下一動(dòng)不如一靜，不如就當(dāng)個(gè)好兒子。

    康熙聞言，微睜的眼底射出凌冽的犀利目光，霎那間好似纏著火焰的冰冷劍鋒，直直地刺向胤祚。

    胤祚渾身微震，脊背竄起一陣?yán)湟?，在對方視線的威赫下，胤祚微微躬身，拱手道：“這是兒臣的真心實(shí)意?！?/br>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剛才還說不讓安寧擔(dān)心，可是你這話，不是明著讓她擔(dān)憂嗎？”康熙沉著臉道。

    “皇阿瑪，我倒是覺得哥哥說的不錯(cuò)?！避匝牌娌遄斓?，眼眶又泛了紅，聲音帶著些許哽咽道：“大哥、二哥他們都不錯(cuò)，哥哥的脾氣也不好，朝中許多官員對他頗有微詞，與其天天被彈劾，不如讓哥哥做喜歡的事情，說不定能成就另外一番事業(yè)，再說，兄弟姐妹那么多，兒臣的金卡也沒有那么多，也省的額娘說我是‘?dāng)〖易印??！?/br>
    說到最后，一直懸在淚眶的淚水，如斷線的雨。

    胤祚見狀，默默握緊了拳，嘴角繃直，眉宇間淡淡的落寞同樣讓人經(jīng)不住為他心痛。

    梁九功瞅見茉雅奇的帕子都濕透了，連忙奉上一張帕子，“八格格，哭多了傷身子。”

    “多謝梁總管！”茉雅奇啞聲謝道。

    康熙看著面前的一雙兒女，尤其茉雅奇哭的傷心，剛才的氣勢一下子軟了下來，威嚴(yán)赫赫的面上涂上了憔悴的疲倦。

    “茉雅奇、胤祚?！笨滴跆职戳税从行q疼的太陽xue，無奈道：“朕可以向你們保證，無論你們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會出事，朕是你們的皇阿瑪，會護(hù)好你們和安寧?！?/br>
    茉雅奇不語。

    胤祚保持沉默。

    如果皇阿瑪是不是帝王，可能額娘也不會有這憂慮。

    康熙見茉雅奇、胤祚沉默，眼皮直跳，想要發(fā)火，可是觸及到茉雅奇的眼淚時(shí)，一下子被澆滅了，只剩下滿心的無奈，“好了，好了，朕和安寧都老了，管不了你們了，等朕見到了安寧，一定要說你們一頓，讓她收拾你們?！?/br>
    茉雅奇聞言，露出腫脹發(fā)紅的眼睛：“皇阿瑪，額娘聽了會不高興，剛才您還提醒我和哥哥不要額娘生氣，可是您……”

    茉雅奇的聲音在康熙的瞪眼中越發(fā)低了。

    “哼，只要朕不生你們的氣，她就不會擔(dān)心?！笨滴鯖]好氣道。

    茉雅奇：……

    原來皇阿瑪心里清楚。

    老人家能有這樣的自知之明，不簡單的。

    胤祚拱手道：“兒臣遵命?！?/br>
    茉雅奇同樣道：“兒臣遵命?！?/br>
    ……

    康熙訓(xùn)完了胤祚、茉雅奇后，揮手讓他們退下，走到二樓，往西憑欄眺望，能看到云崖居的屋頂。

    佟安寧選那處住所的時(shí)，是因?yàn)榫嚯x西花園比較近。

    “梁九功，你告訴朕，皇貴妃這次能挺過嗎？”康熙聲音低沉，仿佛要化到風(fēng)中。

    梁九功躬身道：“皇上，奴才對佟主子有信心，佟主子從小到大，這種事經(jīng)歷了許多，她擅長打逆風(fēng)局。”

    “……你說的也有道理，朕也覺得她可以?！笨滴蹰L吸一口氣，“來人，伺候朕更衣，一會兒去看看她?！?/br>
    佟安瑤和佟國維的福晉也都上了折子，想要來暢春園照顧佟安寧。

    原先他是不想她們來的。

    幻想著佟安寧如之前那樣，看似危險(xiǎn)，實(shí)則每次都闖過了。

    既然如此，就不必讓娘家人過來。

    可是這次似乎不管用了。

    康熙越想，心頭仿佛被人灑了一捧鹽，蟄的他心絞著疼。

    ……

    康熙原想等到午后就去看佟安寧，然后一時(shí)被朝政耽擱了，等到閑下來，已經(jīng)到了傍晚。

    出門時(shí)，夕陽越發(fā)的紅艷，仿若灼燒的烈焰，將大片天際都烤的通紅。

    康熙來到云崖居時(shí)，佟安寧正在和富察氏說話。

    富察氏現(xiàn)在還懷著孩子，這兩天在云崖居忙里忙外，人都瘦了一圈。

    佟安寧：“你現(xiàn)在懷有身孕，要多休息，再說我身邊這么多人，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br>
    “王爺十分擔(dān)心額娘，我也擔(dān)心王爺和額娘，額娘若是真為妾身著想，就早日恢復(fù)健康?！备徊焓先崧暤?。

    佟安寧笑了笑，“你這事可就難為我了，生病這事又不是以我的意志改變?！?/br>
    富察氏：“弘曙聽說您病了，這兩天吵著要來看您呢，可是都被王爺鎮(zhèn)壓了。聽乳母說，昨個(gè)兒夜里睡覺還哭鼻子呢。”

    “嗯……餓了，想吃烤紅薯了?！辟“矊庻局?，摸了摸腹部。

    這兩天喝藥喝的肚子寡淡的很，就是喝水都感覺攪得慌，可是自己又沒有食欲。

    富察氏：……

    珍珠聽她這樣說，連忙道：“奴婢讓人找一下?！?/br>
    “算了，現(xiàn)在的紅薯太嫩，也不好吃，讓御膳房給我上一碗雙皮奶吧?！辟“矊帞r住她。

    現(xiàn)在才六月，距離紅薯成熟還有好久。

    嘴里恢復(fù)味道了，就算是沒有胃口，也要騙一騙胃，讓它吃點(diǎn)東西。

    珍珠點(diǎn)了點(diǎn)頭，連忙吩咐宮女。

    ……

    “既然想吃，就讓人找，你身為皇貴妃，這點(diǎn)口腹之欲，還是能滿足的?！笨滴醯脑捲陂T口響起。

    室內(nèi)眾人連忙行禮。

    佟安寧唇角微勾，“皇上來了。”

    富察氏給康熙讓開了位置。

    康熙在床邊坐下，眼睛凝視佟安寧，溫聲道：“今日好了些嗎？”

    “嗯，今日好了許多?！辟“矊幰部粗?/br>
    富察氏見狀，福身行禮道：“妾身還有一些雜事要忙，就不打擾額娘和皇阿瑪了?！?/br>
    佟安寧囑咐道：“你現(xiàn)在是雙身子的人了，要照顧好自己，晚上不用來了，好好睡一覺?！?/br>
    “妾身遵命！”富察氏應(yīng)道。

    等到富察氏離開，康熙的大手包住佟安寧的手，涼的讓人咋舌，“怎么這么涼！”

    佟安寧聞言白了他一眼，“是您火氣太旺了，臣妾就是火力最旺的時(shí)候，也打不過您?！?/br>
    “朕看你火力雖然低，但是這膽子可是愈發(fā)大了，就敢想著打朕了?！笨滴跹鹧b生氣道。

    佟安寧輕哼一聲，扭過了頭。

    忽而臉上感到一股溫?zé)嵊|感，粗糲的指腹緩緩摩擦她眼角的細(xì)紋，輕輕的，淺淺的。

    佟安寧眨了眨眼，盯著康熙的動(dòng)作，納悶他干什么。

    片刻后，康熙開口道：“佟安寧，你老了好多。”

    “！”佟安寧額角青筋直跳，大大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語帶威脅道：“皇上，您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