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納喇氏出了月子，正式去坤寧宮向皇后赫舍里氏請安。

    到了坤寧宮，后宮庶妃來了七七八八，皇后坐在上首，昭妃和伊哈娜坐在她的下首，然后就是納喇氏、馬佳氏、董氏、張氏這些生過孩子的庶妃，其他庶妃尤其沒有承寵的庶妃座位就更遠(yuǎn)了。

    同為喪子之人，她落座后，特意看了張氏和馬佳氏，兩人果然消瘦了一大圈，尤其張氏眼底青黑，撲粉都遮不住，眼睛腫的似核桃，眉間帶著愁緒。

    馬佳氏面上噙著笑，看著十分得體，可是她看的清楚，對方攥著帕子的手十分僵直，指節(jié)突出，指尖都快和帕子一個顏色了，看來情緒和面上并不一樣。

    看來還有自控力。

    比較狀態(tài)，后宮失去子女的三個庶妃中，就張氏狀態(tài)最差，連她這個才出月子的人都不如。

    對哦！

    張氏只有一個皇長女，與她和馬佳氏不同，她們還有一個念想，而張氏不僅沒了孩子，而且人還住在坤寧宮。

    想到這里，納喇氏不禁為張氏憐惜了一瞬。

    赫舍里氏先是寬慰了納喇氏幾句，然后讓人將董氏的小格格抱到跟前，夸贊小格格玉雪可愛，并讓人給小格格送了東西。

    對此董氏表現(xiàn)地十分惶恐。

    馬佳氏見狀，低垂的眼底劃過一絲諷意，很快就消失不見。

    納喇氏看到這一幕，用帕子遮住嘴角的譏笑，和煦地看著赫舍里氏在眾人跟前展現(xiàn)自己的賢良。

    伊哈娜則是仿佛局外人，反正這群人明面上不敢惹她，暗地里怎么嘲諷她，她又聽不到。

    從坤寧宮回到永壽宮，伊哈娜一把撲到床上，將花盆底鞋子甩掉，頭埋在被子里，悶聲道：“這日子過得無趣死了！”

    第46章

    塔塔連忙上前拉她，“主子，您別悶著自己！小心悶壞了身子?！?/br>
    格格年紀(jì)越大，真是越任性了，現(xiàn)在也很少去找皇上了，不知道是好是壞，不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沒有責(zé)備她，估計也清楚不是格格的錯。

    伊哈娜翻身坐了起來，“對了，安寧最近給我回信沒有？”

    塔塔：“小宋子將東西給您帶回來了，奴婢也不知道有沒有信?！?/br>
    格格的東西都是從皇上那里拿回來的，她們剛從坤寧宮回來，她還沒有時間看。

    伊哈娜活動了一下脖頸，招呼小宋子，“小宋子，安寧給我的東西呢？”

    一名清秀太監(jiān)躬身跑出來，“主子，東西奴才已經(jīng)帶回來了，這次格格給您的還有玻璃廠第二季度的收益?！?/br>
    兩名太監(jiān)將一個大箱子抬到她跟前。

    伊哈娜換了鞋子走到箱子前，小宋子遞給她一個單子，是送進宮的東西目錄，防止中間有人克扣，不止她有，皇太后、康熙、裕親王那里都有。

    伊哈娜看了看單子，其中有幾件她設(shè)計的成品，玻璃廠做出了樣品送給她看。

    伊哈娜設(shè)計的玻璃器追求色彩艷麗飽滿，雖說被一些人抨擊庸俗，沒有品位，但是在蒙古卻十分暢銷，供不應(yīng)求，也讓她和皇太后賺的盆滿缽滿，佟安寧用蒙古語給她設(shè)計了一個簽名，在蒙古出售的一半玻璃器底部幾乎都能看到伊哈娜的標(biāo)識。

    后來皇太后也感了興趣，讓伊哈娜教她設(shè)計，有時也會設(shè)計出一兩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

    伊哈娜將信拿了出來。

    上次她給對方寫信，信中吐槽了皇上幾句，不知道安寧會如何說。

    佟安寧沒說啥，只讓她平時好好照顧好自己，學(xué)著皇太后在一旁看熱鬧就行，宮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就是寫信問她，她也沒轍，至于宮里傳到那些謠言，謹(jǐn)記不傳謠，不造謠，沒事看熱鬧，有事叫家長，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自己上。

    伊哈娜將信蓋在臉上，無語道：“佟安寧是不是將我當(dāng)成孩子訓(xùn)了，我感覺在她信里，連她meimei佟安瑤都不如?！?/br>
    塔塔笑了笑，“佟格格不經(jīng)?？吹侥?，而且您經(jīng)常在信里抱怨的那些，估計瑤格格都不抱怨了，所以就拿您當(dāng)小孩子了?！?/br>
    伊哈娜：“虧我還將宮里那么多消息告訴了她，她也不夸我?guī)茁??！?/br>
    塔塔道：“佟格格想要知道消息，她有的是方法，奴婢估摸著，她可能比你知道的還多呢？”

    伊哈娜嘆氣：“以前我覺得安寧可憐，現(xiàn)在覺得我被困在宮里才可憐。”

    佟安寧除了身體不好之外，在宮外沒人限制她，還能經(jīng)常去琉璃廠，她雖然是琉璃廠的大股東，現(xiàn)在還沒欣賞過琉璃廠的大門，平時在城門樓上只能通過望遠(yuǎn)鏡看到幾個黑煙囪。

    想起黑煙囪，伊哈娜問道：“莊親王府和敏親王府現(xiàn)在還鬧著嗎？”

    玻璃廠建在皇城西側(cè)，原先大家以為沒啥問題，可是時間久了，眾人才發(fā)現(xiàn)，問題大了。

    先不提玻璃廠傳出來的刺鼻味道，單是它的煙囪產(chǎn)生的黑煙都能將方圓四五里地的人都熏黑。

    距離玻璃廠最近的敏王府、莊王府還有克貝勒府經(jīng)過玻璃廠煙囪四年的努力，有一大半都變成了黑色，另外一半估計也在不久的將來變成了黑色，遠(yuǎn)遠(yuǎn)望去，不像是皇家王府，倒像是荒郊鬼宅，京城的許多人將敏王府、莊王府、克貝勒府都稱呼黑王府，也有不少人打賭猜測他們?nèi)齻€當(dāng)中，誰先全部陷落，變成全黑。

    小宋子說道：“奴才回來時，正好看到佟國維和莊親王、敏親王在乾清宮外拉扯，奴才推測是在說這事?！?/br>
    ……

    乾清宮外，因為里面康熙正在議事，所以佟國維、莊親王、敏親王就暫時等候在外面。

    三人之間的氛圍不那么美妙，如果不是顧忌在紫禁城，莊親王和敏親王都想沖上去撓人，想問問佟國維怎么養(yǎng)孩子的。

    富麗堂皇的高門大戶快被煙囪染成黑宅子，任誰看了都心疼。

    就連佟國維這個始作俑者的阿瑪在被莊親王蘭塔控訴時，良心也稍微譴責(zé)了一息。

    同時在內(nèi)心狐疑，他家大格格到底知不知道玻璃廠周圍會變成這個樣子。

    因為之前隆科多和莊王府的矛盾，一開始時，玻璃廠的管事對附近的莊王府、敏王府的人那是嚴(yán)防死守，兩伙人也鬧了一些矛盾，但是玻璃廠有皇上參與，莊親王他們也算克制，沒有下死手，畢竟他們打聽到那個玻璃廠是真賺錢。

    俗話說，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先不說玻璃廠有佟府的參與，背后還有科爾沁的皇太后和伊哈娜，皇上、裕親王他們，這些人往佟安寧背后一站，蘭塔他們也就歇了心思。

    可是他們想著放過玻璃廠，玻璃廠沒想著放過他們，原以為玻璃廠距離他們住處有很長一段距離，也根本影響不到他們。

    誰知，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宅子被越熏越黑，好幾次進宮向皇帝哭訴，想讓廠子挪走，都被皇上搪塞過去了，今天不能忍了。

    康熙和戶部尚書談?wù)撏晔虑楹?，梁九功向他匯報三人在殿外站了許久，再不讓他們進來，恐怕三人要打起來了。

    康熙指了指他：“你這奴才，連朝廷大臣都敢編排！”

    “嘿嘿！奴才這不是開玩笑嘛？不過皇上，佟國舅和兩位親王之間的氛圍確實不妙?。　绷壕殴πΦ?。

    戶部尚書見狀，向康熙拱手道：“皇上，既然這樣，微臣先告退了！”

    康熙點了點頭。

    梁九功將戶部尚書送出殿，正好讓佟國維他們進去。

    戶部尚書看到三人之間的氛圍，呵呵一笑，就不知道今天三個“黑”王府和玻璃廠的糾葛能不能結(jié)束了。

    從康熙九年開始，莊親王府就支撐不住了，莊親王曾經(jīng)多次上奏懇請皇上將玻璃廠搬走，但是皇上一直拖，就拖到了康熙十一年。

    京城的人年年打賭，賭王府和玻璃廠哪個先搬。

    不過看佟國維那架子，估計今天莊親王他們也是鎩羽而歸。

    ……

    進了內(nèi)殿后，莊親王和敏親王、克貝勒三人直接“噗通”一聲跪下來，開始憶往昔。

    表示他們先祖為大清南征北戰(zhàn)，立下了汗馬功勞，才得到一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可是現(xiàn)在他們的王府快要被旁邊的玻璃廠給毀了，皇上再不管，他們就要帶著一家老小在玻璃廠跟前吊死。

    莊親王哭的涕泗橫流，“皇上，您可知道，奴才今早醒來，發(fā)現(xiàn)王府的外墻又黑了一層，奴才種的那些花兒、草兒全部都懨懨的，我派人出去一打聽，原來玻璃廠近日要增產(chǎn)，日夜不停的干，再不制止，我懷疑，連紫禁城都逃不出它的毒手??！”

    敏親王也是臉色青黑，“皇上，奴才家也是一樣，站在外面，不消多時，臉上就蒙了一層黑灰，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再折騰下去，奴才這張老臉也保不住了。”

    “請皇上看在先祖的面子上，救救我們吧！”克貝勒跪在地上哭喊道。

    康熙見他們哭成一團，按了按額頭的青筋，和佟國維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出對方的無奈。

    “你們快起來，一大把年紀(jì)在宮里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康熙給梁九功他們一個眼神。

    梁九功了然，滿臉堆笑地上前將莊親王扶起，“王爺莫慌，還是先起來比較好！”

    其他兩個內(nèi)侍也將敏親王和克貝勒扶了起來。

    康熙嘆氣：“玻璃廠一事，之前選址的時候，想著安全就近的原則，若不是因為材料中需要大量的□□等有毒物質(zhì)，朕就讓玻璃廠設(shè)在內(nèi)務(wù)府那邊了，想來，也是你們替朕受了難?！?/br>
    嘴上這樣說著，心里卻在慶幸，幸虧沒這樣干，否則他的紫禁城要變成“黑”禁城了。

    莊親王面露期待：“那么皇上……”

    “咳！可是玻璃廠搬遷一事要從長計議，你們應(yīng)該了解到，玻璃廠生產(chǎn)的東西貴重，現(xiàn)在不僅在國內(nèi)暢銷，也遠(yuǎn)銷國外，大清建國時間短，現(xiàn)在正是缺錢的時候?！笨滴踹€是老一套說辭。

    不過他說的也沒錯，現(xiàn)下玻璃廠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也是因為增產(chǎn)，才讓周圍的王府外表越來越凄慘。

    敏親王伏地鄭重磕了一個響頭，“皇上，奴才也知道您的難處，但是我和莊親王距離玻璃廠實在太近，我擔(dān)心再待下去，恐怕哪天上朝，你可能看到我和莊親王也被染成一個黑人了?！?/br>
    “……”康熙想了想那時候的場景，抿了抿嘴巴，手指扣住掌心，防止自己笑出來。

    旁邊的克貝勒見康熙似乎還是冷心冷情，扭頭看向佟國維，“佟國維，你就站在一旁看笑話嗎？說來，玻璃廠還是你家開的，當(dāng)時，你怎么不將玻璃廠建在佟府？是不是故意報復(fù)我們！”

    佟國維好脾氣道：“克貝勒息怒，當(dāng)時玻璃研究出來后，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而且佟府那里也不適合建廠，玻璃廠選址在皇城，也是為了安全，你們想想，如果在外城或是內(nèi)城被那些刁民沖撞了，玻璃廠還怎么能開下去，再說選址的時候，玻璃廠位置很偏，距離你們的宅邸也甚遠(yuǎn)，誰知變成這樣?！?/br>
    莊親王：“既然這樣，我們也不想追究之前的緣由，只想問玻璃廠什么時候搬離？”

    “這……這……莊親王、敏親王、克貝勒，玻璃廠它不好搬，前段時間它又花巨資建了好幾個反應(yīng)池，都是價值千金的東西，而且自從你們投訴后，玻璃廠也在積極改進，目前在積極提升技術(shù)，等到技術(shù)提高了，產(chǎn)生的黑煙就小了。”佟國維笑著解釋道。

    聽到這話，敏親王直接怒道：“你們兩年前就說在改進技術(shù)，可是結(jié)果就是煙囪越來越多，廠子也越蓋越大，皇上，奴才懷疑，等到明年，玻璃廠怕是要建到奴才家門前。”

    “皇上明鑒，速度絕對沒有這么夸張，技術(shù)改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玻璃廠的管事說，自從接到莊親王他們的投訴后，玻璃廠每月投入萬兩的研發(fā)資金來提升技術(shù)，可是這事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干成的，莊親王、敏親王、克貝勒，我也實在是沒辦法?！辟S說著，掏出準(zhǔn)備好的材料，遞給莊親王他們，上面管事的提交資料顯示，玻璃廠去年的研發(fā)消耗的銀兩達到十三萬兩。

    “這……我管你玻璃廠是好是壞，算是我求你了，將廠子再搬遠(yuǎn)一些吧?！鼻f親王被耗的已經(jīng)快沒脾氣了。

    沒辦法，一哭二鬧他都干過，這幾年也不知道賣了多少慘，現(xiàn)在在皇上那里，估計他家的慘已經(jīng)貶值許多了。

    “上吊”這事只是嘴上說說，總不能真的去玻璃廠門前上吊，他還沒活夠。

    而且就連家中的女眷都去玻璃廠門口鬧了，為了王府連白綾都拿出來了，可是還是沒嚇到他們，人家派人跟著，連大夫和衙役都請來了，怎么鬧都行，只要不出人命。

    反正他們廠里的東西供不應(yīng)求，而且又不是鋪子，不用擔(dān)心影響客人，甚至有些大顧客還專門有貴賓位置看熱鬧。

    別說皇城，就是整個北京城的人都知道玻璃廠和莊王府他們的矛盾。

    佟國維大手一攤，“我只是投資人，做不了主，要解決這事，還要問問其他股東的意見，而且除了那塊地，皇城其他地方也沒有足夠大的地方重新建廠，畢竟你們王府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京城。誰家也不愿意步后塵啊。”

    “你……你……欺人太甚了。”莊親王被氣的腦袋發(fā)昏，眼前一黑，差點摔了。

    旁邊的梁九功連忙扶住他，“莊親王，您小心點。”

    克貝勒捂著胸口，眼淚嘩啦啦地流，“皇上，佟國維他蠻不講理，你要為我們做主，反正今天我們?nèi)齻€就耗在這里了，王府和玻璃廠只能留一個?！?/br>
    康熙背手淡淡地看著他們，“你們確認(rèn)？”

    莊親王他們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