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太皇太后賞的東西當(dāng)然不能不吃,容妃起身謝了賞賜,勉強提了著,才夾了筷子魚rou到碗里,就見她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像是硬忍著什么一般,但太皇太后就在一旁看著,她不敢不吃,夾起來放到嘴里,連嚼也沒嚼就咽了下去。 姜佑在一邊瞧著她吃飯的表情,就像吃得不是魚rou,吃得跟□□一樣,她瞧著就忍不住呲了呲牙,正要開口,就見容妃突然彎下腰,將剛才吃下的魚rou全吐了出來,而且還止不住的嘔酸水,轉(zhuǎn)眼地上便是一片狼藉。 姜佑瞧了倒還不覺得什么,最多想到容妃不愛吃魚,但在座的大半都是過來人,見狀都露出驚色來,若不是上面有太皇太后鎮(zhèn)壓著,她們早就低聲私語起來。 太皇太后神色一松,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姜佑,淡聲道:“諸位先用著,容妃隨哀家來。” 容妃心里一驚,七上八下地跟著太皇太后一側(cè)的偏殿走,就見她高高坐在首座,猛然變了臉色,用力一拍案幾,震的上面的茶碗跳了跳:“容太妃,你好大的膽子!” 容妃面色微變,忙忙地跪下道:“太皇太后恕罪,妾,妾什么也沒干啊!” 太皇太后冷笑,渾濁的眼底透不過光,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你什么都沒干?你明明有孕在身,懷了子嗣,竟然瞞著不讓眾人知曉,難不成是你與人私通懷上的野種不成?!” 容妃一頓,隨即哀聲兒道:“太皇太后明鑒,妾肚子里懷的確實是先皇的骨rou,只不過前些日子先有寧王的謀亂在前,近來又后有東廠的威勢在后,妾怕保不住先皇的骨rou,這才生生瞞了下來,并非有意欺瞞的,請您恕罪啊!” 這理由合情合理,太皇太后當(dāng)然早就知道她懷孕之事,不然也不會趁著今日的晚宴硬是讓嬤嬤請她出席,再逼她交代了,不過她神色絲毫未松,面色還是罩著寒霜一般:“你這肚子幾個月了?是男胎女胎診斷過了嗎?” 容妃一低頭,眸光閃了閃,低聲兒道:“是男胎,快五個月了,只是還未曾顯懷?!?/br> 太皇太后查過敬事房的記檔,知道孝宗還在的時候容妃承過皇恩,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她聞言緩了神色,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好孩子,難為你深居簡出這么久了,你放心,有哀家在,必不會讓你委屈了的?!?/br> 容妃驚得猛然抬起頭:“妾,妾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嘴邊浮現(xiàn)了細密的笑紋,密密地交織著:“張皇后歿了,你懷上的又是男胎,母憑子貴,就是先皇去了,也有好前程等著你,便是封個太后也不在話下?!彼兆∷氖州p輕拍了拍:“可你也得想明白了,只有哀家才能護得住這個孩子,若是沒有哀家,你這消息傳出去,母子都沒有活路!” 容妃一驚,抬眼卻對上了太皇太后渾濁卻凌厲的視線,她心里突突亂跳幾下,最終還是深深地垂下頭去:“但憑太皇太后做主。” ...... 姜佑對著對面的一片狼藉,當(dāng)然也沒了心思吃飯,命人向太皇太后告辭了,一轉(zhuǎn)身長吁短嘆地回了乾清宮,就見薛元穩(wěn)穩(wěn)地坐在桌子邊等著她。 她腳步一滯,正猶豫著要不要轉(zhuǎn)身跑出去,他就搶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老鷹捉兔似地帶回了里間:“皇上下午那般傷了臣的心,這就想走嗎?” 姜佑打了個哈哈:“朕...朕不過是興之所至,吟了一句詩,掌印說的太嚴重了吧?” 薛元看著她瞇了瞇眼,卻不答她的話,反而強拉著她的手覆在自己腰間的玉帶上:“皇上當(dāng)初不是對太監(jiān)好奇得很嘛?既然今兒嫌棄臣‘本來無一物’,那不如今日就把這事兒攤開了揉碎了,讓您好好地瞧一瞧那處,等皇上瞧見了也摸過了,也就習(xí)慣了,想必也不會再嫌棄了吧?” 姜佑忙忙地抽回手:“掌印,掌印你冷靜冷靜,朕不是嫌棄你,朕,朕是...”她現(xiàn)在悔不當(dāng)初,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瞧瞧她就知道了。 薛元冷著臉看她,忽然又放開她的手,低斂了眉眼:“臣當(dāng)初挨一刀難道是臣自愿的?旁的人嫌臣臟不樂意跟臣親近也就罷了,沒想到就連皇上也跟那些俗人一樣,臣本來還拿皇上當(dāng)知己的,如今瞧著,一番心意全付諸流水了?!?/br> 他拿捏人心實在到了火候,沒兩句話就讓姜佑忘了被他輕薄的事兒,心里歉疚起來,一臉慚然地道:“都是朕的不是,是朕說話不知輕重,無意冒犯了掌印的傷心事兒?!彼笥铱戳丝?,斷了茶盞子過來:“朕以茶代酒,敬掌印一杯,權(quán)當(dāng)賠罪了?!?/br> 薛元淡淡地掃了她端的茶盞,淡漠道:“皇上以為一盞子茶就能把臣打發(fā)了?”姜佑怔了怔,忽然被他展開手臂勾了頸子帶到身邊,龍涎香慢慢地沁入鼻端,他卻和煦笑道:“皇上想讓臣高興嗎?” 姜佑聞著龍涎香的味道有些醺醺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指尖托著她的下巴往自己唇邊送了送:“皇上親臣一下,臣就高興了。” 姜佑腦子里的警鈴猛然大作起來,正要把人推開,就聽檐外一聲報:“啟稟皇上,太皇太后有事兒請您去容太妃宮一趟?!?/br> 姜佑心里松了一口氣,忙跳開一步脫身,聽了來報的話卻覺得有些不對,提了聲音問道:“太皇太后有事兒,讓朕去容太妃宮里一趟?這事兒哪兒跟哪兒啊?” 馬成在外的聲音頗有些焦慮,似乎是吸了口氣,定了定神才道:“太皇太后宮里放出話兒了,聽說是,是,是容太妃懷了先皇的遺腹子,聽說還是男胎。” 姜佑直接怔在了原地,就連薛元都微沉了臉,她下意識地側(cè)眼看了看薛元,還來不及細想,脫口問道:“朕要有親生弟弟了嗎?”她說完又心思復(fù)雜了起來,一邊是想著骨rou親情,一邊又想著她如果不是獨女了,到時候豈不又是一番奪位? 祖宗規(guī)矩,定皇位繼承人向來是先論男女再論嫡庶,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皇嫡子的話,那么就得由皇庶子繼位,哪怕是嫡出公主也不得越過,只有在無嫡無庶的時候,才能從公主那邊挑人選來繼承皇位。 薛元眼底透著幾分陰狠,面上卻一片平靜,反勸她寬心:“皇上不必擔(dān)憂,這事兒是真是假還未定,就算是真的,您如今已經(jīng)登基了,難道太皇太后還能把您從皇位上拉下來不成?” 姜佑聞言稍稍收了神色,不過還是滿面復(fù)雜,也不知道該欣喜還是該煩惱,嘆了聲才道:“那,那朕先去容太妃的昭容閣里吧?!?/br> 薛元微微笑道:“您先去一步,臣回頭把事兒打聽清楚了再過去。” 等到了昭容閣,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湊了一圈人,都是能留在宮里的太妃,有些欣羨又有些酸楚地來瞧容妃,心不甘情不愿地湊嘴說些恭維話。 姜佑一進去就見太皇太后握著容妃的手正在叮囑些什么,容妃臉上含著羞喜,不時輕輕點頭,見了姜佑元進來,慌忙要起身行禮。 太皇太后忙按住她:“你如今懷著龍嗣,身子金貴,便是見了我都不用行禮?!彼粲兴茻o地看了眼姜佑:“皇上身為一國之尊,為著子嗣,想必也不會計較你這些許失禮。” 姜佑沒答話,卻帶了些茫然和好奇地瞧著容妃的肚子,容妃胖了不少,倒顯不出肚子來了,只能看到小腹平平的,跟她在書里看的‘小腹高隆’有些不一樣,她有點想問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只能直愣愣地盯著她的肚子瞧,頓了半晌才道:“孩子就是從這里出來的???” 容妃給她瞧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捧著肚子側(cè)了側(cè)身,卻不敢不答她的話,頓了下才尷尬笑道:“回皇上的話,哪能?。繎烟ナ虏拍苌龊簛?,當(dāng)然不會就這么輕松出來?!?/br> 太皇太后見姜佑有些心不在焉,輕輕咳了聲兒,攏了攏腕子上的珊瑚珠,揮手讓周遭圍著的人下去,這才不急不慢地開了口:“這孩子已經(jīng)確診了,是個男胎。按著咱們大齊朝的規(guī)矩,本來繼位這事兒應(yīng)當(dāng)是是男子為先的,可皇上有福氣,也是這孩子命不好,差了這么一招,既然你已經(jīng)登了基,哀家總不能讓你為難...”她拖長了腔打量姜佑神色,見她還是直愣愣的,心里微有失望,仍舊緩著聲氣兒開口道:“但容妃和這孩子的名分皇上得給一個?!?/br> 姜佑本來還覺得一個跟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的孩子正被人懷在肚子里十分新奇,聞言怔了怔,差點氣樂了:“皇祖母這話有些欠妥了吧?又不是朕讓容太妃懷的孩子,憑甚讓朕負責(zé)?讓朕給位分?!幸好朕不是男人,不然傳出去像什么樣子?” 太皇太后方才確實是失言了,聞言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沉了臉道:“父債子還,你父皇虧欠這孩子一個位分,自然該由你這個當(dāng)女兒的來封?!彼徚寺晝旱溃骸澳阋膊槐剡^于掛心了,這孩子還未出生,就是出生了也跟你差了足有十四歲,礙不著你什么,你父皇一生的心愿便是有個兒子,他生前沒能瞧著,死后見了自己兒子身份煊赫,見你們姐弟和睦,他在天上瞧著也能寬心。” 姜佑極嫌惡她動輒拿孝宗出來說事兒,聞言沒忍住諷了回去:“皇祖母覺得朕該給這容太妃和孩子封什么位置?只一個王爺怕是屈了他,要不要干脆封為儲君,再封容太妃為皇后?或者朕直接把這皇位騰出來給他,再把母后從太廟里遷出來給容太妃騰地兒?!” 這話聽得坐在一邊的容妃面色發(fā)白,跪倒在地顫聲道:“妾不敢,妾和妾的兒子只求能在宮里能有一席容身之地便知足了?!?/br> 姜佑雖然反感太皇太后,但對她倒沒甚惡感,聞言緩了口氣道:“太妃還懷著孩子呢,先起來吧?!?/br> 太皇太后自然聽出她語氣里的譏諷,沉著臉道:“皇上哪里學(xué)的規(guī)矩?竟敢對長輩這般說話?!”她用力一拍案幾:“皇上不愿意也是沒法子的事兒,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皇室血脈不能這么沒名沒分地埋沒在宮里!” 這時候一個修長的身條突然邁了進來,對著屋內(nèi)的眾人略一躬身,聲音清冷如霜:“太皇太后這話可就有些奇了,皇子如今還沒出生,怎么就談?wù)撈鹞环值氖聝毫??既然您說到祖宗規(guī)矩,便是再顯赫的皇子,也沒有還在娘胎里就定下封號和位置的規(guī)矩吧?” 容妃聽了這聲音,身子一震,抬起眼在他臉上兜轉(zhuǎn)了一圈兒,又迅速低下頭去。 太皇太后早就料到他要來,本想在他來之前把這孩子的名分敲定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只能淡著神色道:“如今先皇已經(jīng)去了,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br> 薛元仰唇笑道:“您也知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那皇上如今在位又身子康健,您又何必急著給容太妃肚子里的這個定位分呢?”他淡淡瞥了眼容妃:“況且這個月份上的孩子最容易夭折,若是一個不好,封號就便謚號了,這就是白費功夫,您說是嗎?” 這話便是□□裸的威脅,太皇太后手指深陷進了扶手上的蓉覃里,面色忽青忽白,忽然又展顏笑道:“掌印說的是,是哀家cao之過急了,反正這事兒已經(jīng)傳了出去,還是明日早朝再議吧?!?/br> 薛元沒想到她放風(fēng)聲倒快,眼底掀起些波瀾,又漫聲道:“您說的是?!彼麛y了姜佑,側(cè)眼看了眼低頭坐在椅子上的容妃:“看在舊識一場的份上,咱家勸太妃一句,好自為之吧?!闭f完便拉著姜佑直接走了出去。 那邊太皇太后扶著淑貴妃的手出了昭容閣,淑貴妃面上滿是急切:“您真的要封那個賤婢...容妃為太后?” 太皇太后冷眼看她:“把你的嘴給我閉緊了,人家出身低怎么樣?肚子比你爭氣,那就比什么都強!你若是能懷了龍嗣,哀家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子嗣是淑貴妃的痛處,聞言神色一黯,垂了頭不言語。 太皇太后也不看她,望著前面的宮燈淡聲兒道:“等這孩子出生,一來可以讓咱們趙家在朝堂上有個依仗,有個爭權(quán)的,不至于朝政都被姜佑和薛元把持著,也省得咱們后路都被堵死了,二來哀家也能...”她看了眼淑貴妃,想到她的脾性,還是沒把后面的謀劃說出來。 淑貴妃卻忽然開了竅一般:“可那孩子到底是容妃生的,便是您扶她做了太后,她也不是咱們趙家人,未必跟咱們一條心,萬一再養(yǎng)條白眼狼出來...” 太皇太后慢慢笑了:“若是孩子的母親難產(chǎn)而死,皇祖母撫養(yǎng)孫子不就名正言順了。”她瞧著自己保養(yǎng)得宜的手“到時候除了哀家和趙氏,他還能依仗誰?還能向著誰?” ☆、第44章 昭容閣里容妃見人都走干凈了,她這才慢慢抬起頭來,微閉著眼道:“猗蘭,什么時辰了?” 有個面皮白凈的宮女往更漏看了一眼,在她身邊兒弓著身回道:“回太妃的話,已經(jīng)是夤夜了,忙亂了大半宿,您可要歇下?”她見容妃面上帶了倦容,忙上前給她輕輕揉捏脖頸。 容妃側(cè)頭避開,對著她擺了擺手:“這兒先不用你伺候,算算時候,凌天差不多該開始輪班,你去把他帶來,小心避著些人?!?/br> 猗蘭依言退了下去,她說的那侍衛(wèi)輪班的地方在她昭容閣不遠處,因此不一會兒就帶來了人,容妃這時候早已褪了方才進退有度的樣子,揚著眉梢媚笑道:“你這些日子都死哪去了?本宮想找你連個人影也沒有?!?/br> 容妃素來是個貪歡的,孝宗又常年病著,更何況宮里那么些女人,她縱然得寵,在床笫之間也得不到什么趣味,便另辟蹊徑,這些年來跟好些侍衛(wèi)和甚至太監(jiān)有染,她雖放誕,但也不是誰都能能上她的榻,得模樣好功夫了得才能讓她瞧得上眼,這凌天模樣英俊身子強壯,正是她近來新搭上手的,算算日子,這孩子八成是他的。 凌天見她赤著一對金蓮,忙走過去跪下,捧著赤足親了又親:“娘娘恕罪,微臣是瞧著娘娘宮里今兒個人來人往的,怕走近了鬧出些事兒來,這才遠遠地避了。”他放開了金蓮,又順著她的衣襟探了進去:“娘娘近來身子豐盈不少,微臣一只手都快握不住了?!?/br> 容妃吃吃地笑,作勢打了幾下,又任由他的手四處游走,她愜意地微閉了眼:“宮里的事兒你都聽說了?” 凌天亂走的手不由得頓了頓,神色明顯帶了些緊張:“自然聽說了,娘娘,這孩子當(dāng)真是先皇的?” 容妃卻突然翻了臉,一腳踹在他大腿上:“沒種的東西,這孩子是誰的你不知道?!先皇的?若先皇能讓本宮生孩子,本宮還用得著跟太皇太后和皇上兩面周旋嗎?”她咬著銀牙恨聲道:“早就想出了肚子里這個孽胎,偏生這孽種命硬,吃藥蹦跳吃相沖的食物把什么法子都試過了,它就是打不下來,本宮怕被人看出端倪,也不敢多吃這些東西,沒想到卻被太皇太后瞧出來了!” 凌天忙把她摟在懷里哄了一時,容妃才賞臉給了個笑臉,他趁著她高興,忙問道:“那娘娘接下來打算怎辦?” 容妃拉過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能怎么辦?太皇太后要用這孩子牽制皇上,本宮又拗不過她的意思,只有聽從吩咐的份兒。”她撫著肚子悠悠地笑了:“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還能靠著肚子里的這個得個好前程。” 這時候猗蘭端了碗補湯上來,跪下了奉給容妃:“娘娘,太皇太后吩咐的補湯熬好了,您要不要趁熱喝?” 容妃嫌惡地蹙了蹙眉:“拿下去,本宮不喝這個,聞著這味道就想吐?!彼f著,忍不住側(cè)身干嘔起來,凌天忙起身給她順氣,等她面色稍稍好點了,才側(cè)眼道:“你幫本宮喝了吧,到底是好東西,浪費了可不好?!?/br> 凌天面上顯了為難之色:“這,這給女人孩子的補藥,微臣怎么喝?” 容妃嬌笑著在他身下擰了一把:“你怕什么怕?這里頭都是大補的東西,你喝了更龍精虎猛,本宮還等著你以后來伺候呢?!?/br> 凌天聞言也嘿嘿笑了幾聲,接過碗來一飲而盡,卻沒見著容妃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她見他喝完,忙催道:“天快亮了,你先回去告?zhèn)€假,等這陣子過去再回來,先避避風(fēng)頭再說。” 凌天忙應(yīng)了一聲,一轉(zhuǎn)身七拐八拐地走了側(cè)門,容妃看著他的背影,眼底的嬌媚漸漸地變成冷意,側(cè)頭問猗蘭道:“藥都下進去了?” 猗蘭忙回道:“回娘娘的話,藥都下去了,且是七八個時辰才死的慢性□□,您放心,誰也懷疑不到咱們頭上?!?/br> 容妃這才轉(zhuǎn)身回了寢宮,伸著懶腰道:“雖然是露水夫妻,瞧見他這么死了本宮也有點不忍心,回頭等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再給他家里貼補些子,盼著他做鬼莫要纏著我?!?/br> 猗蘭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小心探問道:“奴婢以為您答應(yīng)太皇太后只是用的緩兵之計,現(xiàn)在您又打算生下這孩子了?” 容妃漫不經(jīng)心地道;“本來是非除了這孽障不可的,但太皇太后的話卻叫我動了些心思,既然入了這個局,被這么多人記恨著,干嘛不索性一路往上攀,干脆給自己搏一個前程出來。況且就算這孩子沒了,那些人也未必會放過我,首先太皇太后那里就過不去。” 猗蘭低低道了聲兒是,又覷著她的神色道:“那...依您看,這事兒能瞞得住嗎?” 容妃冷哼了一聲:“若是我沒有把握能瞞住,怎么會殺了凌天,他就是咱們最大的把柄!”她閉著眼喃喃道:“太皇太后打量著我傻,瞧不出她沒安好心,她要的只是孩子不是我,這也是個心狠手辣的?!彼鲱^靠在榻上,唇邊卻綻出一個嬌媚的笑“為著前程...我得給自己和這孩子找個靠山才是。” ...... 姜佑昨晚上也是一夜沒睡好,夜里翻來覆去地鬧心,想到這事兒就一陣頭大,第二日早上起來眼底就兩圈青黛,薛元瞧得好笑:“是容妃懷孩子又不是皇上懷孩子,懷的也不是你的孩子,皇上著急個什么?” 姜佑坐在步輦上,揉著眼眶有氣無力地道:“什么時候了掌印還有閑功夫開玩笑,昨晚上的事兒你不都瞧見了嗎?太皇太后鐵了心要鬧到底了,她給的理由名正言順,又合乎情理,難道朕真的應(yīng)了她嗎?” 薛元瞇了瞇眼:“皇上是怎么看的?” 姜佑遲疑了一下,還是道:“皇位自然不能讓他沾染分毫,不然到時候倒霉的還是朕??扇羧萏娴恼Q下子嗣,賞賜是應(yīng)該的,晉為太后就別想了,她兒子又沒當(dāng)皇上,帽子戴高了小心扣住腦袋?!?/br> 她偏頭想了想“至于那孩子...小時候還瞧不出來,等長大了再根據(jù)品行為人決定去留,大不了再把他扔到嶺南的山里當(dāng)猴子,總不能又弄出寧王那種事兒來?!彼龘狭藫项^,想著自己小時候是怎么長的:“朕打算把這孩子交給幾位太傅教養(yǎng),絕不能讓他接觸太皇太后和趙家人。” 自己還是個孩子,卻考慮起養(yǎng)孩子的事兒來了,雖然不大周全,但聽她說著倒也有趣兒,薛元含笑聽了一會兒,淡聲兒道:“臣昨日說讓那孩子胎死腹中不單只是嚇唬太皇太后的,至于容太妃...回頭晉個位分安撫安撫也就好了,要怪也只能怪她命不好?!?/br> 那孩子生下來就跟她差了十幾歲,不比那些從小一道兒長大的手足金蘭情誼深厚,要說這孩子和她有什么感情肯定談不上,只是她崇敬孝宗,對這孩子總有一份責(zé)任在,聞言托腮皺眉道:“這怎么能成,到底是皇家子嗣,掌印怎么能這么屠豬宰狗一般說殺就殺?”她知道這樣勸不了薛元,只能從朝中情況來說:“況且這一輩兒統(tǒng)共就我和他兩個,這孩子一出事兒,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是我干的,連懷疑都不用懷疑?!?/br> 薛元對她的話頗不以為然,但瞧見她凝眉苦思的模樣心里歡喜,挨近過去將唇印在她嫩滑小臉上:“誰敢懷疑皇上?” 姜佑被他親的嚇了一跳,忙挪著身子往后退了退,步輦左右亂晃一陣,她扶著冠冕坐穩(wěn),見前后抬輦的人都目不斜視,仿佛什么都沒瞧著才松了口氣,側(cè)頭對著薛元惱道:“掌印收斂點,朕正說正經(jīng)事兒呢?!?/br> 薛元欣欣然笑道:“臣只是情不自禁,臣對皇上一向正經(jīng)。”他見姜佑憋著臉想發(fā)又不敢發(fā)的樣子,輕巧帶過了話題:“皇上放心,這孩子若真是留不得,那臣必然讓他死的文武百官都心服口服?!?/br> 姜佑聽出他話里的狠意,心里跳了跳,正要開口,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正殿,正能側(cè)頭瞧了瞧他,一步步坐上了龍椅。 她一坐在上頭就發(fā)現(xiàn)今兒的氣氛有些不對,看了報唱的內(nèi)侍一眼,內(nèi)侍高聲道了句:“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話音剛落,就有個在后面的官站了出來,對著姜佑叩頭道:“臣有本奏!” 這人是都察院御史言官,好似跟趙家還有些關(guān)礙,姜佑心里一沉,隱約猜到他要說什么,這時候卻不能讓他住嘴,只能輕輕頷首。 那言官一起身便道:“皇上,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皇上既然執(zhí)意不肯納君后入宮,那自然也談不上有后之事,但國儲之事事關(guān)國本,臣以為,皇上不能就此輕忽了,還是先立下儲君為好?!?/br> 這話說的極不客氣,但從祖皇帝以來,言官就有直言諫上的特權(quán),歷任皇上都有‘不殺言官’的說法,他自然有資格這么說。姜佑差不多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了,氣得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