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坐在茶室里的許老究竟是怎么想的,對于易白棠而言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他只在剛才聽對方長篇大論的時候厭煩地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明明都懂的事情,非要聽別人重復(fù)一遍,浪費(fèi)時間。 不過浪費(fèi)了的時間反正也已經(jīng)過去了,當(dāng)站在灶臺之前,面對著放了一灶臺的少說上百種調(diào)料,易白棠微瞇眼睛,愜意地吸了一口氣的時候,已經(jīng)將這一切都拋諸腦后。 還是變幻無窮的料理最有趣了=w= 這一次易白棠打算制作的醬料是火鍋醬的一個變種。 一般的火鍋店都有一個醬料臺,醬料臺上放置著一些基礎(chǔ)的醬料,每位來到這里的食客就按照自己的口味混合這些醬料,這樣也算照顧了最大的照顧了不同顧客的口味問題。 但易白棠現(xiàn)在制作的這個醬料不能以這種方式調(diào)配而成。 因為它需要除了材料不同之外,還需要一道簡單的加工,等到加入了材料與簡單加工之后,它將會……成為新一道的基礎(chǔ)醬料! 易白棠開始放各種各樣的材料。 首先是作為基底的熟牛rou用料理機(jī)打碎,這里剛好有。 接著是第二層的味道,涪陵的榨菜味道最鮮,紹興的醬油別具風(fēng)格。 再接著,就是各種各樣的佐料,花生仁,熟芝麻,腰果,松仁一概在料理機(jī)中打成碎末,砂糖,耗油,香油,食用油按照用量與前兩者一同入鍋炒制,但如果只是這樣,只是變種的牛rou醬而已。 真正的變化這時候才開始。 易白棠淡定地加入大量的水,用猛火開始熬煮。 然后打開背包,將自己帶來的東西一一取出,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直接洗凈入鍋同現(xiàn)有的醬料一起熬煮;另外一部分則是洗凈再同樣用料理機(jī)打碎,并加入鍋中。 這時鍋中醬汁燒開,大火轉(zhuǎn)文火,文火熬汁一小時之后,再以猛火收湯。 一切完成,時間五十五分,還剩十五分鐘。 易白棠將廚房收拾干凈,醬料裝盤,拿著穿過天井來到會客室的時候,距離他進(jìn)入廚房,正好一個小時又十分鐘。 但這時候,會客廳里竟然空無一人。 不論是之前帶他進(jìn)來的老陳還是和他對話的許老,都不見蹤影。 易白棠自己做好的醬料放在會客廳的桌子上,坐下來等待許老。 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一株大橘子樹上,一會之后,就面無表情地思索起了橘子醬怎么做更好吃。 而這個時候,僅僅一扇拉門的間隔,許老一面看著外頭已經(jīng)出來等著自己的易白棠,一面無奈地看著偷偷摸摸來到這里的貴客。 他壓低聲音:“您老——” 貴客說:“去去,嘗味道去?!?/br> 許老:“您也一起?” 貴客呵笑:“肯定做得不好吃,不吃。” 許老:“……”您要這么肯定,您倒是走啊,您跟著我來干什么!還一臉“我不我不我就不見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不敢見他呢…… 許老在心中腹誹了兩句,到底也沒能奈何這貴客怎么樣,只能自己拉了門進(jìn)入會客廳中,拉門的時候還不忘小心翼翼地遮掩著身后的情況,導(dǎo)致他一個明明不胖的老人應(yīng)是從門縫中擠了出來,然后,就對上了易白棠轉(zhuǎn)過來的視線。 尷尬。 許老咳嗽一聲:“剛才稍微離開了一下,來,我們嘗嘗你新作的醬料?!?/br> 說著,他走到易白棠跟前坐下,先打眼看了醬料的形態(tài)一眼,也沒啥形態(tài),就是差不多耗油的顏色與粘稠度。醬料嘛,大抵也就這樣子了,外型上反正做不出什么花來的。 出于重視,許老再次問道:“你創(chuàng)新的這個醬料真的沒有名字?” 易白棠瞟了許老一眼,隨口說:“那就叫口氣清新醬吧?!?/br> 這名字……你還不如就叫醬料呢。 從桌子底下抽出筷子的許老無言片刻,還是探了筷子尖,沾取碟子里的一點點,放入口中品嘗。 嗯…… 基礎(chǔ)的牛rou醬味道。 雖然鮮點,好吃點,香點,但還是牛rou醬的味道嘛。 叫什么口氣清新醬,這不就是牛rou醬?以為取個新的名字牛就能變成馬了嗎?天真! 許老有點不悅。 他正要放下筷子,將來這里的小家伙給打發(fā)出去,但這時候,他嘴里的醬料已經(jīng)徹底化開,之前被鮮和咸重重掩蓋的味道突然在口腔之中躥升起來,就像是某種一直被遮蓋卻孜孜不倦始終努力著的東西終于破土而出! 不,等等,這種味道是……?! 差不多同一時間,廚師協(xié)會駐京辦事處的大門又被敲響了。 又來人了,今天這里還真是熱鬧! 守在門旁的老陳循著聲音打開門,向外探頭,等看清楚了站在門外的人之后,頓時笑開了:“我說是誰呢,原來是石總,石總今天怎么有空過來這里了?” 站在外頭的石總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撫著自己突出的啤酒肚,瞇眼笑道:“這不是一兩個月沒有過來了嗎?我琢磨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想過來看看有沒有廚師來放有價值的菜譜……” 第35章 誰更了不起? 會客室里頭,許老在放下筷子前的那一剎那,突然頓住了。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在濃厚的rou醬味道之下,又有另外一種全新的漂亮的味道一點點自他口腔中滋生出來。 這種味道很輕很淡,但卻能夠在口腔嘗足了濃厚的味道之時再度被舌頭感應(yīng)到,有點像是破出堅實的秧苗,柔韌而綿長。 嘗出了這口味道之后,許老一時半會間也沒精神是大為不信,本來要放下的筷子半途一轉(zhuǎn),再升入小碟子中又沾了點醬料放入嘴里。 這一回,他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漫不經(jīng)心,而是從醬料進(jìn)入嘴里的時候就開始細(xì)細(xì)琢磨。 沒錯,基底絕對是牛rou醬,這味道我不會弄錯。 接著應(yīng)該加了生抽、榨菜、以及各種堅果等調(diào)味料,這是第二層的味道,也是慣常的醬料的味道。 然后就來了! 許老精神一振! 他又發(fā)現(xiàn)了那種淡淡的清淡味道了,就藏在厚重的牛rou醬味道底下,他剛才覺得這種味道像是堅韌要發(fā)芽的種子,現(xiàn)在卻覺得這種味道更像是和人捉迷藏的小頑童,你越是想去抓住它,它就越是不肯讓你輕易抓住。 這一追一逃之間,雖然堅持得久了一些,但它最后也就像是之前牛rou醬的基本味道一樣,跟著消散在口腔中了。 許老有點遺憾地動動舌頭咂咂嘴,還是沒有捕捉到這點清清淡淡的氣息究竟是什么味道,像是青草的味道?又像是春天的氣息?總之非常有趣,并不惹人討厭,和之前的味道搭配在一起也算合適。 如果沒有猜錯,這種味道應(yīng)該是一直藏在rou醬中,只是更為頑固,所以才在rou醬的味道揮發(fā)了之后依舊存在。 就是有一個問題。 他的舌頭也算靈敏,尚且在最后的關(guān)頭才能捕捉到這一點淡淡的味道;如果換成普通人的舌頭,究竟捕捉不捕捉得到呢? 許老一邊沉思一邊繼續(xù)用筷子尖沾著碟子里的rou醬吃。他還和這拖著尾巴的rou醬較上勁了,橫吃豎吃上吃下吃就想弄明白這點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在他弄清楚之前,再次探入碟子中的筷子尖已經(jīng)“噔”的一聲,碰到了瓷碟的底部! 許老頓時從魔性一般的嘗味中回過了神來。 他定睛一看,原本滿滿一小碟子的醬料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吃得只剩下了一半! 他老臉一紅,為掩飾自己的尷尬,連忙一聲咳嗽,說:“你剛才說這醬叫做口氣清新醬是嗎?” 易白棠“嗯”了一聲。 許老打算給自己倒杯水,洗洗嘴巴里的味道,他琢磨著繼續(xù)說:“口氣清新醬啊,你打算貸款多少?” 易白棠:“兩百萬。” 許老“哦”了一聲。 兩百萬倒不是很多。最近也沒什么人來貸款,廚師協(xié)會倒是有一筆錢一直放著生灰塵,只要他把這個方子寫下來做抵押,貸給他也沒有什么問題……不過慣常來說,廚師過來開了價,他們多多少少,意思意思,也是要壓壓價的,艱難得到的東西才比較不容易被揮霍嘛。 那么我是要回一百五十萬呢,還是要回一百七十萬呢? 說起來那點小尾巴啊,嘶,還真是有趣?。?/br> 許老喝了一口水。 然后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口腔里的一點不對勁。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里并沒有殘留醬料的味道——但這怎么可能?! 那么濃厚的牛rou醬,就算只吃一筷子,嘴里也必然殘留有味道;他剛才可是吃了整整半碟的分量,如果不是他的味覺突然失靈了,就一定是—— 許老霍然轉(zhuǎn)身,瞪著坐在桌子旁的易白棠: “你剛才說你的醬料叫做口氣清新醬?它什么用途?” 易白棠:“……” 他不明白為什么這么簡單的用途會有從事廚師行業(yè)的人嘗不出來,只好解釋說,“用途就是讓口氣清新?!?/br> 許老:“……”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有人能把這種創(chuàng)新與發(fā)明說得這么簡單! 他恨恨一拍桌子,說:“很好,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這個兩百萬貸款我——” “咚”的一聲! 聲音突然從會客室的背后傳來,打斷了許老即將說出的那句話。 會客室中兩個人的對話暫時中止。 易白棠先將略帶疑惑的目光轉(zhuǎn)向聲音傳來的一扇門之后,而后又停留在許老身上。 許老這才想起背后還有個貴客在呢! 他一時半會間也來不及和易白棠說什么,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溜兒跑了進(jìn)去,不過一會,又一溜兒跑了出來,當(dāng)著易白棠的面,拿了一碟新的醬料再跑了進(jìn)去。 易白棠:“……” 然后他就聽見一道奇怪的聲音從里頭傳出來:“哼,不就是加了薄荷和部分花瓣,和牛rou醬一起攪碎熬煮而已,我還當(dāng)是什么開天辟地的創(chuàng)新呢?!?/br> 易白棠:“……” 他挑起了眉頭,視線定在會客室的拉門之上,只見一高一矮的兩道虛影模糊映在門上,高的就是剛才和他說話的許老,矮的卻胖得有點出奇,就好像是一個大冬瓜蹲踞在那里,比尋常人更寬一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