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葛可以很明確的說，她自己可以壓制住當前的局勢，但下一任，如果是個男帝，絕對會比女帝更容易得到朝臣的支持。

    當前占據(jù)絕大部分朝堂的臣子都是男官，他們當然會想要一個男帝。

    而她強硬地撒進去做釘子的那些女官，卻也未必會想要一個女帝。

    燕葛是燕葛，她是女人，但她也是神。

    她面對的困難會比下一任小得多。

    柳炎歌大吃一驚。

    她立刻說：“我有所謂?！?/br>
    燕葛微笑，說：“好，那就要個女帝?！?/br>
    只不過，如果下一任是個女帝的話，那么她就必須要非常優(yōu)秀非常出色，并且還一定要能夠有充足的時間來經(jīng)營她的勢力才可以。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無論是對那位燕葛還沒有找到的繼承人，還是對燕葛本人來說。

    燕葛要精挑細選一位好苗子，還要在未來用盡全力來為她鋪路，甚至?xí)豢杀苊獾負p耗她自己的力量，才能培養(yǎng)出一位僅僅只是保住她的成果的繼承人。

    但這是值得的。

    “都聽阿柳你的?！彼郎芈曊f。

    第16章 女帝

    柳炎歌能夠理解為何燕葛對男帝和女帝沒有特別的執(zhí)著。

    燕葛并沒有意識到，僅僅只是性別不同，會對一個人的命運造成多么大的影響。

    她從小到大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她既優(yōu)秀又幸運。

    固然一些曾經(jīng)發(fā)生在她身上的困難也是因為性別所致，譬如說曾經(jīng)背叛她，想要撮合她和周建安締結(jié)姻緣而泄露了燕葛行蹤的韓宏國。

    但對于燕葛來說，那也只是困難，而不是苦難。她優(yōu)秀到超越了性別的限制，因此無法刻骨銘心地感受到當中的不同。

    她自己本人是意識不到一個男帝和女帝，會產(chǎn)生多么大的差別。

    如果她知道，在原本的劇情中，恐怕她也不會就此將天下放手交給周建安，就算是她信任他。

    但柳炎歌知道。

    “我就是要女帝。”柳炎歌說。

    “好?！毖喔鹫f：“那就要一個女帝?！?/br>
    “不僅如此，最好下一個也是女帝。”

    燕葛微笑著說：“可以?！?/br>
    她們來到育嬰堂。

    育嬰堂養(yǎng)育的是葛衣軍的遺孤，距離葛衣軍的駐地很近，并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進去的。但燕葛并不愿意泄露她自己的身份，更不愿意直說她是來挑選下一任皇帝的。

    她并不是個傻子。

    相反，她是個戰(zhàn)術(shù)上的天才。

    于是在距離育嬰堂不遠處，她和七姑調(diào)轉(zhuǎn)了位置。七姑拿出她身為禁衛(wèi)軍的令牌，說來此地是為了挑選一些人來培養(yǎng)成死士。

    燕葛跟隨在七姑身后，眉眼低垂，目不斜視?？雌饋砭拖袷歉S在七姑身旁的一個普通隨從。

    負責(zé)掌管育嬰堂的女官是個七品官，和七姑的身份自然是天差地別。

    她誠惶誠恐地問七姑。

    “死士是什么意思？”

    七姑冷肅地說：“死士是要從小培養(yǎng)，才能對陛下極盡忠誠，未來為了陛下而死的。”

    女官的眉頭跳了跳。

    她是真切將育嬰堂內(nèi)的孩子們都當做自己的孩子來撫養(yǎng)的，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有人要把她的孩子拿去做炮灰填旋？

    當即就要發(fā)作出來。

    可惜官大一級壓死人。

    更不要說是像七姑這種人了。

    七姑身材高大又彪悍，瞪著眼睛，不管是看誰一眼，都能讓他當場喪失說話的語氣。

    那女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最后只擠出來一句：“可是……可是……”

    七姑眉頭一皺，說：“什么可是？”

    女官深吸一口氣，勉強平靜下來問：“上官要多大的孩子？”

    七姑說：“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四五六七歲最好。這個年齡段的全部叫過來，我要親自考核，挑幾個好苗子出來?！?/br>
    女官神情幾度變換，最后無奈還是將孩子們帶了過來。

    柳炎歌看著孩子們不由皺起了眉。

    “怎么會有這么多孤兒？”

    她知道戰(zhàn)亂時代的孤兒不會少，可是她沒有想到會這么多。

    僅僅只是四五六七歲的孩子們，聚集在一起竟然會能夠把屋子擠得滿滿當當，一眼看過去漫山遍野觸目驚心。

    柳炎歌知道這是個戰(zhàn)亂時代，從她走出葛衣軍傷員們聚集的營帳時就知道。但是當她看到這些孤兒們，還是忍不住感到心中刺痛。

    六千萬人，三分之二。

    這樣一場戰(zhàn)亂，她只是窺見了悲慘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

    “燕葛?！彼卣f：“你真的了不起?！?/br>
    燕葛終結(jié)了一場地獄。

    燕葛搖頭：“阿柳，你才了不起。”

    阿柳可能并沒有意識到她隨口說出來的那些東西，究竟起到了多么大的作用。酒精、肥皂、熱水，衛(wèi)生、土地革命和女官制度。阿柳從來只會看到燕葛的作用，卻看不到她自己的。

    燕葛在七姑身后，沉默地打量著在場擠成一團卻一語不發(fā)的孩子們。

    育嬰堂中的孩子們，大部分都是女孩兒。

    哪怕現(xiàn)在的中原十室九空，男孩子們也很容易找到人愿意收養(yǎng)。

    女孩子們不一樣。

    她靜靜地看著那些女孩子，逐漸明白為何阿柳執(zhí)著地要立一個女帝。

    被拋棄的人，身后一無所有的人，往往是最忠誠的。

    自葛衣軍成立到如今，十年時間，軍中未曾有任何一個女兵叛變。因為除了葛衣軍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地方會收容一個女人，只要她們?nèi)趧尤スぷ?，而不是要吃她們的rou喝她們的血。

    “阿柳，你來選吧。”

    燕葛突然懷疑起自己的眼光來。在某些事情上，阿柳實在是看得比她清晰太多。

    “下一位皇帝，就由你來決定?！?/br>
    柳炎歌在燕葛的識海中睜大了眼睛。

    “你確定？”

    “我確定?！?/br>
    柳炎歌只猶豫了片刻，就說：“好?！?/br>
    她們已經(jīng)相處了很久了，柳炎歌已經(jīng)不會害怕燕葛的過度信任了。

    此時七姑已經(jīng)將孩子們領(lǐng)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按照個頭高低排好了隊。她們都是軍人的后代，在葛衣軍中耳濡目染，雖然列陣并不算整齊，但也有模有樣。

    七姑正在恐嚇她們。

    “為陛下服務(w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彼穆曇舴浅５统粒粽{(diào)雖然平靜，卻帶有一股壓迫性的力量。孩子們專注的聽著。

    “所謂死士，就是要做好隨時代替陛下去死的準備?！逼吖谜f：“當戰(zhàn)斗發(fā)生的時候，敵人一定是挑選我們松懈下來沒有任何戒備的時候。因此我們多半不會有足夠反抗的力量。當這種時候發(fā)生，我們唯一的使命，就是用生命為陛下積攢出脫離戰(zhàn)場的時間?！?/br>
    七姑看著孩子們，認真的說：“我不為難你們。這就是一份送死的活兒，我提前和你們說清楚。不愿意去死也很正常，這個時候退出我不會責(zé)怪你們的?！?/br>
    負責(zé)育嬰堂日常運轉(zhuǎn)的女官在她身后憂心忡忡地看著被七姑恐嚇的孩子們。

    她忍不住出聲說：“要仔細考慮呀。這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br>
    孩子們彼此張望著，害怕的情緒逐漸蔓延開來。

    她們年紀還小，不太明白死亡的意義，但她們也已經(jīng)見過太多死亡。

    那不是好事。

    她們都明白。

    七姑只是看著。

    沒一會兒功夫，有人小聲問：“可是為了陛下，這都是值得的，是嗎？”

    七姑思考了片刻，說：“對我來說是值得的，可是對你們來說值不值得，這就不一定了?！?/br>
    女官為她大膽的言論投來一瞥。

    燕葛站在七姑身后，只是低著頭，微微抬起眼尾，將視野交給柳炎歌。

    女官并沒有要配合七姑的意思，但是卻實實在在的幫助了她。兩人一番恐嚇過后，在七姑說：“愿意做陛下身邊的死士的，跟我到這邊來，從此以后就是我的弟子?！?/br>
    走出人群的孩子們只有十四個。

    其中有九個女孩兒，還有五個男孩兒。

    和原本那能夠填滿一間屋子的人數(shù)比起來，實在是太少了些。

    七姑并不失望。

    她領(lǐng)著他們回到原本的那間屋子，找個地方坐下來，然后對身后戴著兜帽的燕葛說：“接下來就交給你了?！?/br>
    燕葛點點頭，從七姑身后走出來，溫聲說：“你們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