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不怕死，這當(dāng)然是必須的，可是和這個比起來，能夠從人群中走出來，是更能夠彰顯勇氣的特質(zhì)。

    很多人都不怕死?？墒菂s很少有人選擇去做群體里那個和大家不一樣的人。

    這就是為什么七姑問的是“有誰愿意做死士”，而不是“有誰不愿意做死士”。

    十四個孩子在燕葛的贊賞下，都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可是旋即燕葛話鋒一轉(zhuǎn)，說：“可僅僅只是勇敢，可是不夠的?！?/br>
    她說：“還得聰明才可以?！?/br>
    她側(cè)耳聽著柳炎歌想出來的考題，問：“有這樣一個問題，我想要問問你們的看法?！?/br>
    這些孩子們最大的才只有六歲，最小的那個只有四歲，雖然已經(jīng)懂事，能夠幫助大人們做些輕活兒，還能夠像模像樣地模仿著大人們列隊，但也只是些孩子。燕葛懷疑阿柳提的這個問題太過于高深了。

    但她還是一字不差地轉(zhuǎn)述了阿柳的問題。

    “現(xiàn)在你手里有一小隊士兵。東西各自有匪徒綁架了百姓，需要你去救。東面被綁架的有一個人，西面有五個人。你如果去了東面，西面的五個人就會死。去了西面，東面的那個人就會死。”

    燕葛問：“你選擇去東面還是西面？”

    這是一個經(jīng)典的火車難題。

    盡管這個時候還沒有火車，但是孩子們能夠明白這個問題背后的意思。

    五個人，和一個人，救誰？

    孩子們大為迷惑，有人說：“當(dāng)然是去西面啊，五個人比一個人當(dāng)然比一個人要重要?！?/br>
    燕葛微笑著說：“不要急，你們有充足的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

    一開始十四個孩子都堅定的選擇西面，救五個人。

    但是當(dāng)時間一點點過去，房間里只有她們十四個，和兩個大人，一個問題。

    她們不由得開始進行更深入的思考。

    終于有人克制住對兩位大人的敬畏，開口問：“東面和西面的人都是誰呢兩邊的綁匪實力怎么樣？既然我們有一個小隊，就不能把分兵同時去兩邊，將綁匪全都殺了嗎？”

    燕葛想了想，說：“都只是普通百姓，沒有特殊的身份。東面的那個人是你上司的兒子，西面那五個人是行腳商人，運送了一批貨物?！?/br>
    柳炎歌只是提出了最初的問題，然后在孩子們問起的時候，讓燕葛自己補充條件。

    燕葛沒有這種假設(shè)性討論的經(jīng)驗，就只得艱難的從自己之前的人生經(jīng)歷中撈了一件相似的事改頭換面拿出來。

    那是她小時候的事情了，她似乎就是東面那個人。

    當(dāng)時她疏忽大意被官兵綁了，準備砍了她這個匪首的女兒拿她的腦袋向上面邀功請賞。與此同時，寨子被敵對的寨子偷襲。

    她的母親只能選擇帶著人來救她，或者留下保衛(wèi)寨子。

    母親選擇了救寨子。

    她自己燒了牢房，糾結(jié)著牢房里的一批犯人們越獄跑了出來。

    燕葛想到這里突然皺起了眉頭，當(dāng)時和她一起被困在那間牢里的似乎有個同齡的富商公子失足被綁了勒索贖金……周建安？

    燕葛這才想起來，她確實和周建安早就認識了。

    她從回憶中掙脫出來，問：“還有別的問題嗎？”

    孩子們從她這里得到了回答，大受鼓舞，很快就不再害怕她們，開口問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我上司是個怎么樣的人？”

    “那些行腳商人運送的是什么貨物？”

    “兩邊的地形是怎么樣的呢？”

    這些問題柳炎歌是絕對無從招架的，但是燕葛對答如流，很快就將情況一一完善起來。

    到最后這個問題不知道為何變成了一道軍事題。

    柳炎歌無語凝噎地看著燕葛和孩子們興高采烈地討論起來，在一旁默默地和七姑圍觀著。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時間就到了晚上。

    天色黑了，燕葛意猶未盡。

    她發(fā)現(xiàn)這些孩子們雖然天真，但竟然懂得比大人們想象的要多得多。

    “小孩子真的有這么聰明嗎？”

    柳炎歌只是回答：“這個時候的孩子們難免早熟。”

    于是又叫了晚飯，月上中天，燕葛才依依不舍地說：“我要回去了。”

    “你們還有別的問題要問嗎？”

    “有?！?/br>
    一個女孩子看著她。

    燕葛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九兒，在剛才的討論中發(fā)言并不多，性格非常沉穩(wěn)，但是每次開口說話都是肯定句，是個性格果斷又聰明的小姑娘。

    九兒認真地問：“陛下，我什么時候可以再見到你呢？”

    燕葛笑起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的陛下呢？”

    第17章 女帝

    其實看出燕葛的身份并不難。

    她們在這間屋子里呆了整整一個下午，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在七姑和燕葛之間，占據(jù)主動權(quán)的是燕葛。

    七姑是當(dāng)今天子的近身侍衛(wèi)，有誰能夠在她面前占據(jù)上風(fēng)？

    恐怕也就只有燕葛本人了。

    這件事并不難看出來，以燕葛的推測來說，十四個人里可能有超過五個人都隱隱約約猜出了她的身份。只不過最后只有九兒問出來而已。

    她們是孩子，不是傻子。

    燕葛最后將九兒帶走了。

    或許九兒并不是所有人里最合適的那個，但是她是和燕葛最有緣分的那個。燕葛喜歡她，柳炎歌也喜歡她，這就夠了。

    燕葛將在育嬰堂女官的照顧下好不容易養(yǎng)出了點兒rou的九兒拿披風(fēng)裹起來，抱在懷里穩(wěn)穩(wěn)地上到了烏云踏雪的背上。

    夜里的風(fēng)有些冷。

    她溫聲問：“九兒有沒有姓氏？”

    九兒搖頭：“我沒有爹，她們說我娘是被糟蹋了才有的我。我娘叫九姑娘，所以我就叫九兒。”

    燕葛問：“那你娘姓什么呢？”

    “我娘叫九姑娘?！本艃郝掏痰恼f?！皯?yīng)該是姓九吧?！?/br>
    她的話語中顯示中一種出乎意料的冷靜，講述著這些人間慘劇就像是在談?wù)摻裉煊杏?。柳炎歌開始心疼了，但是燕葛見過太多這種事，心底卻還冷靜。她只是笑笑，說：“九算不上一個姓氏?！?/br>
    她想了想，說：“你以后就跟我姓燕如何？”

    “燕九。”燕葛說：“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名字。”

    九兒在馬背上晃著腿，慢吞吞地說：“好?！?/br>
    “以后你就跟著我好了，我正好缺一個繼承人，朝廷也缺一個太子?！毖喔鹫f：“以后我是皇帝，你是太子。”

    燕葛說話的聲音是盡可能的輕柔，生怕把這孩子給嚇壞了。

    畢竟這種突然成為一國太子的事情，聽起來確實挺詭異的，總有一種讓人受寵若驚忍不住懷疑背后肯定有什么陰謀的感覺。

    但燕九的反應(yīng)卻大大出乎了燕葛和柳炎歌的意料。

    她既沒有表現(xiàn)出興奮的樣子，也沒有為此而感到驚慌。

    燕九仔細想了想，縮在燕葛的斗篷里，滿懷憧憬地說：“那這樣的話，陛下就是我的娘親了吧？”

    她說：“我可以叫你娘親嗎？”

    燕葛：“……”

    她還沒想過這個。

    她沒想給任何人當(dāng)娘。

    但是……

    燕葛認真地想了想，忽略了那股順著脊椎骨爬上來的莫名恐慌，冷靜地說：“當(dāng)然可以?！?/br>
    她知道像這種年齡的女孩子，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娘親了。

    燕葛可以滿足她。

    “娘親！”燕九快活地笑起來，盡管燕葛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光聽著燕九的聲音，她就可以明白這孩子現(xiàn)在有多么高興。

    不過就她之前的觀察，這孩子并不是那種情緒起伏很大，喜怒皆形于色的那種人?？峙乱仓皇俏⑽⒚蚱鹱旖牵瑴\淺的微笑罷了。

    就從這一點來看，和燕葛倒是挺像的。

    “九兒也有娘親了?！毖嗑艔埧诮械溃骸澳镉H?！?/br>
    燕葛嗯了一聲。

    “我在?！?/br>
    燕九又叫了一聲：“娘親。”

    “嗯?！?/br>
    “娘親！”

    燕葛：“嗯……？”

    “怎么？哪里不舒服嗎？”

    燕九睜著眼睛，抿緊嘴唇，搖了搖頭。她頭發(fā)上的小揪揪就在燕葛下巴底下晃來晃去。

    其實燕九只是又開心又害怕，她害怕燕葛扔下她不要她了。所以就不停地喊她，聽見她的回答才安心。